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无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巡山校尉
只是这些出手,看似花样繁多,其实所用法力,尚不足二三成。荀申心中有数,霍远峮既不肯主动出手,必然是能够在三招两式之间,昭明题目。
果然,下一刻荀申就心中有数。
霍远峮所用,是“针锋相对”之法。你从左来攻,我便从左来挡;你元气化刺,我同样元气化刺;你将法力化作球形,我便同样化作球形。你一分为五,正面来袭;我亦法力分成五份,以镜像之法回应。
只是,霍远峮似乎知晓荀申道基精湛,在自己之上。每一道反击,招式虽然都如出一辙,但法力却比荀申强过一成。
他所出的“题目”也就昭然若揭了。
霍远峮,是在询问荀申,能否在让了一成法力的情况下,胜过其人。
应变无碍,如同镜转,正是霍远峮独门道途的长处。
为了防止荀申以变化之法取胜,无论荀申以何等法门来攻,霍远峮便以何等法门来守,纹丝不差复制一遍,只多饶上一成法力。如此一来,荀申一切变着都将被其以同等法门抵消。
当然,若是荀申多用上几成法力,自然能够轻易夺得一胜。但这藏在暗中的“让子”之局,却是他输了。
如此一来,便是有胜果而无胜势,不但不能养成锐气,反而会对心境圆融造成负面干扰,从而影响最终与利大人等人的战斗。
就算是取胜稍慢,也必将使得心境不能如意。
但是,眼前看似极难解的困局,荀申几乎呼吸之间就给出了回应。
下一刻,霍远峮蓦地发觉,在自己与荀申的正中间的那一个“点”,忽然无中生有,多出一点法力显化的耀目明光,吐出气机如针,瞬间教人如芒刺背。
这一式所用法力,并未超出限度。模拟回应,也不算难。
但是霍远峮立刻发现不对。
因为他自己与荀申正中间的那一个位置,其实是唯一的。荀申既然占据,自己便无法以镜像之法,在同样的位置模拟变化。
只这瞬息间的犹豫,一道清风划过,霍远峮袍服之上,多出一道裂纹。
胜负已分。
第二百二十章 鸡兔同笼 二相互乘
霍远峮败绩之后,荀申遥遥以目光示意。
原本这个动作该由圣教一方来做。毕竟其以车轮战之法邀斗荀申一人,一场比斗之后,于情于理,应当来询问对方是否需要稍事休息。
而现在荀申却反客为主。他目光致意,分明是在询问,圣教一方下一个出场之人是否备好的迎战之策;需不需要多一些时间,将霍远峮这一战的经验借鉴剖析。
圣教祖庭的几名真传弟子,稍一交换眼色,也不甘落后,立即推出一人下场。
此人相貌方正,但也无甚特异之处。只是他把一道丈许长短的棕色毛毡裹住全身,却像是个山野异族之人的装束。
这一位通报姓名,姓秋名礼,在圣教嫡传之中排名第六。
秋礼上前,同样并未与荀申有丝毫交流。略施一礼,伸手拽住自家肩膀,反手一掀便将那毛毡扯了下来,露出一身窄短的紧身袍服。
但为众人瞩目的是,那毛毡内侧织着一层纽结,细数共是一十八枚。每一枚纽结之上,各悬挂着一道三指粗细、半尺长短的木牌。
秋礼揪住毛毡一抖,十八枚明黄色木牌旋即冲天而起,散落空中。
若说是阵道法门,单凭这十八道牌符未免过简陋了一些;况且秋礼掌中,又无宰执统御的枢纽法器。
归无咎冷眼旁观,大致猜测,这的确是借鉴于阵道的神通法门。只是秋礼驾驭此法并未臻极境,因而未能将拐杖完全甩脱。
秋礼调息片刻,反手一推,一道圆润精微的弧线,自他身前渐渐显影。随后如池塘中被石子激起的波澜一般,似缓实快地向外荡漾而去。那十八道牌符,霎时分散开来,就沿着那显化成弧的法力边缘,同时向外扩散波及。
五六息之后,十八道牌符登时涨大百倍,化作一十八道阵门,呈半圆形拱卫身前。此物虽然一字排开,但是上下左右皆可挪动,其实等若一副护住整个正面的圆盾。
秋礼掌中,法力凝聚,忽地示现成一个尺许大小的棋盘。又随风一涨,渐渐蜷曲立体,纵横线条织成一个球形。或者说,更像一个球形的牢笼。
牢笼之内,平面正中的左右三分处,一阴一阳的阵眼位上,各自多出一个气机所化、但却栩栩如生的活物。
其中阳极阵眼上,是巴掌大小的一只黄绒绒的小鸡;阴极阵眼上,却是一只仿佛棉花砌成的白兔,两点赤瞳,一闪一闪,分外引人注目。
施法完毕,那球形牢笼,忽地缓慢旋转起来。当那阳极阵眼的小鸡旋转至秋礼面前时,外围的一十八道牌符法阵,俱散发出一阵炽烈如火的热力;但是当那白兔挪转至身前时,整个阵门却又如数九寒冬,阴森逼人。
