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赛因赤答忽的面前摆放有三张案牍,只听其话音还未落定,东侧桌案之后便立刻传来一声暴喝:“别以为假仁假义地领了罪,我们就会留下你的脑袋!来人,将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帐外立刻冲进来两名按着环刀的士兵,简单行了一礼后便快步上前将赛因赤答忽架了起来。
“且慢!”西侧的桌案之后紧跟着传来一道声音,“千户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就算要杀他,也不妨先问问他到底哪来的胆量居然敢违反军规。”
东侧桌案后坐着的黑脸大汉明显对这话有些不满,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鱼状令牌拍到桌案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叫骂道:“姓董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老子做事”
面对这般侮辱,董姓男子好似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毫无怒色只是淡然一笑,并未与叫骂之人在言辞中多做争斗。
“孬种,呸!”被称作千户的黑脸大汉看着他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
“够了,巴雅尔。抟霄说的不错,不妨先听听他究竟为何触犯军规。”坐在北边首位的男子终于发声。
此人名叫乌力罕,身为此处包揽军政大权的达鲁花赤,他自然有资格令麾下的千户闭嘴。
巴雅尔撇了撇嘴,又狠狠地瞪了董抟霄几眼之后才安分下来,因为他早就对这个不长眼的汉人心生不满。
早在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帝国就设有达鲁花赤这一官职。入元朝以后,中书省和行省以下的行政区划依次为路、府、州、县和录事司。各级地方政府都设有达鲁花赤,虽然品秩与路总管、府州县令尹相同,但实权大于这些官员,且一律由蒙古人担任。
眼下为首的乌力罕便是从五品的下千户所达鲁花赤,巴雅尔和董抟霄则分别是他麾下的千户和副千户。
品秩低了一等,出身又是矮人一截的汉人,所以董抟霄做事向来谨小慎微,但能够以普通的汉人身份混到这个位置,他又岂会是碌碌无能之辈
面对历来看自己不顺眼的巴雅尔,他深知一味的退让并不能让他的处境有所好转。
眼下之所以愿意冒着被责骂甚至羞辱的风险去为这个赛因赤答忽说话,自然是他有把握从这件事中争取到属于他的那份利益。
“还不快说!真想让脑袋搬家不成”董抟霄瞳孔微缩,冲这名新到麾下的百户吼了一句。
赛因赤答忽先是向自己这位上司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然后双膀一甩挣脱了身后两名士兵的手臂,一字一句地道:“我半月前抓获了一名魔教妖人的小头目,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们许多隐秘的据点。”
“此话当真”乌力罕眯起双眼,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釉褐彩高足杯。
“大人放
第二十一章 千户争功
董抟霄说罢再次以问询之色看向乌力罕,乌力罕虽然对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略感不喜,但还是没有让情绪覆在脸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董抟霄的话。
依然生着闷气的巴雅尔则在一旁重新开了坛烈酒,换了大酒碗后咕咚咕咚满饮了几碗,打了个饱嗝。
“其他人都先下去吧,这笔账我先替你们记着。”董抟霄找准机会对自己的这帮老下属使了眼色。
老兵油子赶忙带着其他人退去营帐,连“谢将军饶命”的话都说得格外小声,生怕再惊动了正在牛饮的巴雅尔。
待帐中只剩下他们四人,赛因赤答忽才“噗通”一声重新跪下,跪的方向则是略微朝向于救他性命的董抟霄。
心思玲珑的董抟霄自然能够注意到这一细节,对着他嘴角轻轻一挑,开口道:“尽管说吧……”
“回大人,我于日前巡视县城时,无意中遇到正在拼杀的两伙人马,带兵包围他们带回来审讯之后才发现这两伙人马都是魔教的妖人。”
“哦魔教的妖人在内斗”乌力罕有些惊讶。
董抟霄微笑着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一段时间以来确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
乌力罕点了点头,“接着说。”
“起初我也只当这些人只是寻常的魔教教徒而已,但却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魔教向来最隐秘的总舵就藏在徽州路境内!”
