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无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巡山校尉
在“易形阵”正中的“丁九”大旗矗立之处,旁边不远处一块青石被震散挪开,同样露出一个孔洞,大小与“丁九”幡旗所插入处相差仿佛。
阵基枢纽的挪转之术。
四位上真立即反应过来:一道机关,两种用途。他们本已识破‘易形阵’的根脚,自然不会再将此物轻易破坏,于是落入一个思维误区。有意无意间,反而成了一个“灯下黑”。
路艰上真快步走来,拔起“丁九”主幡,插入另一个孔洞之中。
路艰上真所执幡旗几乎尚未脱手,十余丈高的洞府顶部,忽地亮起一道刺目光华。感应之敏锐,前后没有一丝缝隙。
那斑白光华三起三合,旋即凝成一个丈许大小的门户。
归无咎心中暗赞。他的清莱台洞府,同样也是将门户开在石壁之上,表面看上去乃是实打实的山体,全无一丝破绽。但是若说逃过天玄上真之耳目,那是断然不能的。眼前这道门户,层次显然更高一层。
此时谜底已经被解开,四位上真行事利落已极,齐身纵入。归无咎等三人,也紧随其后。
下一刻,踏进这道“门户”,其中秘密终于显露。
蛇形洞府所避让的部分,果然并不是实心山体,而是一处甚是广阔的空间。在这空间之内,有一物煊赫魁伟,就连四位上真,也为之动容。
十二条颜色各异的蛟龙悬浮空中,围成一圈,身长均不下于百丈。其形态惟妙惟肖,龙目之中射出奇光,见面的一恍惚间,几乎让归无咎错认为是生灵活物。再仔细感应,方能辨明是异材铸造的宝物。
十二条蛟龙环绕着一物,口中吐出诡异的气息,也不断喷洒在那物上。
这蛟龙身形已经甚是魁伟,但是比较其所环绕之物,又算不得什么了。那物通体橙黄,宛若一只极为巨大的钵盂,几乎占据了这隐秘之地的半数空间。
七十七家隐宗的合界法阵,同样相似于这般倒置的钵盂之形;但以合界法阵之雄伟,靡费人力之巨,也不过较眼前这只群龙环伺的“钵盂”大了一倍而已。
更令归无咎惊讶的是,这巨大“钵盂”之内,竟尔传出极为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
……
第二百一十五章 牢笼万载终解脱
七人一跃而上,立在那“钵盂”的顶端的边缘处,居高下视。
这“钵盂”之内,同样是环列着十二只龙首,看其形态面貌,和钵盂之外的十二只蛟龙头颅丝毫不差,似乎是其气息分身滋养幻化。
十二只龙首,不断吐纳出精纯气息,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十二种不同颜色。
十二道气息自龙口中绵延出十余丈后,就由虚转实,化作一道道细细的锁链,纵横缭绕,紧紧捆缚着一人。
那人不但身上衣衫早已腐烂,就连皮肤似也有几分朽坏,花白的长发如同一只破烂斗篷披在身上。双目似乎睁开,但是却全无神采,仿佛神游于梦境之中。
十二道锁链,四道锁住四肢,四道穿透胸腹丹田,两道穿过琵琶骨,最后两道分别锁住脖颈和腰身。纵有通天彻的的本事,也逃脱不得。
归无咎感到此人虽然形衰身残,但是身躯之中却似乎潜藏着一道磅礴的生机。而困缚此人,又用上了如此郑重阔大的排场。转过头去望了孤邑上真一眼,探询之意已明。
孤邑上真并未言语,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归无咎心中一凛。这位锁拿在此的老者,果然是一位天玄上真。
越湘上真试着出言道:“不知道友字号,何意沦落于此?”
