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她忽而有些心虚,立刻躲开了眼。
拉起甜瓜的手,夏晚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神态各异的吴梅、郭莲和郭嘉几个一眼,转身便走。
夏晚回眸一笑的瞬间,那双眸子叫郭嘉格外熟悉。他仿佛记得,就在水乡镇的瓜田里,夏晚每每侧眸微笑,总是会这样看着自己,无论再欢喜时,眼中都藏着淡淡的悲伤。
是夜,虽说郭莲几番邀请,但郭嘉依旧宿在了甘州府衙的官驿中。
据说他此番回来,除了祭祖之外,皇帝还委以了密令,所以才会带着梁清那个金吾卫大将军,以及整整五百人的御前金吾卫。但那密令具体是什么,连梁清这个身边人都不知道。
太子今夜也宿在官驿。
皇帝年迈,因为年青时征战天下,身体还格外的硬朗,性子也格外的多疑,到如今太子都快熬到半百白头了,非但等不到皇帝死,还得整日在外替他抓大灵猫,其郁闷之心可想而知。
而他最怕的,是怕皇帝委派的那件密令和自己有关。
矮几上摆满了时令鲜瓜,头发花白,瞧着比他爹还老的太子李承筹仰躺在紫檀木质的龙榻上,闭着眼睛,他的宠妃呼延娇正在替他揉发闷的脑袋。
“郭六畜所携的密令究竟是什么了?”李承筹苦思冥想了半天,忽而坐了起来:“天忠,你觉得会不会是为了当初小夏晚被献祭的事情?”
跪在榻侧的呼延天忠随即摇头:“不会。那不过个山坳里的穷丫头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她丈夫郭嘉都不管过,皇帝追究她作甚?”
李承筹两鬓越发跳的厉害,可他心底里的话却不敢说出来。
小夏晚是死了,甚至到死的时候都没人知道她是李燕贞的女儿,当然,李燕贞也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视如掌上明珠的女儿曾在民间受过多少屈辱和疾苦,如今非但死了,他还疼爱着另一个假货。
但皇家多少公主郡主的,皇帝便知道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也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按理也不该兴师动众派郭嘉来查。那会是为了什么?为了二十多年前,先太子李承业的死?
要是皇帝想翻那件旧案,朝中牵连甚广,也许很多家族要被连根拨起,而他的太子之位,也将不保。
这样一想,李承筹躺不住了:“继续追郭嘉,誓必要弄明白,他究竟为何而来。”
隔的不远,郭嘉所居的客房中清清减减,矮几上只有一杯清茶。他新洗过澡,穿着件深青色的中单,盘膝坐在罗汉床上,正在翻一本硬皮装帧而成的画册。
跟太子不同的是,身为天子宠臣,他身边没有娇妾,也没有家臣,唯独有一个小厮,还是当年水乡镇的旧同乡,名叫河生的。曾经郭嘉读书的时候,就是他跟随前后跑腿儿,七年前水乡镇大乱,他侥幸不死,这些年便一直追随着郭嘉。
至长安后,郭嘉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河生常见少爷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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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本册子,因不识字,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笑着替他的茶盏里换了热水。
这画册应当有些年头了,上面绘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脸似鹅蛋儿一般,一点红唇,两只眼睛里仿佛有光在闪,手里还打着盏小灯笼,画匠也是厉害,连她红衣上的花纹,鞋面上的小老虎,每一处都绘的纤毫毕现。
“这上面的小丫头真俊,叫人百看不厌的。少爷您也有年纪了,是不是年纪渐大就想有个孩子?”河生叹道。
郭嘉侧着画册给河生扫了一眼,问道:“像不像你家少奶奶?”
他丧妻后未再娶,说的少奶奶就只有夏晚了。河生在水乡镇的时候经常见夏晚的,仔细端详了片刻,道:“您还别说,真有几分像。”
郭嘉款款合上画册,道:“罢了,睡吧。”
河生拾了茶杯,帮郭嘉摆好了布鞋,放纱帐时,便见他怀里抱着那本画册,薄唇抿成一线,唇角微微的抽搐着。
他这不会是在哭吧?
河生一念即起,随即一笑,心说,便死了妻室,便少奶奶当初有多好,这么多年也该忘了。再说了,画册里那小姑娘脖子上戴的小项圈儿都不知价值几何,夏晚却是个红山坳的贫家姑娘,便再像,也不是一个人,他为何要抱着本画册睡?
