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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罗青梅
雪籽落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远看还以为是打的霜,近看才知是米粒大小的雪籽。
吃早饭的时候,天色越来越阴沉,到快出发时,稀稀落落飘下几点雪花。
傅云章吩咐莲壳去取伞,低头看傅云英官袍里面只穿了一件竖领袄,一截雪白脖颈仿佛比落雪还要白,让她回去添衣。
他皱眉的时候说话气势很足,下人们这时候都不敢吱声。
傅云英只得回房加衣,然后顺路去傅云章的院子,想着也给他拿一件大衣裳,他身子很虚。
他的房间她向来是想进就能进的,找到挂在湘竹屏风上的氅衣,抱在怀里,转身要走,目光落到窗下桌案上,眉头轻轻一皱。
桌案上有封拆开的信,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她认得信封上的笔迹。
崔南轩会几种笔迹,平时处理公务是常见的台阁体,信封上的这一种笔迹他很少用到,代表里头是他的私人信件。
二哥和崔南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傅云英没动那封信,拿着衣裳出去了。
雪越来越大,傅云章已经坐进马车。
她掀帘进去,抖开衣裳,让他披上。
傅云章微微一笑,披上氅衣,把自己的暖耳取下来,给她戴上,端详了一下,含笑道:“像兔子。”
傅云英忍不住偷偷白他一眼。
他失笑,又道:“像月宫里的兔仙。”
还是兔子。
傅云英摘了暖耳,扣到傅云章脑袋上,也学着他的样子端详他一会儿,笑着说:“那二哥就像西苑里养的麒麟兽。”
郑和下西洋时,从大海另一边带回几只国朝从没人见过的神兽,脖颈极高极长,身高五丈,麋身马蹄,肉角,据说就是传说中的麒麟。麒麟运回京城时,老百姓争相前去围观,万人空巷,热闹空前。
他说她像兔子,那她就把他比作长颈麒麟。
傅云章含笑说:“凡夫俗子,哪敢和神兽相比。”
傅云英嘴角微翘,掀开车帘看外边的情景。
天际搓绵扯絮,雪花纷纷扬扬,街道上很快陆陆续续累起一团团白色,这场雪不知道会下多久。
傅云章看着她,眼神温柔。
衣娱妹,她可算是笑了。
……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接下来一直没有放晴,处处白雪皑皑,紫禁城已成了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霍明锦的案子快要出结果了,皇上肯定不想一直拖到过年,沈介溪更巴不得立刻就把人拖出刑部斩了,不然后患无穷。
沈党的动作越来越大。
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很忙,忙得没时间关注两个党派之间的争斗。他们要赶在年底将去年积压的案子全部审理清楚,这个时候连小小的杂役都忙得脚不沾地。
傅云英抱着一摞卷宗走过庭院,心里想着刑部那边那么冷,不知道霍明锦能不能在过年前出来,一个不当心,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雪一直不化,慢慢凝结成冰,冰上又覆一层新雪,很容易打滑。
她拍拍手,蹲在雪地上,先把卷宗全部捡起来,得被雪水打湿,然后才慢慢站起身。
旁边长廊里响起压低的吃吃笑声,大理寺丞走到她面前,笑着问:“没摔着吧?”
