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第十二夜(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二分音
他感到微妙的自由,好像他的骨血,他的躯体发丝都被热烈燃起的大火烧成了漫天飘飞的絮状灰烬,沾上湖水的那刻就会骤然沉没,融化成四散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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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的马车夫杰斯托在缇利尔森林边缘发现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女孩,失魂落魄地缓慢行走着,两只手间攥着什么。
他吓得不轻,又联想到森林里经常有狼群出没,就小心扶着她坐上货车,给她一块擦拭用的毛巾,说带她回缇利尔城里治疗。女孩点了点头,他才坐回马背上,驾车都驾得小心轻柔了不少。
西德尼一边擦拭身上的血,一边安慰自己到了缇利尔城就离龙堡不远了。勉强擦干净后,她向后靠了靠,坐在软绵绵的稻草上,嗅着那点让人安心的阳光气息蜷起身体抱住两膝。
她摊开掌心,露出沾满血液依旧闪烁着的银光。
“就要到了。”西德尼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她瘪起嘴,泄愤似地戳着掌心里的银光,“你看看你让我受了多少伤。”
戳着戳着,指尖在银环内侧触到了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西德尼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小心摸索,不放过任何细节。看似杂乱的刻痕在指尖有序地排列,谱写成段,她一个一个辨出字母,按次序拼凑起来,发现那是一个单词。
准确来说,是一个名字。
马车夫一直忧心忡忡地捕捉着车上的响动,发现那姑娘只是自己一个人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可是某一刻言语声消沉下去,仿佛沉进了湖底。另一些声音像溺水者的呼吸气泡一样冒了上来。
像压抑已久,像突然释怀,人鱼把头埋进两膝,手臂交缠起来,眼泪终于崩溃似地流了下来。
马车夫这时听清了,她在哽咽,泣不成声,还夹杂一点潮湿絮语。
“我现在明明……那么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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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进湖里那刻,俘获伊格尼兹的不是自由的飘然快感,而是窒息感和冰冷的湖水。
水怪没来袭击他,他的身体就在倒置宇宙般的幽邃湖水里不断下沉,仿佛一颗死去的星辰。浓浓的睡意从全身每个毛孔侵入灵魂,他忽然觉得在这时休息一下也不错,于是安静地闭上眼开始小憩。
疼痛和嘈杂的呼喊都随流水逝去了,伊格尼兹逐渐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在这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贴着海面游动的鲸群和漂浮的发光水母,一条小人鱼在起伏的海浪间游来游去,然后俯身潜下,朝他游过来。
她有着柔软曼妙的身体,尾巴摆动带出的串串气泡洒在被月光照透的海水里格外漂亮。她还有着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流光溢的鳞片,水草般失重漂浮不定的金发。她一点点靠近他,穿过游弋的深蓝暗流和律动的光影,脸两侧的肌肤下浮出柔和的蔷薇色,捧住他的面颊将嘴唇贴近。
理智告诉伊格尼兹这不是梦,他眼前的西德尼只可能是善于蛊惑人的河妖制造的虚像。
可当他的人鱼、他原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人鱼带着这样诱惑的神色靠近他时,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失了色,变成虚无的灰白。他轻轻搂住她,亲吻她的嘴唇,和平常一样,温柔地引导她进行一场细致湿漉的交缠舔舐。偶尔抽出来轻轻摩挲着,聆听她因呼吸不稳而一小声一小声发出的可爱轻喘。
伊格尼兹接着吻她,在她唇上咬出潮湿绮丽的水色,直到她胳膊绕到后方剖出他的心脏也没停下来。得手后的河妖变回真实的模样,准备从他怀里抽身离去,却被他用一只手扼断了脖子。
为什么要变回去呢?
