且听无常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温三
说完沈长释便对她拱了拱手做了个佩服的表情,姜青诉颇感兴趣地问:“那如果换做那位无常大人,他又当如何?”
沈长释想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看见他腰间的镇魂鞭了没?”
姜青诉点头。
沈长释道:“以我们无常大人的性子啊,他定当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等那人痛呼张嘴时,一碗热汤灌入口中,再一鞭子抽他咽下,最后一脚踢进轮回井里。”
姜青诉愣了愣,干笑了两下,突然到了前方传来的视线,对上那双幽冷的黑色眸子,显然他们方才说的话,都被这无常大人听进去了。
姜青诉连忙拱起手,露出一副笑脸,轻风吹过发丝遮住她下半张脸,仅露那双弯弯的桃花眼,似乎能摄魂勾魄。她道:“佩服,佩服!”
单邪回目光,眉心微皱,薄唇轻启,似是自言自语:“看似无害,实则剧毒。”
第4章点梅灯:一
姜青诉来了十方殿已有些时日,本来还想着写一封信交给阎王,让他派些人手过来,可真当了十方殿的白无常,她才觉得即便是只有三个人,也是整日的无所事事。
在阎王殿里忙惯了,几个阴司的活儿全被她包揽,一时间轻松起来,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沈长释最爱弄些文墨东西,不同的纸张藏了有二十多种,不同的木桌藏有十多副,每日勤勤恳恳地给单邪换着来。
姜青诉来的第二天不习惯,沈长释就领着她去二楼自己的书屋挑书看。不得不说,整层都是沈长释藏的,直通三楼,中间打了个梯子,一屋子书籍,看上去甚是壮观。
沈长释还给书划分了区,南区是史记,北区是杂谈,东区是诗词歌赋,至于西区……沈长释每次提到的时候,都要露出一副老奸巨猾的笑容,故意压低声音却说得恨不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那都是我的宝贝啊。”
他所谓的宝贝,大致是:春宫仕女图、淫词艳曲录、还有一些成人都不敢瞎看的故事集。
姜青诉‘有幸’瞥过一眼,那上面的落款皆是一个‘沈’字便知道,这些定当是这四百多年来,沈长释闲着无聊自己写自己画的。
得知沈长释的爱好,姜青诉就经常能看见他端着个小红木板凳,靠在十方殿的门口,双膝上趴着一本白纸书,手上提着狼毫小笔,一边笑一边写些什么。
总之,肯定不是在写什么好东西。
至于单邪,姜青诉不经常看见他。
每日一早他就出门,等到晚间才归来,反正他们身为鬼魂无需饮食,自然也没什么三餐时段。
眼看整个十方殿里就只剩下沈长释,百般无聊的姜青诉也不得不站在他旁边,寻找些存在感,一边看沈长释写情色书,一边发呆。
沈长释似乎是写到了动情处,一张脸憋得有些泛红,姜青诉好奇的凑过去问他:“沈大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沈长释叹了口气,合上书:“可别叫我沈大人了,还是随无常大人一样,叫我沈吧。我以前嘛,可以说是满腹经纶,秋试时因考官徇私舞弊被刷下来了,我气不过,端了个凳子就到那考官门前的天桥底下说书去了。”
姜青诉嘴角有些抽出:“这算报仇?”
沈长释朝她一笑,嘴角咧开:“你以为我说的什么?我说的就是那考官与他院子里十八个小妾每日鱼水合欢的事儿,你说算不算报仇?”
姜青诉朝对方拱了拱手,心想还好她当初徇私的时候没摊上这么个人,否则她在外的名声早就臭了,虽说现在也没多好。
沈长释道:“来我这儿听书的我都不钱,可还得糊口啊,于是就给青楼里的姑娘画图,再写一些情情爱爱的词给她们编成小曲儿讨恩客欢心。”
姜青诉点头,原来这些东西是这么来的,他即便死了也没忘了活着时的老本行,一坚持四百多年,也是有毅力。
她问:“那你又是如何……?”
