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第十二夜(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二分音
林德却突然退开,塞西尔的身影重新显露。
——她的金发间冒出两只龙角,细鳞遍布的纤长尾巴从后方缠住小腿。
“是条龙。”骑士们恍然大悟。
跟龙比起来,其他邪恶生物就像一群病怏怏的苍蝇。
“你们呢?”林德转头问他们,“你们讨伐的是什么?”
棕发骑士擦拭着玻璃灯上的斑斑血迹:“侏儒国的国王埃若塔克。他残暴成性,生前肆意欺辱他的臣民,死后也不肯安息,化作恶魔一直纠缠着可怜的人们。”
“……是场艰难的讨伐,”蓝眼睛骑士才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在我们成功了,没有辜负神的期盼。”
林德:“所以你们要在这里举行献祭仪式?”
“是的,已经等不及了。”矮个骑士快活地眨着眼,“不过我们还缺一个主持祭祀的人,可以麻烦你吗?你跟我们同为提尔神的信徒。”
林德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来到祭台前,三个骑士在木匣子前跪下,额头触碰地面。
林德焚起枯枝败叶,火星噼啪,涩香融化冬季空气中无数的浮冰,火光如坠落的星子静静为木匣镀上柔金,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恶魔的残肢,而是送给孩童的糖果。
“首先确认祭品,”林德的侧脸被暗光映得干燥柔和,“分别是恶魔的头,心脏,下肢。”
“然后,请告诉我是谁给予了恶魔致命一击,这个人将获得最高的赞誉。”
“是我!”矮个骑士首先发声,“是我挖出了他的心脏!”
“你骗人,”棕发骑士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休想用谎言骗取神的赞美,明明是我斩断了恶魔的腰身杀死了它!”
两个骑士争论不休,林德出声阻止:“你们先好好回想一下,究竟是谁在最后杀死了恶魔。”
两个骑士停止争吵,怒视了一眼对方,闭上眼睛匆忙开始回忆。他们记得那场死战——哀号的风,阴影覆盖大地的恶魔,颤抖的苍穹,一千只咝叫的毒蛇和一千只呼啸的夜枭,从没有哪场战争比它更艰险曲折,他们踩在刀锋和爪牙上摘取胜利,直至剑刃没入恶魔的身体。
“好好回想——”法师河水般清隽的声音在他们耳畔流淌,过电的轻麻,“是谁杀了它,你们又杀了谁。”
——是谁杀了它?
——你又杀了谁?
骑士听到森林里如潮起潮落般熙攘的风声,回想已趋近尾声,他们破除了恶魔的防御,斩落了恶魔的爪牙,最后……
最后怎么了?
夜枭嘶嚎,寒风呼啸。
“是我杀了它!”矮个骑士暴怒地跳起,与棕发那个撕打在一起,“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我亲手剜出了它的心脏!”
祭台上乱作一团,雪絮扬起,好像一把大火烧透了森林与原野,这灰白的余烬在鲜红的焰舌上痛苦舞蹈,因无法挣脱而扭曲哀嚎。两个骑士在扭打中滚下阶梯,铺天盖地的雪崩声奔涌而下。
模糊的咒骂声纠缠着火焰冒起的烟,风一吹就肢解了,再经厚雪掩埋,反而像中了捕兽夹的动物濒死前悲哀的恸哭。
林德为火苗添枝加叶,听着焰火咀嚼树枝的噼里啪啦声,眉眼沉寂:“你看起来并不担心你的两个同伴。”
木匣前,只有蓝眼睛骑士还跪着,脊背挺直酷似一座新立的坟碑。
“是他们意志不坚定,”骑士目光如炬,“所以才会在讨伐恶魔后被恶魔的鬼魂纠缠。”
林德温和地笑了一下:“哦?你不会?”
“当然,”骑士的手一直贴在心口,嵌在腕甲上的蓝宝石散发微光,“真正杀死恶魔的人是我。我割下了它的头让它永远无法复活,我才是提尔神最忠实的信徒。”
林德:“那就继续仪式吧。”
骑士闭上眼,静候神谕。
“出了点问题,”法师的声音把他从纯白的冥想中拽出,“神没有回答,他不接受你的祭品。”
“为什么?”骑士皱起眉,盯着林德,烧尽的烟丝与他被风拂起的黑发交织如绵,“恶魔的头颅是神最喜爱的祭品。”
“恶魔的头颅?”火光黯淡,只在林德线条流畅的颔骨上划了道明晃晃的弧,他看见他嘴唇弯起,话语吐露,“匣子里装的,不是……”
狂风骤起,爆起的火苗犹如绝境中顽抗的兽,群群乌鸫席卷而来,纷杂的振翼声与叫嚣声在骑士耳边震如滚沸的水。他辨别着法师的口型,身体一点点冰冷。
“——你自己的头颅吗?”
