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兰芝
如此,周如水美眸微挑,已晓得那模样娇憨活泼,新月眉弯弯的小姑便是娄九了。只是,在见过端丽雅静的娄七之后,她真未想到,娄九会是个天真烂漫的俏女郎,这姐妹俩,真是半点也不像。
雪仍在下,月亮却圆得稀奇。院子里四处都种着花树,却如今看来,只有白压压的一片雪。因是落雪,院中也搭起了一排排整齐华丽的银白篷帐,帐布挡住了飘飞的雪花,帐内四处都燃着炭火。如此,虽置于室外,却是暖和至极的。
彼时,各色水灯挂得满满当当,一条条银丝白锻如银龙般铺满了席位,榻几之上更是玉盘金碗交相辉映。不多时,龙涎香便袅袅升起,美酒佳肴也依次入了席。
席上,周如水与娄氏的女郎们坐在了一处,颇为乖巧地安生避在了屏风后头。却宴席开后,不同于旁人的跃跃欲试,她清美娇媚的小脸上写满的全是聊赖。如此,直是发了半晌的呆后,她才吩咐婢女自笙歌阵阵之中在她的几前也添杯果酒,权当应景。
众人正在兴尽之时,谢浔便唤来了谢永清。就见谢永清头竖百合髻,身着七凤羽裙,罩着件镶嵌珐琅珊瑚的紫色裘衣,施施然捧着玉琵琶上了前。
在谢洵的示意下,她端得是弱不禁风地朝众人一福,轻启唇道:“小女今日无状,心中甚是不安,便借献此曲,以消罪过。”
她的声音靡靡,很是温柔。她单单捧着琴的模样也是美,美得几近叫人忘却她不久前的张扬跋扈。
明明士族如林,却为何世人只是嫉羡王谢风流呢?又为何,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的族人总是高人一等呢?便是因了王谢两家的儿郎姑子都是极有教养,极有风仪的。这两个家族,上百年来都有能人辈出,这些个能人,也都在不同程度上为家族赢得了声誉。他们一代代凭借着自个的聪明才智,实现个人的建功立业,从而开启家族的辉煌长盛,从而权倾朝野,从而风光无限。
若未有谢永清今日那一踢,见了她这姿态,再有陈郡谢氏的名声在前,连周如水都要高看她一眼了。却可惜,悦耳灵通的乐音之中,周如水能想着的,只有谢永清那恶毒的臭脚。
如此,当一曲末了,谢浔笑得眼皮都起皱地夸赞谢永清:“阿六技艺又见高了。”时,周如水想也未想便发出了一声轻嗤。
在不绝于耳的夸赞声之中,除去一言不发兴致淡淡的琅琊王氏众人,她的这声轻嗤,直是轻蔑非常,也突兀非常。
谢浔自晓得了谢永清的事儿后,便一直不悦。谢永清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得知周天骄当众打骂了她,他想的不是谢六的过错,而是越发觉着娄后这对儿女难缠惹人厌。
如此,他嘴角一挑,端着长者姿态,挑眉,便颇不客气的矛头直问周如水道:“怎么?千岁有何不满?”
听了他那不阴不阳的质问,屏风后头,周如水对天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想道:“技艺见不见高不晓得,本宫只记得她那惹人厌的臭脚。”这般想着,周如水更是后悔自个不该将小五哄睡,应叫他在宴上见着谢永清便嚎啕大哭才对。
周如水正犯着嘀咕,便觉后头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她回过头去,就将正盯着她瞅,瞅得笑眯了眼的娄九妹抓了个正着。
许是方才她太未有避讳,毕竟对天翻白眼的贵女实在难见。不过,偷笑她的娄九被正主抓了个正着也是难堪,她先是一怔,少顷,便立马了笑。却可惜,憋笑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儿。娄九嘴一抿就憋红了脸,黑亮的眼儿都平生生透出了几分无辜来。这模样,倒叫周如水一怔,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兄长秋猎时猎来的小鹿。
周如水半晌不吭声,谢浔自算又寻着了借口发作。却可惜他嘴角才挑,方才入席的王笺便先一步笑出了声来。
王笺的目光略过王玉溪,颇有深意地瞟向周如水,直过了一会,他才在谢浔的盯视之中,漫不经心地,随意地说道:“乐音乃心音,此曲虽好。却可惜香艳有余,清静不足。”他这话,真是半点未给谢浔面子,却又实实在在地为周如水解了围了。
周如水闻声望去,就见出言之人仙风道骨,仪表堂堂,更是与王玉溪同席。她讶然挑眉,再听谢浔硬压着火气唤他王御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是王玉溪的叔父,御史大夫王笺。
周如水是认得王笺的,却她认得他,并不是因了周王对他的厚待。
王笺此人很是奇怪,道他恋权,他官拜三公。道他恋财,他珍宝无数。却到了后来,琅琊王氏举族入夏,刘氏几番招揽他都不受,后来被逼逃难。初至夏地,旁人见他一身狼狈,便有意讥笑问他:“你家中珍宝无数,如今离家远走,可都裹齐了么?”