沈长释脸上先是一僵,随后咳了一声,眼眸中闪过些什么,很快便被敛去,可在官场十年的姜青诉一眼就能看穿,也不说出来,就等着他自己告诉她。
沈长释道:“那考官家里有一女儿,长得很漂亮,知道我在天桥底下编排她父亲,就作了男子装扮来骂我,她隐瞒了身份,我们却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一起喝酒,一起写字画画,后来她告知了我女儿身份,我急忙就想去她府上提亲,谁知道啊,那考官是个奸臣,他女儿比他还奸,在我好不容易凑足了银两时才知她真实身份。”
姜青诉叹了口气:“后来呢?”
“后来?后来考官找了官府的人,诬陷我拐骗他女儿,更有几个旁来的见过我与他家小姐有来往的作证,我被捉入官府打入牢中。那家小姐来看我了,给了狱卒二两银子,带着两个家丁,恶狠狠地盯着我。”
美貌的外表,蛇蝎的心肠。
那小姐的名字,沈长释以为永远都忘不掉,偏偏几百年的岁月下来,他光记着这个事儿,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他统统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道:“你不是喜欢说吗?我就看看拔了你的舌头,你还用什么说!”
两名家丁按住了他,他死也不张嘴,然后便有人用利器将他的嘴角两边割开,伸手掰开他的下巴,生生拽出了舌头。
“一条贱命啊,就这么交代了。”沈长释双手一摊,无所谓的笑了笑。
姜青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这条舌头?”
沈长释朝姜青诉伸了伸舌头,红色的舌头竟然能伸一尺多长,姜青诉瞪圆了一双眼睛,见他的嘴角裂开,那看似缝合的缝隙还能张开,阴森森血淋淋的,着实吓人。
她抿着嘴,总觉得自己的舌头根有些泛疼。
沈长释道:“这根舌头啊,是我以我接下来无数年月的侍奉从无常大人那里换来的,反正我也不想投胎再为人,做给鬼差也不错。”
姜青诉呵呵笑着,这感觉她能理解,毕竟当初她也有个大好的转世机会,据说能投到某个大官的家中,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还不也一把火烧了生死簿,不如做个鬼差么。
沈长释眼神往前方看去,双眼睁大,哟了一声:“无常大人回来了。”
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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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还有许多想问的,例如他都当了四百多年的鬼差了,那单邪在此当了多少年的黑无常?黑无常顶破了天也就是个阴司,能有本事弄来一条舌头随意使用?
还有,单邪每日早出晚归的,究竟干什么去了?
再想问,见沈长释看见单邪那殷勤劲儿,那些问题也都被姜青诉吞进了肚子里。
单邪入门前,垂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门槛上的姜青诉,姜青诉抬头对他笑了笑。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她问。
单邪顿了顿,答:“近日无事。”
姜青诉连忙跟上去:“那你平日里出去做什么?”
两人本来走着,听见这话,单邪突然回头朝她笑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脸上挂着笑,姜青诉一瞬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是这么说的,说完便直接朝楼上走,那代表他即将休息了。
姜青诉回头问沈长释:“他一直如此?”
沈长释点头,随后又摇头:“你明日若无事,可以跟着他一道出去,他出去的那段时间,绝不会这么和煦。”
姜青诉扯了扯嘴角,这也叫和煦?那张脸恨不得冰冻十里,这让一直与同僚相处融洽的姜青诉有些微挫败感。
一夜难以休息,次日一早她就蹲在了十方殿的门前等着了,就为了跟着单邪,如果他真的在忙,自己好歹能帮上忙。
姜青诉没等多久,门吱呀一声从身后打开,姜青诉挂着一脸笑意回头朝单邪瞧去,乐滋滋道:“无常大人早呀。”