伊格尼兹叹息着扔开手中的尸体。
越沉越深,储存水晶从怀里飘出,水晶里所有物品都掉了出来,四散在幽邃的湖底。
书,雕像,失重地在湖里起伏飘荡,在暗流里跳起舞来。最后飘出来的不是试剂、植物或仪器,而是一本空白却满盛着人鱼心事的书。
书散了架,一页页像空中散落的扑克牌一样四处漂浮,失重地将他包围。在他周身,在他头顶,几乎充盈了整个空洞广袤的湖底,又几乎挡住了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光点的月亮。
那些花,那些贝壳,那些水晶,书里有缥缈的歌声,成群的水母,最绵长的烟火节,永远悬在海平线上的落日。人鱼少女所钟爱的一切都藏在里面,此刻正浮沉着包围他。
伊格尼兹在湖底无声地笑起来,血液流逝,而湖水补入。
最后一切都暗下去,只留下很远处的月亮,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凿出一个小小的孔,泄露出些许光亮。
被囚禁多年的野兽终于咬碎了最后一道枷锁,他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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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缇利尔城时,车夫杰托斯将车上的女孩扶下来。她擦干净血污后原来有一张白皙端正的面孔,身上的裙子样式复杂用料良,让人觉得她应该是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却不知怎么会沦落成这样。蓝眼睛睁开,像剧作家笔下最纯洁无辜的林中鹿一样,以无害却警惕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接触四周。
杰托斯没话找话:“这城市不久前让一个该死的黑法师给毁坏了,现在正重建着呢。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再联系你的家人行吗?”
“我想找一个人。”女孩小声说,“他出来了应该就在这里。”
“长什么样呢?”
“银头发,个子很高,穿着法师袍,”女孩踮着脚比划,“右眼上戴着单片眼镜。”
杰托斯觉得这描述太笼统了,几乎是每位灰灵法师的标配形象,正想说点什么,远处山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城里所有人都冲出来站在街道上欢欣雀跃。杰托斯跑去找人询问情况,回来后也是一脸欣喜。
“怎么了?”女孩问他。
“是个大好事,”年轻的车夫难以抑制激动之情,两颊上跃起绯红,“就在刚才,城主府派人袭击了龙堡,诱发火山爆发,整座山都被夷平了,龙被消灭了!”
女孩愣了一下,眼底泛起柔软的波光。
欣喜的人们取出为庆典准备的烟花,放了起来。瞬间整个城市都被染上绚丽的色,夜空闪烁不定,无数星辰坠落爆成一捧一捧的亮屑,融入染黑夜的墨迹里。到处都是忘情的欢呼。
西德尼在热闹的人群中闭上眼。
有个男人搂住她的肩,五指合拢力的动作异常熟悉。然后他又一点点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用宽厚用力的手掌抚摸她的额头,为她染上熟悉的温度与痛苦。最后他回了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再见了。”
温柔,略带笑意,语句底部藏着低低的磁性。
像一阵风垂过她的耳畔,并未深入。
西德尼茫然地睁开眼,攒动的人头和大片模糊不定的黑影里中看不见他。他和他低低的耳语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转眼融解在人海里。
“对了,”杰托斯转过头来,“你要找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她也有点说不清,就摊开手掌展示那枚戒指,“他送了我这个。”
“哦,他跟你求婚呢,”杰托斯了然地微笑,“看你这么着急找他的样子也很喜欢他吧,唉,快点找到就好了。”
“嗯。”姑娘听他这么说,脸上蒙起红晕,有点羞涩地揪住发尾绕了绕。
“不过他……好像不在这里,”姑娘微笑着说,杰托斯觉得她好像哽了一下——就像泉眼冒气泡那样轻快无痕,又好像没有,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温和,“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他。”
“哦,哦……”
杰托斯愣在了姑娘最后的笑容里,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等他想起受伤的事,姑娘已经走远了。他挣扎出人海,想叫住她,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怔怔地站在烟火灿烂的光亮里,看着那姑娘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像雪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西幻】第十二夜(H) 番外·狄德诺人鱼(完结)
烟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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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末,多拉蒂小镇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天使站在云端抖落的羽毛纷纷扬扬地下,夹杂着狩猎的零星枪炮声和获的欢呼声。太阳躲入浮满冰山的沉沉云埃,将天空留给大片灰白任由它们倾泄独属冬季的干与酷寒。
猎人佣兵和旅人们挤进森林边陲的小酒馆,就着松柏枝燃出的细腻温香和烈酒烧进胃里的畅快,大肆吹嘘自己的本事,不一会儿就掷出金币拼起酒来。傍晚,晚餐烹煮中腾出的香气雾融了一点雪絮。整个小镇有如略沾了雪,却仍然酥黄微焦的烤兔肉,细嫩肉缕下流动的汁液都看得清。
近来神秘盗贼在附近小镇肆虐的传闻被冬风携着吹遍大街小巷,却不能影响人们节日中的快活心情。
新来镇上的马戏团也在为晚上的演出积极准备着。原本宽敞的准备室此时被挤满了,魔术师的鸽子在头顶胡乱扑棱,落下的羽毛扰乱了女歌唱家致的发型,她高声的尖叫又惊得小丑打碎了化妆盒子,五斑斓的颜料在女驯兽师雪白的胸脯上泼了幅歪七扭八的画。
角落里,女孩端坐在化妆台前仔细为自己上妆。
镜子里的姑娘有着一身随时会沉没在大雪中的细白皮肤和那之下密的骨骼。金发分成三股编起,闪烁的发饰像沙漠中的蛇一样穿梭隐现在发股间,最后编入黄馨花状的铃铛里。画笔勾出的花纹分布在额角眼稍,恰到好处将原本含蓄内敛的线条挑抹成顾盼生姿的飞扬。薄纱舞裙上缱绻着具有异域风情的繁丝缛丽,衬托出小巧圆润的胸部和纤细柔软的腰肢。
旁边,跟她同样装扮的女孩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私语。她无意中听到一些,她们已经从上一次演出谈到神秘的盗贼维利坦,有人还说那位盗贼在传闻中是位英俊迷人的男性。
“哎!”
