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无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巡山校尉
助人即助己,人道即我道。每一次对同门提出的问题做出梳理和解答的过程,就是归无咎纳川归海,加深自身领悟的过程。将所有人曾经提出的疑难一一归纳总结、汇成一团,最终结合《九元书》本经,寻找这无穷歧路背后的本质!这是归无咎早已设计好的突破“返照”一关的独门蹊径。观望一人之道途与观望众人之道途,高下判然。
不知不觉归无咎已然处于一种奇妙的境界中。他看上去挥毫不辍,其实神魂之精已然与笔下所书相互映照,正是使用了修士参悟妙理时“顿门”一脉的神游法。此法本无门槛,通常却只为金丹修士所用。因为修士金丹之后方才成就“无漏之体”,修道者才能自主掌控自身神魂之力。灵形境修士,在入定中无法及时察知自身心神的损耗,神魂极易因此受创。
但归无咎却毫不犹豫的使用了此法。
至微者理,至著者象。
归无咎元神与大道妙理相互交融,处于最深度的参悟状态;而识神之中却形成了与之对应的一幅幅具体的图画。极抽象与极具体之间,仿佛架起了一座桥梁,一一对照,无比玄妙。
归无咎每个一字写就,一个画面便浮现在面前。同门曾经提出的种种疑问,和自身在同一环节的修行体验巧妙关联,拥抱在一起,逐渐勾勒出一幅新鲜的图画。
对《九元书》本经的领悟和十二载传道受业的点点滴滴,似是在用工笔描摹出一个的骨架外型。而其他人所经历的歧途别见、种种疑难,仿佛泼墨写意一般,将无限万紫千红泼洒在这骨架之上,仿佛要将其转化成明晰的实体。
然而,归无咎看得分明,自己作的不是一幅画,而是相互平行的两幅画。自己对《九元书》本经的理解构成了一幅简约的图画。而这幅图画的“平面之下”还有另外一层----他人的种种见解纷乱赫然在另一个平面上,朱紫混淆凝成一团。两幅画虽然极为接近,但永不相交。
如果不是八日之前的意外机缘使自己对道法的理解更进一步,生出一种《九元书》触手可摸的感觉来,归无咎自认为绝无可能做到现在这一步。此时眼前所见的必定是纷乱迷离的一片。
洒落绵延在洞府中的三丈白卷上,红黑交错,馨香杳然。可是归无咎却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右手中尚执着细小朱笔悬停于白卷三尺纸上。只是笔头毫毛上的朱砂早已干涸,凝成瘦硬的一块。
接近了一点,又接近了一点,再近了一点......
终于,找到了!
然而就在将要揭晓最后的谜底时,归无咎猛的一颤,头脑剧痛,从入神深思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犹如被一根钢锥插入脑中,赫然是思虑过度、心神衰竭的征兆。
归无咎并不慌张,凭借着心中一点七分直觉,三分猜测,引动袖中那无名墨珠
第十六章 故交相约报缘由
真极崖边,归无咎负手而立。一袭白袍迎风猎猎飞扬。
削崖穹壁之下,锐锋叠嶂,奇巧百出,险峰怪石竟宛如活物一般,与翻滚不定的云雾争奇斗幻。
如此景致,归无咎却无心观看,清湛双目遥视天外。
片刻,一道青色元光由远及近,倏忽功夫便飞临崖畔。元光中显出一个人影,轻轻一跃,落在归无咎身旁。
这人一袭白袍,面目清润而圆,棱角不显。但是细细看去,却能觉出一股明锐刚直之意,仿佛一把宝剑,虽然藏于鞘中,但那股锋利之意却难以遮住。
归无咎和这人相视一笑。“文师弟,久违了。”
面前这人正是三年前的真传弟子头名文晋元。
文晋元淡然颔首道:“归师兄。相交贵在相知,不在相见,想来一别三载,你我之间也不见得生分。”
文晋元天资超拔,当时即便在群英荟萃的冲霄阁,也是如锥在囊中,无人能掩其光华。对于同门中一位号称道法精微的归师兄,原并不放在心上。后来是一次极偶然的机会引发二人对《九元书》的探讨,这才一见倾心,成为挚友。