看来少爷这是思念成疾,脑子发昏了。
六道巷。
郭旺和郭兴俩兄弟在回廊上站着,孙喜荷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竹戒尺打在肉上,响声清脆响亮,那一戒尺一戒尺,都是打在甜瓜的屁股上,孙喜荷听的一下下心紧,悄声道:“好啦,孩子知错了,我替他认错,好不好?”
戒尺打完了,甜瓜穿上裤子,埋头闷了半晌,见夏晚张开双手,随即又扑进了她怀里。
犯了错要打,但打完了也会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疼爱。
夏晚抚着儿子的脑袋,道:“娘不是不让你打人,若叫人欺的狠了,拳头最管用。但也不是让你没脑子,随便叫人惹一惹就出拳头。”
甜瓜狠狠点头:“娘,我知道分寸。”
“知道分寸还叫夫子撞见?”夏晚打罢了,又觉得儿子分外可怜,遂在他额头上香了一口,悄声道:“真要打人,得捡没人的地方,叫人撞见了就是你不对。”说罢,她又噗嗤一笑。
甜瓜这孩子的皮,就在于无论打成什么样子,只要给点好脸色,立马就能乐呵呵的笑起来,他见娘是真不生气了,立刻便没皮没脸的笑了起来。
夏晚都准备要替甜瓜另谋书院读书了,谁知三更半夜的,皋兰书院的山长陈贤旺居然上门,亲自来请甜瓜去书院读书,并承诺陈宝从此往后会在另一个班,俩人几乎没有见面的可能。
第59章
这边郭兴和郭旺在准备茶点酒菜,夏晚绾好了巾子,也进了正房。
陈贤旺原本是坐着跟郭兴两个聊天儿的,见夏晚进来,立刻便站了起来,抱拳道:“今年的讲本到了之后,我曾仔细勘校,无一错字,还在称赞郭三这书斋办的好,若非他谈及,陈某都不知道原来晋江书斋的东家竟是阿昙夫人在做,失敬失敬。”
夏晚书斋里主要的生意在甘州府衙,至于书院的讲本,她一分利润未取,只了个本钱。读书人敬读书人,她道:“给孩子们用的,阿昙也不敢不尽心。往后夫子取了夫人二字,叫我阿昙就好。”
俩孩子打架,甜瓜还且罢了,陈宝来头不小。郭兴道:“夫子,既甜瓜仍还跟着你读,那陈宝呢?他往后由谁来教?”
陈宝是郭莲生的孩子,两家又还是亲戚,郭兴虽疼甜瓜,却也不希望妹妹的孩子没有好夫子来教。
陈贤旺苦笑着摇头,道:“青城县主和晋王行府那位陈夫人,以及吴梅吴夫人,昨儿合着给咱们皋兰书院捐了六万两银子,统共送了五个孩子进来,那五个孩子,也得由我来带,也不过我辛苦一点,孩子们受的教育皆是一样的。”
晋王行府的陈夫人,据说是晋王曾经死了的那位侧妃陈姣的庶姐,死了丈夫之后便寡居在晋王行府中,替晋王李燕贞照料行府,她自己并没有孩子,但她身边围簇着好多关西将领们的随军夫人。
所谓随军夫人,是将领们在边关打仗时,于边关临时娶的妻室,一样也是妻室待遇,也会生孩子,但上不得族谱,将领们的家族也不会认她们,徜若真的跟着将领们回到家乡,也得拜主母,做妾室。
所以她们大多不会跟着将领们返回故乡,只在这边关做个两头大的随军夫人。
至于她们生的孩子,因为母亲没名份,也皆是些没名份的孩子。这些孩子们大多给惯坏了,自幼便走鸡斗狗,学的也是纨绔的那一套,自然也考不进好学校去。
显然,因为甜瓜和陈宝这一架,他们倒是因祸得福,倒有整个甘州最好的夫子来教了。
但无论如何,甜瓜能继续在皋兰书院读书,一家人都欢喜不已。
次日,为怕甜瓜再受欺负,是郭兴和郭旺两个去送的孩子。他俩个像两尊门神一样,一个一身黑衣,脸似黑炭,一个一件豆青色的直裰,白面微寒,一左一右站在讲堂门上,倒把一班二十个孩子吓了个半死。
若非陈贤旺一再保证自己会亲自照料小甜瓜,不叫他受任何人的欺负,只怕他俩能在那门上整整站一天。
夏晚的书斋里除了雕版,上油墨印制书籍的是男工之外,做装帧的几乎全是周围各街巷里的小姑娘们。
小姑娘们手细,装帧也做的细,也是有夷有汉,有的戴头巾,有的梳发髻,就在书斋后一进的屋子里,跟着夏晚一起乐乐呵呵团在一处,边聊天儿边为书本做线装,一天过的极为乐呵。
这日,做洒扫的陈姑见夏晚端着杯茶欲要进后间,将她拦在门上,一脸的神秘:“东家,我得问您讨个假,到甘州官驿去一趟,大约两个时辰便能回来。”
夏晚没有细想,点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陈姑躲躲闪闪的要出门,夏晚不过随意瞄了一眼,便见她身后还藏着一把菜刀,她一看那把菜刀,估摸这婆子是疯病又犯了,又将她给唤住:“据说咱们朝的太子为皇上抓大灵猫,如今在金城官驿暂住,你是不是准备去杀太子?”