但是这老者却宛如活死人一般,并未给与丝毫回应。
姚纯上真往前一步,掌心神目一开,耀目深华朗照。那老者潜藏于身躯深处的气机登时如同捂在笼中的热气,一口气发散开来。
其气机虽然衰微,却是纯正的道门根基。
归无咎功行虽低,但是他用“念剑演化图”汲取百家功诀,自然包括了半始宗那一份。分辨有过经验的气机,眼力毒辣丝毫不在几位上真之下。
他早已辨明,眼前这一位身上气机,与剥离巫道法门之后的高柳三人之气息,系出同源。那么此人身份,也就大约可以猜到了。
孤邑上真袖间一抖,两道法力化作刀芒,砍斫在捆缚此人的细细铁链之上。但是刃芒一旦接近,那形同实体的铁链立刻化作龙息雾气;待刀芒一闪而过后,那龙息又由虚转实,重新化成铁索。仿佛抽刀断水,丝毫无损。
孤邑上真眉头一皱。
姚纯上真忽道:“此人灵智未失。”
孤邑上真等人定睛细看。果然那人虽然眼神全无光华,但是嘴唇却似乎微微颤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只是他衰弱到了极点。四位上真凝神默运,神气感应极为敏锐,也不能听清此人之言语。好似只是嘴唇在动,其实并未发出声响。
归无咎看了一阵,忽道:“他不是在说话,只是在以动作示意。”
孤邑上真等仔细分辨。果然,这人嘴唇嘴角微微颤动,只是努力使之朝向浮空龙首的方向,好像要给与诸人一些提示。
越湘上真心中一动,环绕十二龙首,掠而过,仔细观察一遍。见每一只龙首的下颌处,似乎都有一个短粗的机关暗藏,心中了然。
他掌心凝练十二道碧光,将十二龙首之下的机关一一拨动,旋转。这个动作之后,捆缚着那人的气机铁链,果然应声消失。
就在铁链消失的一瞬,一道压抑已久的气机突然圆融绽放,瞬间充盈其身,昭示着神与气合,法身重获自由,掌握身躯。那老人身躯也稍稍挪动,双目睁大了些许。
老人形态神貌依旧枯槁,看上去似乎前后变化不大;但是归无咎等人均能感到,无论气机还是精神,先前为“死”,现在为“活”,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纵使比之姚纯上真等薄弱太多,但明白无误,这一团泊然清真的气息,是与四人相同层次的存在。
看此人眸中神志渐渐清明,身躯也活动自如。路艰上真自身上纳物戒中取出一件便服,丢了下去。
那人披上衣服,愣神良久。脸上神色先是疑惑不解,渐渐转而纠结,直至茫然。但是仿佛心死一般,偏偏没有一丝欣喜。
终于,在确认了自己已然获救的事实后,此人低声道:“诸位是隐宗的同道罢?感谢诸位道友高义。”
路艰上真淡然道:“你怎知我等是隐宗之同道?”
那老者依旧面无颜色,漠然道:“诸位气机,清楚可辨。更何况刚刚有一位道友将暗藏了困仙金瓮的炽城峰托起一瞬。具有这等法力的,在隐宗之内也是堪称翘楚,断然非高柳之僚属同道。”
路艰上真讶然道:“看道友相貌,显然困顿已久。想不到神智倒也清明。”
老者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之色,道:“若是当年心性神智有今日的一半清楚,也不至于被高柳那贼子所害。”
老者又道:“不知是哪一家宗门得到消息之后居中联络,花费偌大代价,穿渡地脉前来援手?当年老朽执掌门户时,与金兰宗莫掌教因故有些交情,莫非是他促成此事?”
“不对,四位功行,比之莫掌门可要高得多了。他断然无有这等交游。”
“莫非扶摇会开启,有同道借助地脉之力前来,发现了高柳此贼的真实面目,所以引同道前来围剿?”
听他口气,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半始宗逊位已久的上一代掌门,高梧上真。
孤邑上真暗暗摇头,此人不历世事已久。心意一动,将近来发生诸事,铨道会开启,隐宗合盟,诛杀高柳三人,归无咎即将挑战圣教真传等等,一概以神意渡之。
老者先前只是注意到姚纯上真等四位同道,只把归无咎三人当做这四位的门人弟子一流,并未太过留心。此时转首一看,果然三位都是自己毕生所未见的良才美质,心有感慨,忍不住一声叹息。
此时,荀申忽地道:“不知道友何以自证身份?”
此言一出,不但那老者一愕,就是四位上真,都是微微一怔,旋即若有所思。
荀申心中,尽管十成中有九成已经相信,眼前之人便是高梧上真。但是这等人物,当年交游、门中弟子,多半早已寿尽谢世,眼下并无一个相识之人。
尽管姚纯上真印证气机无误,但是万一其中暗藏着什么精巧的阴谋,一不留神跌了进去,那就悔之莫及了。
老者默然片刻,终于道:“四位道友诛除恶贼高柳,此人必定不曾动用‘宗门大印’之中的手段。否则四位道友纵然取胜,也未必便能胜得如此容易。”
姚纯上真等四人,相互对视一眼。
高柳上真虽然疑点极重,但是其终究是窃得了半始宗的正统传承。此事在芈道尊传谕诸宗,昭示各自宗门印信法契时,便确信无疑。
考虑到各家宗门大印之中,往往藏着其卫道护法的关键手段。芈道尊临别之际,也赐下应对之法门于姚纯上真身上。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战出手之人是姚纯上真的原因。
但是直至高柳等三人败亡,姚纯上真所藏手段都并未有使用的机会。四位上真只道半始宗先贤,并未留下厉害手段;抑或其人遗泽,早已消耗殆尽。
此时,高梧上真提醒道:“诸位小心留意。”随即口中默念法诀。
只见空中忽地无中生有,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仿佛水银流动之声。就在诸人狐疑之际,姚纯上真衣袖蓦地破开一个口子,一枚青色玉印竟尔打破了她的乾坤袖囊,主动钻了出来。
