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是在机场等一艘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明开夜合
“你别这么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一没犯法二没违反道德。总之你一定要告诉他,听了他的反应再做决定。顺便尽早抽个时间去做个孕检,先对大致境况有个了解。”
程如墨点了点头。
她坐了会儿,心情平复了些,想起来是林苒给她打的电话,便问:“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苒叹了口气:“你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了,我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没事,你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林森跟我说,想把他妈接过来住。你了解我这个人,平日遇见点看不顺眼的,总要损林森两句,这是我俩的相处方式,他也知道我没恶意。但是他妈不一定这么想啊,谁愿意自家儿子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呢。再说我也确实不怎么勤快,除了做饭,其他家务事一概不想碰。他是单亲家庭的,父亲去世早,他妈勤俭惯了的,到时候来了肯定看我哪儿都不顺眼。”
“非要住一起吗?你和林森的积蓄拿出来买个小户型,让她一个人住着也宽敞啊。”
林苒摇头:“他妈本来一直有关节炎,这些年血压也高了,他妹妹在帝都上学,也没个人在近前照顾。再说真要搬来江城了,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出去住着,也不合适。林森这人性格好,特别迁就我,但是孝顺他妈是他的原则,这点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我并不是不愿意跟老太太一起住,就是担心两种生活习惯在一起不好协调。”
“你见过老太太吧,感觉怎么样?”
“去年过年去过他家,那是做客,老太太肯定客气。但搬过来就是正经的一家人了,都客气端着,也没法过日子。”她叹了口气,“但我也是真心疼林森,这么多年过来也不容易。唉……所以结婚就是麻烦,哪里是看对眼了领个证那么简单,两个家庭的组合磨合才是最困难的部分。”
林苒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也得去上班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天就先请个假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主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也别太焦虑。即便真的要做手术,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她站起身,看着程如墨,“谁没年轻荒唐过呢,再说这也不是你的主观意愿。”
程如墨点头:“你先去吧,别迟到了。”
林苒走了以后,程如墨仍旧坐着没动。她将手机拿过来,翻出陆岐然的号码,踌躇良久,还是没能拨出去。
起身去洗漱,瞧见镜子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想化个淡妆,又想到化妆品是不是对胎儿不好,就只涂了一层保湿乳液。
她拿着包走到门口了,仍然觉得难受,有种四面楚歌无所适从的惶惑,在走廊里静静站了片刻,还是给齐简堂打了个电话请假。
走廊里有风穿堂而过,四面都静悄悄的,除了尽头处有扇气窗,照进来几许微弱的光芒,四下一片昏惑。
身上的薄汗让穿堂风一吹,顿时浮起一层寒意,她咳嗽几声,裹紧了衣服。
她手里攥着电话,盯着看了片刻,一咬牙,拨出了陆岐然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听起来极为清越熨帖的声音,几分轻松,程如墨都能想象,他此刻正坐在桌前,准备吃早餐,崇城今日天气很好,他心情也一定非常好。
如此一想,心情不免有些蠢蠢欲动,早先已被自己理智打压下去的侥幸心理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程如墨背靠着门,轻声和他寒暄了几句。她声音发哑,还带着点无法掩饰的颤音。
那边陆岐然问她:“怎么了,没休息好?”
