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lanjiewen
于是成才一次次回想,想自己这一路来的错处,也想别人对自己的好处。想啊想啊,成才发现,自己想得最多的人,除了许三多,就是吴哲。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成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啊,以后见不到他了。平常心,平常心……”
成才一直喜欢吴哲,这不仅因为吴哲有文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更因为和吴哲在一起,谁都会觉得愉快。所以离开老a,成才最舍不得的人,除了许三多,就是吴哲;回到老a,成才高兴的是,自己又见到了许三多,还有吴哲。
不过回到老a后,除了重逢的喜悦,成才心里还有茫然。他并不是害怕被袁朗退回去,反正现在回五班,甚至退伍,对他都不算什么,但他就是难以确定:和许三多相比,自己这样有意识地与人融洽,有意识地退让无争,会不会太刻意了?如果再遇到像上次毒气演习那样的绝境,自己能不能做得像许三多一样好?
尤其是成才从小就记着父亲的话:“做人就得有目标。”可是,就是目标让自己成了电线杆子。成才觉得要当好普通一兵,就得像许三多那样,不能想太多的自己。但是,没有目标的日子,成才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得发虚。
所以,成才虽然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但每次选择前他都忍不住带着那一丝不确定反复地自问。他不想再错,也不能允许自己再错。即使听到袁朗在小艇上代表老a发出了邀请,成才还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茫。
直到现在。
直到吴哲愿意把这样的自己当作朋友。
直到吴哲说敢和这样的自己一起上战场。
直到吴哲肯定原来的自己也有长处。
成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惟恐自己一眨眼,泪水就会从眼角流下。他宁愿把泪水,把头上的星空和身边的人一起藏在心底。吴哲啊,就像这片星空一样,又深邃,又灿烂……
就在成才这样感动的时候,吴哲居然睡着了。
成才发现这点时,满心疼惜:吴哲太累了,那些仪器使他的负重远远超过其他人,他负载的责任也远远重于其他人,所以无论吴哲怎么吃,他都永远那么瘦。
“睡吧,吴哲,”成才的手抚过狙击枪,像要把心底的誓言烙在枪上:“我会守好你的后背。”
二
新任务很快分派下来,石头、铜锤、吴哲和成才作为g组,负责潜入一个敌军通讯站。
铜锤就是毒气考核时与成才同组的e2,人长得敦实,而且本来又姓“童”,所以就得了这么个外号。分组的命令下来后,铜锤一听到成才的名字就向天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路无话。领队的石头本来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成才就更没话说,结果这一路基本上就只剩下吴哲自言自语。进入战区后,连吴哲都闭上了嘴巴。
四人小心地潜行、穿插,成才不时用狙击枪上的瞄准镜查看着敌情。虽然好几次都与敌军擦肩而过,但g组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接近了目标。
因为只是一个小型的通讯站,所以防守力量相对薄弱,或者说,在老a们的眼里防守比较薄弱。石头、铜锤和吴哲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潜入,成才在潜伏点位上用瞄准镜注视着那三个身影。
虽然石头和铜锤解决哨兵的手法干脆利落得可以当教材上的示范动作,但成才的目光还是更多地落在吴哲身上。吴哲瘦削的身体格外灵活,跟在石头和铜锤身后一步不落,三人的身影闪动几下就消失在机房入口。
时间在成才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突然尖利的警报响起,一队队人影冲了出来。
成才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没有间歇的几个单发打灭了所有探照灯。但训练有素的敌军迅速散开,一部分仍然冲向机房,另一部分开始搜寻子弹的来路。
两束枪口焰在机房门后闪起,那是石头和铜锤开始与敌人交火。成才的瞄准镜套住了敌军指挥官,将他打得冒出了白烟。但那名敌军仍不顾一切地大叫:“十点方向!狙击手!”一串子弹立刻射在成才面前的掩体上,成才迅速转移。
这种时候已无须保持静默,g组的四人全部打开了通话器。代号g1的石头急切地呼叫着正在机房深处与电脑搏斗的吴哲:“g3!你还需要多久?”
g3吴哲:“五分钟!不,争取三分钟!”然后极轻地嘟囔着:“平常心平常心……”
成才从效果良好的通话器中听到吴哲的“平常心”时实在有点想笑,但前方冲上来的一群敌军却半点也不好笑。成才一边借着夜色掩护不停还击,一边尽力为石头和铜锤减轻压力。
耳机里终于传出吴哲激动得有些失常的声音:“任务完成!”