这球形牢笼愈转愈快,光影迷离,其中所藏鸡兔俱不可见。只模模糊糊能够分清,经过这一番动作之后,似乎鸡兔二象,只余其一。
而牌符之上的阴阳之力,经历无限转换之后,也突然变得模模糊糊,混冥不定,好似披上了一层迷雾。
数息之后,旋转蓦地停止了下来。那金色牢笼果然被一层浅浅的雾气所遮掩,不知其中所藏是鸡是兔。布施在外的十八枚令符,也诡秘莫测,不知其气象是阴是阳。
法门一成,秋礼松了一口气。
修道者之间的较量,若你道行高下、神通精妙均不及对手,那妄图求得全胜,已不可能;必须要将更大的胜机,抑或说是“破绽”主动送于对方,从而为自己觅得一丝以小博大的可能。
自道术大兴之后,此理颠扑不破。
可以看见,各家各派修士,所经营的以弱胜强的法门,都是殊途同归地着眼于一个“博”字。
秋礼这一门神通,取法鸡兔二相,分属阴阳,名为“鸡兔同笼”。
此法一旦运转,千般转折之后二者取一,藏住其身。若你能猜中那笼中所藏是鸡还是兔,力分阴阳,以刚制柔,以柔克刚;那么纵然你一身法力在其之下,攻破那十八道牌符的防御也是随手可成,等若笑纳了敌手主动赠予你的破绽。
但若猜测有误,以同属性气机相搅,那牌符之阵的防御却会愈加坚实;甚至吸收敌手的进袭之力反哺自身,达到远远超出施术者能力界限的防御水准。
另有一重变化,不得不提。
迎战这一门神通的判断与抉择,须得在此法落成之后百息内完成。否则时机一过,那球形金笼内所藏虚影,便会臻至一种名为“二相互乘”的奇妙境界。
“二相互乘”之境,是说在同一时间点,只要未曾揭晓谜底,那笼中所藏,就变成了一种既可以说是鸡,又可以说是兔的莫名之物。
那十八道牌符阴阳之性,也会随着你来袭之力的属性而随时变化,变得难缠之极
所以,若想显小心翼翼的游斗试探,辨明虚实之后再行下手,可说是此路不通。
立下题目之后,秋礼淡淡注视着荀申的一举一动。
这一道神通,秋礼虽然苦心孤诣精研良久,但是远未大成。纵然借助器物,布置依旧尚嫌繁复,还有进一步精简的余地。
但是这“鸡兔同笼”却仿佛为了专门设局考较而生。对付今日这“让子之战”,仿佛天造地设。
以荀申的法力,若是全力出手,哪怕是猜错了气息阴阳,多半也能用蛮力打破。但是任谁都清楚,荀申是决计不会如此选择的。
可是这法阵运转藏虚,整个过程,对方既然在你面前施展,就有把握这不是能够轻易窥破的。
看着荀申面色有几分认真,秋礼心下稍定。
但不过两三息功夫,秋礼的精神刚刚松弛下来,就在此时,荀申出手了!
荀申把手伸展,掌心清气流布,同样化作一十八道牌符;反手极为潇洒的一挥,这十八道牌符同样是如同波纹四散,筑成一道拱卫前方的困阵。
手掌一抬,圆盘化笼,内中同样藏了一鸡一兔。然后似有气机一动,球状金笼飞速转动,幻化得虚实不定。
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细节,都和刚才的秋礼分毫不差。若非两人身量面貌差异稍大,任谁都会怀疑是秋礼将刚才的神通重新施展了一遍。
荀申,竟然是用上一场霍远峮的手段,如法炮制!
可是霍远峮用复制之法,是为了避免变数;而荀申用复制之法,却是为了推演谜底。双方立意高下,不可以道理计。
至于道法难易之上的差距,就更是天差地远了。
霍远峮能够从容施展镜像迎敌之法,乃是因为当时荀申的每一击出手,都是信手施为,并非什么高明非常的神通道术。纵然如此,也极为了得了。
而现在荀申所模拟的,却是秋礼苦心琢磨已久的一门神通道术!
这门神通,甚至秋礼本人也得借助器具,方能施展。荀申纵然天资功行再高,又岂能看过一遍,就复制出来?
只是,心中虽难以置信,但是秋礼的目光,还是紧紧盯住荀申所镜像复制的神通之中,想要从中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
此时,荀申掌心之内,那球形牢笼旋转速度愈来愈缓,直至完全静止。除了秋礼之外,其余数位两家真传也极为瞩目,想要一探究竟,荀申是否真的能够推演出正确的答案。
归无咎眉头一皱。荀申这一番施为,分明只是……
少顷,已能看清,荀申面前的笼中,乃是一只伶俐可爱的白兔。
秋礼一怔。自己赢了?
但他脑海之中旋即有一道电光闪过,暗呼不妙!