单邪剑眉单挑,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衣服领口很大,几乎要从他的肩膀滑下,露出了锁骨与大片胸膛,肌理分明,恰到好处。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回目光,带着点儿跳跃地跟在了单邪身后。
两人没走多久,姜青诉便察觉到了周围的凉气,她朝四方看去,这里一片漆黑,云雾缠绕,仅有正前方闪着红光,但雾气太大,光芒照不到这儿。
姜青诉紧紧地贴着单邪身后,寸步不敢离开,等两人走近了,她才听到了一声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
似是个女子的声音,但那嗓子早就已经喊劈了,说是名男子也有可能。
一阵阴风吹过,面前的雾气骤然散开,红光所照之地,满是粘稠的浆液,统统都是猩红的颜色,有的地方甚至犯黑,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她捂住了脸,从单邪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大喊大叫之人看见了单邪,立刻跪在地上,身后两个鬼差面无表情地押着她。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小腹微微隆起,应当是有孕在身,只可惜那孩儿尚未成型便跟着她一起死了。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女子不住地磕头,单邪都无动于衷。
这场景姜青诉有些熟悉,当年她还在世为人的时候,当过两年的大理寺卿,这里是典型的一个刑罚场。
鬼差见单邪没表态,于是扒开女子的嘴,一根烧得发红的铁钳朝她口中的舌头夹去,那女子嗷嗷大喊,眼泪直涌出来。
舌头表皮已经流血,呲呲地起了好些水泡,那两名鬼差面色如常,慢慢将女子的舌头从口中拔出来,一寸一寸,扯到连筋带肉的时候,便稍微用力,不多不少地往外拔。
单邪就端了个凳子,单手撑着下巴坐在那儿看,一双眼睛平淡无波,没有怜悯,没有嫌恶,就差抓一把瓜子,边吃边赏。
姜青诉伸手捂住了嘴,顿时明白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虽早已成了鬼魂,却从来没到过地狱。
地狱在地府的管辖内,在地府中,除非是办错了大事的鬼差才会被调派到地狱来,据说在地狱当差的鬼,不出三日便会丧失喜怒哀乐。姜青诉听过,可此刻亲眼见到,心里还是忍不住翻滚着恶意。
那名被拔了舌的女子恐怕是因为太痛,嘴上的舌头一直不断,身下又流出了鲜红的液体,姜青诉看着她的腹部逐渐憋下去,像是一肚子血水被排出来了。
腥臭味缠绕在鼻尖,她闭上眼睛撇过头,拍着单邪的肩膀,低声道:“您慢慢看。”
然后转身,顺着来时的方向一步步朝外走。
边走还边捂着肚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
也不知何时走出了那一处,等到周围的雾气散尽,姜青诉已到了奈何桥边了,今日过忘川河的有不少人,由鬼差领着,生前为善的从桥上走,其余的都得乘船。
桥上仅有两三人,姜青诉瞥了一眼,正好瞧见站在桥中央的女子,她有些孱弱,穿的是上好的绸缎,眼神中带着几丝空洞,直直看向了这边。
第5章点梅灯:二
姜青诉是阴司,无令牌不可过奈何桥,于是只在桥的这边停留片刻,心想恐怕是那名女子留恋尘世,故而不愿急着离去,总之不论如何,她今日是要投胎的。
无什么好看的,姜青诉便转身欲走,回到十方殿时,沈长释换了个小椅子靠,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抖脚,见到她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她咧嘴笑。
“好看吗?”
这话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姜青诉瞥向他,又坐在了门槛上:“单邪每日都去地狱监察?”
沈长释连忙抬手要捂住她的嘴巴,被姜青诉一手拍开。
“除了阎王,无人可直呼无常大人名讳!”
“怕什么?他又不在这儿,地狱里的那些恶鬼的叫声还听不够?”
沈长释连忙摆手:“不论在哪儿,只要他想,没他听不见的。”
姜青诉挑眉:“这么厉害?”
沈长释摊手:“原比你想的要厉害就是了。”
姜青诉点头,沈长释扯开话题:“你今日跟去不过个把时辰就回来了,恐怕只跟着到了第一层吧?”