正是自高柳上真身上缴获的半始宗宗门大印。
那枚大印忽地黑芒一闪。七人只觉身躯一冷,似乎有一道足以将方圆千万里尽数湮灭的伟力迸发,显然是大印之中藏了非同小可的手段。
姚纯上真心头一跳,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其师芈道尊所赐之物,几乎忍不住就要发动。
但是这一丝压力只存在了一瞬旋即收敛,似乎有一卷图画,一经张开,旋即卷起,再也不露出自家真实面目。
定睛望去,那大印变回青玉之形,温润无害。落在高梧上真掌心。
如此一来,眼前之人的身份再无可疑。只是,无论是四位上真还是归无咎,面色都有些奇怪。
高梧上真似乎知晓众人所想,苦笑一声,道:“身负如此犀利的手段,也能为人所算。可见高梧实是天下第一等的蠢人,天玄境同道之中的笑柄。”
姚纯上真道:“道友切勿自暴自弃。如今道友既然重见光明,半始宗还需道友重振门户。只是,道友最好于近日随我往开元界一行,随我等面见道尊及各宗同道,才好安定局面。”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兴替传承勿断绝
越湘上真“指上弦”神通,非同小可。
按照常理说,一家传承数十万载的隐宗。某一日突然宣告,其执掌门户近万载的天玄上真,其本来面目竟是异类走卒。
这等事若在宗门流布,必定会激起极大波澜,不知会有多少门人弟子因此茫然,恐慌,甚至道心动摇。
纵然前代掌门高梧真人复出,但寻常弟子,岂能有万载寿元?对于此辈来说,万年前的人物,与一个符号相差无几,未必就能轻易信奉归附。
但是当越湘上真动用“指上弦”的第二段,将半始宗上下众修从昏睡中重新唤醒。阖宗门人弟子的心目中,却尽是拨开雾霾、重见新天的喜悦,哪里还有半分消极颓废之意?
“指上弦”阴阳二转,第一段催人如梦,第二段催人梦醒。在这个过程中,神意引导润物无声,潜移默化中改变人心,堪称幻术中最接近真实者。
得此法相助,高梧上真晓谕宗门上下,人人敬服。不过一日时间,就顺利的恢复了半始宗的秩序。
两日之后,高梧上真忽地请四位上真及归无咎等人一叙。
一旦见面,高梧上真神态平淡的紧,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坦荡,还是心如死灰的寂灭;其并未如归无咎预料的那般,过于谦恭,反复致谢援手之恩。
分宾主落座后,高梧上真便自顾自的道:“当年入道之初,老朽也是有几分雄心壮志的。在恩师和各位同门眼中,老朽禀赋资质超出群伦,是有极大希望成就天玄境的人物。”
“最终道途之上有惊无险,成道之时,果然酣畅淋漓,自谓未负平生。”
错非今日大争之世,从前天玄之境,绝大多数都是芸芸英才之中万中取一,得天时造化侥幸成就。能够在金丹、元婴境时被断下“有极大希望成就天玄”的评语,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人。
这一点姚纯上真等人也心中有数。时隔两日,高梧上真元气又恢复了三分。纵然距离尽复旧观尚有一定差距,但是他今日之气机,已经不弱于高柳上真康健之时。若是恢复十成,其根基纵然不及姚纯上真四人,差距也相当有限了。
但是造化弄人,一着不慎落得今日结局。此时高梧上真旧话重提,姚纯上真等四人也不知如何劝解。
无人接话,高梧上真也不介意,自顾自道:“那时我意气风发,自以为成就天玄境,只是我道途之中的第一步。此生纵然不敢言问道长生,飞升上界。但至少也当成为天玄境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同时将半始宗基业,发扬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皆错。这万载炼狱之苦,不堪回首。”
姚纯上真出言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若是一切顺利,我隐宗十二载后便得入世传布,广收门徒,开拓势力。”
“半始宗这处基业,位处与圣教祖庭锋锐相接的前沿之地。凶险万端固然不假,但是其中未必不是蕴藏着机会。高梧道友若是就此励精图治,终究能再见到门户光复的那一日。”
高梧上真怅然道:“没有机会了。”
四位上真及归无咎,荀申,陆乘文,俱是一怔,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高梧上真苦笑言道:“按理说,老朽寿二万载有奇,远未到行将坐化之时。但是这万载炼狱之磨,根基已损。如今已经时日无多了。”
“距离油尽灯枯,至多只有二三百载的时间。”
见诸真似要出言安慰,高梧上真一摆衣袖,豁达地道:“受万载生不如死之痛,如今撒手而去,本是解脱。”
“但虽无畏惧,却有遗憾。”
“昨日老朽以神意遍观门中离合境以下诸弟子,资质皆庸碌,并无一个可造之材。半始宗这万载时间,被高柳等**害已甚。可想而知,老朽撒手去后,半始宗天玄断绝,便有中衰之危。”
“问道长生已是梦,光复门庭也成空。但纵然不能光耀本宗,也决不能让传承断绝在老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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