她低头好卷宗,拍干净衣袖上的残雪,“不碍事。”
大理寺丞点点头,道:“吏部崔侍郎今天过来找几分卷宗,得我亲自去库房拿,你先把人迎到正堂去,那边烧了火盆,比其他地方暖和。”
傅云英一怔,眼角余光往长廊方向一扫,看到一角绯红衣袍,还有几个穿直身的护卫跟在他身后,簇拥着他。
刚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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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摔倒的情景,全被他们看到了。
傅云英嘴角扯了扯。
大理寺丞交代几句,往库房那边走去。
长廊那头响起脚步声,护卫撑起罗伞,围着崔南轩走过来。雪天路滑,他倒是走得很稳,看都不看脚下,径直穿过庭院,往正堂去。
傅云英跟在一边,这一次走得很小心,没有再摔了。
大堂里果然燃了火盆,里面的杂役看到崔南轩穿一身红,知道是个大官,忙不迭奉茶捧果,伺候得很周到。
其实不需要她过来相陪,傅云英想,不过大理寺丞还没来,她就不能走。
崔南轩喝了几口茶,扫傅云英一眼。
看他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不由想起他刚刚摔倒之后爬起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哼都没哼一声。
虽然是个男子,却挺像她的。
那时她手里端着的是一盅山药鸡汤。他每晚读书读到半夜,她买了只鸡给他补身子,她是娇小姐,哪里炖过鸡汤,只知道要注意火候,守着炉子扇了一个多时辰的火。巴巴地捧着汤盅送到书房,积雪很厚,不小心摔了一下,嘭的一声响。
他在窗前写文章,看她摔倒了,立刻放下笔出去扶她。
她自己起来了,拍拍手,蹲在地上把汤盅扶起来,仰头笑着说:“还好我反应快,只泼出去一点点,你快趁热喝。”
他没说话,扶她站起来,捧起她被滚烫的油汤烫肿的手指头,轻轻吹气,把汤盅撂在一边,说:“我不爱喝鸡汤,太腻,以后别炖了。”
她喔了一声,有些失望。
裙角上的雪慢慢化了,往下淌水珠。
那盅鸡汤到底好不好喝,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蹲在雪地里对他笑,衣裙上沾满雪。
炭火燃烧的毕剥声唤醒沉思中的崔南轩,他皱起眉。
霍明锦处处帮着傅云……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一个替身,还是一个男人。
他微微一哂。
大理寺丞冒着雪,把崔南轩要的卷宗送了过来。
崔南轩翻开看几眼,确认无误,让身后护卫拿着。
看他要走的样子,傅云英暗暗松口气。
崔南轩走到她身边,脚步忽然停下来,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淡然,“你随我来。”
傅云英眉头轻皱,看向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也一脸茫然。
崔南轩道:“这些卷宗看完之后要还给大理寺,你跟我来,我就不另外派人送了。”
他摆明了非要傅云跟着,大理寺丞摸不着头脑,想着这或许是好事,毕竟崔侍郎现在如日中天,多少人想巴结他巴结不上,傅云倒好,靠山倒了一个,这又来了一个崔侍郎,他们两可是同乡啊!而且以前崔侍郎被贬黜的时候,还给傅云当过老师。
大理寺丞笑眯眯道:“傅云,你跟着崔大人过去。”
傅云英低着头,答应一声。
……
刑部和大理寺紧挨着,她跟在崔南轩身后,进了刑部。
崔南轩命人将卷宗按照类别摊开,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护卫们应喏,躬身退出去。
傅云英也要走,崔南轩叫住她,“你留下。”
她站在和门口最近的一扇窗下,风从罅隙往里吹,吹得她一身寒意。
崔南轩坐下,宽大的衣袖拂过书案一角,低头翻看卷宗,窗外明亮雪光照进屋里,笼在他脸上,俊秀的眉眼像是画笔画出来的,缓缓道:“我观你在大理寺期间,明察是非,尽职尽责,不是谄媚之人……你乃堂堂朝廷命官,为什么甘于委身霍明锦,以色侍人?”
傅云英哆嗦了两下,张口就给她扣罪名,还真是崔南轩的风格。
“大人误会了。”她冷冷道。
崔南轩抬起头。
傅云英站在窗前,逆着光,肌肤细白如瓷,身姿挺拔高挑。
他想起那天看到霍明锦和傅云站在一起说话,霍明锦凝视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对傅云绝不止是对后辈的欣赏,还有明明白白的欲、望。以霍明锦的手段,既然起了欲、念,岂会放过傅云?
“那就是霍明锦逼迫你的?”
傅云英很想抄起书桌底下的火盆直接扣到崔南轩头上,她现在很冷,不想和他废话,“崔大人,霍大人和下官之间的事,是下官的私事,就不劳您心了。”
崔南轩似乎轻笑了一声,脸上神情仍然不悲不喜。
这小子,不知好歹,竟然真的和霍明锦搅合到一起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霍明锦身陷囹圄,你想不想救他?”