姜青诉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可最见不得血,这几年在地府多少磨砺了些,但那地方的血实在太多,再待下去我怕吐了无常大人一身。”
沈长释还有些得意:“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可是跟着下了三层才没忍住跑出来的。来我们十方殿比不上阎王殿与其他阴司府,没那么多杂事要办,白大人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姜青诉一听就连沈长释也跟到了第三层,自己不过才见到拔舌就没忍住,今后在十方殿办的事儿,保不齐比这恶心多少倍,总不能每次都逃了。
打定了注意,次日定要跟着单邪,再怎么也要将沈长释给比下去。
次日一早,单邪开门时又看见了那张脸,还是那身青衣,穿着打扮跟男人似的,抬头朝他露出一笑。
这回姜青诉有些本事了,跟到了第四层,碰到的还是昨日被拔舌的女子,疯疯癫癫地被人拖到了第一层去。第四层为孽镜地狱,生前的罪恶在这儿一照就全出来了,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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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狱受罚的,谁也逃不了。
可到第五层烟雾缭绕,看见满是蒸笼后,姜青诉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看见有一盖子打开,白烟散尽,一人全身浮肿□□地躺在了蒸笼里,浑身上下的血都被蒸出了皮肤,腥臭的酸味儿在空中流散。
姜青诉没忍住,捂着口鼻,拍了拍单邪的肩膀转身便跑了。
这一跑出来,又是奈何桥,她扶着奈何桥的桥墩慢慢坐下,拿袖子给自己扇了会儿风,今日过河的不多,摆渡的瞧见了她,将船停靠在岸,对她笑了笑。
“姜大人……不不,瞧我这嘴,白大人怎么连着两日都到我这儿来了?”
姜青诉指着一个方向,手抖了抖,嘴里还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以后恐怕只要是白面儿蒸出来的东西,她都不敢碰了。
摆渡的往那个方向瞧去,顿时了然,肩膀笑得抖了起来:“白大人已经不错啦,刚上任便能跟着无常大人去地狱里转,比起上一任白大人好多了。”
“怎么说?”
摆渡的摸了摸胡子:“我记得是两百多年前,上一任白大人跟在无常大人身后十日,每日都跑到这边来哭,后来跟着无常大人跑了一趟地狱,当天就吐了,就在您坐着的这个位置吐的。”
姜青诉立刻站了起来,想着上一任白大人是个圆圆的胖子,看上去挺雄壮的,就算这样都被单邪给弄哭了,可见单邪不是什么好茬儿。
姜青诉叹了口气,不打算再和摆渡的说下去,刚转身要走,目光又落在了桥上。
那名女子还在,与昨日一样的姿势,只是换了身衣服,发饰也变了,目光呆滞地盯着奈何桥下的水,一动也不动的。
姜青诉皱眉,直觉不对劲,于是问摆渡的:“那女子昨日几时走的?”
摆渡的说:“昨晚走的,今儿早又来了。”
“没去投胎?”
摆渡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另有安排,她已经在此逗留七日了,每次都是晚上走,早上来,来了便换了身衣服。”
姜青诉点头,抿着嘴若有所思,如果是没去投胎,也可能是有冤未了,在地府逗留几日也是有的,可是姜青诉看得出来她是到了投胎时辰的。
在她身上锁住的时辰每时每刻都在变动,但总是变动成了此时此刻,她应当是超过了投胎时间,可也没人给她锁定下一个准确时段。
回到十方殿,姜青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长释果然又在写些什么,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哼着小曲儿。
姜青诉凑过去听了听他哼的什么,结果沈长释毫不掩饰,提高了声音唱出来了。
“公子瞧我肤如凝脂,可要动手~摸一呀摸,奴家石~榴裙下风光多……公子你呀可别犯哆嗦……”
姜青诉僵着一脸笑意,顿了顿,打断他的歌声。
“沈,今日我碰到一件怪事。”
“哦?”沈长释一边用笔勾勒书上女子的酮体,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她的话。
“我今日见到一名超过投胎时辰的女子,摆渡的说,她已在奈何桥上逗留了七日,这七日,竟然没人带她去投胎,你说怪不怪?”
沈长释手上的笔一顿,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从腰间掏出了那本满是春宫仕女图的书,只见他长手一抹,那画上的女子统统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本白书。
沈长释翻了几页,找到了其中一页带字,那上面写着:琅城梅庄李慕容。
姜青诉直觉这事不对,果然沈长释了书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向姜青诉。
“怎么?事态严重?”姜青诉问。
沈长释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你没什么事,我要倒大霉了,要是被无常大人知道我这几日玩忽职守没看阴阳册,光顾着写□□,肯定得用镇魂鞭抽我!”
“什么阴阳册?”
沈长释拿着那本书道:“这便是阴阳册,无常大人交给我,凡是有鬼魂出了异状脱离了生死簿,便会出现在这上面。你方才说已过七日,我我我……我不会受七鞭吧?”
姜青诉慢慢睁大眼睛,倒是没太在乎沈长释的死活,反而挺开心,她来十方殿这么长时间一直闲着,总算有事可以做了!