文晋元其人风度,虽充满一种舍我其谁的信念。但颇能破妄见真,并无目空一切的浅薄习气。他在归无咎处得到很多启发助益固然不假,但说无归无咎相助,就无法以“小自在境”之资破关,那也未必。在他心中,归无咎道术见解既胜他一筹,又相交莫逆,那抑已从人,为之宣扬声名,也算不了什么。
归无咎微微点头,静等文晋元说明来意。两人都是洒脱放达之人,颇恶繁文缛节。三载不见,今日传书相会,自然不是家常闲话的。
文晋元果然也不拖泥带水,看了归无咎一眼,沉声道:“归师兄果然已于近日迈入灵形境中了。我与归师兄一见如故,这也不必多说了。大道之途虽然险峻,脱颖而出者只是凤毛麟角。但在文某心中,归师兄始终是有望走到极高境界的一人。纵然一时遭遇困顿,想必也绝不会动摇心志。”
归无咎笑道:“接到青华幻印传书,就料到文师弟找上门来没什么好事。只要此有用之身仍在,又有什么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之分呢文师弟请直言无妨。”
文晋元面色一定,当即细细道来。
越衡宗弟子,金丹境以上可领一道大小司职,自有好处。这等位置即便是金丹修士也非人人可得。而文晋元作为真传弟子,目前虽仍是灵形境界,同样领了一道司职。
文晋元所领之职为重鸾殿殿正,此职共一百五十员额,每日前、后、左、右四偏殿及正殿各两人当值,每人每月只当值二日。文晋元负责初一、十五两日照看重鸾殿前偏殿。说是照看,其实本无事可做,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打坐清修而已,无非是一种福利名目。
这重鸾殿为越衡宗诏令文告附录之所。一切六殿十二阁诏令符书,均在此殿被一件法宝“五方印”印记附录。一切诏命生效之后,盖上“五方印”印记,出令何人,令行何时何事,均留影于五座宫殿正中的五台“五方混元石”上。即便万年、十万年前之事,也历历在目,纤毫无漏。此宝为越衡宗督促各殿阁恪尽职守所制,犹如俗世史官之史笔如铁、朱紫判然。本质上和真传铨选之制一样,是一种保证门派活力、防止营私苟且的制度。
三日之前,文晋元正在重鸾殿前殿打坐时,一道诏书忽然飞临殿中,印上“五方印”印记。前殿中混元石上同时多出一行字迹。这种景象本来常见之极,文晋元于一旁打坐,也毫不在意。
就在此时,这道被盖上印记、即将飞跃出殿的诏书忽然灵光大涨,然后爆裂开来,化为点点星光碎屑洒落一地。同时,那行刚刚在混元石中显示的字迹也快速消失不见。文晋元吃了一惊,在那字迹消失的一瞬间,隐约看到“归无咎为真传弟子”几个字迹。
文晋元成就真传弟子之后,拜入十三家内府真传道统中的“赤云”一门,此门道统在十三门真传道统中尤为繁盛。这三年来,文晋元见识非从前可比。他自然登时醒悟,这当年的冲霄阁中的同门归师兄竟然是一位“待诏真传”。只是这真传诏不知为何,刚刚激发就被毁去。
当值时间一过,文晋元便打算寻归无咎一晤,奈何突然有要事耽搁。于是估摸着时日,发来一道青华符书,约定今日相会。
讲述完经过,文晋元道:“当年和归师兄相交,便感到归师兄很是神秘,不同凡响。未曾想到归师兄竟是如此身份。自那四千七百年前的章祜后,待诏真传又重见于今日。”
归无咎面容虽然平静,但双目渺渺,
第十七章 畅叙前尘流落事
归无咎续道:“那段时间父亲走货加倍卖力,倒也挣得一些积蓄。只是这些钱财都被他用来为我延请名师名士,周游诸城,开阔见闻,甚至饮食日用上也要超过几个兄长。我虽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那时年幼,也无力推拒,只是顺来逆受而已。心底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早早考取功名,达成父亲所愿!”