石头喊了声“撤!”就甩出了一枚闪光弹,在刺眼的强光中,敌军的枪声暂停了一瞬,三个人影就抓住这个瞬间冲了出来。同时铜锤一按遥控器,身后的机房以及数个事先布置好的爆炸点都响起了爆炸声。
一旦开始撤退,狙击手就必须为小分队全程提供火力支援和掩护,必要时还必须殿后阻击,为小队提供最大的脱逃空间。只有小队顺利脱逃后,狙击手才能按事先的约定撤往会合点。
所以现在成才顾不上包抄过来越来越近的敌军,他把主要的力量都放在为队友清理撤退通道上。狙击枪的远程优势被成才发挥到了极致,追击石头他们的敌军因成才在背后的狙击而难以全力以赴,于是石头、铜锤和吴哲得以平安地钻进了一片树林。
听到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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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中g1喘着气告知他们已经成功脱逃,成才立刻开始撤离。但敌军显然也富有经验,成才事先选定的最佳撤退路线已被封锁,于是成才毫不犹豫地撤往另一个方向。
成才边打边撤到山顶。敌军以为成才已无路可退,所以并不急于上前。但是敌军的喊话没有回应,试探性地打了好几梭子弹也没有动静,敌军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
成才早已踪影全无,敌军围上来后看着山崖边那道滚过的痕迹和山崖下那条急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为首的那名敌军拍了拍脑袋:“快!赶紧下去搜救!”旁边一个兵说:“排长,这种夜晚哪搜得到啊?”排长:“搜不到也得搜!你看看这高度、这水流,跳下去闹不好要出人命的。通知下游部队,让他们密切留意上游方向,请他们立刻派人向上游搜索。”
这群人马上向山下撤,边撤边议论:“这是哪支部队的?真牛!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摸进来的。”“这个狙击手够狠!枪打得好,还简直不要命。”……
吴哲这时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架起了仪器,反复呼叫着:“g1呼叫g4!g1呼叫g4!g4!g4!听到请回答!g4!g4!……”吴哲的声音因急切而略带嘶哑,可是通话器里始终没有传出成才的声音。
吴哲终于停下来,铜锤把水壶递给他。吴哲喝水的时候听到石头说:“再等五分钟,再联系不上就直接进发m点。”
吴哲把水壶还给铜锤,看向他们的来路。铜锤说:“锄头别看了,那小子是只长酒窝的兔子,顶不住就撂,能有什么事?”吴哲瞪了铜锤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开始呼叫成才。
可五分钟过去了,还是联系不上,吴哲长叹一声,整理好装备出发。石头见吴哲不时恋恋不舍地回顾来路,便伸手拍了拍吴哲的肩说:“放心吧,成才会到m点和咱们会合的。”
痛,很痛,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但成才还是一步也没有停。
落水时的巨大冲击力使成才胸闷了很久,身上还有些其他损伤,最严重的是肋下被一根伸到水里的树枝划了一道大口子,不算太深,但失血不少。成才上岸后虽然自己包扎过了,但失血加上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使他的体力下降了很多。
天快亮的时候,成才已经接近了m点。但一队敌军发现了成才的踪迹,在他后面紧追不舍。成才试了几次都没有摆脱追兵,肋下的伤口开始渗血,成才感到头有点晕。
成才想,可惜通话器在落水时损坏了,联系不上吴哲他们,不然倒可以打个伏击。他一边想一边用瞄准镜观察周围地形,突然他眼睛一亮,盯住了千米外的公路。
公路上正驶过一小列车队,其中还有一辆高机动越野车。从车上的标志判断,这是敌军的车辆。成才一秒种也没有浪,马上找好狙击位置开始瞄准。
伤口很痛,头晕,但成才持枪的手还是很稳,稳得甚至消除了呼吸时应有的微颤。
狙击枪尖利地响了一声,车队的最后一辆车冒起了白烟。
作为受过专门训练的狙击手,成才知道袭击车队时应该从最后一辆车开始,从后向前狙击。这样,利用从后车遇袭到前车做出反应的这段时间,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已经可以消灭一个车队了。
成才的枪声有条不紊地响起,每一声枪响对应着一股白烟。但最后一枪与上一枪的间隔有点长,因为成才察觉到远处传来的异动,知道是自己的枪声引来了追兵。但他顾不上这么多,把眼睛紧贴着瞄准镜,开出了最后一枪。