傅云英嘴角轻抿,望着崔南轩绯红色的官袍。
她当然想救霍明锦,甚至想过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找崔南轩说明自己的身份。不过她找霍明锦确认过了,他有他的谋划,暂且不需要她冒险。
见她沉默不语,崔南轩又道:“我可以保下霍明锦一命。”
傅云英皱了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南轩想让她求他?
她笑了笑,回视线,望向门外随风洒落的雪花。
上辈子,他不许她求他,现在,又来暗示她求他。
也是这样的雪天。
她不说话了。
崔南轩也不再开口,手指翻开案卷,慢慢翻看。
四周静寂无声。
突然,外面夹道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雪地里出现几个穿程子衣的护卫,个个身姿矫健,利箭一般穿过风雪,冲进屋里,走到崔南轩身后,小声说了几句话。
崔南轩脸色骤变。
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震惊了许久,才慢慢找回神智,神情凛然。
傅云英心跳如鼓,不知是不是霍明锦那边出了什么事。
崔南轩好像把她忘了,丢下笔和看了一半的卷宗,伞也顾不上拿,带着护卫急匆匆出去。
出了什么事?
傅云英理好卷宗,走出院子,刑部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和平常一样忙着手头上的事。
她不动声色,回大理寺交接文书,然后回号房。
很快的,那个让崔南轩恍惚了很久的消息可能公开了,整个大理寺都骚动起来,傅云英坐在号房里,能听到四面八方杂乱的脚步声和恐惧的窃窃私语。
石正穿过长廊,飞奔到她的号房前,脸色煞白,冲进屋,小声道:“大人,不得了,太子没了!”
饶是早有准备,傅云英还是不住惊骇,双手微微颤抖。
太子死了。
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长成的皇子。
☆、加柴
漫天的雪花,茫茫一片,雄伟巍峨的紫禁城笼在风雪之中,肃穆沉静。
傅云英拢紧身上的氅衣,乔嘉在一旁为她撑伞,雪太大,风里夹着雪粒子,吹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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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刮一样冷。
大雪中,几个人影渐渐朝她走近。
姚文达和汪玫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小声讨论什么,神情严肃,身后簇拥的文官们也都沉着脸,目光茫然而空洞。
傅云章走在中间,看到等在路边的傅云英,眉头轻皱,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快步走到她面前,取下暖耳给她戴上。
“等了多久?”傅云章问,依然觉得她戴自己的暖耳像只毛茸茸的兔子,不过现在不是拿这个开玩笑的时候,“冷不冷?”
傅云英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冷,给他看她手心里攥着的一只紫铜小手炉,“二哥,东宫出了什么事?”
她手心白腻,透着微红的熏色,一直拿着手炉,手指头都是暖和的。
“出事的时候太子不在东宫……”
傅云章压低声音说,等她把手回袖子里去,接过乔嘉手里的伞,一大半倾斜罩在她头上,两人并肩往南走,身后留下几道平行的脚印。
鞭声阵阵,有马车冒着风雪迎面朝他们飞驰过来,大道两旁的官员们纷纷往后退,以被飞溅的雪花弄脏衣袍。大部分低级官吏此刻都在往外走,逆行的是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侍郎等人,太子身死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朝堂震荡,不管是休沐在家还是因年老不必上朝的大员们,都被召进宫中密谈。
太子是皇位继承人,没有太子,储君之位虚空,国无宁日。
如果皇上还有其他儿子,那倒好说,再选一个就是了,可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其他皇子都在四五岁之前便夭折了。这些年皇上也纳了不少嫔妃,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妃嫔们不论受不受宠,始终没有再生育,连最得圣宠的孙贵妃也一直没有喜信传出。
没有太子,人心惶惶,一日不选出新储君,朝堂就没法安定下来,虽说皇上还不是很老,也许还会有子嗣……但大臣们等不起,万一皇上和先帝一样驾崩得突然,到那时,群龙无首,连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都没有,还不天下大乱?
