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无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巡山校尉
其一,这傀儡毕竟是女子之身,躯壳的形貌体态总与男子有些许差别。乍然附身其中,难免有少许不适应的地方。
其次,“谢玉真”的身量比归无咎到底娇小了许多。运使法力遥遥相击倒也罢了,若是附身之后持剑近战,一旦遇到旗鼓相当的敌手,一丝微小的差别都可能影响胜负,不可不谨慎待之。
好在这两点缺陷并不致命,通过勤加修炼便能弥补。
归无咎运足元婴法力,人傀合一,运足全力,再度以掌作剑劈刺下去。
这一击看似没有活人运使神通时的精微细腻,气质高远。但是这杀伐气象刚健古拙,雄浑凌厉。杀气迸发的一瞬,只闻一声惊天巨响,面前小山从峰顶最高处开始豁然洞开一个口子。
自高处下视,深度更是达到五十丈之上。
就在此时,崩散垮塌的碎石之中,山腹深处,忽有一物突如其来,飞也似的笔直冲天而起,瞬间就在天空化作一枚星灿灿的小点。
归无咎反应极快,身躯矫然一跃,往来三息功夫,右手掌心已经多出一物。
小铁匠也走到近前,好奇观看。
此物长不盈尺,宽仅六寸,厚度约莫半指上下。通体铜色而稍稍昏暗,卷成微小的弧度,恰如一段竹节,竖剖三分之一。
这“铜板”略微隆起的那一面,当中尽是纹路缠绕,笔意细腻,却没有一笔直线。所绘之形,似乎是一种奇异的花卉,又像是某一种图腾。
而凹陷的一面,却是十余行文字,共计二百余言,艰涩繁复,难以识别。并非本土文明中人道大化一统之后的通用语言。
归无咎心中甚是惊异。休看此物似乎无有一丝灵气,好像与修道界无涉。但是归无咎刚刚感应分明,自己附身“谢玉真”发出的最强一击,若非受到阻挡,足以在青鼎岩中斩出六十四丈的深度。
而阻了自己全力一击的,不是别物,正是这面铜牌。
即便是元婴真人,正面吃这一击也要粉身碎骨。但是现在归无咎细观此牌,上面圆整无瑕,竟然连一个白点也并未留下。
归无咎神意检阅《周天正藏录》与《献典》两部大经典,也并未检索出此物是何种材料铸成。
归无咎随口问道:“璇玑真人可识得否?”
只是一问既出,却并未收到回答。转首一望,小铁匠伸长脖子,一脸无辜的神色,显然也是被难住了。
小铁匠吞噬的器物典籍着实不少,见识更在归无咎之上,同样也不能洞穿此物底细。
反复观看,回想起当年在越衡宗阅览的杂记逸文,似乎凡人国度中君王赏赐功臣的“丹书铁券”正与之外形相似。但是这只是戏说趣谈,即便是真,修道界中也并无相近的规矩制度。
既不认得,只能暂时收藏起来,以待有缘。
归无咎微笑道:“今日有了这意外收获,既入我手,总有揭晓谜底的一日。今日收获不小。璇玑真人,回去吧。”
只是小铁匠却呆在原地,抿着嘴唇,双拳紧握,久久不愿离开。
小铁匠今日怂恿归无咎出来一试法宝之威,本就是为了夸耀自家本事,出一出风头。没想到一连遇到两件事都是无能为力,此刻不禁心情大坏,沮丧非常。
归无咎笑着安慰道:“人力有时而穷,璇玑真人不必在意。再者说璇玑真人的看家功夫,本在外炼之道,器道法门。这些博学杂闻的琐事,原也不该指望你能帮上忙。”
小铁匠眼珠子瞪的铜铃大小,似乎被归无咎的这番话愈发刺伤。张大嘴巴,反驳道:“本真人贵为九炼真宝,识幽通玄。谁说除了外炼法宝之外,就别无所长了?”
