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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郭嘉远远扫了一眼,水乡镇那一头,堤岸上挤满了人。原本该在鹘州抓灵猫的太子李承筹,金城知县刘一舟,甘州知府,如今只有一只眼睛的呼延天忠等人都在,渡口的栈桥都要叫他们给挤塌了。
他随即道:“传令舵手,就说本侍郎今日不想祭祖了,想去拜恩师,打道回金城,去皋兰书院。”
梁清都要疯了:“郭六畜,你知不知道那是谁。李承筹是当朝储君,皇上死了他就是国君,你都折过多少回他的脸了。
老鸹狂要打破蛋,时人都知道皇上愈老愈抓权,但毕竟他是个古稀的老人,已经昏昧了,而你,徜若写在史书里,就是佞臣,要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的那种。到时候我都救不了你。”
“叫你调头你就调头。”郭嘉断然道。
梁清是皇亲,还是皇帝的宝贝外孙子,当朝金吾卫大将军,对于皇帝的脾性当然格外了解,但他奉皇帝御旨来保护这个中书侍郎,他说什么只得听,无奈,只得传令金吾卫:“调头,回金城。”
就这样,不过一个早上,中书侍郎郭嘉连着两番让太子扑了个空,大摇大摆,又折回金城了。
皋兰书院中,山正陈贤旺正在教授初入学的孩子们。
原本不过二十人个孩子的讲堂,里面当然只有二十张桌子,背着两褡裢银子的陈宝临时加了进来,就非得有人跟他同坐一张桌子。
陈贤旺瞧着孙旭年纪大,觉得他善于爱护小的,遂让陈宝跟孙旭暂时挤在了一处。
不过,这样的话,甜瓜和陈宝之间,也就只隔着一个孙旭了。
今日读的是《成语考》,用以识字,给孩子们了解天地万物的骈体文。
夫子摇头晃脑的吟颂,孩子们自然也是摇头晃脑的跟读。这种吟颂的语调,大多为夫子们自创,孩子们随着他的曲调而吟,感受文章的韵律,节奏,等熟读了,夫子才会讲述文章的意义。
陈宝虽说年纪小小,但自幼就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县主,外公还是王爷,也是吴梅的骄惯,无法无天又小心眼的性子,因为上个月来面试的时候,甜瓜争了他的位置,吴梅和陈雁翎两个整日在他跟前骂,他心里也记了仇恨,此时坐到一处,又看甜瓜身板儿瘦津津的,便想给他点苦头吃,遂在夫子上课时便不停挑衅。隔着孙旭,一会儿捣甜瓜一拳,一会儿又掐他一把。
中午书院并不管饭,所以孩子们吃的都是从自家带来的干粮。
贫家的孩子不过一个馒头了事,夏晚给甜瓜种备了两只点心并一牙剔了皮的瓜,大家凑在一处吃,瞧着都差不多。唯独陈宝,吴梅派了一个叫根儿的小厮就在外面陪读,中午的饭也是单开一桌,有荤有素还有汤。
最奇的是都七八岁了,陈宝居然还不会自己吃饭,要根儿一口一口的喂,等他自己吃罢了,将桌子一推,说声赏,那根儿就把他吃剩的饭包圆,给全吃了。
陈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见甜瓜和孙旭两个正在吃饭,忽得一肘子捣过来,便把甜瓜装着瓜牙子的瓷碗给捣翻在了直,只听哐啷一声,非但瓜脏了一地,瓷碗也砸碎了。
此时讲堂中无夫子,孙旭看陈宝欺负甜瓜半天了,心里气不过,悄声问道:“小甜瓜,要不要哥哥揍陈宝一顿,帮你出口恶气?”