“什么!竟有此事”
“由于此事过于蹊跷,我便对他们又严加审讯了一遍,发现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董抟霄道:“所以你就去一探虚实了”
“正如大人所料。”
“那这两伙人的头目如今在哪里”
“一个由于伤势过重已经死了,另一个就在营中。”
“将他带上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人被带了上来,手脚都被镣铐缚在了一起,士兵架着他的手刚一松开,便栽倒在了地上。
乌力罕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大声喝道:“说,你是不是魔教的妖人!”
“水,我要水……”倒在地上的人沙哑着喉咙道。
巴雅尔不耐烦地将身旁的酒囊扔了下去,“喝完了赶紧老实说!”
地上的囚犯好似抓到救命解药一般,立刻拿起酒囊“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丝毫不顾里面装的是烈酒。
“咳…咳咳!”一直喝到呛得难以呼吸,才逐渐停了下来。
巴雅尔哈哈大笑,“不是说这帮魔教的妖人都不喝酒的么我看你喝起来倒没有丝毫不适嘛!”
遍体鳞伤的囚犯早已屈服,任凭巴雅尔如何侮辱也都瑟缩着不敢抬头反驳半句。
乌力罕并没有阻止巴雅尔对他的羞辱,而是轻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魔教中担任什么职务”
“小的叫潘五,是箕火坛坛主徐农的副手。”身体微微颤抖的囚犯立刻回答,元兵们的酷刑他已经不想再次领教。
乌力罕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不疾不徐地问道:“魔教的总舵可是就在徽州路”
“在歙南的群山里……”
“放屁,歙南到处都是山,你说的是哪一座”不带乌力罕质问,巴雅尔便凶狠地叫骂了一句,两颗大眼珠瞪得溜圆。
潘五被吓得一惊,急忙回道:“是覆船山。”
“覆船山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乌力罕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潘五惶恐地作答:“只有教中的人才如此称呼。”
乌力罕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进山的道路你
第二十二章 借刀杀人
从军帐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赛因赤答忽突然向董抟霄单膝跪下说道:“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介怀。”
董抟霄虽然心中正感烦闷,但还是展颜一笑,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赛因赤答忽起身后看了看四周,确认旁处无人后,贴近了董抟霄的耳边道:“巴雅尔仗势欺人,大人可是对他忍受已久”
董抟霄收起笑容,面色一沉,轻斥道:“休得胡言。”
赛因赤答忽叹了口气,诚恳地道:“方才的场景您都看在眼里,那巴雅尔存心胸狭隘,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想必我就算没有在魔教身上吃了这次亏,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眼下我正有一计,可以借魔教妖人之手将他除去,但还需将军助我。”
董抟霄犹豫起来,巴雅尔是怎样的人他心里也清楚,自从自己升为副千户被乌力罕器重之后,便屡次三番地被他肆意羞辱嘲讽。
眼下自己又与他起了这么大的冲突,睚眦必报的巴雅尔一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赛因赤答忽的话很让他心动。
“乌力罕大人这么器重您,若巴雅尔身死,这千户一定是大人您的。”赛因赤答忽见他犹豫不决,继续在他心中仇恨的火苗上浇了一把权势的热油。
“说吧,你有什么主意”董抟霄一咬牙便打定了主意,既然这个巴雅尔如此蛮横无理,就干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好了!
“此次由巴雅尔带兵进山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据我猜测,他非但拿不到什么功劳,还有可能吃个大亏。”
“哦”董抟霄有些惊讶,魔教的妖人他平日里也捉拿过不少,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略一思忖后立刻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看向面前的下属,“看来方才在营帐内,你还藏了些事情在心里。”
赛因赤答忽点了点头,“大人明见,其实此去覆船山我连魔教总舵的影子都没看到,仅仅找到了山口处的一个小小的村落而已。”
“小村你带去的可都是些精兵,而且武器精良,铠甲坚固,区区一个村落就能挡住你”
“您有所不知,那个贪生怕死的潘五除了说出了覆船山的大致位置以外,还说了另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董抟霄颇有些期待地问道。
“山口处的村子名叫小阜舍村,如今的村长是文家后人。”
“文家……你指的是文天祥”董抟霄明显有些惊讶,“果然是贼心不死,居然跟魔教搅合到了一处,必定所图甚大!”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只怪我大意,未曾将文家的人放在眼里,想着配合我的卫兵亲手将他斩杀,不仅能在属下面前立威,更是大功一件,所以就没有命手下人放箭。可是结果您也看到了,我险些就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毕竟是不光彩的贪功冒进之事,赛因赤答忽说着说着低头苦笑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本来计划很顺利,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不曾想村中竟然藏着一名不世出的高手,一瞬间就斩杀了我的三名亲卫,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此刻我已身首异处了……”
“如此说来,这个覆船山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
“不错,乌力罕大人不是让您在后方压阵么届时只要巴雅尔不敌魔教妖人需要支援,那他是生是死还不都是由您说了算么”
“好!这样一来,就算这个功劳轮不到我们头上,也一定可以除去巴雅尔!”