沈长释双手猛地抓住了姜青诉的袖子道:“白大人!您得救救我!”
姜青诉顿了顿:“入了鬼差籍都是无痛无病的,打你你也不会有感觉啊。”
沈长释摇头:“那可是镇魂鞭!何况无常大人还有冥符冥火,我……我死定了。”
说完,沈长释往地上一趟,睁大了一双眼睛,姜青诉还想安慰他来着,侧身一看,刚从十八层地狱归来带着满身煞气的无常大人正慢慢靠近。
姜青诉觉得背后一凉,缩了缩肩膀,只能挂着一抹尴尬的笑,道:“你自求多福。”
单邪回来时,姜青诉立刻回房去。
没多久便听见了动静,镇魂鞭的威力当真可怕,不单单是沈长释,鬼差领鬼从十方殿门前过的,被捕鬼魂都在痛哭,她扶着窗口看向那乱作一团的鬼魂,正是要被带到地狱去的。
耳旁沈长释的哀嚎不断,姜青诉慢慢皱起眉毛,她伸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里扎着一根窗沿边掉下的毛糙木刺。她慢慢合上手,木刺掉落,掌心沁出了一粒血珠,离体的那一刻便化作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等那声音终于消停了下去,姜青诉才出了房间,下了楼,走到十方殿中央,便看见了脸色泛青的沈长释。
被打了的果然不一样,之前他瘦归瘦,可从没这么魂不守舍过。一双眼睛半睁着,空洞得仿佛没有灵魂,脚下虚无,一身长衫罩着,姜青诉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脚。
鬼差魂魄凝聚可化作人形,生前什么样儿,死后还是什么样儿。
她第一次见到没有脚,连人形都不能凝聚的鬼差,可见这镇魂鞭的威力。
“沈,被打了几下?”姜青诉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单纯的关心他。
沈长释慢慢抬起眼睛,竟然没有眼白,瞳孔之外全是一片猩红,没看向姜青诉,而是落在了她的身后,毕恭毕敬道:“无常大人。”
姜青诉回头,单邪正朝桌案后头走去,落座在椅子上,瞥了沈长释一眼。
沈长释道:“死者名叫李慕容,是琅城梅庄大小姐,按照生死簿,七日前卯时她就该过奈何桥投胎转世了。我翻看生死簿发现,在她死后又复活过,每日一死一活,都有时辰,应当是人间有什么东西牵制住了她。”
单邪点头,目光落在了姜青诉身上:“走吧,去琅城。”
姜青诉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问:“琅城……不是在人间吗?”
“是。”
姜青诉好久都没有心跳的感觉了,此刻却突然鲜活了起来,她抿嘴,再问了一句:“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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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去人间吗?”
单邪挑眉:“难道是这几日沈与你说得不够清楚?”
看见沈长释肩膀抖了抖,姜青诉连忙开口:“清楚,很清楚。”
单邪垂眸站了起来,姜青诉就这么看着他,眼看他从桌案后头走出来的那一步,身上的着装便换了。
一头黑发束起,额前垂着一缕,露出了一对剑眉,身上是穿着整齐的玄衣,白领,红色内衫,黑色外衣罩着一层薄纱,广袖上是细细的云状花纹。
姜青诉眨了眨眼,瞧他这意思,当真是要去人间了。
原以为死后入了鬼差籍,便永远与人间脱离了关系,这生生世世都别想再看人世间的繁华,没料到当了白无常短短半月,竟能再回人间。
那个……她活了二十五年,又阔别五年的地方。
单邪直接朝姜青诉走来,等站立在她面前时,姜青诉才回神。
那只细白的手指骨分明,慢慢伸手向她,丹凤眼直勾勾的与她对视,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吞噬进去。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下巴,立刻引起了一阵颤栗。
姜青诉背后僵硬,拿不准他这是要做什么。
那只带有寒气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一寸一寸,慢慢往她的脖子而去,滑过她的喉咙,最
后落在了喉咙下方半寸处,那里是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狰狞的绕着她的脖子一圈。
正是五年前斩首后,留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第6章点梅灯:三
单邪的手轻轻触碰过之后便了回来,目光凉薄,只说:“把你的疤痕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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