陈姑立刻就把菜刀拿了出来,转身便往外冲:“就是他,肯定是他抱走了年姐儿,老奴侥幸没死,不期昏昧了这么多年,我的年姐儿受了那么多的苦,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夏晚也是苦笑:“你的莲姐儿如今过的好着呢,人家也早不吃奶了,您要真去拼命,神仙也救不了您。”
她居然拦不住这老妇人,还是七八个小姑娘一起帮忙,才把陈姑给制住,送到阁楼上关了起来。
几个小丫头笑嘻嘻从阁楼上下来,见东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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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都把个陈姑绑到马上了,遇上郭嘉的臭脾气,只得又给陈姑解了绑,把她扶进书斋,打算再请一回。
所谓的恭请,不过是几个金吾卫步子比方才慢了一点,把个一头乱发,疯疯颠颠的老婆子两厢缠扶着从书斋里带了出来,又扶到了马上,如此一气呵成,请到人,梁清手一扬,便准备要走了。
“原来大伯在外是这样做官的,也就难怪能做到中书侍郎的位置上去。”夏晚原本不想跟郭嘉说话的,她那颗心当然在七年前跳河的时候,就已经对郭嘉绝望了。
可当初她跳黄河的时候,是以为自己救了一个能以武卫国,能以文医国的正人君子,是个国之栋梁,却不欺她拿自己的身子,拿五年漫长的苦难人生救的,却是一个连事非都不分明,大摇大摆就敢从百姓的店里往外抢人的奸恶之徒,这等行事,比呼延天忠还不如。
第60章
郭嘉对着这颇有学识,还会开书斋的夷族弟媳妇儿倒还耐心,低声解释道:“那位陈姑与我妻子的死有关,我带她回去是想问个清楚,徜若因此店里缺了人手,需要多少银子,大哥照价给你既可。”
夏晚立即便是一笑:“大伯,您可知我嫁过来几年了?”
郭嘉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夏晚,扬了扬手,示意梁清把人带自己,自己翻身骑上河生牵过来的马,也准备要走。
“五年。”夏晚声调因激动而略显嘶哑:“五年来,从不知大伯竟如此思念大嫂。真要追查她的死因,您不是七年前趁着她尸骨未凉时就该追查,如今她都化成了一摊白骨,您却抓我书斋里一个只会做洒扫的疯婆子,难道您觉得是她杀了大嫂?”
她见郭嘉不语,又道:“五年前我捡到陈姑的时候,她不过一个疯颠颠的乞讨婆子,您要说她和大嫂的死有关,至少得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关系,否则的话,就把人给我还回来。”
郭嘉端坐在马上,捋了捋缰绳,玉白的脸上透着股子青霾。他的体毒在七年前,夏晚一离开就解了,但似乎他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因为这些年夏晚都没听说他再出过战,虽随军,却一直只是做个文职军师而已。
这从他的身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七年前他虽不过一个少年,但因为时常上战场,虬筋蟒臂的。如今瞧着一身凌厉的猖狂之气,却比原来更加清瘦了许多,颌下青青一圈胡茬,冷漠,倨傲,高坐马上,目空一切。
“她的死,并非一个人的过错,甚至是从她出生的时候就注定的。”郭嘉两目望着虚空,仰着脖子,喉结快速的动了几下,又道:“但只要是凶手,就一个都逃不掉。”
徜若夏晚真是个于七年前的事情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听到郭嘉这番言辞,再看他脸上的悲戚,只怕真的要被感动。可夏晚是当事人,她深切的知道自己从嫁到老郭家那一天,是如一步步走进黄河里的。
她的死,没有什么凶手,有的大约只是世道的艰难和无奈。
至于郭嘉,在她死后没有在老郭家的坟地里为她立过冢,逢年过节没有烧过一张纸钱,他不知道夏晚,但夏晚是知道他的,有五年的时间,她听说他跟着李燕贞又在何处打仗,又在何处开疆拓土,或者回水乡镇宿上一夜,也不过转身便走。
每每那个时候,夏晚便很庆幸自己没有死。
于她来说,郭嘉是她在阳世唯一的亲人,她要真的死了,在阴世里没有自己的家,逢年过节时,阴世的人都会到亲人烧过来的衣服纸钱,而她,则会是个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
恰是因为侥幸不死,她才不致做个孤魂野鬼。
夏晚就拦在马前,两只手张着,茶色的巾子将脸遮的严严实实,两只眼睛一如上一回在书院时一般亦是湿津津的。
郭嘉心中一念,郭兴这夷族妻子与夏晚一样,大约也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不喜欢往外说的妇人。
彼此对视良久,他道:“那个婆子暂时不能还你,但大哥可以保证绝不伤她分毫,等大哥的事情办完了,亲自把她给你送回来。”
