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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浣若君
但徜若说郭嘉是幕后那只推手,这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他不过是郭嘉想要摄朝揽政时,所布出去的一枚棋子尔。
李燕贞缠绵病榻整整半年了,到底身体大不如前,缓息许久,问道:“为何你早不来说予朕听?”
杨喜道:“郭六畜一直拿臣两个年幼的孩子威胁于臣,是以臣不敢说。”
李燕贞两手攥着椅背,过了良久,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夏晚随即就走了进去,指着杨喜的鼻子道:“你放屁!”
她转身,对李燕贞说道:“阿耶。杨喜这老贼我是知道的,当初郭旺求他给甜瓜治病,他差点刮光了郭旺的家财也不肯治,后来郭嘉来了,提拳揍了一顿,他乖乖儿的,就开始给甜瓜治病了。他是个小人,是受了皇耶耶的指使,才栽赃,抹黑郭嘉的。因为皇耶耶想杀郭嘉,而郭嘉去太庙之后,皇耶耶应当要在哪儿杀他。”
杨喜道:“公主,臣是有证据的,臣有晋江药行的小厮为证,水银全是晋江药行的小厮给到臣手里,臣才敢和入药丸之中。”
夏晚道:“墙头草,你放屁。”
她是乡间长大的姑娘,一着急,那骂人的话就满嘴乱跑了。
杨喜往后缩了一缩,跪在地上,再不多说一句了。
李燕贞道:“是谁在朕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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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里下了水银,此时朕暂且就不追究了,你们也各退一步。”
郭嘉可以胁迫他的娇妻和孩子,太上皇一样可以,所以,杨喜现在是反过来叫太上皇李极给胁迫了。
而李极在退位之后,别无所求,就只想杀掉郭嘉,赢他人生之中的最后一仗。
但李燕贞体力不济,明知女婿和老父亲俩人依旧争的不可开交,但不想此事扩大,就只能不插手,任他们争出个输赢来。
夏晚断然道:“阿耶,派兵予我,我要去太庙,我觉得皇耶耶是想杀郭嘉来着,这绝对不行,你必须调人,让我去救他。”
李燕贞坐的太久,有些累,淡淡道:“不过去太庙而已,又还有沈太傅陪着他,能有什么问题。”
夏晚一听直接要急疯了:“沈太傅一直以来都觉得李昱霖该坐皇位,而且在朝堂上向来反对郭嘉,他去,您觉得郭嘉能没事儿?”
李燕贞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他曾是关西兵的战神,又何必担心予他,他会回来的,既你抽空回来了,就陪阿耶用顿饭,好不好?”
夏晚觉得不是。
李极虽说退位了,没有大权在手了,但毕竟是三十多年的皇帝。动用毕生的资源,他肯定会给郭嘉以殊死绝杀的一招。
夏晚说不通李燕贞,也说不能李极,但非得去太庙看一回不可,索性一甩帘子,就走了。
待她一走,李燕贞默了片刻,唤来六科给事中沈钰,指着杨喜道:“此人虽是御医,但正如郭侍郎所言,是个极度的小人,扒去他的财产,抄他的家,给朕送到天牢里去。”
沈钰连忙应了一声。
随即,李燕贞又道:“晨曦公主是个冲动的性子,大约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太庙去找郭六畜了,派些人护送,徜若太庙中果真有太上皇的人想动郭六畜,记得拼死,也一定要把他救下来。”
沈钰再应一声,唤了内侍们进来,把瘦巴巴,胆小如鼠,此时已吓的不会说话杨喜给带走了。
李燕贞站了起来,见皇后孔心竹走了进来,苦笑一声道:“你方才在后殿,可听见了否,杨喜说朕药丸中的水银是郭嘉下的。但年姐儿一口咬定,说杨喜是在诬赖人。
未做皇帝的时候,朕总是怨父皇摇摆不定,不能明辩事非,真正年姐儿和杨喜的证据摆到眼前,朕才发现自己也难以分辩事非。”
孔心竹自从做了皇后之后,因李燕贞这个皇帝在养病,闲来无事,总是赶着她拾打扮自己,如今每日也要护养自己的肌肤,发饰,衣着也是极尽华丽。人常言女为悦已者容,有李燕贞多赞两句,她自然就更上心于妆扮自己了。
这不,她穿着明黄面的凤尾大袖,头上金凤贴鬓,点翠盈盈,虽说上了年纪,反而比初初嫁给李燕贞的时候都明媚动人。
一笑,孔心竹道:“水银是谁下的,这个咱们暂且不说。我只问你,郭六畜待你的年姐儿好不好?”