木匣惹了火,焰舌像无数条斑斓的毒蛇爬蹿上去,转瞬间就包裹住它啃了个光。木匣泡化似地烂下去,露出里面端放的头颅——很端正,很干净,有点像雕塑园里那些照着历代英雄刻出来的头像,贵族们很喜欢那个。他想,觉得有一簇火苗在心头升起,烤焦心腔那点软肉。
头颅的眼皮缓缓掀起,露出两枚湛蓝的眸子,很浅,也很清澈,映着他的脸。
现在,那火燎起来,要来讨要他的灵魂了。
在旁窥伺的米迦勒听到骑士喉间发出不似人的凄厉嚎叫,高大的身体俯倒在雪地上,像受了惊的乌龟不断把四肢和头颅蜷进甲壳里。肉体越缩越小,直至消弭,长着骷髅头的黑色恶灵重新占据庞大的盔甲。
恶灵举起生锈的剑就要攻击林德。
塞西尔直起身,米迦勒惊讶地看见那些锁链像纸条一样被她轻易挣断了,她望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动作迅速地挡在林德面前,以肘击撞倒骑士山丘一样的身躯,随后跨上去,握住骑士挣扎抬起的骷髅头狠狠按向地面,森白的头颅像软绵绵的蜡块在她纤细的五指下碎成渣。
骑士漆黑的身体融在渐暗的天色里,只有塞西尔那一头金发依旧耀眼。仿佛没有恶灵,没有格斗与厮杀,唯有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傍晚的森林里翩跹飘飞。
刚刚跌下祭台的两个骑士也化作恶灵爬回来,他们拥挤在同一副盔甲里,两颗骷髅头还在为主导权归谁而争吵不休。
米迦勒用剑解决了它俩。
“魇魔,”他走过去,听见林德低低的声音,“三个魇魔。”
“它们生前是讨伐恶魔的骑士,却最终失败,被恶魔杀死在这里。”法师的声音低柔得像一首安魂曲,“断头,剖心,腰斩。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这个结果,他们编织出讨伐成功的美梦,将自己丢失的肢体当成恶魔的——献给神的祭品。”
“——最后变成了魇魔。”
随着他的讲述,雪渐渐停了,周围显露出真实的模样。没有恢宏的祭台和支天的石柱,只有被雪水浸成泥沼的土地和无数腐朽的白骨。
中心斜插着一把生锈的剑。
“提尔神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森林里也没有所谓的侏儒之国。”
林德走近那把剑。
信奉的神明和要讨伐的敌人都消逝在斗转星移中,只有曾被戕害的骑士亡魂还困在狭窄之地,永久徘徊着寻找丢失的荣誉。
林德触碰那把剑,嵌在剑柄上那颗几百年前就已熄灭的莹石深处翻起碎光,藏在其中的灵魂燃着最后的光热,它时隐时现,摇曳不定,向他们告别,向囚困它漫长时间的大地告别,向它自己告别。
潮湿的沼泽里升起无数摇曳磷火,奔赴落着雪的天空。它们上下交错,逆世颠倒,仿佛寒暖流将发光的水母群编织在一起,仿佛彼与此两个分割的世界在扭转回溯、白夜掠过时翻折成一褶。
光亮映着他的脸,天父般寂静悲悯。
——安息吧。
连续过了几天茹毛饮血的日子,米迦勒在塞西尔的热情邀请下终于有机会用一次正常的晚餐。
“也就是说这个法师没有绑架你?”他放下餐具。
“怎么可能,”塞西尔脸贴着手肘,趴在桌上,用手指戳弄这讨伐魇魔的报酬——两颗合起来有一个拳头大的宝石,一蓝一白,油灯折射湿润的蓝光晕染她的眼角,就仿佛涂抹了城市少女流行的新式妆。这很美,米迦勒想,同时听到她的声音,“我才是主人。”
“我很喜欢您,”小姑娘坐起来,脸颊微红,腼腆又拘谨地微笑,“您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我正好缺一个床……唔,是我们正好缺一个剑士。”
她的伤痕是用红颜料画出来的,擦干净后皮肤依旧白皙光洁,微笑的样子让米迦勒心底泛起莫名的涟漪。
“我很乐意。”他说服自己这是迫于生活。
她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边上的法师。
“随你喜欢。”法师合上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您想把作用主要发挥在床上还是战场上?”小姑娘把两颗宝石推过来,“选一个吧。”
米迦勒取出初次见面她送的那颗水果糖,斑斓的糖色化在他掌心。
“这个就够了,小姐。”他微笑着回答。
——
附赠一个小段子:
米迦勒,神麾下的火拟圣灵,继任天使长,天国首席战士,伊甸守护者,因其与魔王并驰的大能被称为“似天主者”。在教会的绘画与雕塑中,经常以少年形象出现,手持红色十字架或红色十字形剑,与巨龙搏斗或者立于龙身上。
“踩着龙?”塞西尔抓住了重点,“你踩着龙?”