有人叫她。她转过头,额饰擦着眉毛轻晃。
“别照了,亲爱的,你已经够漂亮了,”一个女孩招呼她过去,“你说今晚演出结束后我们能赶得上烟火大会吗?”
另一个女孩抢先回答:“时间上来说有点悬……你着急赶着是要跟谁去看啊?”
原先发问的女孩有点脸红,绞着涂满油的手指支吾着。周围的同伴都知道,这姑娘最近有了个恋爱对象,是街角帽子店老板的儿子,一个高大硬朗、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他会亲手为恋人编扎帽子上的装饰羽毛,驾着货车带她穿越大街小巷。少女在车马奔驰间飞扬的裙裾,哼唱中满塞在曲调转角的五心事,都似刚出炉的苹果馅饼轻易融化了冬季的寒冷。
她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她很理解那姑娘恋爱时徘徊在纵情和小心藏掖之间的矛盾甜蜜,看了眼钟表,突然发现指针走得很快,时间过去了很久。
绵绵夏日在寒流袭来时束手就擒,树的枝叶脱尽,花的美貌衰去,遍地青翠入了雪的殓,此时正是寒冬。
夜幕降临,多拉蒂广场上热闹非凡,卖气球和鲜花的小贩从广场一直拥挤进街道里。马戏团拉开舞台帷幕时点响了礼花声,很快又被孩子们的嬉笑淹没了。
魔术师在舞台烟雾和聚拢在一起的七光束中出场。他穿着剪裁合身的礼服,彬彬有礼地摘下高礼帽,手指夸张灵活地在礼帽上做出施法的姿势,一阵白雾蓬起后无数只鸽子扑棱出来,孩子们兴奋地跳起来,伸手去抓翅膀掠过头顶抖落的轻盈羽片。
魔术师又踩着节奏明快的背景音表演,接连变出穿西装的兔子,会跳舞的玫瑰花和浮在空中自动倒茶的白瓷茶具。到了最后,他抓出一把吧糖果撒向台下无数只稚嫩的手。
就在人们以为魔术表演结束时,他突然背过身,双臂张开摆出一个好戏登场的姿势。
在人们好奇的视线中,马戏团的帐篷像剥开的橘皮一样片片散落了,人们惊奇地发现夜空下马戏团后方的高大石雕已经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雕刻美、的巨大水晶缸,柔和的湛蓝光芒托起粼粼水波,曼妙的水草仿佛是从陈旧生灰的石台上长出的,发光的水母和深海鱼群又如同直接游弋在冬夜的空气与微风里。
后台,老板催促着女孩们:“快点,到你们出场了。”
烟火升空,水缸中央长出一朵鲜艳的花苞。烟火爆出五的光缕,花苞也旋转着绽开,花瓣在水中尽情舒展,点破水底的平静与凝滞。
人们仔细打量着,才发现那是一群打扮成人鱼的女孩。
她们在变幻流错的光影里游动起舞,柔软的身体弯曲成被冬雪压弯的柔嫩枝桠,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一种妖异的井然有序将极具冲击力的美盛放在他们眼前,几乎能割裂人的眼眶。鲜红的舞裙就像火焰,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不慎跌进大海,就在海底繁衍生息,周而复始。
细心的人发现,女孩中有一个竟然是真正的人鱼。
那位来自深海、神秘美丽的异族拥有比其他人更自然的身姿、更曼妙的鱼尾和更动人的蓝眸。她像柔韧的蔓草游过其他女孩围成的圈,温柔又缠绵地拥抱住其中一个,被纱丽紧紧包裹又轻柔托起的胸脯隔着水流相互蹭着,鲜红的嘴唇碾转着欲吻未吻。
水色光怪陆离,两股火焰在深海暗流中缱绻。人们屏住呼吸,觉得心头腾起焰苗,火舌舔酥了骨头。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旅人突然出现在水缸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
舞蹈的人鱼也突兀地停止了动作,游到水缸边,凑过去瞧他。
人鱼少女在里面按上水晶壁,金发伴着光影的变幻与泡沫的浮动失重地漂荡,柔软纤细的身姿有如一缕入水的丝缎。看不见脸的旅人从外面按上水晶壁,漆黑的斗篷遮挡身形,在满目的节日绚烂与五中裁出突兀的高大剪影。像大雪来临时压垮天际线的浊云,触目惊心。
他们的手掌隔着透明水晶按在一起。
人鱼突然捏紧手指,在水缸上锤了一下转身溜开了。旅人在水缸上开了一个小型传送门,从后方揽住她的腰肢,手臂紧,像拥抱像包容,他将她带进怀里。