甜瓜摆手说了声不必,乖乖巧巧,将那碎瓷片和瓜牙子扫的干干净净,只吃了两只点心便去翻书了。
陈宝一看甜瓜逆来顺受的忍,越发得意。
“你娘是个烂脸。”见甜瓜一直在默默颂读,陈宝忽而凑了过去,悄悄说了一声。
见甜瓜依旧不语,他又道:“我还听人说,你爹是你爹,你小叔也是你爹,他们夜里一张大炕上滚,没有伦常。”
甜瓜这时候气的两道眉都直了,但他自来受夏晚的教育,非到逼不得已,不打人,所以依旧稳稳的坐着。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甜瓜懒得听他说这些,便放声吟倾了起来。
“烂脸妇人,养的狗杂种……”陈宝也是摇头晃脑,嘴里越发开始往外吐恶语了。
孙旭一直很敬重夏晚,听陈宝居然这样编着话儿骂夏晚,气的提起拳头就准备要揍陈宝。就在这时,监正吴传智进来上课,陈宝才算安静。
到了下午课休的时候,陈宝因为中午喝的汤多,吃的饭也多,便准备到茅房里去解溺,拉个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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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甜瓜才拉了拉孙旭:“哥哥,替我放个风儿。”
孙旭也猜甜瓜怕是要拾陈宝,到了茅房门口,犹还不信瘦瘦的甜瓜能打得过那又胖又壮的陈宝,小声交付道:“若是打不过,记得喊哥哥进去给你帮忙。”
甜瓜笑了笑,转身进了茅房,不一会儿,只听里面哎哟一声尖叫,陈宝吼道:“快来人啦,救命啦,爷要死在这儿啦。”
他的小厮根儿一听自家少爷在喊,一把搡开孙旭便冲了进去。
孙旭也跟着追了进去,便见陈宝的脑袋被卡在茅坑上的木板中,他的脑袋太大,卡在里面出不来,脸正朝着污秽,那秽气是吸了个够。
根儿大声叫道:“我的好少爷哎,谁欺的你,怎么把你欺成这样?”
陈宝脑袋卡在木板里,取都取不出来,嚎的杀猪一样:“虽没看见人,可我听着笑声了,是郭兴的儿子郭添,告诉我奶,打死郭添那个狗娘养的。”
孙旭于茅房里找不到甜瓜,转身跑出茅房,便见监正吴传智负着两只手,将甜瓜给堵在墙角落里。
也是活该甜瓜倒霉,夫子们的茅房是间小的,就在大茅房的里头,甜瓜头一日进书院,没有观察好形势,以为外面没人了,就放心的揍了陈宝一顿,他虽瘦瘦小小,偶尔生起气来,力气比个成年人都大,一拳下去,直接把陈宝就揍进了茅坑,谁知监正吴传智就在里面解溺,将他的恶行,全看在了眼里。
夏晚是傍晚接孩子的时候,单独叫陈贤旺叫进书房的。
她头一日当家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才一进门,便见吴梅扑了过来,吼道:“蛮妇,快瞧瞧你家孩子干的好事儿。”
陈宝和甜瓜两个并排站在角落里,甜瓜脸上干干净净,衣服上也是干干净净,小脸上一脸的童稚。陈宝脸上呲破了皮,衣服也脏的什么一样,一看就是叫人打过的,远远嗅着,便是一股粪的恶臭之气,瞧那头上脏兮兮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虎头鞋其实是在郭嘉手里啊。
第57章
监院吴传智见俩方的家长都到了,遂道:“学生之间有口角是常事,但动手打同学就不对了。郭添在茅房里打了陈宝,把他的脑袋压进茅坑里,还准备从后面的围墙上逃脱,正好叫我撞到。”
吴梅道:“听听,听听,蛮妇教出来的没教养的孩子,我要把此事告诉青城县主,告诉郭六畜,叫他们知道我家宝儿受的委屈。”郭嘉和郭莲,简直是她头顶的两座神,没有一句话不带着。
夏晚走到甜瓜跟前,低声问道:“是不是陈宝先欺负了你?”