米迦勒连连退让:“小姐!我那时怎么也是天使军的总帅,总不能让一头恶龙骑到我头上吧?”
于是那天晚上,塞西尔跨在他腰间,双手撑着他的腹部,并直的胳膊压住娇小的乳房,硬是挤出百合花隙般、一条本不存在的浅沟。她努力容纳着他,两颊酡红,眼睫颤抖下黄金涟漪。胸脯起伏,带动那两颗让他口干舌燥的蓓蕾诱人的晃动,风吹动结着禁果的树。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现在是龙骑着你了。”
命运真是充满戏剧性的转折。
——
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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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前任天使长米迦勒躺在床上倍受煎熬。
倒不是床铺坚硬硌得他睡不着,事实上与不久前的风餐露宿相比,这床铺了两层火鼠皮的褥子简直轻柔得能吞没他的四肢。问题在于,有只龙宝宝偷跑上了他的床——或许不能说“偷跑”,她明目张胆的模样酷似一位巡视疆土的国王。
少女环着他的手臂,一条腿搭在他腰上,温暖纤细的身体像某种顽固的寄生植物一样缠上来。她穿得很少,在炭火充足的小屋子也没必要穿那多,于是随着她均匀的呼吸,米迦勒总能感觉到娇小的柔软对手肘骨时啃时吸,他就像被卡住脊椎骨的山羊,半点动弹不得。
幼龙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抱枕,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在他胸口,使用起来心安理得。
一头活生生的龙,米迦勒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曾经用十字剑杀死了不知多少头胆敢触犯天主的成年巨龙,现在却让一条满脑子想着怎么睡他的龙宝宝在身上爬上爬下的。这事说出来大概能惊掉加百列手里的末日号角。
“小姐?”
他试着挪开幼龙压进他两腿之间的膝盖,撑起腰稍微活动僵硬的骨骼。塞西尔梦游般察觉到怀中的异动,皱起细细的眉重新按住不听话的玩偶。睡迷糊的幼龙不太能控制好力道,这一爪子碾下去米迦勒感觉自己的肋骨起码断了三根。断骨偏巧扎进上方鼓动的肺叶里,仿佛渔夫的钢叉刺穿蹦哒上岸的鱼。
……主啊。
这是他加入他们的第三天,前往一个委托地的途中,他默念祷词的第三夜。
好动的幼龙很快换了种睡姿,翻过身背对着米迦勒。热潮从体表退去的感觉让人恍然若失,被冷落的玩偶挣扎片刻后,同样翻身,将小姑娘整个囚进怀中。
她蜷着四肢,很像猫,小腹那儿暖烘烘的仿佛搂了一只太阳。米迦勒用手掌按下去,幼龙哼出猫被揉了肚皮的呢喃。于是怀里这团休憩中的百合花苞将醒般舒展,翘起的臀部蹭着他硬挺的性器。
是的,他硬着,近半晚。
天使本不该有杂欲,但米迦勒被流放后就在生理上越来越趋近人类——还是个不经挑逗的童子身人类。
接近黎明,塞西尔隐约醒来,口齿不清地喃喃:“你戳到我了……”
她倒是对“给他人造成困扰”没有一点愧疚感。
“你为什么长那个东西呢?”幼龙在他臂弯里翻身,像一团在烤炉里旋转着成形的棉花糖,声音也软乎乎的,“你不是天使吗?”
米迦勒克制着绮念:“天使是主最完美的造物,人类是粗略化的仿制品。人类男性有的东西男性天使同样拥有。”
幼龙尖尖的下巴点着他的胸口,眼神明亮又满怀探知欲:“你们繁殖后代吗?”
“不,所有圣灵由神直接创造。”
她又丢出另外一个问题:“你们做爱吗?”
“这在天国不被允许。”
塞西尔搞不懂了:“那你要它干什么?”
“这个,”米迦勒皱起眉,搜肠刮肚,“上帝他……”
塞西尔的直白将他的迟疑分割得支离破碎:“哦……那上帝裆下长这玩意儿吗?”