想了一想,小铁匠竟尔面现犹疑之色,好似遇到了什么难决之事。
终于,小铁匠下定决心,大声言道:“在你身旁,其实就有一桩秘密。你却全然不曾察知。幸亏本真人洞明烛照。归无咎,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归无咎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小铁匠搓了搓手,咬牙道:“告诉你不要紧。只是你得设个局,装作是你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一切与本真人无关。”
归无咎回想身边之人,却猜之不透。也有几分好奇。道:“就依璇玑真人所言。”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去暗回 方识本来面目
接下来一连四日,归无咎竟是骤然改变了节奏,每一日约战了一场“诠道会”中的敌手。
顺利晋入元婴之后,除却隐匿潜伏的御孤乘和甘堂宗荀申外,寻常敌手归无咎已经不必放在心上。
甚至在斗战之中,归无咎懒得多作表面文章。
只是顾及芈道尊等上层人物留下“天罗石”的用意。这才容对手尽情施展了自家手段,随后再轻而易举的将之击败。
到了第五日晨。归无咎正要出门时,洞府西侧室门洞开,一个玲珑青影蹦蹦跳跳走到近前。
来者是南门芊,原来是向归无咎请教数日来修行中的疑难之处。
归无咎当即驻足,听她讲述疑问之后,再一一为之解答。
本来归无咎也不疑有它,只是解释疑难的过程之中,归无咎不经意的余光一扫,恰好发觉南门芊一直在偷瞄自己,显然心思并未用在听讲之上。
归无咎再回头细品,南门芊所提出的问题,似乎并不算艰深。诸位年轻弟子身边,备用的道术典籍,足以解释疑难。一时心有所悟。
南门芊此刻,的确是神思不属,浮想联翩。
当日在黄阳界中,“珈蓝天罗”就是她濡慕已久的偶像。突然有朝一日得见真人,南门芊的心意陡炽,始终未改。
之所以前些日子行事恭谨有礼,含蓄谨慎,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她随着归无咎新入异界未久,好奇之余,心中也有少许不安。自己能否适应环境不说,更害怕万一招惹归无咎不喜,将她遣回黄阳界,从此两人永远隔离,那就糟糕至极了。
如今稳定安置下来,归无咎也按部就班的教授其功法,显然对她抱有期许。这一层担忧才渐渐打消。
其二,南门芊年纪虽小,也是个有眼色的人。
她虽然不知“铨道会”为何物,但是却能看出归无咎对数日一场的比试异常看重,每一战之前必定调息良久,精炼心意神气。不说是如临大敌,往好了说,至少也是狮子搏兔的姿态。
南门芊自然不愿,也不敢给归无咎添堵。
但是最近数日,归无咎的“会战”之旅却是轻松写意,风格大变。每日应战,几乎如同郊游一般。南门芊也猜测是归无咎拨开云雾,彻底排除了阻碍。
于是她心中跃跃欲试之意,如同蚂蚁噬咬,再也忍耐不住。
此刻南门芊暗暗打量着归无咎雄健伟岸的身躯,绵润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只觉飘摇兮如在云端,翩然欲醉。
这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状态维持了不到一刻钟,南门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洞府内外,不知何时,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才发觉归无咎早已停讲,灼灼目光紧盯着自己。
南门芊霞飞双颊,有些不知所措。
归无咎心中一动,回想起小铁匠之言,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屈指一弹,洞府之内似有钟声鼓荡,醇厚绵长。
不多时,洞府之内,云归海等五六个少年一齐赶来。就连黄采薇,也抱着黄希音凑到近前。
归无咎微笑着朝黄采薇摆了摆手,示意与她无关。她怀中的黄希音正兴致勃勃的摆弄一只木偶,似对身畔的一切毫不关心。
环首望了几位少年一眼,归无咎正色道:“接下来十天时间。本人于外山修炼一门法诀。巳时出门,子夜方回。尔等如在功法修习之中有甚疑难,可在巳时之前来问。莫要自误。”
众少年唯唯诺诺,齐声应下。
到了第二日巳时,归无咎果然如期外出。
他所言“修炼法诀”也是事实。不是别的功法,正是逐渐锻炼适应傀儡“谢玉真”的女身躯壳,演练近身邀击之法。
第二日,第三日,同样都是如此,巳时出门,子夜回返,一刻不差。只是这几日修炼,小铁匠并未相伴身旁。
到了第四日上。归无咎在乌蛮峰附近修行有时,直至晨昏交替,月明星稀,依旧勤练不辍。
又过了一阵。归无咎感应天时,此时约莫是亥时上下,距离子时归期尚有足足一个时辰。
时辰已至。
归无咎暗暗掐一个法诀,身形渐渐暗淡,直至完全透明,彻底消融在茫茫夜色之中。可谓深藏九地之下,鬼神莫测。
这是“履尘”一流剑意虚实变幻的最上乘神通。
这一道鬼魅难见的虚影,不多时就飘荡回洞府之畔。归无咎暗中使一个法诀,洞府墙壁上悄无声息生出一道门户,同样是任何人目力所难见,双耳所难听。
这是清莱台洞府的上乘机关,可使府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后山,以备不时之需。
归无咎身形飘荡入内,兜兜转转,转而进入右手边一间门户。
这些年轻人入道未久,尚未能彻底辟谷,断绝五谷轮回等俗事。更兼其中男女间杂,归无咎为了给予他们各自留下充分的私人空间,每一人所居之室,都设有一道独立的法阵禁绝内外,归无咎也从不以神意探查。