李燕贞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孔心竹又道:“他待甜瓜好不好?”
李燕贞再点头。
孔心竹于是再道:“女婿而已,只要他待你女儿好,待你大外孙子好就行了,至于水银,朝政,我不懂那些,虽说你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后,可我仍只是个平凡妇人,于孩子们,只求一个字,就是他们万事都安。”
李燕贞扶过孔心竹,笑道:“当初,在金城的时候,朕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当牵扯上权力,政治,父亲对于女婿的看法也就不单纯了。得多谢皇后提醒朕一句,往后,但凡有这些事,你也记得提醒朕一句才好。”
孔心竹挑眉扫了李燕贞一眼,未说话,扶着他出了殿,去看长乐殿外的夕阳。
李燕贞小的时候,经常在这殿外的回廊上看日出,看夕阳,年青的时候爱的是能温柔解语的美人,于王妃孔心竹从来不曾多看过一眼,甚至不知道多少回想休了她,休了这段为了牵制兵权而指配的婚姻,逃离婚姻的坟墓。
岂知到他老了,身体有病了,力不从心了,她二十年如一日,反而没怎么变过。如今还是当年的样子,叫他当初厌烦不已的直性子,如今看来,率性直爽,在这后宫的勾心斗角中,委实是股叫人坦然舒适的清流。
虽说不算至美,但打扮起来,成熟妇人的风韵在夕阳下也格外动人。
李燕贞在少年时,曾恨不能逃离婚姻的坟墓。可人到中年,病魔缠身,此时才真正感谢有孔心竹,有她这粗燥直爽的坟墓,自己才不至于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向携望着夕阳,他一半在安慰孔心竹,一半也是安慰自己:“只要郭六畜心够诚,他定然会突破困难险阻,回来的。”
太庙离皇宫并不远。
就在皇宫午门外东侧,距皇宫约莫二里之遥。
郭万担不过老臣,吴氏更是无名之辈,李极为了能让俩人配享太庙,甚至为郭万担赐封了国公之位,并封吴氏为一品诰命夫人。但就算如此,以他们的资历,也只能将牌位供在配殿最末尾的角落里。
郭嘉与沈太傅看罢了地方,便准备要出太庙了。
沈太傅平日里最讨厌郭嘉,向来给他没脸的,今日也不知为甚,旁征博引,谈古论经,说了个不亦乐乎。他毕竟是博学的鸿儒,又是甜瓜和昱瑾的先生,郭嘉虽于朝堂上处处挟制于他,但也不得不放低姿态,尊重于他。
聊到千年历史,江山更迭,老太傅便带着郭嘉出了太庙,却是找了一处小酒馆坐了下来,要了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推杯换盏的聊了起来。
郭嘉若在平日,并不饮酒的,因今夜夏晚和甜瓜都要回家,也是高兴,遂不再推辞,接过沈太傅的盅子就多饮了两杯。
要说是个无赖,或者陈雁西那样的真汉奸,下药蒙人也就罢了,但沈太傅这样博学多才的大儒,郭嘉断然想不到他居然会下药蒙自己,多喝了两杯,混身神力全无用,居然给沈太傅药翻了。
在沈太傅试过鼻息,再唤了两声,确定郭嘉被蒙翻之后,酒馆里原本的食客,帐房,柜台,伙计,所有人总拢着围了过来,连抱带扛的,就把个郭嘉给扛下楼,装进了一辆马车里。
要说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恰此时,夏晚骑着匹快马,本是准备要往太庙去的,于街上拍马跑着,遥遥便见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抬着人正往马车里装。
郭嘉那两条长腿,麂皮软靴,夏晚再不会认错,腿夹着马腹,她拍马便赶了上去。
第153章
就在太庙外朱色大门上,站着个鹤氅飘飘,身形高大,风度儒雅的男子,这人恰是孔成竹。
他身边还簇拥着一群朝臣。
手里持着把扇子,孔成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当初在关西,北齐人屡屡逼进金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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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损兵折将无数,就是攻不过龙耆关。当时,我大魏军中有一员叛将,名叫陈雁西,他奉北齐人的命令,给郭六畜下了一味号称天下奇/毒的毒/药。
据说,那味毒/药只需一滴,就能融化一匹骆驼。但郭六畜并没有死,他只是暂时失去了他的神力,而北齐人正是借此才能攻入龙耆城,攻破金城关,造成八年前那一场伤亡残重的大战。”
站在他身边的,恰是皇帝李燕贞派来,应该来帮助夏晚保护郭嘉的沈钰。
但是,如今的朝臣,皆是一派倒郭扬孔之心,所以,沈钰违抗皇帝的旨令,是站在孔成竹这一边的。
他问道:“既郭六畜百毒不侵,孔先生您用的是什么药,居然就把他给迷晕了?”