看到那一小列车队冒着白烟停了下来,成才迅速枪转移。刚离开狙击点,子弹就追了过来。成才借着树丛腾挪躲闪,并把几名敌军打得冒了烟。
敌军仗着人多包抄上来。他们并不急于拢包围圈,而是力图将成才赶入他们的网中,而成才则在努力用手中的枪把这张网撕开一道口子。
突然敌人的后方响起了枪声。成才在晃动的枝叶间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吴哲他们,估计他们是循着枪声赶来接应他的。
形势逆转。腹背受敌的敌军几乎全军覆没,有的敌军甚至还没来得及调转枪口就被击毙了。成才的最后一枪,是毙掉一名掩护战友撤退的士官,那人看样子像是班长。
成才放下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靠着树干喘息片刻。吴哲发现不对,扑到成才身边,一眼就看到成才肋下的大片血渍。吴哲二话不说,马上掏出急救包,查看成才的伤势。
石头和铜锤也过来了,帮着给成才上药包扎。那些被击毙的敌军都看着他们,看得四人都不想说话。吴哲只在最后替成才扎好绷带时,才在成才耳边轻声说了句:“我替你打了个蝴蝶结。”成才忍不住笑了笑,轻轻说:“小心队长又说你‘娘娘腔腔’。”
那群敌军里有点小骚动。一个看起来还稚气未脱的兵在淌眼抹泪的,旁边一个老兵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压低了嗓子骂:“洒什么猫尿?八连人流血不流泪,下次老子们一定赢回来!”那新兵拖着哭腔分辩:“俺不是那啥……不是说俺班长这次表现好了就能提上去么?这下可悬咧……”
成才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自己最后击毙的那名敌军脸上:那张脸没啥特征,就是看上去挺朴实,但现在那双眼睛里空荡荡的。
连吴哲都没心思再多说一句,四个人和那群敌军互相敬了个礼,就默默地向两个方向走开。
铜锤抢过成才的装备背着,吴哲走在成才身边,准备随时扶他一把。成才走了很远,眼前还老是晃着敌军班长那张脸。
三
成才的伤口有些发炎,失血比较多,所以引发了高烧。虽然成才自己还想坚持参加下面的演习,但最后还是被送进了许三多去的那家野战医院。
许三多那只脱臼的脚虽然已经矫正过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那只脚还打着绷带,不能用力。听说成才来了,许三多又高兴又紧张,天天拄着拐来看成才。
成才发着高烧,头晕晕的,也不想说话,就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听许三多说。两人自从那一夜在草原五班谈过心之后,还一直没有机会这样聊天。许三多恨不能把所有自己知道的a大队的情况都告诉成才,从袁朗那个不打麻药的护士老婆,到齐桓新找的那个画家女朋友,从薛刚入队不久就和c3、徐睿合称“八卦无敌三人组”,到吴哲被大家封为“a大队队花”……
成才到底年轻,底子好,挂了几天针,烧就渐渐退了,虽然有时还有点低烧,但医生说已无大碍。
这天吴哲居然来了。成才惊讶地问:“演习结束了?”吴哲看上去有点疲惫,可神情很轻松:“还没呢,只是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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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找了个水杯插好他在路上采的野花,然后拿出数码相机,笑嘻嘻地说:“来来来,给两位战斗英雄照个相。”
许三多不好意思:“吴哲,我们不是战斗英雄。”吴哲一边指挥两人摆姿势,一边说:“反正在我心里,你们俩都是。”
吴哲正“咔嚓咔嚓”地摁快门,护士领着一位通信员进来了,指着成才说:“这就是成才。”那位通信员先向吴哲敬了个礼,然后转向成才说:“成才同志,我们首长请你过去谈话。”
成才跟着通信员到了办公室,里面已经坐着一位大校。通信员带上门出去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成才和那位陌生的大校。那位大校只在成才向他敬礼报告时抬头看了看成才,就继续埋头在面前的文件里了。成才只好拔着军姿,目视前方。
虽然眼睛始终直视着大校身后的墙壁,但成才能感觉到大校偶尔会投来一瞥。成才没有刻意计算时间,但估计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大校终于合上了文件,抬头看着成才,开始发问:
“你是狙击手?”
