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道清
太平捕
作者:墨道清
借三尺明月,衔两袖青龙,轻剑快马恣意,携侣江湖同游!
楔子
长街无人,有雨,雨很细很密,把天地点染成一片灰墨。
远山几重,烟雨朦胧
风云城二十四街,青石铺道,酒楼林立,黑瓦白墙,檐角错落,平日本是极热闹之处,唱曲划拳,玩赌呼喝之声不绝。此刻却是极为冷清,家家歇业,门楼紧闭,门板缝隙里偶尔露出一双偷窥的眼睛。
街尽头立着一人,身材欣长,华服配刀,脸色透露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红,长年浸淫酒色的生活让他的脸看起来显得略微浮肿。他静立在满城烟雨里,未着蓑衣,等待一个人,等一场荒唐至极的决斗。事情本来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这场决斗实在荒唐的紧。
雨未停,风未住,人未来。
靠近街尽头的一栋酒楼雅间靠窗,有两人点了一桌酒菜,交杯换盏,浅浅的饮着,五月烟雨伴着酒意微薰,着实在红尘中有一丝出世的意味。左手边是一名穿紫色长衫的圆脸胖子,腰配白玉琢成的锦鲤,正是太平道停云钱庄的大掌柜万云生。右手处端坐一名三缕短须的瘦子,一身绣金墨袍,铁冠束发,姓萧名落亭,早年是忘机观的道人,后来入了红尘,不出几年,已是惊鸿镖局主事。
酒过三杯,萧落亭问道:“老万,你觉得那孩子会来吗”
万云生饮了一杯热酒,咂了咂嘴,道:“不知道,说不准。”
萧落亭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雨中的那人,喃喃道:“你说这事也真是巧,那孩子拦路挑战时恰好遇见二爷回家探亲,一句话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可惜枉送了那孩子一条性命。”
“老萧,太早下定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那孩子有胆子直接拦了齐昌年,说不定有些手段。你我都是见过世面的,那年安平县三仙山旁的事你难道忘了,说不定这孩子也是个少年高手。”万云生给自己夹了一块香酥的鳜鱼,又给萧落亭也夹了一块。
十年前,安平县三仙山,盘踞了一伙盗匪,虽有七人,却是武功高强的那一号,又恰好离太平道路远,沈王府不及收拾,不出半年,出了二三十件劫案。当时萧落亭初出江湖,与万云生结伴同行。两人仗着几分功夫,堂而皇之过三仙山。山路将近,却见七个大汉围堵一辆黑色马车,萧落亭本待出手,却被万云生拉住,两人只远远望着。见车厢中钻出一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极神俊潇洒。手执刀剑,不言不语,猝然发难。那七盗自负有些武艺,却不料弹指间被人格杀。刀快如风,剑疾如雨,一遮一斩,七招,只有七招,一招杀一人,招尽,七人已从马上落入尘埃,只余七匹健马原地打转。那少年收起一双刀剑,回到黑色马车内,马蹄哒哒,敲醒了目瞪口呆的二人,再回过神来时,黑色车马已走的远了。
思绪回落,雨还在下。万云生又喝了一杯酒,道:“老萧,要不要赌一赌我赌那孩子赢。”
萧落亭淡淡道:“怎么能拿这种事来做赌”
“哎……齐昌年这种跳梁小丑,把城中搞的乌烟瘴气,期上瞒下,横行乡里,上面的人把他当刀,底下的人畏他如虎。被人除了,未尝不好。”
萧落亭奇道:“难道今天这事是二爷动的手脚”
万云生“嘿嘿”了一声,道:“二爷哪有这种闲心,但是二爷的眼光,我信。”
“也是,这太平道,我最佩服沈家大爷二爷。”
万云生耳朵微动,淡淡道:“人来了。”
雨冷风冷,齐昌年的眼光更冷,眼光如冰刀划破一街的雨幕。止于二十四街的入口处,落在了一双脚上。
那是一双白中带青,瘦如芦柴的脚,穿着一双编制粗糙的草鞋。脚不大不小,每一步都很稳定,踏过被烟雨润色的青石板,一人独行而来。脚是长在一名少年身上,除了这双