见此落井下石,若是旁的人怕是会勃然大怒的。却传闻王笺哈哈一笑,只从袖中拿出一卷垌的《示宣表》来,怡然自得,言笑晏晏道:“彼时逃得太急,甚么都忘了,只带了卷书法同行。”时至今日,周如水都高看他一眼,都以为,生若王笺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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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世家风骨。
如今,凑巧被他解了围,周如水只觉宽慰得很。她低低一笑,未几,便半点都不客气地顺坡下驴道:“便如笺翁所言。”
她这话,简直没脸没皮,稍有些脑子的,都能晓得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如此,也直呕得谢家众人都如鲠在喉,颇有些上不去也下不来。
彼时,火光与黑暗焦灼之间,王玉溪亦抬眼朝她看了去,他俊美的面容高深莫测如神祗一般,忽然,就因她机敏无赖的敷衍低低一笑,直是灿如日月玄天。
因了他的笑,谢蕴之却面色一沉,他垂下眼去,轻摆了摆手唤谢永清退下。却谢永清哪里又有眼色,她狼狈地抱着琵琶立在原地,直是被击得咬牙切齿。
第102章春日风流
风雪在下,炉火隐隐,谢永清愤愤恨极,心思斗转之间,已是豁然对上周如水,直截刁难道:“小女才疏学浅,自是比不得千岁。恰小女曾闻,南城门前,千岁是曾高歌一曲。却不知那靡靡歌声,是否香艳有足,清静亦足呢?”
彼时,灯火散着橘黄色的光辉映照在谢永清致的脸庞之上,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微微一笑,少顷,便极尽挑唆地幽幽说道:“传闻不如一见,不知今日在座诸位,是否比得上那南城门前的凡夫俗子?是否有幸得闻千岁的天音呢?”
烛火之中,谢永清的面庞娇艳也迷人,却周如水恨不得一巴掌抓烂她的脸。
她这话,何曾不是在讥讽她身为帝姬却行为有失,当街而歌。更何曾不是在给她下套,道是若她拒绝了,便是将这满座的士族子弟都看得比那南城门前的平头百姓还不如!却若是她真唱了,又更是跌了身份。
这般公然的挑衅,真是令周如水生出了恼意!
在凝滞的气氛之中,周如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来,她浓密的长睫轻轻地扇,忽然,就抬起眼来,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风光霁月,如琢如磨,如月光般皎洁的王玉溪。她隔着屏风望着他模糊的影子,小手更轻轻地摩挲着荷包里的流云百福佩。
彼时,她泓湖般的眸子因冷意而愈加的璀璨,须臾,便隔着屏风,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懒慢地笑出了声来。
浮雪在空中飘舞,她的声音像是翠玉相击,清朗而又动人。却她的语调凛冽如寒风,傲慢到极处,也谦卑到极处。
就听她淡淡地朝谢永清嗤道:“你倒真是个半点教养也无的!自古便有知音难寻,琴高如伯牙,都可为樵夫子期断琴绝律。本宫心慕三郎,为他而歌有何不妥?便是不妥,又与卿何干?”说着,她的眸色更是一厉,全是毫不留情的,冰冷彻骨地讽刺道:“更况且,只有青楼妓馆的歌姬舞娘才是任人点拨的。却怎么你一个贵女,如此的不知体面?”
周如水的话到此处便住了,席上众人的心中却是一阵掂量。一旁,娄擎更是扶了扶额,颇有些吃不消。
他怎能想到,他的这个表妹呐!气性倒是挺大!竟又当众向琅琊王三示起了好!更甚至,她直截就打了谢浔的脸,全驳了他叫谢六献演才艺的本意,更讥讽谢六如是那青楼妓馆里的嫖客与歌姬。
却她这般的骄纵恣意!竟又还有那么几分的可怜可爱!那么几分的楚楚动人!也是了,周家的小独角犀自小到大便机灵古怪,全不是那被人欺打了,就只会忍让哭泣的孱弱小姑。
天色已黑,离了宴席,院外月色迷蒙。周如水才绕过一个回廊,便被谢永清拦住了去路。
彼时,院中酒宴正酣。谢永清直直地瞪着周如水,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谢永清的面色惨白,发髻凌乱,实是形同厉鬼。
对上这样一张憔悴狼狈的脸,周如水下意识便退后了一步。但她很快便醒过了神来,清华美艳的小脸一扬,颇为傲慢了然的先发制人道:“参宴前,本宫便与你兄长言明,若你不招惹本宫,本宫自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却你揪着不放,见好不,如今这般的狼狈,又还能怪得了谁?”