“是。”
“但是你隶属于c集团军t师702团机步三连五班,五班应该是后勤班吧?”
“是,我只是临时借调到兄弟部队参加本次演习。”
“几天前,你在415地点附近袭击了一队车辆是吗?”
“是。”
“你是否知道车载人员身份?”
“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判定应该发起攻击的?”
“第一,该车队中有一辆高级越野车,说明乘坐人员应该达到一定级别;第二,该车队防护力量较弱,对我没有威胁;第三,我有充分的把握能够一击得手。”
“当时射击条件如何?”
“距离1032米,风速偏东1-2,温度合适,上下差适中,。”
“好,现在我告诉你,当时车上坐的是c集团军t师参谋长陈子华,”大校停下来看着成才,成才的脸上既没有意外,也不见喜色,于是大校也面无表情地接下去:“也就是本人。”
成才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但他没有吭声。陈子华:“说说你的感想吧,士官同志。”
“首长,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车上坐的是您。如果知道的话……”成才沉吟了一下:“我想我会调整狙击顺序,把您列为第一狙杀目标!”
成才自己也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一双本来安安静静的眼睛突然变得像两柄出鞘的利剑,锋芒骤现,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股见佛杀佛的锐气。陈子华登时觉得背上的汗毛竖起,宁静的办公室好像成了杀机四伏的战场。
陈子华突然笑了:“我是演习至今牺牲的最高级别指挥官,因为我被你击毙了,所以被踢出了演习,只能到后方慰问伤病员了。伤员同志,你的伤现在怎么样?”
成才也笑了,嘴角边露出了一对儿酒窝,刚才的杀气已经完全消失无踪:“报告首长,我的伤已经没事了。”
办公室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陈子华一边招呼成才坐下一边说:“你在集团军参加优秀射手培训的时候我就见过你。那一次我和师长陪同集团军领导去看你们的射击表演,你的成绩最好,打过的靶纸摞在一起能透光,连集团军领导都赞不绝口啊。你实在是为我们师争了一口气!”
成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那对酒窝里盛的尽是腼腆。
陈子华又说:“回来后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没想到你居然是从后勤班选拔上来的,而且还是个有枪没子弹的后勤班。高城还跟我说,你一把八一杠把他整个师侦营都给灭了。你是怎么练的?”
成才:“我们五班虽然是后勤班,但军事训练一直没有放松过,班上同志的军事素质都不错。我们班的王强,在营里、团里的比赛中已经拿过不少名次了;赵一波,也是个狙击手的好苗子。至于我,我是从钢七连转到红三连的,我在钢七连的时候是狙击手,所以本来有基础。”
陈子华若有所思地看着成才:“你觉得五班怎么样?”
成才:“我们五班各方面都挺不错。”
“不觉得五班艰苦?”
“既然来当兵,就不能怕苦。再说,五班虽然条件艰苦些,但班上的同志都很团结。我们班最老的老兵叫薛林,他本来早就可以退伍了,但连里让他留下来带新兵,他就继续留下来了。还有李东,他是北京人,家里条件很好,可他一点也不娇气,学习、训练一样都不落后。我觉得,大家在一起,再苦也能克服。”
陈子华这回是真正地笑了。两人又聊了一会,陈子华问了一些成才的个人情况,尤其是成才转连和两次去五班的情况。成才一来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二来想,陈子华找高城或其他人一样能了解到这些事,所以也就实实在在地把这些情况都说了一遍。
成才向陈子华敬礼告别时,陈子华说:“好好养伤。今晚有文工团演出,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下。哎,你喜不喜欢戏曲?”成才:“我小时候常跟我爸去看戏。”陈子华拍拍他的肩:“那正好,今晚还有戏曲表演。我也喜欢京剧,今晚一起好好欣赏吧。”
四
成才往自己的病房走,路上看到一群人正在医院旁边的空地上忙碌,看样子好像是在搭舞台。对部队的小伙子们来说,文工团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所以那一大群人里,有干活的,有围观的,欢声笑语老远都听得到。
回到病房,许三多还在,吴哲已经走了。许三多一见成才,忙问:“成才,首长找你啥事?”
