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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总是离不开一个“钱”字,财帛四面八方百川归海一样的汇集过来,又像流水一样从太平的笔下奔流出去,这势头,让见惯风云的钗嬷嬷都不禁暗暗咋舌,前五代君家人忙着打仗,都没时间花钱,霐少爷又不是挑剔好享受的人,积攒下来的这可敌国的庞大财富算是全耗在小姐身上了,莫怪小姐这一路杀了人不算,还不嫌麻烦的把一百多官员的身家都给抄了……
四十一年了,君家终于又组军了,老兵们丢下锄头,跑回家翻出生锈的刀枪,抹着眼泪擦得铮亮,把儿孙们赶出了家门。虽然燕云城头飘的不是她们日夜念叨的火红的荆棘橡叶缨枪旗,而是陌生的黑底白花旗,虽然她们不知道所谓白蔷薇到底是个什么花,虽然对近卫军这词觉得挺新鲜,虽然对这少年燕王所作的一切都觉得挺新鲜,但实诚的燕云人都笑呵呵的:是小姐呀……
这语气听着,竟不像是对主子,倒像是自家孩子,有几分宠溺,几分纵容,几分欣慰。不能不说,君家数代经营的人格魅力是空前成功的;不能不说,某祸水桃花评价某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诱拐得人心甘情愿的掏心挖肺是非常正确的。或许,我们可以相信,所谓人格魅力这种飘渺的东西也是可以遗传的。
让人争议最大的是,这次组建的燕王近卫军中还有一支专门招收男人,千百年来,虽然男子可以参加武举,但鉴于男子身体因素,大规模招收男子从军,组建专门的男子军队,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太平也是最近才弄明白,此间男子,除了会生孩子以外,其他的表面上看起来跟她前世并没有什么不同,却还是有一些很奇怪的特质:天生气力还是比女子强,但一旦习武的话,就普遍不如女子了,而且男子的身体即使不是自然动情,s处经过人为的碰触挑逗还是很容易情动,一旦情动就四肢无力只能任人宰割,被人qg到脱精而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么说,这里不就是不存在什么“不举”类毛病么?果然不愧是专门给女人享用的,想到自己的前世,男人们为追求此类“征服”“雄风”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他们要知道此间男子如此天赋,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恐惧,太平暗笑,幸好自己不是什么医学狂热者,不然非解剖几个人体来研究一下不可。
话说回来,她也不是未经人事了,怎么都没有发现?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对,但依照这里的标准,某人是不是大胆的过火了?是不是能够上那个y什么荡的浸猪笼标准了?
太平的脸色很是古怪。
“少安,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太平的语气意有所指,她没记错的话,少安比自己还小一岁,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吧?
“这是常识好伐?”正在给太平洗头的少安翻了个白眼,小姐什么都聪明,就是很多常识都无知得可以,今天突然问起这些,也是新鲜的可以了,想到这里,少安不由自主的撇了一眼太平泡在水里的手臂,光洁如玉,那个漂亮的蓝色细月形,曾被小姐嫌弃为守宫砂的胎记,已经不见了,纵然已经放下这个心思了,让那些侍僮们知道了还是要伤心的吧?小姐的一侍呀,也许是一个恐怖的大人物……
燕云学院开学,首任山长就是燕王本人,军政格物三院同设。
军事院不对外招生,全是军队中出色人才的培训进修学院,当一群早已告老的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走进军事院,欢呼声几乎把大堂掀了,做为军官摇篮的军事学院,能在军队掀起一番狂热风波也是意料当中的。
政律院,顾名思义,专业就是政务律法管理,只招收秀才以上的书生,学制三年,三年学考合适才给毕业。大姚当世十位大儒,有三位进了政律院,政律院院长正是告老还乡多年的前刑部尚书大人。
格物院什么人都收,年满七岁的孩子都可免费入学,看个人兴趣,天文地理诸子百家琴棋书画百科百工,什么都教,什么都学。
太平这个山长做得很心虚,军政都好说,毕竟有现成的专家,她只要提供一个教学概念,开放思维引导一下就可以了,格物院初期基本就是虚设,实际的作用就是一孩童启蒙班,没有教材,师资严重匮乏,只能慢慢摸索,好在这个也不着急,只要她播下火种了,一代两代三代,总有收获的时候。一般人家的孩子舍不得送来,大部分小学员都是流亡来的灾民,还有就是一些开通一点的家庭,请不起私人先生,又没有书院收男孩,才把儿子送来,最让太平哭笑不得的就是那些深闺大家的少爷们了,纯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军事政律院的学员教员甚至她自己都是他们考究的对象。她怎么无论到哪做什么,都能让人跟引申出婚介所的功能?难道她身上贴着媒婆的标签?还是这年代的人真就这么缺乏交流场所?