在马上等了片刻,郭嘉见这弟媳妇始终不肯让路,忽而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丢给了小厮河生,转身便大步离去。
隔壁书斋中。
呼延天忠将画从墙上揭了下来,几把卷起,正准备要带走,却叫郭旺一把捏住了手腕。
“呼延大人,生意归生意,这东西您不能带走。”虽不过一个小商贩,但郭旺要真的反了脸,皮笑肉不笑的脸,倒也有几分吓人。
“郭三,你这小当铺里,本大人唯独看上这样东西,你说怎么办吧。”呼延天忠淡淡道,依旧不松手那幅画。
郭旺道:“虽不过间小小的当铺,可大人您这些年所有贪来的,劫来的,抢来的东西,全都是从草民这小当铺里兑成的白银,草民给您的价儿别人给不了,草民能替您挣来的银子,别人也挣不来,咱们的生意还要不要做,您自己考虑。”
说白了,他是太子的走狗,而郭旺,是他的走狗。
呼延天忠重新展开画轴,仔细端详了一番。
画中的女子,说是夏晚,也不全像,概因夏晚不过一个村妞,没有这般撩人心魄欲颤的美。他妹妹呼延娇服侍太子八年,最近刚刚怀上身孕,才一个多月,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这时候呼延娇不能舟车劳动,所以太子才会在金城小住。但就在他小住的这一段时间,晋王行府有位风骚妖艳的陈夫人,已经自荐了自家姑娘不知多少回。呼延天忠很担心太子会了陈夫人家那位姑娘,但又不想真的送个女人给太子。
而这样一幅画,画里的女子已经死了,世间再无此人。他这时候把画送上去,只说有这样一个美人儿,不久就会送来,等过上几个月,呼延娇的胎稳了,可以侍寝的时候,再说这美人儿不小心病死了,或者感染了什么病,没了,不就完了?
想到这儿,呼延天忠道:“郭三,小夏晚已经死了,这画儿我借来一用,晃晃太子的眼,到时候慢说灵猫香,就是你想要十只八只大灵猫,我立刻给你送去,绝无二话。
至于太子,只要你想见,我立刻为你引见。”
郭旺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有些动心。
郭嘉的归来,也许于甘州人都是件喜事儿,但于他们兄弟并不是。
当初夏晚叫他伤成那个样子,夏晚执意不肯再见郭嘉,他们兄弟拿她当大嫂待,也就没有把她活着的事儿告诉郭嘉。
生身为人,是可亲可爱,灵跃动人的灵魂更重要,还是一幅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容颜更重要,郭旺并不知道。当初夏晚是他从红山坳背出来,带到老郭家的。他见过她比罗刹还可怕的样子,也见识过她可以颠倒众生的美,是红颜还是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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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睁眼闭眼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夏晚是夏晚,是打小儿和他一块儿做小卖买,一起长大的小夏晚。甜瓜也是打小儿他看着长大的小甜瓜。
如今于他来说,甜瓜的病当然更重要,而他只想要更多更多的灵猫香,堆积如山的,一盒五百两银子的灵猫香,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财富。
而如今的夏晚一直系着头巾,一个系头巾的夷族妇人,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太在意的。所以,他倒不担心夏晚会因为容貌,招来太子的非礼。
郭旺渐渐松了手,呼延天忠卷起画轴,转身离去。
郭嘉回到金城之后,除了回水乡镇祭了回祖,便在官驿内深居简出。但便是深居简出的时候,他依旧用书信和远在长安的皇帝保持着极为亲密的联络。
所以,他的宠臣位置不因离开长安而被撼动过。
梁清以为他抓到那陈姑之后,必要严刑铐打,心中还颇为忐忑,怕万一陈姑真的知道些什么,要牵扯出自己曾经一言害夏晚跳河的事情来。
谁知郭嘉只命他细心看管着陈姑,一句不审,一句不问,便埋头去忙自己的了。
这日傍晚,本在王爷行府的郭莲,带着吴梅,陈雁翎,以及胖胖的陈宝,一行人到了官驿,想见郭嘉。
梁清上楼传话,郭嘉自然只有两个字:不见。
郭莲在长安的时候就天天追着郭嘉跑,梁清都习惯了,所以劝道:“莲姐儿,你还是回去吧,郭嘉那个人我也是看明白了,他就是想找死,咱们谁都救不了他。”
郭莲点头应了声是,趁着梁清不注意,一个错身却直接上了楼。她一上楼,身后那一串儿,吴梅和陈雁翎,带胖乎乎的陈宝就全上楼了。
推开房门,郭嘉就在窗前的书案后面站着,不知在写什么。
“哥哥,昨夜大嫂给我托梦了。”郭莲开门见山道。
郭嘉穿着茶面袍子的背影僵了僵,果然回头了:“她居然会托梦给你?”