米迦勒感到头疼,就像最虔诚的神父遇上最不知悔改的恶徒。“不可……妄议天父。”他有点艰难地吐字。
“哦,天使,”塞西尔发出不知是了然还是嘲讽的嗤笑,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颈,“纯洁无瑕的天使。”
她凑过来吮抿他的嘴唇,比起亲吻更接近豹吮吸猎物皮下渗出的血,然后那两片仿佛长了绵软肉垫的小手掌向下滑去。她抚摸他,让神亲手琢磨出的完美肌理线条一寸寸游过掌心,偶尔伸出钝圆细嫩的爪子,轻刮他平坦胸膛上突起的珠粒。乳珠在指甲间硬起,性器则抵着小腹硬起。“神这样就太浪了,”幼龙笑得又轻又快,“他应当学学什么叫物尽其用。”
米迦勒闭目暂且忍了忍,又不得不张开。他手臂上的青筋贲起,翻身将塞西尔娇小的身体固定在床铺中央,回敬她刚刚做过的一切。
他吮咬她的嘴唇,舌尖扫过两排珍珠镶边般整齐的牙齿,勾缠嬉戏在腔间的小舌头,将呼吸剥离。他亲吻她布满神经末梢的白嫩脖颈,将牙齿嵌进去挤榨莓红。他用她睡衣上的蕾丝缠裹拇指,再捏住她的乳尖,以棉纱织物特有的粗糙刺激那颗敏感至极的珠粒。最后,温热潮湿的口腔侵占另一侧。
塞西尔颤抖不已,快意的尖笑和短促的呻吟从舌根溜至舌尖。
这算什么?米迦勒正品尝着塞西尔发育中的胸脯,舌尖轻抵乳尖。就像从布丁表面舔去一层糖霜。这算一个男人在疼爱着怀春期的少女,还是算天国的战士在征伐一条狂妄的龙?如果是后者,那就与他曾经做的事相同——寻觅并攻击龙皮甲上的脆弱处,聆听龙紊乱的嘶叫,用来贯穿龙的长枪搏动着滚烫,蓄势待发。
“您看看您,”塞西尔仰着吻痕斑驳的脖颈,又在笑了,“比我心急多了。”
——不,我只是……
米迦勒想否认,或者道歉,不知天高地厚的幼龙却挑衅地隔着布料握住他准备就绪的长枪,于是一切尚未组织好的语言被冲得七零八落。他才意识到,优雅得体的天使长不会在公事公办中把自己搞得心潮澎湃,不会因触碰少女的体肤就被冷火烧了嗓子,更不会在迷乱的梦里让阴茎无缘无故地勃起,因为那是兽欲所驱——
可他会,被流放的罪天使米迦勒会。
“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做点什么,”塞西尔开心地弯起眼,就像撞上受伤羚羊的幼豹,准备大快朵颐,“我是说,以前没做完的事——”
房门一下子打开,亮光点燃满屋子的昏暗潮湿,提灯走进来的人有着近似夜色的直发,面容斯文俊秀,因抿着唇而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不同于床上两人的衣衫不整,他的法袍洁白肃穆,衣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啊……林德。”塞西尔心虚地咕哝了一句,拉起衣服,从米迦勒身下钻出来。
“如果你总是这么有神,”林德揉着她的额发平淡地说,眉眼低垂的样子让人无端紧张,好像那之下藏着狂风骤雨,“高等数学的练习也得适当增加。”
“我不想……那个很无聊。”塞西尔小声说。
林德摸了摸她的脖颈,用治愈术消除乱七八糟的红痕,“那就不要随便跑到别人房间里打扰人家休息。”
幼龙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米迦勒也扣好衣服。同行了几天,他更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奇怪。师徒,父女,兄妹,情人,每种都沾了点边。人类法师不知从哪儿偷来一只龙宝宝自己养了起来,龙宝宝偏偏又对他言听计从。畏惧有时与个体强弱无关,只是来源于某种思维定势,就像马戏团的狮子成年后依旧顺从于驯兽师。
拎走塞西尔后,林德又折回来扔了点东西给他。
“给你。”米迦勒觉得林德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叛变前的路西菲尔看圣子的眼神,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这股不露痕迹的排斥从何而来,“塞西尔买的。”
美的黑晶石附魔匣子里装着各式装备和斗篷等衣物,甚至包括一套装饰纯银的翼龙皮甲,五把搭配细剑的短匕,出自矮人手下,薄如蝉翼的刃片兼顾美观性与杀伤力,其他物品也无一例外的用料上乘做工良。米迦勒身上值钱点的东西除了审判之剑全都当掉了,塞西尔注意到这点,然后慷慨解囊。
“……”
就市价来讲,他这几天的服务无论在量上还是质上都抵不了这些昂贵的礼物。米迦勒有点头疼,他觉得自己像个诓骗单纯少女的无耻混混。
“你是以战士的身份加入进来的,这些是必要装备,”林德一直盯着他,用旧情人看新宠儿的眼神,“只是暂借,不是赠予,明白吗?”