太平嘀咕着抱怨,侍书等人低头偷笑,总不能老实说,因为“子夜”名声在外,所以人家都乐意跟她凑热闹,都金子招牌了……
“格物院不是正缺启蒙教员么?那些孩子识字什么的都让他们兼着吧,琴棋书画都可以教一点嘛,反正也是闲着。”太平皮笑r不笑的道。
“那要给发薪水么?”总理财务的君橒问道。
“还薪水?我可没收他们的介绍费!”太平瞪大眼。
大伙儿爆笑。
“能有这种精神头,很不错嘛。”钗嬷嬷一派老态横秋状。
“这学院,我自己看着都乱七八糟四不象,也就是燕云百姓才会对我这般盲从,先辈余荫如此之厚,那无字碑实在该多跪跪。”太平颇为感叹。
情况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格物院军事院就不说了,就连政律院也短短几天就收了有两百来人了,这可都是些秀才举子,半只脚踏进了官途的人!她实在无法相信,就凭三位大儒讲学,一位前邢部尚书院长,她这让人一头雾水的东西就能比正规的书院号召力强了。
已经在格物院任职教,也就是太平口中启蒙教员的梅翧抱着书卷进来,正好听见,笑道:“主上未免过谦了,旁的不说,就说这政律院的举子们吧,有一大半倒是冲着主上您的讲学才来的,这皇上太后亲口赞的大姚第一才女的名头,可不比那些个大儒们逊色了。”
太平苦笑,比起政律院讲学,她倒更愿意去格物院给孩子们上课,毕竟成人的观念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儿童才是最好塑造的,只是她前世就没用功过,小学初中都能勉强教了,到了高中的数理化就只能望天了,希望到时候民间的人才挖掘能有所收获。
“小姐,为什么这么着急开设学院?”少安已经疑惑很久了,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军队不是么?学院么,小姐有这方面的兴趣,大可以等战后再说,现在怎么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小姐已经忙不过来了,这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军事院培养军官这想法不错,只是这政律院和格物院,老奴就想不明白了,尤其是格物院,实在太耗钱了。”钗嬷嬷也道。
太平接过侍书的递过来的冰毛巾擦了擦脸:“格物院是一定要的,不论战局成败,思想的种子得播下去,文化不灭,民族不绝,即使我们败了,民族也不会停滞进步,这些你们现在不懂,等过个十年二十年,这一批人成长起来了,大概就可以看明白一点了。”
众人大多还是没听懂,但都配合的点了点头:“那政律院呢?”
太平掩下眸:“一文一武,政律院跟军事院的目的基本是一样的。”
“我们不需要这么多文官呀?”独孤箐道。
“人才的培养储备是不能懈怠的,现在不要,三年后呢?想想姒国那块比大姚小不了多少的土地,一村一县一州一府一省一郡,我需要多少官员……”
何况她的剑既然亮出来了,那就绝不是区区一个姒国可以让它回鞘的,她的野心远比所有人能够想象的更为庞大……
“主上确定三年后她们一定撕毁合约打过来?”
太平淡淡一笑:“三年后她们不过来,就该我们过去了。”
在座诸人不是称她小姐的家人,就是唤她主上的臣属,听她这么犯忌的话,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都被太平从未如此明晰过的庞大野心给吓着了,她们以为小姐不过只是想要一场永诀后患的战争,或者也许大概有可能被无奈让大姚的皇帝换换姓,现在听来,小姐这是打算灭姒国种族呀!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的战争,富庶的农耕民族总是拿掠夺成性的游牧民族束手无策,汉朝的武帝,曾经取得过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将游牧民族驱逐万里,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倾尽一国之力,穷兵黩武的拖垮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其后历朝历代,游牧民族的祸患更是从未更除过,直至今日,大姒已然建国立都,跟中原分庭抗礼……
“当游牧民族的帐篷在大地上扎根了,当她们的男人也习惯了游园赏花而不是牧马挤奶,当她们的将士习以为常的锦衣玉食再没有天当盖地为床的彪悍与忧患,她们就再不是狼了,离开了天空的苍鹰,就是j也不惧,民族血性不能靠杀来灭绝,驱逐放纵只能唤醒强盗,狗也曾流着狼的血,做个高明的驯兽师,用鞭子和美食,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你的脚下,守卫你的家园。”
北方的盛夏,直愣愣的看着神态清淡的太平,众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寒气一阵阵冒。
君梅拿着一小纸卷走进来,看大伙儿都脸色发白,惊讶的道:“这都怎么了?”