烟花升空,又是一次绚丽的绽放。人们纷纷呆住,竟都忘了去阻止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人鱼掐着旅人的脖子奋力挣扎,鱼尾乱甩。斗篷垮下去一点,露出点点闪烁的银色,旅人钳着她的手腕将她架在肩上,灰黑宽大的衣袖下伸出几根苍白的长指,捏住她水滴似的下巴,凑过去,轮廓清晰动人的下颔从阴影中浮出,嘴唇轻薄地吻咬她的耳尖。
人鱼颤抖起来,隆起的胸脯蹭着他的肩,白皙的皮肤染上粉红,挣开的一只手虚软无力地推抵在他脖间。
底下的人慌乱起来,纷纷猜测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名叫维利坦的著名盗贼。
“抱歉,这条小人鱼我抢走了。”
突然闯入的强盗从容礼貌地留下宣告。又一次烟火绽开后,他们凭空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漫天洒落的烟火星子,仿佛从绵绵夏日里穿越而来的萤火虫群。
烟花的爆炸声中,低低絮语夹杂其中有如傍晚微风吹动枝上碎雪。
“我以为你死了。”
“确实死了,不过又想了点办法复活了。”
“你脸上怎么多了条疤?”
“活下来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真可惜,你最后一个优点也没了。”
“我其他地方完后无损。”
“你不会就是那个叫维利坦的盗贼吧?”
“不是。有人委托我除掉那个盗贼,我以他的名义抢劫很快就会招来他的报复,那个时候再抓住他就可以了。马戏团的损失?当然是记在委托人账上。”
“这么久不见你的处事手段怎么还是那么下作?”
接着是一段不短的沉默。
“我很想你。”
“嗯,我也是。”
树上休憩的夜枭掀开困倦的眼,又闭上了。
又是翩翩尘事,白须殓床。
——
然后就回去干了个爽(别信)
这章和上一章都可以当成结尾,请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阅读姿势。
终于完结了都来留言留个念吧,这个番外写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 )
尼伯龙根少女怀春【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shuise
尼伯龙根少女怀春【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尼伯龙根少女怀春
简介
潘多拉的宝藏盒打开了,她是从中跑出来的第一个。
title:《尼伯龙根》
cp:塞西尔。百无禁忌。混乱邪恶。恶龙宝宝。恩瑟
amp;amp;众多的()
徘徊在从良边缘的黑法师
amp;amp;仍然不会唱歌的小人鱼
tips:架空/西方罗曼/剑与魔法
attention:/龙宝宝的冒险(嫖嫖嫖)之旅/
/np/轻松向/作者的个人恶趣味//《狄德诺人鱼》后续//私设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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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一刻,火炉里一根燃尽的木柴咯吱一声碎成灰渣。雪没完没了地下,不知从哪儿点着了一簇白焰,灼透天际托着浮冰的厚云,羽絮状的灰烬经风一卷飘了满天,整个大陆都成了浓烈燃烧中的祭坛。
吟游诗人在酒馆的角落拨动了鲁特琴,低低的音符和微醺的酒意共同浇出一片温热泉水,溪流绕过攒动的人头在酒馆上空蜿蜒。
吧台边的女客人在仰头喝酒时偷瞄不远处的男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一身夜旅人斗篷,有着一头独属西河谷人的暗红发丝,过分张扬的色泽与温和内敛的眉眼相中和,看起来就像霜壳下的静谧枫叶。他食指交扣,望着火,若有所思,喉结下翻出银色领饰与斗篷内侧细腻繁缛的绣纹,与拥挤的小酒馆格格不入。
女客人倒了一杯蜂蜜酒,佯装无意经过他身旁:“您是不是缺个伴儿,那我能坐在这里吗?”