她的话音轻轻脆脆。说完这话时,嘴角微微翘起,眼波在烛光之中也好似荡着水意。
如此,谢永清再对比下自个,直是越发的气急攻心。如今,她本就因王玉溪的斥责如是被扔进了炽烈的岩浆之中,却再见周如水这百毒不侵若无其事的尊贵模样,她的整颗心,更是灼烧得厉害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你以为你是帝姬,便能为所欲为了么?你与低门同坐,与商贾结友,这些个毫无体面的事儿,王三郎晓得么?若叫他晓得了,眼高如琅琊王氏,可会看得上你么?”
“与低门同坐?与商贾结友?”周如水踱了两步,盯着谢永清,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少顷,才慢腾腾地问她道,“你在威胁本宫?”
见周如水面色微沉,谢永清却是心下大定,她磋磨着说道:“若你能挽回我的名声,我必不会……”
却,不待她将话说完,周如水已毫不吝啬地笑出了声来。她扭过脸,望着廊外的飘雪,微微露出了沉醉的表情,低低的,嘲弄地说道:“你可当真无稽!前一刻还与本宫争锋相对,这一刻,却妄图叫本宫替你挽回名声了!却怎办呢?便是因了你们这些个糟心的人儿,糟心的事儿,本宫日防夜防,名声早就不好了!如此,又能拿甚么去帮你?”
“二殿下对你向来宠爱,若是……”
“若是甚么,若是叫你做了本宫的兄嫂?”周如水抢过她的话头,微微侧过身,睥睨地睇向了谢永清。
她这一眼极是平淡,却偏偏威慑得谢永清立马就住了嘴。今年的春风半点也不温柔,冷冽得如同刀子似的刮人。在周如水的盯视之中,谢永清忽然就觉着,自个那一双脸儿仿佛又被打了似的,被风刺得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周如水也再懒得与谢永清攀扯不清了。她淡淡撇开脸,冷冷地嗤道:“念在你兄长的份上,这次第,本宫便不计较了。却你记着,你呐,连吾兄长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如此,便莫再妄想了!”说着,她辄身便与谢永清错身而过。
风雪潇潇,灯火飘摇。周如水小小的身躯被朦胧的光晕层层笼罩,一步步投在白墙之上,映出了行走着的庞大身影。
谢永清的心却在叫嚣着,凭什么?同样败过名声!丢过脸面!她与周如水却是这般的不同!这般的天壤之别!
浓烈到极致的仇恨从她混沌的瞳仁之中喷薄而出,谢永清狠狠地掐着自个的手心,任由手背青筋凸冒。她面容憋得通红,几近咬牙切齿地对着周如水的背影,声嘶力竭,阴阳怪气地咒骂道:“你以为你打压了我,便能顺遂如意了么?你以为,琅琊王氏会入失德之妇么?我不能嫁你兄长了又如何?你幼时缠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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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阿兄不睬,你便转投了刘峥。如今腻了刘峥,便又缠上了王三。周天骄啊周天骄!你与你那水性杨花人老珠黄的姑母又有甚么区别?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诅咒你!诅咒你所珍所爱,俱皆背驰!生无所依!死亦无安!”
“你便像条狗!”因了她的话,周如水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冷眼瞧着张牙舞爪的谢永清,忽然,自内心深处涌上了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悲哀。
稍余,她缓缓地朝廊外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扬起手掌,接起了冰凉的如柳絮般的雪花。她低低地,嫣然地说道:“多可惜,今天的春天来得迟,花都未开,你却要败了。”
说着,她终于转过了身去,静静的,毫无波澜地望向了谢永清,带着悲悯和残忍,她一字一顿的,清晰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咒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罢!”言至此,她又叹了口气,在谢永清惶恐的瞪视之中,轻笑着嗤道:“毕竟,生而苦忧不是么?”