司礼监太监方才已经往各处宣读谕旨,太子离世,皇上大恸,孙贵妃直接哭晕了过去,东宫一干人等都被扣下,直接由锦衣卫负责审讯。
进了北镇抚司,即使是清白的,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傅云英虽然在东宫挂了个虚职,但本人一直待在大理寺,侥幸逃过一劫,锦衣卫直接将她从抓捕名单上划去了。
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霍明锦提前交代过,所以她现在才能安然无恙。周天禄自从那次入狱之后,遭到太子厌弃,太子嫌他名声不好听,直接了他侍读一职,可这次锦衣卫还是冲进周家把周天禄给抓了。
锦衣卫可不管证据充不充分,凡是和东宫有关联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傅云英眼眸低垂,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脸颊忽然一阵冰冷凉意,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旁边两声淡淡的笑,傅云章对着她摇摇手,手里一只小雪球,刚刚看她走神,他故意抓了把雪冰她的脸,“别担心了……”
他顿了顿,“出了这样的事,哪一派都不敢轻举妄动。”
傅云英心念电转,霍明锦说他有把握从刑部出来……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他派人杀了太子?
她心头凛然,不敢对傅云章说出这个猜测。
霍明锦曾说,他如今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道,为之可以不顾世人眼光,一往无前。这个道可能是正义公理,可能是功名利禄,可能是荣华富贵,可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可能是佛家善恶终有报的信念,也可能仅仅只是吃饱穿暖的小小心愿。
那么,霍明锦心里的道,又是什么?
兄妹俩都有些心事沉沉,回到家中。
傅云启也在家,京城出了大事,城门全封了,运河那边运货的船进不了城,家里的伙计、下人全被赶回家中。刚才京卫沿街宣读告示,朝廷下令,这几天京中追查盗贼,老百姓都得老实待在家中,无事不得出门。
京师的百姓毕竟是天子脚下长大的,虽然没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对朝堂动荡非常敏感。傅家下人不必傅云章吩咐,采买了够一家人吃几个月的果蔬米粮和柴炭,还偷偷备下了防身用的棍棒等物。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巷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凝重,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雪中的里巷民坊,冷清寂静。
吃过饭,傅云章支开其他人,和傅云英坐在书房里烤火。
屋外北方呼啸,屋里暖融融的,火盆上架了铜丝网,用来烤茶饼,等烤出淡淡的花香时,就可以煮热茶喝。
傅云章手里拿着铁钳,慢慢拨弄炭火,道:“太子死在教坊里。”
傅云英愕然不语。
堂堂储君,竟然死在教坊那样的地方……傅云章没有明说,但她猜得出太子的死因是什么。
勾栏之地,自然是风流的死法。
她皱眉问:“怎么会如此?谁敢带太子去那种地方?”
傅云章夹起一块烤好的茶饼,他做不来细活儿,傅云英怕他烫着,自觉拿青花蕉叶瓷罐去接,挽袖泡了两杯茶,晶莹的水柱落入茶盅里,溢出淡淡的茶香。
“是东宫的小太监。”傅云章端起茶盅,看她一眼,其实不想和她说这样的腌事,怕污了她的耳朵,不过她也曾是东宫的属官,必须和她说清楚了,“太子成婚以后,不了纵情,小太监为了讨好他,哄他吃助兴的药。詹事府的人曾为此提醒孙贵妃,孙贵妃没当回事……宫中皇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太子年轻,不知节制,在教坊里又被里头的人喂下了其他药物,两者可能相冲,又或者是纵欲过度……”
有些事他故意隐去了,太子死的时候光着身子,房里有四名女妓。
教坊司以前隶属礼部,掌管训练乐妓乐工,为宫廷宴饮编排曲目。到先帝时,不再招揽民间艺人,直接命教坊乐工们常住紫禁城西侧一所偏殿内,专供皇室消遣。
自此,民间老百姓口中的“教坊”,就成了青楼烟花之地的代称。
太子就是死在这种地方。
傅云英喝口茶,慢慢冷静下来。
这样的死法……其实往深里想一想,也不算太离奇。本朝皇子大多数从十岁起就被宫中的太监、宫女引诱着开了荤,整个少年时期一直不加节制,到成婚后往往需要用药物才能成事,越滥用药物,身体越不好,身体越虚弱,行房事时越离不开药物。如此恶性循环,皇子们大多寿数不长,先帝算是活得比较长的皇帝了,在他之前,几任皇帝都只活到三十多岁便驾鹤西去。
太子早熟,是宫中唯一一位皇子,太监宫女们为了奉承他无所不用其极……