“大哥偶尔看到我时,眼神中有怨色我也能感受得到。这是他的一大心病。他娶秀华坊赵氏女为妻,大婚之礼办的有些简陋了。不但嫂子有微词,大哥自己也觉得失了面子。归根到底,自然是父亲偏私幼子,将毕生积蓄用在了我这里。”
“转眼间又过了数载,我还差半年就到了可以可以参加生员小试的年纪。然而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说到这里,归无咎面容虽然看似沉净如湖,但这沉静之下似乎兴起无限波澜。
“父亲与三位兄长,出门走货。这一去,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月有余,仍然不见回转。往常若因故迟了些许时日,必定有书信寄来,以安家眷之心。而这一次竟是音讯全无。我心中暗暗焦急,也无心温习功课,每日出门打探消息。”
“终于,半月之后,我在泰安城东行商汇聚、讯息灵通的一处“杏林居”风闻消息,说是近日间,京城墨羽军精锐剿灭一伙盗贼。这伙贼人从北部大虞王朝边境流窜而来,近年来连续作案,抢劫来往于大虞朝和出云国之间的行旅。这伙贼寇以往还稍有收敛,两三月前却突然肆无忌惮起来,连续在五里堡、九头街、大旗镇截杀三队客商,出手狠辣不留活口。最终惊动了拱卫京城的墨羽军出马,予以弹压。”
“我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心头大惊,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我虽不曾帮父亲打理生意,也知晓自家每次行货的转运地就是城北三百里的大旗镇。当即雇了一匹快马,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思向北奔驰。”
“直到残破的木车、倒毙的驮马、暗红发黑、几乎为灰尘所掩的血迹、碎成两截的旗号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收起那万分之一的侥幸之念,迎接这一场沉痛的丧乱荼毒。聊可慰的是父兄并没有暴尸荒野,被前来剿贼的官兵草草掩埋在镇郊。”
“那半年左右的时间、父兄归葬祖籍,长姐病故,嫂子改嫁远奔,远支亲眷夺了仅剩的余财,我也断了学业,和八岁的小妹流离在外,乞讨为生。倒也奇怪的很,这段时间里的事,很多都只有一个大致印象,细节却全都记不起来了。”说到这里,归无咎轻轻叹了口气。
文晋元一直在静静聆听,双眸中无悲无喜:“世事原本如此。生命中许多当时不经意的片段常常历久弥新,纵然时光悠远,一旦被重新拾起情景也宛如昨日;而真正纵情已极的喜、怒、哀、乐,一旦过后心扉紧锁,如同被抹去一般,再也无法回忆起来了。”
归无咎续道:“直到半年以后,我和小妹晕倒在深秋的荒野。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石床上。面向青色屋檐,身盖一床粗麻被服,头下是一块硬邦邦的松木枕头,不远处是一位正在看顾炉火的火工道士。四周空空荡荡,小妹却不知在哪里。”
“问明缘由,原来这里是一处唤作“崇元观”的修仙门派,就算在大虞王朝附近数百万里的仙门中,也只是末流,观主是一位叫做长青子的道长。我幼年一意功名,神仙之说,从来只当是虚妄,可是看到这位长青观主鹤发童颜却健步如飞,轻轻一跃便跨过高达七八丈的大殿,不得不大受震动。”
“据这长青子道长说,偶然间看到我们兄妹晕倒在荒野,于是救回观中。但无意之中却发现我兄妹二人身俱灵根。只是自此以后,我与小妹却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才知晓修炼界等级分明,除了世家直传,如五品宗门和无品级的小派,便只能收录八品、九品灵根的弟子。若发现资质更佳的的弟子,就需引送于更高等级的宗门。我的小妹灵根到底是几品,这崇元观中只能测定下三品灵根的法器无能为力,至少一定是超过了七品的。就在我处于昏睡中的时候,这长青子道长已经把她送到了三品上宗,千叶门。”
灵根,是修道者的资质,无灵根,则与仙途绝缘。当今修炼界,将灵根分为九品,每一品又分为上中下,实际上是二十七等。
灵根品级愈高,人数愈加稀少。身具九品灵根的的修士人数比一品至八品灵根修士的总和还要多出十倍,同样八
第十八章 玉鼎失足何所归
说到这里,归无咎眼中显出一股难明的笑意,续道:“这人一身道人打扮,三四十岁的模样,身着一件墨色道袍。他长相其实英俊的很,更重要的是气质韵味极为特殊,明明是他出现在我居住的偏殿中,可是我却觉得颠倒了过来,整个殿宇、一切物事,包括我自己,都是他这一道身影的附庸。其人身体本也是再平凡不过的实体,但又如清溪流泉般了无行迹,仿佛历劫根尘,触处圆融。”