“不是……”程如墨悄悄深呼吸,“陆岐然,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
“我……”她将伸进衣袋里的手攥紧了,过了许久,将心一横,“我怀孕了。”
那边死般静默。
程如墨疑心是不是信号断了,忙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看,状态仍是通话当中。
她一颗心顿时不可抑制地往下沉,颤抖着问了一声:“喂?”那边仍是沉默,时间在这静默中分秒流逝,程如墨只觉得心中一阵凄寒,在感觉到对方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开口的时候,将电话挂了。
她紧咬着唇,呆立许久,缓缓地,缓缓地将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暗了,她身影隐在一片蒙昧之中,似被吞噬了一般。
陆岐然被挂了电话,一时觉得愤怒,便没回过去。当然也不单单是愤怒,愤怒之外还夹杂分辨不明的喜悦和无措。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惊得乱了阵脚。
他静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里,似乎在沉思,但实则什么都没想。
这样坐了片刻,陡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嘀嘀”的声音。这声音他早上起床就听见了,因为忙着做早餐,也没去在意。
此刻,他似乎有意让自己从眼前这一团乱麻上分片刻的心,是以循着声音走进去。他在卧室里静了片刻,再一次听见“嘀嘀”声,是从抽屉里传出来的。
他将抽屉拉开,看见早被淘汰的诺基亚手机屏幕欢快闪烁着,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低电报警。他不免觉得疑惑,记忆中这手机明明已经被他关机了。
手机他去年出差还用过一回,后来公司年终发了一款新的手机,有了新备用,就将这老古董彻底抛弃了。
手机没插卡,但有些功能还能使用。他点开信息收件箱,里面仍存着十几条信息,都是一串的号码,已不知道发信人是谁。
他一条一条往下看,有些是朋友发给他的银行卡号,有些是当时觉得重要所以没有删除的信息。
拉到最后,一条信息蹦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文字,说的却是似乎无关紧要的内容。陆岐然只看了第一句,顿时怔住。
这信息,是五年前过年的时候,程如墨发给他的。
信息文字长度相当可观,他后来曾经挑了中间的一句拿去搜索,发现出自台湾女作家简媜的散文。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他瞬间想到那时候的程如墨:穿一件红色的粗呢大衣,乌发如墨,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飞雪。她没戴围巾,一张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夜色里眼睛寒星一般倔强明亮,看着他,一字一句分外用力,似乎想让这些字句化作刀锋,一刀一刀刺入他心里:“陆岐然,告诉你这些话,不是想让你给我任何回应。我不愿喜欢你一场,到最后让别人曲解。我不惧怕流言,只希望你相信我,我从来无意插足你们的感情。我不会让喜欢这种感情成为耻辱,所以,请你放心。”
而那条短信的最后,这样结尾:“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人,我当祈福祝祷。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那个时候,他是极想抱一抱她,给她片刻温暖也好,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沿着来路,一步一步走回漫天风雪之中。
程如墨在走廊里站了许久,觉得冷,脚也麻得似乎不听使唤。心脏仿佛让人一把掐住,说不上多难受,只是如同闷在罐头盒子里,和上百只煮烂了的沙丁鱼挤在一起,那种憋闷,言语难述其万一。她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顾影自怜,还不如找点事做,便还是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齐简堂见她请了假却又出现了,明显感到疑惑。程如墨懒得解释,只说:“到时候再说吧。”
“我说你别逞能啊,看你憔悴得没个人形了,别回头说我虐待你。”
程如墨摆了摆手,说:“走吧,开会去了。”
会上在讨论一桩新的合作,程如墨虽努力听着,思绪仍不免游离。时常一个闪神,再回来时已经说到下个议题了。
“这个单子虽不怎么大,但合作方是房地产公司,大家就抱着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齐简堂正说着,程如墨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大家的目光一时都扫过来,齐简堂也是话锋一顿。程如墨自己同样吓了一跳,似是大梦初醒,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即掐断了攥进手里,低声说了句“抱歉”。
“……打赢了季度奖肯定相当丰厚,也省得广告部老是挤对我们……”
攥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程如墨低头看了一眼,又掐断了。
那边不依不饶,拨了七次,拨一次程如墨掐一次,感觉自己手掌都要被震得麻木了。那边再一次拨过来时,她眼睛一闭,索性关机。
会开完后,程如墨回到办公室,方又开了机。刚一有了信号,便一连串的震动,蹦出来七八条短信,发信人无一例外,都是陆岐然。
程如墨面无表情看着,一并勾选了,按了删除,却在确认“是”“否”的时候,迟疑下去。
她暗骂自己没骨气,闭眼选了“否”。手指松开滑到底端,按照发信顺序,一条一条点开来阅读。
“不能接还是不想接?”