郭莲道:“可不是嘛。梦里就跟真的似的,她一直在哭,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丢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红山坳去找你。还说,她已经死了,从此也不托生,反而是在菩萨脚下做个供奉童女。她叫你勿要挂念她,多照料照料兴儿和旺儿,以及我。”
原本,郭莲因为夏晚离开的时候打了她一巴掌,从不曾在郭嘉面前说过她的好话,提起夏晚便是恨的咬牙切齿,直至最近,她才渐渐悟出来,死人是最好的武器,凡什么话,只要说是夏晚说的,在郭嘉面前才会管用。
所以,她才想到托梦一说。
郭嘉冷玉色的面上晴晦莫辩,负着两只手。
陈雁翎想嫁给郭旺,但是主动抛了多少回的媚眼,郭旺一直不肯放话,所以无奈之下,求到郭莲这儿,想让郭莲说动郭嘉,让郭嘉代为作媒,这才是她们一家子想去六道巷的真实意图。
所以陈雁翎便轻轻拉了拉郭莲的袖子,不停给她挤着眼儿。
郭莲连忙道:“咱们到金城也有些日子了,今日去六道巷见见二哥和三弟,好不好?”
徜若在平时,郭嘉肯定说不去。但他今天一早才从弟媳妇的书斋里抓了个婆子,转念一想,正好趁此送些银子给弟媳妇做补偿,也去见见那个乖乖巧巧的小甜瓜,遂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一起去。”
第61章
听说整日在金城猖狂的郭嘉兄妹带着吴梅一家要来做客,孙喜荷气的将个锅砸的叮叮当当直响:“他们与咱们何干,好端端儿做的那门子客?我的锅小,做不出一大家口人的饭来,叫他们勿要来了。”
在她看来,郭莲和吴梅几个分明就是显摆,想要跑到六道巷来显摆显摆自己如今的得意。更何况,陈宝害甜瓜差点不能上学的事情,孙喜荷到如今还在生气了。
夏晚道:“我看着做饭就好,你督着甜瓜,让他习字去。”
郭兴这几日正在休假,每天都陪着甜瓜去读书,送到书院门口,在门外一站就是一日,他生的蛮相,又是个先锋将军,有他镇守在门外,皋兰书院这些日子格外的清净。
听说郭莲要来,他却是格外的欢喜,洗罢手便准备露一手,给郭莲做几道菜出来。有他做饭,夏晚就只需要做些剥葱剥蒜的活儿。
郭兴上锅煮了两根羊腿,烧了一大盘子黄焖,又拿烫面烫了一锅子的死面饼子,另蒸了一只大肘子,一桌子的肉就摆上了桌子。
夏晚在捣蒜泥,见郭兴炒菜炒了一脸的汗,还在卖力的炒着一道糖醋加沙,半嗔半怒,揶揄道:“我七年没吃过你的一顿饭,今天听说妹妹要来,你一下子就整出一桌子的菜来,可见妻子总归没有妹妹亲。”
郭兴道:“莲姐儿是我妹妹,打小儿就乖巧可爱,我们一家人的眼珠子,也爱吃我做的菜,我不得做几个给她尝尝自家的味道?至于你,咱们老夫老妻了,你还在乎这个?”
夏晚一指头戳上他的额头,道:“在乎,怎么能不在乎?我就是讨厌你亲莲姐儿比我亲。”本是夫妻间的说笑,她笑着一转身,便见院子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郭嘉站在人群之中,还是早上那件茶白面的圆领袍了,两颊仿如斧裁过般凌厉,也在冷冷的,望着他们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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