虽说面上裹着头巾,只有两只眼睛在外头,人人都说夏晚有张烂脸,可甜瓜知道揭了头巾,娘的脸比甘州任何妇人的都好看,但娘不愿意揭头巾,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也猜得到娘有苦衷。
他看到夏晚两只眼睛里虽有愠怒,却很镇静,遂重重点头。他的娘亲,自来都是明事理的,沉着冷静,自打生来,甜瓜就没见她怕过什么。
“骂的什么,你倒是说呀,我家宝儿骂啥啦?哦,他就骂你几句,你就敢打人?”吴梅指指戳戳,手指都快到甜瓜的眼皮子上了。
甜瓜咬了咬牙,终究说不出来,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见甜瓜一声不吭,吴梅乐了:“看吧,他也说不出来,可见宝儿根本就没有骂过他,他是故意打我家宝儿的。这样的孩子,皋兰书院难道不除名,不让他滚回家去?”
“吴夫人。”夏晚堵在甜瓜前面,声调沙甜,不疾不缓:“徜若狗咬了你一口,你是不是也非得学回狗叫,才能证明自己被狗咬过?”
吴梅愣在那儿。
转身对着吴传智一礼,夏晚再道:“欺人有很多种,夫子您说,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人骂他,辱他,他是忍耐克制,任由对方不停的辱骂,乃至最后动手打人的好,还是一拳揍过去,叫他识个害怕,明白这孩子不好欺负,让他从此闭嘴的好。”
吴传智道:“书院不允许孩子们打架,更何况,我亲眼看到郭添同学在茅厕里打陈宝。徜若像别的孩子一样起点儿口角,彼此推搡一把也就罢了,郭添同学进了茅房,上去给陈宝就是一拳,将陈宝的脑袋打进茅房的盖板中才罢手,这样的打法本监院还从未见过。”
夏晚侧眸扫过儿子,甜瓜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就在这时,从水乡镇折道而返的郭嘉叫金吾卫前呼后拥着,进了皋兰书院。他本和郭莲不同道,忽而回头,见郭莲叫一众婆子们簇拥着,也跟在自己身后,无奈叫梁清传话:“梁清,去,送你家县主回晋王在金城的行府,勿要叫她再跟着我。”
正说着,郭莲已经赶上来了。
她笑眯眯的说道:“哥哥,也是巧了,咱们宝儿就在这一处读书,他是凭着自己的学识,实打实考进来的。今儿头一日上学堂,我这个当娘的没有好好疼过他,正好今儿来接接他,六畜哥不怪我吧。”
郭嘉莫名起了些兴趣:“就陈雁西家那宝儿?他居然也能读书?”
“哥哥这话说的,他读的好着呢。”郭莲笑道。
郭嘉印象中的陈宝是个酱肝色的小胖子,在陈雁西和陈康死后,几乎成了他大姨母吴梅人生中所有的希望,所以叫吴梅惯的很不成样子。
相较之下,才见过一面的郭添,瞧着聪明乖巧,灵俐可爱,瞧他早晨背着书袋,似乎也是要去上学的。
郭嘉于是快走了几步,此时眼看日暮,要是走的快,他还能赶得及接那孩子放学。
北上厅中,吴梅依旧两眼怒红,两个孩子垂着头,夏晚薄纱轻裹着面,一双乌墨的眸子转而去看山正陈贤旺:“陈山正,我相信我的孩子无故不会打人,也相信您自会有公断。”
陈贤旺随即站了起来,但并未言语。
“除名,这种孩子要不除名,明儿我就把这事儿报到晋王那儿去,叫王爷看看自家的大孙子叫人欺的多可怜。”吴梅也不嫌臭,掰着陈宝儿的脑袋给陈贤旺看。
监院吴传智道:“身为读书人,应以理服人,而不应以武力屈服人,所以,郭添同学请再投它馆,我们皋兰书院不要这样的孩子。”
甜瓜一听真的要被除名,到底小孩子,顿时眼眶一红,泪都憋不住了。
夏晚依旧是一贯的沙哑语调,声音中也不见激动,走至吴传智跟前,道:“不瞒监院说,曾经一度,我也以为为人处事,君子就该谨尊书本上的教诲,动口不动手的。