孔成竹笑着下了台阶,朝马车走过去:“这个自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为了配这一味药,为了能让他失去他的神力,我们孔府花了百万巨资就好。”
沈钰紧跟在孔成竹身后,抱拳笑道:“咱们大魏江山的稳固,就全靠国舅爷了。”
如今李燕贞为帝,按理来说,孔成竹是不该被称为国舅的。但他是皇后孔心竹的二弟,是皇上嫡子李昱瑾的正牌舅舅。大皇子昱元是庶子,天性柔弱,不堪大用,将来能继大保的,除了昱瑾再无别人,所以沈钰投其所好,便要称孔成竹一声国舅。
孔成竹手拍着折扇笑了笑,道:“沈兄,为官也是修行,孔某一片诚心,是为朝廷,也是为了皇上,今日咱们是奉太上皇的密令把郭六畜送入皇陵,此事你们可得替孔某在皇上面前明辩。
便将来郭六畜死于皇陵中,不是孔某杀的,而是太上皇上的。再者,晨曦公主,还得你们力荐,只怕皇上才肯嫁予我孔成竹。”
沈钰连忙道:“这个自然。”
孔成竹扬起手中扇子,在半空中停了停,两道修长劲挺的眉毛微微一颤,随即将扇子拍入手中:“把他扔进皇陵去。”
要说,人也是奇怪。
若真说为了大魏江山安定,孔成竹一个外臣也不致于跟太上皇合作,杀郭六畜。
但与权位相伴的,往往就是美人。能怎么办了,孔成竹苦笑一声,心说,活到二十五岁,我终于遇到那么一个灵魂投契的女子,若无她相伴,一生如庭前的花开花落,草木一秋,也就过了。
但有她相伴,那花开会缀上繁华二字,那花落也会有凄凉而又别致的美好。
在洞息达练人生之后,他如今唯一的兴致,是去征服马上那个外表软糯,灵魂高傲的公主。
最终征服她的心,也许会是他此生成就感最大的一件事情。
可想要征服公主,就必须跨过郭六畜的尸体,所以,他只能和李极合作。
但孔成竹多狡猾的人。太上皇虽说高高在上,但毕竟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权威,而郭六畜还是皇帝的女婿,要真要是叫他孔成竹的人亲手杀的,他这辈子绝无可能娶到晨曦公主。
所以,孔成竹也就只是把郭嘉迷晕,送入皇陵而已。至于入皇陵后,失去神力后的郭嘉,生,或者死,那将是一段格外漫长而又难熬的生死之途,等着郭嘉自己,把小命葬送在里头。
扬空马鞭一声脆响,随即车驾缓缓驶起,再一声鞭响,马匹疾驰起来,载着被迷晕的郭嘉的马车,便朝着城门方向快速驶去,前后护戌的,皆是孔府的府兵。
孔成竹深深出了口气,回过头来,正准备和沈钰等人一起回朝,只听扬空一声马鞭响,随即脸上火辣辣一阵烧痛,居然是有人一马鞭就抽在了他的脸上。
“常常听闻人说,北有郭六畜,南有孔成竹,倨守关东关西,才叫我大魏江山能够固若金汤。郭六畜如何本公主不知道,但孔成竹却是个伪君子,不折不扣的小人。”
夏晚一马鞭抽过,勒停了马,指着孔成竹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堂堂公主,穿着件窄袖的素簪子,头上也无甚钗饰,修腰紧裹着骑在马上,一只柔腕提着马鞭,柳眉倒竖,见孔成竹回过头来,扬手又是一鞭子,破风抽了过来。
沈钰立马上前,扬手就拽住了夏晚手中的鞭子,抱拳道:“公主,臣等也是为了大魏江山好。您是与郭六畜有夫妻之实,但您也是咱们大魏的公主,臣恳请您为江山,为皇上,为了二皇子着想,好不好?”