表面上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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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但事实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人背后推波助澜。
“这事不好查……皇上直接命锦衣卫接手,说明他不放心刑部和大理寺。”傅云章望着紧闭的窗扇,轻声说,“太子身亡,看似只是意外,和前朝没关系,实则息息相关。”
不管太子的死因是什么,紫禁城又要变天了。
傅云英垂下眼帘。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次日天光放晴,雪终于停了。
明亮的雪光映在窗前,如水一般潺潺流动,下人在院子里扫雪,扫把刮过青石板,刷刷的响声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像漫进罗帐里的日光一样,温暖平和。
实际上却不是,太子一死,整个朝堂又要经历一次大换血。
傅云英和平常一样起身梳洗,穿戴好,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和几枚酥脆的炸果子。
傅云章胃口不好,只喝了碗山药粥。
二人拾好,仍旧往紫禁城行去。
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前头传来议论和争吵的喧哗声,远远可以看见刑部前人头攒动,两边大街上挤满了人。
傅云章先下车,转身扶傅云英下来。
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路边人群后面看热闹。
只见刑部大门前熙熙攘攘,数十个身穿罩甲的锦衣卫鱼贯而出,手中长刀在艳阳下反射出凛凛寒光,长靴踩过积雪,咯吱咯吱响。
少倾,锦衣千户、副千户簇拥着一人从里面缓步踱出,那人身影高大,肩披璀璨霞光,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刀刻般的脸庞,双眸幽黑,负手站在石阶前,风吹衣袂猎猎,眉宇间气势如渊。
他环视一圈,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到人群最后面的傅云英身上时,停留片刻。
明明隔得非常远,但傅云英感觉到他应该在看自己,朝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
霍明锦嘴角似乎轻轻翘了一下。
没人敢说话,四周鸦雀无声。
马蹄踏响声由远及近,打破岑寂,几匹快马踏琼碎玉,飞奔至刑部门前,马上之人不等马停下,便滚鞍下马,跪在霍明锦脚下,“二爷,皇上宣您进宫见驾。”
霍明锦不语,走下长阶,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轻叱一声,骏马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
缇骑们也跟着纷纷跨上马背,数十人风卷残云一般,迎着略有些刺眼的阳光,往内宫的方向去了。
如雷的马蹄声回荡在长街上空,盘旋环绕。
直到马蹄声听不见了,众人才恍然回神,交头接耳起来。
“霍指挥使出来了,这朝堂上又要闹翻天!”
“不愧是战场上活下来的人,真是命大,眼看活不成了,这又给放出来了。”
有人心有余悸,小声庆幸:“还好我们只是不起眼的芝麻小官,霍指挥使要报复也不会报复到我们头上……”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傅云章和傅云英对望一眼。
“霍大人应该没事了。”
傅云章说,神情有些感慨,旦夕祸福,说的大概就是霍明锦了。
傅云英唔一声。
心里却知道,这事还没完。
两人作别,傅云英往大理寺走,照例是陆主簿负责点卯,看到她,下巴往里头轻轻一点,“赵少卿回来了。”
太子死了,所有在外公干的重要官员全被紧急召回京城,赵弼是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城门守卫森严,他拿出大理寺的牙牌也进不了城,一直等到天亮,进城之后没回家,径自赶到大理寺处理公文。
傅云英在他的房外等了一会儿,看他忙得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想了想,先回自己的号房。
太子莫名其妙死了,大理寺众人惶惶不安,听说这案子锦衣卫接了,大家松口气,看看左右同僚,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险,这么棘手的案子,差一点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太子的事一日不查出一个结果,紫禁城内随时可能掀起狂风暴雨,众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各回自己的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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