彼时,夜色浓浓,宴中嘈杂鼎沸。中庭之上,王玉溪与谢蕴之不堪其扰,相继朝廊中走了来。
听见脚步声近,谢永清猛地抬头,待见着来人,她面上一滞。少顷,便勾起一丝诡笑,惊魂未定地朝谢蕴之奔了去。彼时,她的面色惨白更盛,衬着周如水方才的话语,全似是饱受了□□欺迫。
雪落无声,寒风阵阵,吹得周如水的身上冰冷彻骨。她倏然回首,便见王玉溪立于廊前,白衣胜雪,鸣珂锵玉,明澈高远的双眼正向她看来。
在他的身侧,石阶之上,谢蕴之的双眼亦定在她的脸上。他将手藏进袖筒,甩开了谢永清的手,整个人如同寒潭,沉默而冰冷。
因着谢永清方才的咒言,冷意自周如水的骨血之中汹涌渗出,几近将她层层包裹了住。她定了定神,才朝谢蕴之缓缓走去。清澈的双目染着冷意,直是盯了他一会,才似笑非笑的,既天真又娇媚,既冷漠又无辜地说道:“谢石头,我的话并不算狠。去家千里,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你这阿妹,可是这般咒我的。”
家破无所归,虽生无所依,死而无以为坟。不正是她的前世,更甚至是她的今生么?言讫,周如水撇开脸,牵裙就往外走,岂料刚行一步,便因谢蕴之微微侧身,被拦住了去路。
彼时,周如水虽未多怨,亦未多言,却她冷漠的话语,就好似一盆刺骨的冰水朝谢蕴之兜头浇下。他深邃的眸中如是云海翻滚,棱角锐利,薄唇微抿地拦在她面前,一时间,好似有千言万语,也好似压抑着千钧之势。
却末了末了,对上周如水面无表情泱泱的小脸,谢蕴之嘴唇轻抖,却是甚么安慰也未说出口来。
他只是辄身,便紧紧地扣住了谢永清的手腕,微绷着五指,十分板正清冷的,郑重地承诺道:“我会好生管教她。”言讫,便扣着面色不甘的谢永清,步伐一迈,转身走了。
见谢蕴之如此,周如水了然地哧了一声。少顷,便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的王玉溪。
她弯眉微蹙的,静静地歪着脑袋望着王玉溪,一张小脸白净通透,如是珠玉琉璃的眼中,忽然,就毫不掩饰地涌上了不安与委屈。
夜风又大又寒,刮得浮雪在空中飘荡,也刮得她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周如水脚步轻轻地朝王玉溪走去,忽然,就拉住了他的衣袖,仰着灿灿生辉的小脸,眸中水光潋滟的,一字一顿,缓慢地问道:“在三郎心中,天骄可曾俏似姑母?可曾歹毒无稽,该当厄运?”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她一直的疑问吧
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要遭受那样的命运
我后来听着红颜旧看这一章
真是难受到不行
第103章春日风流
那头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却这头,王玉溪看着周如水,就仿佛看见了南城门前唱着岂不怀归时的她。
高高在上的天就像穹庐,笼罩四野,无边无际。却可惜,这穹庐,偏偏就好似罩不住周如水这个小小的人儿,她孤单无助地立在他的面前,澈静的眸中涌动着悲凉之情,更甚至,还有酸楚与伤恸。
望着这样的周如水,王玉溪微微蹙起了眉。他垂下眼去,低沉的眸光静静地看向了她。他看着她,神情如是月华皎皎,姿态若是高山巍峨。似要想劝她莫要胡思乱想,他一字一顿的,极是嘲弄,亦极是笃定地说道:“傻阿念,若神灵在天,何不见众生苦短?若祖宗在地,为常有兴衰否极?谢六所言,不过小人妄语,全都做不得数。”
盛雪纷飞,雪盖如席。
王玉溪的眸光始终都凝在周如水的身上,在周如水迷茫无助的注视之中,他安抚一笑,继而又玩味的,仿佛数落她似的说道:“你呐,便就真似那小独角犀,不拘常格,睚眦必报。却到来,气度又算恢廓。这周朝上下,四海列国,怕就只你这一个不藏着掖着,极不符闺门教化的小公主了!”
这话真不知是夸还是损,却他又是一晒,轻轻地抚着周如水的发,声音如是青玉相击般的,十足认真地说道:“周岱比你可小气得多,若谢六所遇是她,早当毙命于初了。如此,又何来今日纠缠?”
说着,王玉溪已轻轻拉住了周如水微凉的小手,他扭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语重心长的,极其缓慢地低喃道:“惜衣有衣,惜食有食。境由心造,命因己生。在溪看来,便是厄运,也是自个走出来的。”
便是厄运,也是自个走出来的?