“你别擅自做决定,我请假过来,我们一起商量。”
“如果先前我的态度伤害了你,我道歉。等见面了同你细说。”
……接连几条,都是类似的内容。
她叹了口气,正要锁屏,手机又是一震,惊得她差点撒手。她立即点开来看,却是刘雪芝发来的:“你幺舅妈晚上到,回来吃晚饭。”
程如墨将手机锁屏了,斜坐下来,手肘撑着桌面,呆望着黑漆漆的电脑桌面,半天也没抬手去按下主机开关。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这台偃旗息鼓的电脑,先前无论cpu跑得多么流畅欢快,一个关机指令下去也只能照做,唯有别人控制她的份儿,哪里轮得到她来反抗。
她今日上班工作效率极低,齐简堂瞧出不对劲来,也没给她安排什么关键的工作。晃晃悠悠熬到了下班时候,齐简堂过来找她,说:“我送你回去。”
程如墨边收拾东西边说:“我今天回我爸妈家里。”
“随便你去哪儿,我送你。”
车子开出老远一截,齐简堂偏过头来看她一眼:“你需不需要找个人说说?”
程如墨觉得难堪,心想齐简堂说得对,她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学别人玩什么一夜风流,玩出点好歹了,又来伤春悲秋,除了“自找”就是“活该”。
“你先答应我,你别惊讶。我自己已经很惊讶了,见不得别人再来一惊一乍刨根问底。”
“笑话,活了三十六年,什么事没见过。当年我拿着砍刀跟一帮流氓在酒吧里杀人放火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
“好吧,”程如墨看他一眼,“我怀孕了。”
齐简堂顿时一个急刹:“你说什么?”
程如墨差点一头撞前面去,立即伸手撑住了:“不是不惊讶吗?”
齐简堂也不顾后面喇叭声此起彼伏,扭过身子看着她,声音沉肃:“陆岐然的?”
“你好好开车。”程如墨别过头。
“是不是陆岐然的?”齐简堂声音又冷了几分。
“你开不开,不开我自己下去走了啊。”程如墨作势要拉开车门。
齐简堂冷哼一声,重又踩下油门。
“玩得挺开放啊,都不兴用个措施吃个事后药?”
“你讲话别这么难听,我没那么蠢。”
“采取措施了都能怀上,这概率多小啊,你俩得多有缘分啊,还不趁着好时机赶紧把婚结了,这会儿哭丧着脸做什么?怎么,让你打胎了?”
“齐简堂,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你再这么说话……”
“怎么,绝交?辞职?”齐简堂冷笑一声,“我喜欢你多久了你不是不知道,这时候来跟我装瞎。早知道你吃这一套,我他妈装什么绅士呢。”
“齐简堂!”程如墨气得发抖,“我没拖着你拿你当备胎,我如今的成绩也都是靠我自己一分一分做出来的,不是靠跟你搞暧昧。诚然你对我照顾很多,但你自己说,我跳槽到其他公司干不干得出这样的业绩?公私我分得很清楚,我以为你也分得很清楚。但如果你存着这样的念头,我们也没必要这么相处下去了。你停车。”
齐简堂沉着脸,没有理她。
“停车!”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程如墨吓了一跳,看仪表盘上的数字一个劲儿地往上飙,生怕齐简堂一时愤怒拖着她同归于尽,赶紧噤了声。
过了二十来分钟,车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松弛了,程如墨瞥见齐简堂脸色缓和了些,低声说:“对不起……你开慢点儿,我、我有点怕……”
齐简堂低哼一声,慢慢减了速。
“那王八蛋让你打胎了?”
程如墨摇了摇头:“他觉得我是在给他下套。”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如墨垂眸:“我对他这反应一点都不吃惊,真的。好比他正开着辆车在路上走,望见一家饮品店,觉得有点渴,打算停下来吃个冰激凌继续上路。结果冰激凌吃了,里面却掺着蒙汗药,他车胎也给人戳破了,换成是你,你好受吗?”