边说边把纸卷递给太平:“小姐,京中的消息。”
独孤箐不是常年跟在太平身边的,对这种两极的感受不像少安梅翧等人那么深,首先回过神来,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哈,哈哈……”
“冷?”君梅看了看外头白晃晃的烈日……
“太平?”明缘的语气里罕见的带有惊讶的情绪,众人连忙回神看去,不由心中都是一惊:
“小姐!”
“主上!”
只见太平拿着摊开的小纸条,懒洋洋的姿态已经僵硬,脸色青白,平日里总是烟雾蔼蔼的两眼犹如冰晶冷剑一般,清澈见底,众人何曾见她如此失态过?心里都是又惊又恐。
太平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似笑非笑说不清道不名的表情,语气不轻不柔不和不淡的怪异无比,晃了晃手中的纸卷:“宫中淑君,怀孕了……”
正急忙给太平倒茶的少安“啪”的一声掉了茶壶。
长安接过她手中纸卷来读到:“太医院确诊,淑君有孕,帝大喜,旨喻淑君进贵君,赐居昭阳殿,宫中即日起‘不夜天’为皇嗣祈福……”洛阳啧啧两声:“不夜天,好大的手笔,皇帝老人家莫不是高兴疯了吧。”
“不夜天”是一种特殊的状况,意思是整个紫禁城不论大小九宫八十一殿入夜后通通不息灯火,禁卫十二个时辰六班倒彻夜警戒,琉璃宫灯悬挂满城,通宵不灭,整个紫禁城通明得连只蚊子都藏不住,堪称“不夜天”。上次也就先先帝大婚迎娶静仁皇后的时候这样庆祝过三天,看今上的旨意竟然是要以这个状态一直延续要皇嗣诞生,这手笔,也莫怪洛阳会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不过这消息突然是突然点了,但也不至于让她家小姐这么失态呀,长安不解的看向太平。太平脸色还那么可怕,却什么都没说,示意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一甩袖子,走了。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直到晚饭时分太平才恢复正常,喝着汤若无其事的问道:“秦川现在在哪里?”
长安心中心中一凛,不安的和洛阳对看了一眼:“在西边,说是捕狐狸呢。”
“叫她回来。”
“诺。”
明显感觉到长安洛阳的犹豫忐忑,太平没胃口的丢下的汤匙,轻轻叹了口气:“别担心,没什么事,朝歌带着商队还在塞外吧?让她也回来。”
“诺……”
您这安慰人呢吓人呢?洛阳长安一脸青白,更不安了。
明缘伸手抚乱了棋面:“杀气太重,不下也罢。”太平气结:“有你这么赖皮的么?难得我要赢了你就说杀气太重,平日你赢的时候怎么没见嫌过杀气重!”
已经升职为童学院启蒙教员的梅翧笑着抱过一叠纸片来请求支援。其实进修院那边奇缺教员,一脑子只认得书的梅翧胜任绰绰有余,但他一走上去,下面人都集体呈现痴呆状,这人气质斯斯文文脾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没奈何只得当了个童学院的启蒙教员。太平无奈,和明缘一人拖过一张,用彩笔在上面画q版拟人的1234数字给他当教材。
梅翧拿起一张成品满意的审视道:“大小姐这画简简单单,却是怪有意思的,还差首诗,一并帮我写了吧。”太平斜眼看他,写了他会拿去当教材?鬼才姓!当她不知道她一笔字现在外面叫价几何么?
边忙着呢,梅翧突然想起什么,忍俊不禁道:“大小姐都几天没过去看看了?几个故事么,也吓成这样。”铺着纸片在2上面圈眼睛的明缘淡淡道:“已经不错了,在相国寺十八年,也就讲了一部西行半部s雕。”
太平一脸黑线,几个故事?说得简单,换谁老得惦记着孙悟空是母猴子小龙女叫小龙男洪七公是洪七婆蓉儿是公子靖哥哥是靖姐姐,哪怕前世是说书先生职业有瘾呢,保准也一辈子再不愿意提“故事”两个字!梅翧轻笑:“孩子可真可爱呀。”
是啊,真可爱啊,太平垂下眼眸抬腕写字,一室祥和。
明缘
“才问呀。”太平百无聊赖的转着手炉。从盛夏到寒冬,从冰镇凉茶到暖手参汤,一个问题硬生生憋了大半年,谁要跟这种人比耐心,一定会死得很惨。
“为什么?”明缘冷淡道。那架?