因了他的话,周如水怔了又怔,末了末了,她的脸色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尚不及叹慨感伤,只想着他道她是极不符闺门教化的小公主,便就忽然忘了烦忧,羞燥得不能自己了。
夜幕之中,她被他牵着走入了风雪,远离了喧嚣。她静静地看着他如画如月般皎洁的侧脸,忽然,就自心底都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来。
彼时,四下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未有仆婢掌灯,只有他们二人。周如水任由王玉溪牵着她走在雪中,积雪在脚下刷刷的响,她心里头的小鹿也在蹭蹭地跳,更她那一双杏眼也像是被雪水洗过了似的,忽然就亮得有些惊人。
少顷,周如水终于反手握住了王玉溪的手掌,她使了一些小力气,须臾,就扬起了雪白如玉的小脸,静静地仰望着他,满是欢欣雀跃的,低低地问王玉溪道:“惜衣有衣,惜食有食。那么,惜三郎,便有三郎了么?”
闻言,王玉溪的脚步果然一顿,他哭笑不得地偏头瞅向了周如水。在她灿灿如星的注视之中,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无奈地晒道:“真是聪明人语。”
另一头,谢蕴之拉着谢永清一路绕过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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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角门,转眼,就行至于一辆马车之前。
彼时,车前拴着两盏青铜明灯,谢永清的贴身女婢更背着包袱,垂首立在灯侧。
见了这阵仗,谢永清始觉不妥。她心中一咯噔,腾地便冷了脸,急忙甩开谢蕴之的手掌,退开了两步,愕然地问道:“兄长,您竟要赶我归家么?”
言至此,她更是不可置信地连声质问他道:“您早便看不得我了是么?我屡遭欺辱,您为兄长,却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果然母亲说得无错,你们心底,根本就无我这个阿妹!”
“归家?你的过错,可是归家便能了结的么?”听了她的话,谢蕴之讽刺一笑,他的眸色越来越深,全是不带喜怒地冷瞥着谢永清发红的双目,越发冷淡地嗤道:“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你不堪劳累,便该至家庙休养,何有归家之力?”
他是在道,如今的她,连归家也不得,该去家庙忏悔受过了!
不远处,高大的黑褐色屋顶庄重古朴,成片的雪花更为它增添了不少的雅意。谢永清的脸色却是又青又白,听及家庙二字,更就眸中都生出了几分死气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紧紧拧着衣裙,止不住慌张地问道:“家庙?我做错了甚么?为甚要去家庙?去过家庙的姑子从未有嫁得好人家的呀!你们甚么意思?是要遂了周天骄的意活活逼死我么?父亲怎舍得如此待我?母亲不在,便容得你如此欺辱我了么?”
“母亲?母亲早便死了!她若知你认贼做母,怕恨不得带你一同归天!”听谢永清左右提及继母,谢蕴之直截便怒红了眼。却他向来坦荡,知是谢永清会错了意,也不屑将错就错地蒙骗了她。
遂,便毫不避讳的,微蹙着眉头坦然回道:“这非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只道,你这性子不适宫廷,需得另寻良配。却为兄以为,你争荣夸耀之心太过,既无自知之明,亦无知人之心,倒不如去家庙避过,生灾祸。”
知晓送她去家庙不过是谢蕴之的主意,谢浔更不知晓。谢永清神魂初定,自心中都呼出了一口长气来。
她兀自定神,少顷,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傲慢,颇为不满地瞪着谢蕴之,满是不屑地嗔道:“生祸?兄长何必如此害我?除了周天骄,谁又敢与我半分颜色?却她到底又算得了甚么?明如娄后都被阿姐赶出了宫去!料想回了邺都,她亦会是阿姐的手下败将!”
“谢釉莲自个都是尊泥菩萨!你却当她是济世的神佛!”闻言,谢蕴之呼吸一滞,他淡瞥过谢永清被利欲权势熏黑了心的丑陋模样,直是几分愕然地对上了她眼中流泻出的不甘。
曾几何时,这般的不甘与嫉妒,他也在谢釉莲的眼中见过。却如今,又是谢永清!
此情此景,直叫谢蕴之眉头一轩,面上的线条绷得更紧。
只一瞬之间,他森冷的眸中便写满了悲凉,他恨不得将谢永清捆上车去。却最终,他只是无奈自嘲地摇了摇头,泛着冷笑,几分颓然地低低晒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怎料我陈郡谢氏,尽出些蝇利蜗名之徒!”说着,他已无力地摆了摆手,看也不再看谢永清地冷声说道:“罢了,罢了,你愿走便走!愿留便留!便真狂妄自断了退路,也莫怪我这兄长无情!”
王子楚一觉醒来饿得慌,一双大眼晶亮晶亮地瞅着守在榻边的夙英,只露出个圆鼓弄咚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唤她:“阿英,阿姐在哪儿?小五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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