想想当初我们魏人对北齐人,他们欺,我们不还手,他们再欺,我们依旧不还手。直到七年前金城关破,北齐人烧杀抢掠一通,金银被劫,流民满地,若非晋王率兵将他们赶走,也许我们依旧要动口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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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北齐人欺负至国破家亡。
所以我自来教导儿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吴梅立刻添起了火:“听听,怪道孩子爱动手,原来都是这蛮妇自己教的。”
吴传智是亲眼看着甜瓜打人的,没有虚招,直奔主题,一拳把陈宝揍翻在地,再一拳将他的头打进茅坑里,委实非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他见夏晚非但不责孩子,还一味的袒护于他,断然道:“夫人的想法不错,但于我们书院的理念不同,所以,还请郭添同学另再谋良师。”
夏晚见陈贤旺始终不发声,显然也是想让甜瓜走的意思,拉起甜瓜,示意他去救陈贤旺。
甜瓜走至陈贤旺面前,手顶至额,深深一个正揖礼,道:“学生知道错了,能否请山正再给学生一次机会?”
头一日上学便叫书院赶出去,甜瓜自己都无法接受。
陈贤旺道:“皆是孩子,只要识错能改,没什么大不了的。去给陈宝道个歉,说你错了,你仍可以留下,继续读书。”
不过一句道歉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甜瓜唇咬的唇皮发着青,摇头道:“绝不。”
这就没办法了。陈贤旺道:“那夫子也无能为力了。”
甜瓜回头去看陈宝,恰就见陈宝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正在朝自己吐舌头,扮鬼脸。生身为人以来,小甜瓜头一回见识人间的善恶黑白不分,捏了捏拳头,真想一拳过去把陈宝的头给打烂。
“孩子们也不能一味读书,打架便是锻炼身体,少儿身上天生有三分的真火,不让他们相互拼拼拳头,燥气泄不出去,又怎么能静下心来读书?说句夫子不气的话,徜若是学生为师,每日一个课时,专门叫他们打架,打够了再读书。”
夕阳下,逆着光,一个高高挺挺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双手顶额,对着陈贤旺行了一个正揖礼,口气亦有些揶揄。
这是如今的中书侍郎郭嘉,也不知他在外面听了多少,径直就走了进来。
陈贤旺和吴传智不期郭嘉在贵为三品重臣后,头一日驾临甘州就会到皋兰书院来,陈贤旺从书案后转了出来,虽是师长,毕竟学生如今是重臣,见他周周正正的行着大礼,受罢之后,才道:“不敢当,郭侍郎如此大礼,我等俩个夫子,怎能当得起?”
北上厅外涌来两列金吾卫,另有一群婢妇,簇拥着个年约双十的美妇人,也在人群之外。不过一眼,夏晚便认出郭莲来,原本,她以为成为县主之后的郭莲会贵气逼人,美艳不可方物,却不料她脸色苍白,全然不是曾经在水乡镇,在老郭家时的天真明媚。
不过与郭嘉形影不离,显然虽说没了郭万担夫妻和郭兴郭旺,只要有郭嘉伴在身边,她如今依旧过的很好。
夏晚牵过甜瓜的手,道:“既皋兰书院不肯留你,娘明儿再帮你找家书院就是,走吧。”
擦肩而过,她如今是郭兴的妻子,也是郭嘉的弟媳妇,虽吴梅一再叫她蛮妇,夏晚却知道礼不能废,遂对郭嘉福了一福,甜瓜也周周正正,给郭嘉行了个拜礼,俩母子转身便出来了。
至于吴梅,在看到郭嘉的那一刻,简直比戏台上那戏子还会演,嗷的一声哭便将个从茅坑里拉出来,臭烘烘的陈宝塞进了郭嘉怀中,尖声叫道:“六畜,你是不知道郭兴家那个蛮妇教出来的孩子有多粗野……瞧瞧我的宝儿,叫他打成了什么样子?”