太平 第 15 部分
明缘
“才问呀。”太平百无聊赖的转着手炉。从盛夏到寒冬,从冰镇凉茶到暖手参汤,一个问题硬生生憋了大半年,谁要跟这种人比耐心,一定会死得很惨。
“为什么?”明缘冷淡道。那架势,摆明了你今天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什么盘算都休想。
太平懒洋洋靠入软垫中,露出一丝无奈:“将要诞生的皇嗣,是我的孩子。”
明缘转着念珠手顿了一下,冷冷扫过来目光分明就是别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吓人,从头到尾老实交待清楚!
太平微微苦笑,该为自己的好声誉骄傲么?这人摆明就不信自己跟淑贵君偷情嘛。
“不是淑贵君,是桃花,桃花他怀着,我的孩子。”
明缘明显的呆滞了,然后滑过一丝了然,把念珠套回手腕上,端过几上温着的参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了半杯,才放下杯子慢慢道:“你是说,陛下她,是个皇子?”而且还已经跟你勾搭成j珠胎暗结,而你却在这里紧锣密鼓的准备造反?
太平沉默的点头。
“你预备如何?”别看表面上只是喝了半杯茶,这人铁定已经把事情从几十年前的后位之争到先帝所出公主无一存活,再到现今局势通通理了一遍明悟在心,才平平淡淡的问出这句话的,好在是出家了,不然妖孽死。
太平挑了挑眉。还能如何?不是早说了嘛,和尚您留下给做下挡箭牌,她要进京。明缘却不容她敷衍过去:“丢下长安洛阳,带着秦川朝歌,你要做什么?”太平垂下眼睛。这人是和尚么,敏锐成这样。
别看长安洛阳秦川朝歌听起来差不多,本质也差不多,却有着细微的差别,最明显的就表现在,长安洛阳称呼君霐为:少爷,而秦川朝歌从太平七岁那年就改口叫其:老官人……换句话说秦川朝歌是绝对以太平为主必要时连君霐都可以违背的人。太平要偷偷进京,留下长安洛阳掩人耳目这没什么,但撇下长安洛阳太平身边可以用的人还一大把,大老远的特意召唤秦川朝歌回来,这就大不寻常了,明缘也是贵族世家的出身,如何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见太平沉默不语,明缘了然了,盯着女子因为被迫改了昼伏夜出习性而白得些许正常了些的脸看了很久,心中暗责一声:孽障,捻下念珠来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又垂眸念了一通菩萨经,才淡淡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应承我一件事。”虽然早确定明缘一定会答应她,但也没想到这一副要跟着她跟到成佛那日诸事莫扰的和尚会应承得如此轻松,太平不由失笑道:“什么事我不曾答应你?要这么郑重其事的。”
“尘消烟散之日,贫僧讨一纸西行的通关文牒,殿下莫推。”太平抬头看着明缘愣住,许久,才自语般轻声道:“可我上哪给你找那能降妖服魔保你一路平安的猴子去……”
何须石猴,白马一匹足矣。”年幼时看电视,虽然总是因为猴子而对和尚不满,但对一路妖精女皇宁肯不吃长生不老的r也要d房花烛的痴迷却是理解的,那种惊艳的感觉到长大后看到贝克汉姆也再没有过,这些僧人呀,凉薄而慈悲的姿态,总是美丽得令人发指。白色僧衣的明缘,神情淡泊得仿如大雄宝殿的佛,太平用佛祖捻花一样的神态看着他掩眸垂下的长长睫毛,淡淡一笑。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只有明缘才有本事一本正经的把情诗念得如同经文一样枯燥,太平昂头看着屋顶泪流满面,佛祖啊,我忏悔,我本不该在您的殿堂上放肆涂鸦。
麟儿
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天上的神人若高高侧目下来恐怕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论起堂皇富丽,这地上帝王的皇城比起天人的灵霄怕也是不遑多让的,尤其在深夜,千万盏琉璃宫灯次第通明之时,人间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辰呼应,更有穿梭在长廊中的掌灯宫人,二三一列,提着华丽的宫灯,落地无声的行走着,刚好及地的宫衣衣裾拖过地面,素白的手一盏盏的添油换烛,静默虔诚的神情,配着巍巍皇城看来,堪称天上人间。