想来正因为如此,才生出百密一疏。
面前这一间,正是黄希音的住所。
原本为了照拂方便的缘故,黄希音与黄采薇是住在一处的。只是早些时日,归无咎听黄采薇禀告,言道黄希音感应极为敏锐,一旦熟睡之后,若感受到有人靠近身畔,极易受到惊扰。
于是稍稍作出调整。白日里黄采薇照料黄希音时,两人须臾不离;但是黄希音一旦需要休息,黄采薇便把她安置在独立的一间小屋内,而黄采薇转而在隔壁安置。
归无咎悄无声息的接近。这阵法屏障是他亲手所立,若是有心越过,那着实是不费吹灰之力。
越过屏障遮护之后,归无咎耳边蓦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却见黄希音兴致勃勃的坐在地上,眉毛弯弯,嘴角含笑。连连拍手,指挥者六七个奇形异状的木偶扑击相斗。
此刻已是深夜,但是她精神健旺的很,哪里有一丝困倦之态。
归无咎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入云中派未久时瀛水上真所赠傀儡玩具。玩耍许久,黄希音现在已然能够将之摆弄的服服帖帖。
眼前清晰可见,那一堆玩偶分成两拨。其中六个形貌稍小一些的联合起来,进退暗合法度,与一只体型稍大的铁背螳螂缠斗在一处。
那铁背螳螂虽然体型健硕,力量灵活兼具。但是毕竟是以寡击众,未过多久就落在下风。
黄希音也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显然极为入神。
下一刻,一道从未听过的娇嫩绵软,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归无咎耳边回荡:“快用力。再加把劲,就能把‘归无咎’打倒啦!”
“把‘归无咎’打得落花流水,就封你们六个做大将军!”
Ps: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子夜惊雷缘法牵
若真是偶然撞见,而非小铁匠提醒在先,此刻归无咎真的要瞠目结舌了。
黄希音不过一岁上下。虽然年龄相仿的孩童的确已经牙牙学语,但是他们所能清晰发声的不过“爹”“娘”“你”“我”一类,只言片字。想要组织表达语义如此清晰的语句,至少也当是三四周岁以后的事情了。
不用多想,黄希音竟尔是“天生夙慧,生而灵明”一类的人物。而在这长达年许的时间内,归无咎也看走了眼。
生而早慧,与修道资质之高下虽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并未可一概而论。据归无咎所知,越衡宗历史上三十余位真君大能,有诸如“生而能言、长而聪明”一类记载的异才怪胎,也不过五六人而已。
其余绝大多数,包括现在的归无咎。虽然较常人聪慧早熟,但是成长轨迹、年齿之序,依旧和绝大多数人大同小异。
归无咎心中也曾经有过这么个一闪而逝的念头,黄希音是否有可能是异类天才——毕竟她在母胎之中孕育百年,应当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但是她出生的那日归无咎留心观望,却并未察觉有异。
这些念头在归无咎心中只是忽忽而过。
回到眼前,见黄希音玩闹正酣,归无咎宛若幽灵的身影突然化做实体,高声道“黄希音!”
黄希音闻声大惊,娇小的身躯一震摇晃,连忙转头。见到是归无咎神不知鬼不觉的立在身旁,小脸上又是惊慌,又是沮丧,还带着两三分失措与迷茫。
只听“哎呦”一声叫。黄希音原本坐直的身姿忽然歪倒,脑袋磕在青石地面上,传来“啪嗒”一声闷响。
黄希音心中害怕,伸手乱摸,所幸只是擦破点皮,未有血迹。
归无咎弯下腰,和小家伙四目相对,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装的这么惟妙惟肖。好一个瞒天过海的本事,真是后生可畏。”
黄希音此刻惊魂方定,沮丧之意依旧挂在脸上,瘪着小嘴,有几分不耐,几分萎靡,恹恹地道:“有什么难的?无非是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
如此老成之言,和她过往的形象,绝难联系到一起。
归无咎一边回忆从前的种种细节,一边摩挲着黄希音的小脑袋,问道:“你是何时点醒慧心,开始装聋作哑的?如果我并未看错,在如意门山谷内,你出生不久,分明就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小娃娃。”
黄希音哼哼两声,分明有些不屑:“刚刚出生的那日,是九分混沌,一点灵明。直至四十九日时间完全觉醒,具有天聪。你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归无咎豁然省悟。
所谓“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纯属胡说八道。定是黄希音心境澄澈,出生以后不久的时间内,对于她自己醒转与混沌的两种状态有着异常清晰的“自知”。
如此一来,出生四十九日之后,她在两种状态间自由切换,也就易如反掌。
黄希音双手托着脸蛋,声音软糯酥麻,悠悠荡荡:“和爹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爬到她耳边,偷偷叫了一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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