郭嘉身上犹还是整洁干净的缂丝官袍,乍乍然被塞了个满头污秽的胖小子进来,推也不能推,一张俊脸瞬时潮红,站在当场,目瞪口呆。
郭莲带着几个婢妇也涌了进去,顿时,北上厅中一片哗然,郭莲还在吼:“本县主把孩子放在你们书院,难道是任人欺负的?我的孩子怎么叫人打成这样?”
夏晚从两列金吾卫中走过,见甜瓜犹还往里张望着,拽了拽他的手,转身便出了书院。可以想象得到,郭莲能把她为了救她出去引开呼延天忠的事情,说成是她抛弃了她,独自去找郭嘉,其人的心胸便可想而知。
跳黄河未死之后,她绝口未再提过当年事,如今生活平静,更不会再提及,当然,也绝不会主动招惹郭嘉和郭莲等人。
一出书院的门,夏晚立刻就变了,虽说气的发抖,到底没忘了关门教子,打孩子不能叫人看见。她找到一颗没人能看得见的大槐树,将甜瓜往大槐树后一摁,结结实实在他屁股上打了三巴掌:“说,究竟陈宝骂了你什么,你要那样打他?”
甜瓜忍着痛,抿了半天的唇,倔着脖子道:“娘,我不要我爹和我睡,我要他和你睡,我还要我小叔成亲,让他自找个媳妇去。”
小孩子其实比大人还敏感,甜瓜早看出来了,小叔待他好在表面上,待他娘好在心里,要不然,怎的都长胡子了还不成亲。
小叔好,但是爹更好,于孩子来说,爹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这个好说。但你得告诉我,究竟陈宝骂了什么,你才打他的。否则的话,你就跟娘永远呆在家里,再也不准出来上学堂。”夏晚气的脸色煞青:“娘曾说过多少回,非到逼不得已,不得动手打人,你是不是压根没把娘的话记在心里?”
徜若他每打一回架,都向着他,惯着他,终究也会把甜瓜惯成野孩子,所以夏晚在这些事情上从不让步。
甜瓜咬唇半晌,嘴圈儿都青了,终是自幼夏晚教养的好,说不出陈宝骂人的那种脏话来,过了半晌,两眼一眨巴便是泪,居然哭了起来。
他一哭,夏晚更加来气,一巴掌狠狠打在屁股上,吼道:“你要再敢动手,就不是我儿子,快说。”
甜瓜哇的一声,哭了半晌,揉着眼睛抬头,他便见早晨来时整个金城为之封道,方才还在山正书房里为他仗义执言的大伯站在身后。
夕阳之中,不似小叔那般温和可亲,也不像父亲一样憨厚朴实,瘦瘦挺挺,一脸威严。甜瓜随即一礼,抽抽噎噎叫了声大伯。
第58章
郭嘉早上见的时候,小甜瓜方巾扎的整整齐齐,脸儿白白净净,乖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才不过半日的功夫,哭花了两只眼睛,抽抽喘喘上气不接下气,唇圈周围透着一圈的青紫。
他还从未见过像郭兴家这夷妇一般,打孩子能打出那么清脆响亮的声音。
上前一步,郭嘉自掖下一搂便将甜瓜抱了起来,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见郭兴家的妇人依旧站在原地,虽说她头巾包的严实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可只凭她瘦瘦的肩膀悬提着不停的微颤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此刻有多愤怒。
郭嘉也不回头,低声道:“弟妹不必担心,明儿一早叫郭添照旧上书院便是,往后,没人再敢欺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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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思是,他方才出面劝下了陈贤旺,甜瓜依旧可以在皋兰书院读书。
夏晚依旧在怒中,厉声道:“甜瓜,下来。”
甜瓜挣扎着从郭嘉身上溜了下来,揉着眼睛,虽说娘凶巴巴的,一脸怒气,可他还是走到了两只眼睛里满是怒意的夏晚身边。