成才:“没啥事。是咱们师的参谋长,我前几天狙了他坐的车,他来慰问伤病员,就顺带看看我呗。”
许三多的眼里立刻就充满了崇拜:“成才你真棒!”
成才笑了:“棒啥呀?才千来米的距离,那么大辆车,那不跟打着玩似的?吴哲啥时走的?我都没送送他。”
许三多连忙报告:“吴哲没走。你走了以后不久,他就出去了,然后他又回来了,说今晚有文工团演出,节目有唱歌、跳舞、相声……还有唱戏!后来吴哲又出去了,去了很久才回来,叫我告诉你,让你一回来就马上到五点钟方向的树林子里去,他找你有事。成才你快去吧,吴哲走了有好一阵子了。”
成才赶紧往外走。吴哲说的那片树林子离医院有点儿远,成才一溜小跑,出了一身汗。
树林子不大,成才一眼就看遍了。不见吴哲的影子,只有个头戴珠冠,身穿戏袍的女演员在那儿甩着水袖,像是在练功。
成才叫了声“同志“,走过去想问问她有没有见到吴哲。那人转过身来,戏妆勾画得一丝不苟的脸上,一双清凌凌的眼里满是笑,看着人的时候,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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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活泼泼的清溪水,笑着唱着,直流到人的心底去。
成才突然就再也挪不动步,也移不开眼。分明未曾相见,那个人那张脸那双眼却有着说不出的熟稔;那个名字好像已经到了嘴边,只要一呼出就能把这一场美梦伸手握住
但这人究竟是谁?是谁从我的梦里走到我的眼前?
成才突然想起吴哲教他的那首歌:“……仿佛前生相识,今生再见……”
眼看着那人盈盈一笑,水袖一拂,轻轻地唱起了一段旖旎的曲调,成才心里好像应和起万千弦管:大弦嘈嘈,小弦切切,笙箫如诉,琴瑟如慕……
一曲歌罢,天地间仿佛还余音袅袅,成才耳边却响起一声清清朗朗的男子笑语:“我唱得怎么样啊,成才?”
随着这一声,成才心里冰弦断,玉管摧……
原来是吴哲,是吴哲……
吴哲见成才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像呆了一样,忍不住伸手在成才眼前晃了晃:“喂!喂”
成才这才回过神来:“吴哲,你……你怎么是女人?”
吴哲一副要昏倒的表情:“成才!你才女人!我这叫反串!反串!这是一种特殊的艺术表现形式。梅兰芳你总该知道吧?他反串的就是旦角。还有越剧,里面的生角都是女孩子扮的。所谓‘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上至八十九,下到刚会走’,好演员是不受性别、年龄限制的……”
成才其实根本没听清吴哲这一大堆噼哩叭啦,只直愣愣地问:“那你干嘛扮女人?”
吴哲:“我告诉你可以,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行吗?”
“行。”
“我妈生前是昆曲票友,她们学校每年的联欢会上她都要登台演出。有一年她还把我也拉上了,她演小姐,我演丫环……我妈去世几年了,我也没再看过戏。今天我看见文工团带了戏服,就跟他们借来拍个照,就算是纪念吧。来,相机拿着,替我拍几张。”
成才按吴哲的要求摁着快门。从取景框里看去,画面上的那个女子眉如远山,色如春花,戏袍花团锦簇,满头珠翠熠熠生辉,可朱唇开合,吐出的却是吴哲的声音。莫名的错乱感让成才的心既像吴哲鬓边的珠花与步摇,不停地颤颤悠悠,又像吴哲身上洒下的斑驳树影,光影交织,明暗不定。
吴哲终于满意地起了相机,然后摘珠冠,脱戏袍,抽出纸巾、汗巾之类的东西来卸妆,边忙乎边说:“听说今天来慰问伤病员的首长是个戏迷,所以文工团才特意安排了戏曲。对了成才,是哪位首长找你谈话啊?”
成才三言两语地把情况说了说,吴哲兴奋地说:“成才,这回你可立大功了,最起码也能得个‘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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