果然,此时荀申投来一个甚是和善的笑意。其义甚明:“承让。”
却见荀申一身法力尽数转为阴柔,只汲取三分,如洗手之后抖落露珠一般轻轻一挥,那宛如铜墙铁壁的十八道阵壁,立刻烟消云散。
此时,秋礼“鸡兔同笼”神通落成,只不过区区二十三息时间。距离百息限时只过了四分之一,这门神通远未能转至鸡兔不定的状态。
秋礼身前牢笼之内,清清楚楚是一只阳属雏鸡。
障眼法;幻术。
荀申的目的,就是为了捕捉秋礼那一瞬间的神态动作。
这看似是极简单的诈术,但是其中蕴藏的兵法精微,却甚是精奥。
正是因为有上一阵霍远峮对付荀申的策略在前,所以荀申施法之时,极易让人想到他是要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策略,复现秋礼的神通法门。以二者难易之悬殊,收震慑人心之效。
更妙的是,有了霍远峮的上一阵比斗作为垫脚石,荀申的一切计谋,好似一篇文章有了背景。不必主动发出一言,整个误导的过程,都是秋礼自家水到渠成的“想到”的;搬石砸脚,自然也就无形中丧失了筋惕。
若是明着以言语套话,任你有再高明的察言观色之能,秋礼的心防已立,那必然难以得逞。
更不必说,荀申的策略立的极快,根本没有给秋礼更多的思考时间。
兵仙人,名不虚传。
第二百二十一章 蓄势法门 虎啸山林
秋礼败阵之后,圣教祖庭一方,登时又有一人上前。
此人意态疏宕磊落,龙行虎步,大开大合。虽然身量不高,但是自然而然让人生出一种伟岸雄阔的错觉。
另外,与缄默不言,一上来就使出手段邀斗的霍远峮、秋礼不同,此人却似是个颇为健谈之人。
冲着荀申一礼,只听他洒然开口道:“今次比斗的主角,自然是归道友,荀道友,及本教利师兄、席师姐四人。但在下与霍师弟等四人,是必要为利师兄二人争夺一丝先机的。”
“尽管,这种让子之局,本身并非公平较量。”
此人名为摩永工,正是圣教祖庭中仅此于利大人、席榛子,排名真传弟子第三位。
荀申默然无言,摩永工似乎也不在意,又道:“摩某以为,荀道友胜过秋师弟、霍师弟二位,足可称问心无愧。何不见好就收?”
荀申一挑眉,依旧寂然无言。
摩永工自嘲一笑,道:“说来摩某也是个眼高手低之人。若与荀道友公平一战,摩某自问没有这个能耐;但是若说让子过招,又不愿占这个便宜。‘五音钟’……天下间,真的有能受让这一先的人么?”
“不如此战权当是公平比斗,摩某当即认负。我方这便由利师兄登场,开始你我两家众望所归的决斗。荀道友以为如何?”
对上荀申这个层次的敌手,激将之法完全无用。摩永工并非是打这个主意;看他态度语气甚是诚恳,所说极有可能是实情——
摩永工,身怀绝艺,自承在让子之局中,自己的胜算极大。
在明知道此会之主角是归无咎四人的前提下,圣教祖庭依旧另外遣出四名弟子搦战。这自然不是过家家般的儿戏之作。锻炼门下弟子只是目的之一;挫敌锋芒,为利大人夺取一丝先机,也必然经过用心谋划。
荀申淡淡道:“若果然是强人所难,那本是贵方胆怯,荀某拒之何碍?但若在道法方圆之内,不出规矩,那任尔千变万化,总有破法。”
“出了无解之题,是贵方之过,荀某决不逞强;有解而荀某力不能及,那是荀某自身修为不足。摩道友又何必多言?尽管亮出题目便是。”
摩永工怅然道:“以这一式试招,一击之下,纵然是利师兄,席师姐,也难言取胜。用于此处,私以为并不公平。只是门中上真有命,无法相拒罢了。据说门中上真以为,这一试在方圆之内。只是,这似乎不是摩某所能索解的。”
见荀申依旧面如铁石,摩永工也有几分佩服,便道:“那摩某便将手段亮明。接与不接,荀道友仔细斟酌之后,再做决断。”
于是,摩永工不紧不慢,讲述了起来。
摩永工这个圣教第三嫡传,名副其实。此人对上圣教十六嫡传中,除却利大人、席榛子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在实战中将其速败的能力。甚至直到天玄境之前,摩永工对上利大人、席榛子,也能保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当然,这并不完全是他自身的实力。
摩永工修炼一道神通,名为“五音钟”。因摩永工幼年时小名“摩虎”的缘故,他自己又把这一式俗称作“虎啸山林”。这一式神通,剑走偏锋,威力极为了得。
“五音钟”神通,是将自身全部法力,以极为特殊的法门,化作沛然难阻的滚滚音潮,在数息之内全部倾泻而出。若是对上道行稍逊于自己的敌手,一式之下,无不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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