夏晚徜若生气,声音便有些嘶哑,毕竟曾经大病过一场,发出来的都是体毒,五脏六腑还不知受过怎样的摧残,她眉心那枚红痣随着她的怒气愈发的明艳,几欲怒胀而绽。
甜瓜哭着往夏晚跟前凑着,叫她搡开,又哭着凑了过去,泪珠子吧啦啦的往下落:“娘,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可他也绝不肯说。
一众金吾卫叫梁清带着,也从书院里涌了出来,圈涌在颗大槐树周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甜瓜更不可能说陈宝这一整日是怎样欺负自己的。夏晚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训孩子,拉上甜瓜的手便要走。
这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拾了。
郭嘉看清清秀秀的小侄子哭的那般可怜,终究不忍心,上前一步道:“弟妹,须知孩子之间的事情,当由孩子自己解决,再不济也有他父亲管教,你身为他的母亲,以母代父职,如此也未太强势了些。”简直母老虎一样。
在郭嘉的印象中,母亲吴氏从未如此待过他们三兄弟,她总是笑眯眯的,徜或他们三兄弟打了架,似乎也只会哭着责备自己,还从未动手打过孩子。
责罚,教育孩子,向来是父亲的事。
夕阳下的夷族少妇人原本准备要拉着儿子走的,因为郭嘉这句话忽而就止了步。她也不回头,只道:“大伯如今是否有孩子?”
郭嘉未语。他连妻子都没了,哪里来的孩子。
夏晚语调依旧沙哑,透着淡淡的磁性:“您大概不知道,要抚育一个孩子成长为人有多艰辛,他会生病,会发烧,会摔会磕会绊,但这并非最辛苦的。
孩子在这世上,总会受世事百态的耳濡目染,昔孟母,择邻处,《三字经》中都说,孟子之母为了教育孩子,三迁其居,我是郭添的母亲,就必须在言行上教导他,这不是父职,而是母责。”
虽说有郭兴那个父亲,还有郭旺那个小叔,但郭兴常年在外打仗,偶尔才回来一天,郭旺又忙于生意,小甜瓜几乎是夏晚一个人带大的。
曾经他半夜腹痛时,抱着孩子三更半夜四处找郎中,一回又一回眼看孩子死了又活过来,夏晚也叫甜瓜折磨的死去活来,也是因此,夏晚小时候待甜瓜便骄纵了点。
但打人这种事情,是绝不能给他惯毛病的。
他虽说瘦,手劲儿特别的大,小时候不知道惜力,有一回跟郭旺玩,一拳打出去,郭旺在床上躺了三天。从那以后,夏晚就靠诫儿子,除非被逼急了,绝不可打人。
因为别人打人只是叫人疼一下,甜瓜打人,是能要人命的。
郭莲和吴梅几个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了,还带着那小胖子陈宝。
“阿昙逢说话就掉书袋,如今竟以孟母自居了。”吴梅连嘲带讽的:“但愿你这病孩子也能给你争气,将来能做个孟轲。”
夏晚侧眸扫了郭莲一眼,见她搂着陈宝,正往郭嘉身侧靠着,微笑了笑道:“我儿子是否能成孟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人的言行举止于孩子来说就如铜镜一般,大人怎么做,孩子自然会怎么学。
言传身教,大人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孩子自幼耳濡目染,又不懂掩饰,表现在外的,就是大人自己私底下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双眸子在外,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她紧紧盯着吴梅,吴梅居然莫名有些心慌:她确实私底下骂了很多次的阿昙,不会是陈宝有样学样,当着郭添的面说了什么,郭添才会打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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