夏晚的马叫他们牵住了缰绳,马鞭也叫沈钰扯着,想走走不得,想要下马,又怕孔成竹会直接把自己拘起来。
皇权是什么,狗屁,身为一国公主,她此时眼睁睁看着载着丈夫的马车离自己远去,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放开。”夏晚道:“沈钰你个狗贼,徜若再不放开,明儿全公主就给皇上进言,叫他斩了你。”
沈太傅恰在此时赶了过来:“都愣着作甚,把晨曦公主抱下马,先请进太庙去,等郭六畜确定进皇陵了,再把她放出来就好。”
这原本兢兢业业,认真教授两个孩子学业的老太傅,夏晚一直以来都颇尊重他的,概因觉得他在老臣之中,还算是个开明大度的。
此时看他一脸冷戾,眸中满满的杀气,全然不是往日可转寰的样子。
再一个个扫过来,这满朝的臣子,无论老的年青的,上下一心拧成股绳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欲要置郭嘉于死地的坚决。
夏晚夺不来自己的马鞭,更可笑的是,一些年老的大臣们一人一根,就抱住了她的马腿,那马不停撩着蹶子,甩出去一个,立马又有一个窜上来,就抱住了马蹄,绝不肯叫她离开半步。
便在水乡镇的时候,金城关的时候,在一个人去跳黄河的时候,在甜瓜犯病的时候,夏晚也没有此刻的无助。她明明是公主,天下一切都是皇家的,可她却连一根马鞭也抓不住,她骑在高高的马上,眼看着那辆马车越驶越快,已经渐渐离开了她的视线,偏偏她就无能为力。
她也一直怀疑,一直不相信郭嘉的。
可这么些年,她也渐渐悟出郭嘉的脾性来,他就那么个不善言辞,不善表达,空有一身力量,像他老爹郭万担一样忠诚,勤奋而又克已,内敛的人。
但是世人不了解他,也不理解他。
或者说,他们也是了解他的,只是各人为了各人的心思,为了各人的目的,各怀鬼胎,就齐心协力的,就想要把他给诛杀掉。
马鞭叫人夺了,而她的马叫群臣簇拥着,离孔成竹越来越远。
这些人抬起一匹马,连马带公主,就准备给关进太庙去了。
马上的公主两眼泛着泪花,一直牢牢盯着离她越来越远的男子,忽而一扬手,也不知个什么东西飞过来,砸在他脸上。
孔成竹随即一把抓住,持到手中一看,是一只还带着她体温的绣鞋。他随即猛然一闭眼,她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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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绣鞋也砸过来了,这回正中鼻梁。
那张鹅圆的小脸上,两颊或是因为生气,浮着淡淡的桃粉,两眼满满的鄙夷与恨,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孔成竹。
而他终究不曾眨眼,坦然的,回盯着她。
太庙是个存放祖宗牌位的地方。
夏晚叫一群老臣们连簇带拥的,就给搡了进去,扔进了大殿里。
李家江山也才不过短短三十多年,除了天地宗亲师,并没有太像样的祖宗。所以,大殿中牌位并不多,空荡荡的。
等天渐渐黑了之后,就觉得冷了。
四月半的暮春,外面鸦雀无声,而殿内,就只有几尊冷冰冰的牌位,明黄和靓蓝,以及大红染成色的一尊尊牌位,像戏台上一个个油画过的脸谱,或者说是鬼魂,只要看一眼,就无端叫人心头发麻。
夏晚闹过,也砸过门,但没有人应声,也无人肯放她出去。
吼疲了,也闹累了,心知没人会放自己出去,夏晚两只手上的指甲都抓秃了,就一下下的,拿头撞着那厚实古沉的大门。
她初入长安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回金城,回水乡镇。反而,更愿意呆在长安。毕竟长安更繁华,于甜瓜来说,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于孙喜荷来说,也算是养育她十二年的孝敬。
她之所以在郭嘉面前说要回水乡镇,也不过是因为怕郭嘉要篡权,想把他带出权力中心而已。
而此刻,她找到了亲人,得到了世间的女子们做梦也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天下至尊,皇帝是她的父亲,确实疼她爱她,那种爱,不需要天天相见,夏晚都能感觉得到。母亲虽不是生母,但待她好,好的没话说,疼她就像亲生母亲一样。
甚至于待她比亲儿子昱瑾还要好。
可她就是无比的想回到水乡镇,回到那片甜瓜满地的沃野上去。
李燕贞的皇位,她的公主之位,以及普天下的百姓如今所享有的安宁,是郭嘉从十三岁起沙场苦苦征战换来的。
可他们都忘了吧,或者故意的忽略了他曾经的战功累累吧。
夏晚不知道郭嘉此时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但李燕贞那个皇帝是被架空的,孔府掌有兵权,孔成竹也是侍郎,郭嘉落到孔成竹手中,肯定是活不了的。
要真正见到郭嘉的尸体,夏晚怕自己会疯掉。