董抟霄的脸上再不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是变成了
第二十三章 明王洞窟
“除此之外,有一点恐怕徐叔父还不知情,在小阜舍村如若不是文瑄,昏迷中的你早已被元兵将官一刀劈死。”
徐农闻言一惊,失声问道:“什么你是说文瑄救了我不是你和沐冲吗”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只要你回去问问当时在场的村民便一清二楚。”铁牛继续淡淡地说道:“徐叔父,我也知道您是为我考虑,但我心意已决,现在是决不会下山的。”
阴风呼号的声音在徐农的沉默中悄然放大,确如传闻中的那样,好似恶鬼哭嚎一般,将人瘆得通体发寒。
可怕黑的铁牛却没有央求徐农留下来陪他,隔着牢笼在一片黑暗中缓缓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这位父亲的老友。
因为铁牛清晰地记得父亲曾教过他的每一个道理。
记得自己坐在他肩膀上时,那个男人不厌其烦地唠叨过的每一句废话……正是那些话支撑着一个十余岁少年成长至今日。
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其中的一句了。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徐农知道已经无法说服铁牛了,既然他不承情自己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冷冷地撇下了一句话后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铁牛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内心素来细腻,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伤人了,咬了咬嘴唇苦涩地说了句,“您好好养伤……”
徐农的身形微微一顿,将洞中的阴风缓缓地从鼻腔里呼入了一些,然后转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孩子,不必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之后便硬扛着伤口的疼痛快步而行,生怕慢了一步后又会心有不忍。
既然你选择了同你爹一样的路,那你我叔侄二人便很难再走到一处了……
当人陷入深深的怀念中时,即便是身高近两米的汉子,内心也同样像棉絮一样柔软。
所以当徐农句句如同利刃一般的话语剖开他内心伤痛的时候,他只有,也只能更加怀念那个曾经将自己背在肩上的父亲。
于是在明王洞中,一个漆黑看不见光明的世界里,一个想念父亲的儿子放声恸哭。
明王洞上方的文瑄与黑暗融在一体,亲耳听着二人一句又一句的争执,直感觉有无数把来历不明的刀子一寸一寸地捅着他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亲情除了令人温暖以外,还有着如此令人痛心欲绝的一面。
除此之外,文瑄也从没想到铁牛会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朋友看得如此之重。
真不敢想象,如果今日自己和沐冲没有邂逅那名黑衣人,没能来到这里见到铁牛,这个在背后对自己付出了莫大信任的好兄弟该有多么难过……
一直等到铁牛止住了呜咽的哭声,文瑄咬着嘴唇的牙齿才轻轻松开。
用力地揉了揉紧绷着的脸之后,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引了火。
每个男人都不想被人见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的知己好友。
文瑄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发出的声音很轻,装作试探着寻路的样子冲下方连连轻声呼唤,“铁牛铁牛你在哪里”
是文瑄!
坐在地上的铁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连忙用衣袖抹干眼角的泪痕,冲着声音的方向回应道:“我在这边!”
“来了!”
文瑄呼应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地摸索着石路继续往前行,走了十余步,便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到了下面的铁牛。
接连明王洞和神秘石室的石道距离铁牛站着的地面约有三米多的高度,若不是有火折子的光亮透出来,被关在洞内的人永远也发现不到洞顶上方竟然有这样一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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