“好像瞬间就让人产生一种觉悟,这人虽然没有如道书中所说的驾雾骑鹤、头顶庆云等种种异象,看起来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但其实是一位高明到我无法想象的修道者。”
文晋元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对归无咎如此肆无忌惮的描述这道人的形象有些意外。如果不知其人身份时还好说,现在入门日久,必能隐隐约约猜到他的身份。
归无咎似乎明白文晋元心中所想,平静道:我辈修真之士,心中唯有大道而已,前贤上真,也不过是领先一步。越衡一门的传统,对于前辈高人,也都是执礼如一罢了,却不必如凡夫俗子,顶礼膜拜,生出种种迷信。”
文晋元点头同意。
归无咎续道:“那道人见我处于惊疑之中,也不说话,举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在我的额头上。刹时间脑海中便多出许多讯息。”
修道人的资质不仅仅是灵根品级而已,而是分为三种,缺一不可,号称为三元嘉会,又称为三相之资。
道基,道念,道缘。
道基,便是灵根品级。灵根品级高低每差一等,气走周天的速度便要相差数倍。道念,指的是对大道至理的理解能力,悟性慧心。这二者相对容易理解。
至于道缘,修士在修道的过程中要面临种种歧途诡道,哪怕修炼直指大道的最上乘功法也不能避免。其中所有修士面临的共性问题,被总结为九大劫七十二小难,共八十一种,合称九九玄关。但是除了这些共性的问题之外,还有许多个性的问题,任是名师良友也是束手无策。
面临这样的关口,修士往往需要在数条无法验证的道路中凭借直觉随机作出选择。若侥幸作出最佳选择,那算是运道甚好;作出错误选择,轻则元气大损,重则断了道途,甚至有性命之忧。
而道缘愈佳,自身的直觉也就越准确。
然而自上古时代以来,极漫长的岁月里,修士资质的考验便只存在道基---也就是灵根的概念,而没有道念、道缘的概念。
直至今日,除了那些极少数大能之士和根底深厚的修士,多数人依然不知道道念、道缘之奥妙。这是因为,身具灵根的修士,便宛如天地锻造的一只炉鼎,无论炉鼎本身优劣如何,三相之资便像是这炉鼎的三只脚,纵然有小小误差,也不会差距过大。
一般而言,若是一名修士灵根资质是四品,那么他的道念、道缘高不过三品,低不过五品,总之上下差距不会超过一品去。
于是大家认为,灵根优异的修士,自然悟性超卓,福缘深厚,将之看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一些近古巨派的大能,在数十万年前,通过一些极为偶然的例子,看出玄妙。有一些本被寄予厚望的天纵之才,灵根上佳,悟性超卓,却偏偏运气极差,遇到一些小关口便损伤气脉,走火入魔;有一些灵根平庸的异才,偏偏见识超卓,对道法的理解甚至胜过超越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修士。虽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何至于万分之一,但终于被窥破奥秘,号称“人身如鼎,三相如足”。这种及其罕见的情况,被称之为“玉鼎失足”。
玉鼎,形容本为良才美质;失足,指的是三相中有两相超卓异常,但有一项却极其拙劣,甚至近乎于无。
文晋元听到这里略一沉思,已然明悟:“原来归师兄是玉鼎失足之象。”
归无咎续道:“据这道人传来的意念,我的道念、道缘俱为一品,竟然是衡越宗立派三十六万年来的第三人。相应的,灵根品质只有八品下。”
“而玉鼎失足的三种情况之中,道基不足是最坏的一种。”
“如果缺的是道念,可以选择修习至纯至简、返璞归真的功法入门,暂时回避深奥繁复的大道之理;如果缺的是道缘,其实也可以有种种神妙法宝庇护,稍稍挽救一二。”
“当然,这些问题最终是避不过的,道法修行到斩天人二分的最高境界,如果道念、道缘不能圆满,那最后一步便无法迈过。”
“可是那等人物,那等境界,周天万界千万年之间也出不了几个,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能够修炼到那一步本身就算是的道大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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