“哼,你这比喻真是高尚。”
“他既然能为了工作跟相恋八年的女朋友分手,又怎么甘心叫突然蹦出来的一个便宜孩子缚住手脚。”程如墨情绪恹恹,“所以我不意外,只是齿寒。”
“你打算去做手术?”齐简堂瞥她一眼。
程如墨望着车窗外,江城春色渐盛,路边桃花已绽了几枝,晚风里瑟瑟发抖,几分病色的模样。
“年轻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一点气性,必会一条道走到黑,但现在我未必能有这么决绝,即便他都这样说了,我还是得跟他好好谈谈,轻重利弊讲清楚了,才能做决定。”
“何必说得冠冕堂皇,”齐简堂不认同,“你不就是对他还抱有幻想吗?”
程如墨轻笑一声:“我这是为自己打算,做手术多伤身体,我总得找他讹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吧。”
“就你,色厉内荏,跟纸老虎似的,看着挺唬人,一戳就破。”齐简堂看她一眼,“你那点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程如墨将腿伸直,伸了个懒腰,说:“我现在是孕妇了,你别气我,气出个好歹,就是一尸两命。”
“滚蛋吧,气死你得了,省得在我面前看得闹心。”
车子很快到了小区门口,程如墨跟保安打了声招呼,让齐简堂把车开进去。
“我现在可是知道你父母的确切住址了啊,小心我用迂回战术,先捣了你的大后方,再回头杀你个措手不及。”
“连我都拿不下,还想拿下我父母。你是没见过我父亲,性格是一等一的倔,做事向来无所顾忌,惯会伤人一千自伤八百。”
“嗯,那不就是你吗?”齐简堂笑说。
程如墨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车子在楼底下停了,程如墨拉开车门说:“谢谢你啊,回头这事儿解决了,军功章掰你一半。”
“快滚。”
程如墨一笑,正要关上车门,突然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声音:“如墨,你回来啦?”
程如墨抬头看去,见楼梯口正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女人,约莫三十六七,一头茶色的螺丝卷,身上穿着条大花雪纺的裙子,脚上是双高筒的黑色靴子,里面配着透肉的黑色丝袜。
“幺舅妈。”程如墨愣了一瞬。
幺舅妈走过来,一阵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程如墨觉得胃里有点翻腾,假装咳嗽,捂了捂嘴,硬生生忍住了。
“车上是谁?”幺舅妈挤了挤眼,低声问,“你男朋友?”
“哦,不是,”程如墨将车门打开,大声说,“我上司,正好顺路,顺道送我回来。”
齐简堂礼貌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幺舅妈往里扫了一眼,满脸堆笑:“你好。”
“齐总,今天谢谢你了,回去注意安全。”程如墨说着,将车门关上。
齐简堂车子开出去老远了,幺舅妈仍望着车尾,笑说:“这车不错啊,宝马吧?”
程如墨“嗯”了一声,转而笑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哦,我出去买个东西,小凯说连不上网呢,你先上去教教他吧。”
程如墨仍是笑着:“那我先上去了,舅妈你注意安全。”
程如墨看着她身影转过花坛,渐渐走远了,脸上浮着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如墨表弟十二岁,马上小学毕业,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程如墨一到家,他就缠着要玩她的手机。见她拿出来的是个华为,撇了撇嘴:“切,没有二表姐的好。”二表姐是指严子月。
程如墨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揣回去,说道:“那你去玩电脑。”
表弟更嫌弃了:“你们家电脑几年没换了,连个《英雄联盟》都带不动。”
程如墨不理他:“随便你,爱玩不玩。”
表弟嘟囔了几句,勉为其难地去了卧室。过了一会儿,程如墨便听见里面传来《欢乐斗地主》的声音。
程如墨父亲程德云经常不回来吃饭,他工地上事多,一忙起来往往误了饭点。今天听说程如墨幺舅妈和表弟来了,特意提前回来。
程如墨算了算,也似乎是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着家之后,程德云照例问了几句她工作的事,程如墨不咸不淡地答了,两人便又陷入平时相对无言的相处模式。
当然今日幺舅妈在这里,自然是不缺话题。
于是程如墨虽然许久没回老家了,也被迫知道了街上的哪家娶了媳妇儿,哪家又死了老人,哪家离婚了,哪家孩子高中没考上……零零碎碎,连细节都了解了个大概。
很快开席,桌上大都是肉菜。程如墨闻到厨房里的油烟味,已经有些反胃,此刻紧捂着嘴,举着筷子全然无处下手。她想起来方才端菜的时候瞅见厨房里面还有一大碗稀饭,便端出来了,就着牛肉里的几片红椒,勉强吃着。
表弟扒拉了几口就又去玩电脑了,幺舅妈聊性不但没减,喝了两杯啤酒,越发兴致高昂。
“话说如墨你是不是还没找男朋友啊?你知道现在住我们对门的那个罗家吧?他家里小儿子从帝都回来了,今年三十岁,看着和你也相当,要不要我帮你留意留意?”