米迦勒也只能点头。
林德离开后,狭窄的旅馆房间终于只剩米迦勒一个。地下城缺乏光亮,魔火奇异地染在黑幕上,纱质窗帘浪潮般的起伏下隐约露出映进窗玻璃的一头红发,仿佛一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在粘稠的黑暗中挣扎。
米迦勒拨了拨匣子里的东西,如果是那个姑娘亲自来送这份礼会是什么样的呢?或许她会微笑,礼貌又腼腆地微笑,和最开始送糖一样,幼龙流露的感情如她本身一样在岩浆中淬过,不含一丝敷衍的杂质,以致她手中递来的无论什么都成了无价之宝。米迦勒弯了弯嘴唇,微笑,完全是情不自禁的。
“所以小姐……我才不想白你的东西。”
米迦勒解开衣扣,衬衣从背上滑落。
“只是现在,有点困难。”
他沉重地叹了叹。前任天使长的上身赤裸裎在生灵般幽绿的魔火里,肩膀结实,清晰扎实的背肌偶有起伏,红发流过,后背仿佛埋藏在火湖深处一块完整的岩底。来自上帝慷慨的赠予,人类的身躯经历再多锤炼也不会比这更优越协调——
如果上面没有大量斑驳伤痕的话。
伤口是新鲜的,薄薄的痂下甚至能看到血液在汹涌。
米迦勒绷紧身体,庞大的六翼凭空长出,骨尖扎破皮肉和伤口上新鲜的痂,血液嘀嗒嘀嗒溅在木地板上。完整的背部被锐物犁得残破不堪,黏着的肌肉组织在嶙峋白骨间勾连,仿佛一只裹了蜘蛛的茧。等到六扇翅膀完全伸展,大半墙壁被阴影覆盖。
——或许不能叫那东西是“翅膀”。经过了剥离羽毛,扯断筋骨,揭除皮肉,抽掉骨髓等一系列流程后,曾经恢宏闪耀的六翼变成了几根血淋淋的断骨吊在脊梁上,仿佛狂风肆虐后的森林。
流放的刑罚向来严酷,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犯错的圣灵宁愿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跳了,当个两头嫌的堕天使,也不愿走正规程序被流放。
米迦勒取出各式药剂。
神罚留下的伤口永不自愈,只会反复溃烂,痛苦的潮蛰伏在体内浸泡每块肌肉——当然这个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麻烦的是,治愈药剂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做到勉强止血凝痂。他集各种药剂也带着赌博的意味,至少要保证伤口不蔓延到其他地方。
一瓶清洁药剂从肩后浇下去,米迦勒的呼吸微微绷紧。之后得把溃烂的肌肉组织剔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用塞西尔送的崭新短匕,照常取出细剑。
抬头时,他在窗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张清冷的人脸。
林德不知什么时候返回来了,又或者他根本没走。总之一点可以确定,他旁观了全过程。
塞西尔不在,米迦勒停滞的呼吸一点点放缓。龙喜欢美丽的东西,看见他这样极有可能会对他丧失兴趣。倒不是他担心失去生活保障,而是“塞西尔会讨厌你”这件事,让人从心到肺地遗憾。
“您想帮忙吗?”
林德不置可否,但他拣了一支匕首。
“塞西尔很喜欢你,”林德语气平淡,“你坏掉了,她又得跟我哭闹。”
“所以……?”
“我会修好你的。”林德垂下眼,狭长的眼尾覆盖阴影,仿佛湖泊在夜里枯竭。
米迦勒放下剑。他感到无奈,林德这样的人,如果塞西尔捡了一只病恹恹的猫回来,猫不幸死去了,他或许会用魔法操纵它制造出活着的假象——只是为了不让小姑娘伤心。他像父亲又像兄长,说不清是尽职尽责还是扭曲地溺爱。
“麻烦你了。”
人类能治愈圣灵的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米迦勒被神造得太美好,极少有消极负面的情绪,这时候他依旧保持着乐观——反正不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
一股凉意扎进后背,在他肌体里游动,最后缠住心脏。米迦勒握住细剑,心脏顿时缩,似乎所有血液都被挤出来了,血流紊乱造成的晕眩侵袭大脑。他身体向前撑住地面,按着痉挛的心脏,像用掌心堵住岩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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