她曾是为了冲喜而嫁的郭嘉,可到今日,真正看着他快死了,才突然发现,只要她活着,睁着眼睛,就永远都无法接受她还活着,他已经死了这种可怕的事实。
一声又一声,夏晚拿后脑勺磕着那沉重厚实的门,撞出来的闷声在大殿里不停回荡着。
她的额头估计也破了,暮色下的黯影中,朱红色的门上沾着斑斑血迹。
“徜若今天不放公主出来,公主是想磕破这扇门,还是想磕破了脑袋?”外面响起一个男子沙哑沉腔的声音来,是孔成竹。也不知他是才来,还是一直守在外面。
夏晚揉着麻木的头皮,缓声道:“孔先生若不开门,本公主就磕烂自己的脑袋,血肉模糊的那种,看你到时候怎么向我阿耶交待。”
“公主花容月貌,磕破了头皮,可就不漂亮了。”孔成竹出声,语调温柔的像哄孩子一样。
他就坐在大殿外的门槛上,夕阳才落,这阔朗古朴的太庙之中空空荡荡,四合的暮色中,还有隐隐的蟋蟀在吟唱。
从将夏晚关进太庙大殿到此刻,他一直就在殿外门槛上,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听她咒骂,尖叫,抓门,直到最后冷静下来,不停的拿脑袋磕那厚重的殿门。
怀里渥着她一双绣着鸳鸯戏水面的布鞋。
“孔先生遍览群书,博学多识,定然听过一句话,叫作,女为悦已者容。要是丈夫死了,我便便有容貌,又可以给谁看?”
殿内的公主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些疲倦的沙哑,就连白日里骑在马上,脱了鞋子打他时的那种傲性都没有了。听起来只有委屈和恐惧,以及满满的无力之感。
第154章
这算是一种驯服,或者说臣服吧,孔成竹终于听到一直姿态高傲的公主向自己示弱,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快乐。
或者说,他想降伏她,但在她求饶之后,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满足感。
站了起来,孔成竹伸开双臂,取下大殿门上铜铸双鱼而相互咬合着的两瓣大锁,接着,缓缓推开了两扇门。
素衣的,疲惫的公主屈膝,就在地上屈膝蜷着,随着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
在普宁寺后那小院子里相见时,宛似皎月一般鹅圆的脸,明媚高傲的眼神,以及那硬戳戳的脊梁,那一切,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她看起来虚弱,无力,就那么蜷在地上。
仿佛椎骨中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量,肩膀也被沉负压垮,虽说并无伤痕,可已奄奄一息。
她葱白色的手指上斑斑点点的血,在冷黯的天色下,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天还未黑,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她仰面望着他,那双眸子和月色一样动人,幽黯,但又无助。
孔成竹的心于一瞬间颤了一下,高大的身躯轻轻下俯,伸出两只大手来,柔声道:“能否,叫臣抱公主起来?”
夏晚掰着门框站了起来,侧眸扫了一眼孔成竹,道:“既你还知自己是臣子,就回你的手,本公主有腿,会自己走。”
说着,她艰难的想要站起来,但站了几番都没能站起来。
孔成竹于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这被抽去脊梁的公主倒也没有挣扎,乌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脸,蜷在他怀中,垂头闭上了眼睛。
“臣是奉太上皇的旨令,只是将郭六畜送入皇陵而已,杀他的,是太上皇,非臣。
臣会用一生来证明自己是否比郭六畜更加强大,你是大魏的公主,也将是臣的妻子。”孔成竹声调沙沉,走的格外慢,语调柔柔的,是在给夏晚描述一个可行的未来:“臣绝不会篡权,还会率关东兵誓死捍卫皇位,皇室,公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夏晚在孔成竹怀中轻轻叹了一气:“我记得曾经听人说过,赵家江山亡时,原本只是流寇作乱,成不得大气候,这时,有一个叫李极的人对赵姓亡帝说,只要皇上赐兵予臣,臣便会平乱,捍卫皇室的一切,也保护陛下的明月公主,和她拥有的一切。
于是,赵姓亡帝便把兵给了李极,再然后,才有的如今的,大魏江山。”
孔成竹缓步往太庙的大门走着。
两旁石雕的十二生肖巨兽或张扬舞爪,或匍匐于高台上,一双双无珠的空洞大眼,皆在无声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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