酒杯放上桌子,上层泡沫与她略显紧张的尾音一同泛起微波。男人朝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恐怕不行,我在等人。”
女客人鲁莽地发问:“是谁……”她又及时止住话头,尴尬地蠕动着嘴唇。
“是一位小女士,”男人倒没怎么在意她冒进的发问,喉结在平整的衣领上方轻轻蹭动,语气温和,“跟您一样可爱迷人。”
女客人忍不住又问:“是您的恋人吗?”他考究的穿着与气质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许他是位与心上人私奔的年轻贵族。
“算不上,”男人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接下来将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你怎么知道……”
“只是预感,”男人用指节抵住嘴唇,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他回想着中介人介绍那姑娘的用词,眼底映出生灵般的灯火,“今晚该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女客人顿时脸红了,捏着酒杯悄悄打量男人直挺的鼻梁,猜测他会不会就是那种情人众多的放荡旅人。
男人看了看时间,他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年轻姑娘们赴约时总会因为种种原因姗姗来迟:“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她应该很快就来了。”
女客人踌躇了一下,问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人合上表盖:“米迦尔。”
这名字多少有点耳熟。蜂蜜酒这时将醉意的芽伸进了脑壳里,女客人揉了揉额头,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蜜色酒液上那一层厚厚的白沫儿覆没在圈状涟漪中,吟游诗人不知何时换了另一首曲子弹着。米迦尔从斗篷内侧取出羊皮卷,在手掌中翻弄许久像在玩弄一把短匕,抽开丝带后灯火将柔腻的纸面照得仿佛淌溢脂油,最中央短短几行字还比不上焰红的工会纹章显眼。
不久前,这寥寥几个字的委托在佣兵工会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委托上说想招一位合适的男性提供一夜服务。
是的,一夜服务。
佣兵和战士们本该对这份委托嗤之以鼻,可丰厚的报酬让人无法不心动,陆续有人前去面试,都因为外形条件不合格被淘汰下来。
米迦尔在这时看见委托。他本来是侍奉天父的战士,不久前一个同僚叛变,他奉命前去讨伐,却莫名其妙被人扣上私通叛贼的罪名,接受处罚后被流放出境。身无分文,没有正式的佣兵执照,接不到报酬丰厚的高等级委托,讨伐低级夜魔换来的金币连武器维修都抵不全,出身贵胄养尊处优的战士从未如此窘迫。
在目前最紧迫的问题终于从“如何重返教会证明自己清白”变成“下顿晚饭要吃什么”时,米迦尔不得不主动请接这份委托。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被选上了。
约定时间在十点。米迦尔放下空酒杯,将袖口的翻角理得更平整些。挂钟在整点报时,伴随着布谷鸟冲出巢穴一声清亮的啼叫,酒馆的门打开了,门上铜铃声与夜的低嚎一齐撕碎了室内由炉火烤出的和煦,纷飞的雪片中连壁炉上打盹的猫都扭头去张望。
似乎有个活泼的姑娘冲了进来,小皮靴跟敲在木地板上嗒嗒地响。米迦尔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平复的心律被那一串轻快的音符轻易给带歪了。
他抬起头,将迎面而来的人打量清楚。
一个金发的小姑娘。肩窄,四肢纤细,小小的一点,厚重冬大衣将她密封成一只鸽白的易碎瓷胚,衣领内侧细而密的绒絮温柔地蹭着下巴,一张脸和冻结在睡莲花瓣上的冰壳一样单薄。轻盈的脚步声落在纷飞的雪片里。
客人们纷纷抬头打量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金丝雀。
小姑娘捂着嘴巴呵气,打量着米迦尔,瓮声瓮气地说:“您是红头发的。”
“是的,叫我米迦尔就行,”他有点艰难地将手伸出去。雇主竟是这么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花钱找男人这种行为与她的外表不相符,他作为受雇者反而更像玷污纯洁少女的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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