程如墨正要婉拒,刘雪芝先笑着开口:“如墨眼光高,让她自己挑吧。”
幺舅妈不乐意了,撇了撇嘴,说:“那也是,今儿都是坐宝马回来的,自然是瞧不上家里的人了。”
刘雪芝看程如墨一眼:“什么宝马?”
“齐简堂,换车了。”程如墨淡淡回答。
“你少跟他掺和,”程德云沉声说,“又不是处朋友,走那么近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程如墨低头戳着碗里的饭,没说话。
恰逢此时,口袋里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陆岐然发来的短信:“下班了?”
“吃饭就吃饭,别拿个手机拨拨拨。你幺舅妈远来是客,你懂不懂礼貌。”程德云声音又冷了几分。
程如墨心里正烦,被程德云这么一说,便觉得自己就像个鼓胀的气球,随时都要炸了。她将手机放到一边,低头吃稀饭,也不说话。
“给你幺舅妈敬杯酒。”
“我不能喝。”程如墨低头飞快说。
“你上回不是挺能喝吗?在楼道里撒酒疯梗着脖子跟我吵,这会儿该喝又不能喝了?”
刘雪芝拦着程德云:“少说两句。”
“她就是欠教训,越大越不懂事。”程德云低哼一声。
程如墨仍是没说话,飞快地将剩下的半碗稀饭吃完了,搁了碗筷站起身:“我吃饱了,舅妈你慢吃。”
她迅速离开餐桌,到阳台上去吹风,站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舒坦些了。听见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陆岐然直接打了过来。
程如墨犹豫了两秒,还是接听了。
“吃饭了没?”那边声音平静沉着,便似他一贯的状态。
程如墨伸手轻轻将阳台门掩上了,轻笑一声,声音却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怎么没吃,即便我不吃,还有一个人要吃呢。”
那边静了两秒,程如墨便听见他沉静的声音夜色一般淌了过来:“早上你来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对不起,我没做过这种思想准备,所以一时有点蒙。”
程如墨拿手拨弄着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我下周过去,我们仔细商量。”
“商量什么?”程如墨低声反问,“商量打胎?”
“开什么玩笑?”那边稍稍抬高了声音,仿佛是觉得她这念头匪夷所思,“这可是我孩子。”
程如墨一愣,反倒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
陆岐然静了几秒,叹了口气:“出社会几年,早不能像当年心怀坦荡。我说过,天上掉下来的肉往往带着钩子,我是不太能相信,有人真能一无所图……”他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声音,“但我忘了那是你……”
最后一句便似贴在耳畔的低语,程如墨像是被烫了一般,手微微一抖,她声音仍维持着冷静:“陆岐然,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大可不必。我这人虽然确实有些孤芳自赏的清高,见不得人人肚子里算盘都打得响亮。但人总是会变,继续这么支棱着锋芒,迟早要让这社会教训得头破血流。所以你真不必把我想得太单纯,我虽然不图你钱财名分,但绝非真的一无所图……”
她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立即收了话,压低了声音说:“我这里不方便,见面再说。”
她刚一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幺舅妈手握住门把,笑说:“如墨,过来吃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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