一身明黄龙袍的景帝迟迟不肯就寝,拖着鞋子在殿内团团转,连累得整个皇城几乎无人安眠。〃万岁,夜深了,喝碗汤暖和一下吧。”宫侍长面带忧色的端过一盅汤劝道。景帝接过,碗刚凑到嘴边想起什么又叹气放下,宫侍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却是无人敢再上前劝,无奈退到一边。
淑贵君产子,已然痛了足三个时辰了,皇嗣却依旧没有要出生的迹象,昭阳殿内宫侍穿梭,外殿御医交头接耳,人人都是神情惶惶,一头大汗。帝嗣艰难,陛下慎之又慎,整整八个月的“不夜天”足见帝期盼之心何等之切,这当口,贵君与那未出生的皇嗣要有个万一,这满宫的人谁受得起龙颜震怒?昭阳内殿,怕透风伤身,门紧紧的掩着,远不如外面人头攒动,几个宫侍面上也不见慌乱之色,织锦绣缎的龙凤帷幔重重,最里面靠墙放着一张檀木雕花凤床,淑贵君正在其上辗转呻吟,任谁也想不到这凤床下会别有玄机。
一条秘道弯弯转转的连向皇城幽深僻静处一深宫,遵照“不夜天”的旨意,这里虽然偏僻却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是禁卫巡视自然不如堂皇主宫那么几乎不断绝的频繁,而且因为没有主位君傧入住,只几个年长宫人例行照料免得荒废,尤其显得空荡无人罢了。殿内除了两个照看灯火的老宫侍对坐着打瞌睡外再无旁人,但你若以为闯这里会比闯现在的昭阳殿轻松,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内室,一长发披散,俨然刚产子未久的产夫倚靠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与秦太后僵持着。“皇儿!”秦太后微微挑起眉。正看着孩子的产夫微微侧过头来,除了脸色苍白额头虚汗,赫然跟殿上焦虑不已的景帝竟长得一般无二。
这说来也不希奇,像皇帝这种靶子类型的高危工种总会给自己培养几个替身的,历朝历代皆不例外,前朝有位荒唐皇帝更对此道深入研究,一气养了十几位,有事没事换着使,连朝臣都时常闹不明白堂上君王是真是假,让天下有志于刺皇一道的荆轲们泄足了气。不过以男子为替身却是罕见,眼下状态更是诡异。
皇儿,休得再说,快把孩子给父后!”秦太后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要抱走孩子。姬嬽侧身让过,依旧不肯放手。“皇儿!”见景帝还固执,秦太后有些怒了。
景帝低头看婴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过婴儿的小鼻子,神色间竟露出一股爱怜,抬头目视着父亲,正色道:“儿自晓事起,无一刻不如履薄冰,近乎早忘却这男儿之身,更未敢奢望能得此天眷,父后也为人父,何忍要孩儿弃子?” 秦太后蹙眉:“你之心为父自然明白,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寻着由头这孩子自然送回你身边,何至如此?”
景帝苦涩,微微一叹道:“孩儿以男儿之身欺宗背祖为帝十七载,日夜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却从未想过有善终之日,唯有太平,儿虽多有欺瞒,却是本心相待,诚意相交,若如父后之言,以女换子,纵然不被觉察,然儿再无颜面对,天地间生若死矣。”秦太后闻言心中不免一酸,是他对不起他,若非他这个父亲,姬嬽怎会如此?但事到如今早骑虎难下,悔之晚矣,不由强忍了心大怒道:“糊涂!你母再无公主存世,你百年基业在身,怎做这儿女之态?”
景帝却自嘲一笑,漠然道:“儿之姿态犹有何意?燕王何等人才,她若有心,子有何妨?若无心,女又如何?恐只画蛇添足没的让人耻笑。”秦太后一愣,他这孩儿自登基以来,杀伐果决,世间女儿少有及得上,就是比起历代先帝们,说句犯忌讳的话,除了太祖太宗不敢说,其余倒都是要强些。登基为帝是他这个父亲难为他不假,可这时日渐渐的,皇帝做得威严日甚,比得先帝那几个公主姐妹越发不堪,恍惚这帝位天生就该是他的,他心里的愧疚惶恐也是日渐的稀了,时常面对着自己都快忘了这原是个男儿了,几曾见他露出过这种神态?那君太平即使再不凡,贴了他一个水晶样的小儿便罢了,又何止让人中之龙的大儿这般贴着小心,小辈实在可恨!暗自咬牙,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看着脸色越加苍白却强硬支撑着的长子,强压下心中痛楚,板着脸道:“休得多言,孩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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