双刀,快箭,黑羽
夜正深,圆月明。
灯烛未熄,有打更声自远处传来,惊起几只街角房上的野猫。
楼阁上的脊兽静立望天,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口吞掉月亮。
远处是一座高塔,塔高七层,是昔日沈王府老太爷请寒山寺中的佛道大德讲经说法时所建。后来辛国灭佛,太平道的佛塔多变成了游览之所,每逢佳节,城中百姓常常登塔远眺,赏景观花。
此时午夜,塔高铃清响,悠悠的塔铃声在夜中荡开一片月色,传到街上,已微不可闻。高塔檐角挂着一轮明月,塔顶卧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躺在塔顶,和夜色融为一体,静待着什么。
城西,花落街
有间客栈老板已入眠,只留店小二打着哈欠,擦拭整理完桌椅,正要安上客栈门板,两个人闪了进来。
两人俱是少年,一身云纹黑色捕服,正是太平道捕门中人,一人腰间配着双刀,神情平淡;另一人背后背着一囊箭矢,左手装着一只连发手弩,右手执着一张柘木弓,腰间配着把一尺短匕。
店小二刚想张口,看见来人,立即压低了声音,想来对这种事见的多,有了经验。
“墨捕头,你们这是……”小二低声道。
“今天下午入住的一个人,高八尺左右,脸上有一道非常长的刀疤。从左额到右下嘴角。在哪间房”为首的墨姓捕快小声的描述着。
小二稍一回想,就记了起来,那人极壮实,傍晚时分来,一张刀疤脸极凶恶,说话声音又大又冲。要了地字二号房。当下小声道:“左手地字二号房。墨捕头小心。那人看起来很凶。”
墨姓捕头,本名昙心,是太平道有名的少年捕头之一,平日里专门对付的是些亡命的狠角色。
他点头致意,嘱咐店小二早早躲进房中,向身后少年打了一个手势,少年会意,立马拉起手弩,一步跃起,直登客栈二楼,落在二楼扶手时声音极轻,如鸿羽轻落,几乎微不可闻。
如此轻的年纪,如此好的轻功,也是极不容易。
墨昙心手搭刀柄,紧随其后,他脚上裹着两片棉帕,走路无声,轻手轻脚的慢慢移上二楼。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地字房两边,地字房内内悄无声息,今天要抓捕的人犯,应该就在其中。
那少年正准备推门而入,墨昙心打了一个手势,少年会意,将右手的柘木弓伸出,推开了地字号的房门。
“叮,叮,叮。”
几乎在推门的瞬间,三只短箭从房内射出,钉在对面的客房门上。
墨昙心没有一丝犹豫,箭入客房门的同时,就地一滚,快速突入房中,房中桌上杯茶尚热,只是靠街的窗已大开,一抹衣角闪过。墨昙心转头向那少年道:“左飞,上房拦道。”说罢人如鬼魅一般从窗中钻出,瞧见街上一个大汉正落地,作势欲逃。
墨昙心落地,拔出腰间快刀,笑喝道:“虎哥,别逃了,逃不了。”
徐虎哪里会听,拔腿就逃,一个劲的在心里直后悔:怎么惹上这个要命的角色,今天要凉在这了。
两人一息间奔出数丈,左飞翻身上房,在街上的楼阁檐角之间飞跃,月如玉盘,沐在月光下一身银白。
他本是后来才动作,此时已在街上追赶的两人之前。墨昙心与徐虎在街上急奔,左飞在楼上也是拼命急奔。
看准时机,弯弓搭箭,一只白羽飞箭急射而出。
&
捕手,箭手,高手
他等在小巷里,麻衣草鞋,环形斗笠,斗笠遮住了清亮的月光,也遮住了他的面目,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与一条极薄的唇,显得冷酷无情。他站的很稳,稳得风吹过,连衣角都似乎没有动过。他动起来也很快,很轻灵。一直随着外面的箭声,刀身,脚步身移动着,他对自己的听力,轻功一向相当有自信。他在等待着,盘算着,今天,徐虎必须死,哪怕那个消息已经走漏,哪怕这只是亡羊补牢,毕竟这是那个人吩咐的。他本来可以早点动手的,但是结果被那两个捕快抢了先,他只好默默的等。
远出的脚步声入耳,多了一个脚步声,若有若无,有如游丝缠绕,也牵扯住他。他皱皱眉头,眼里有一丝犹豫,但随即镇定下来。轻功有余,功力不深,脚步又有移动,他也随之移动,他一直紧盯着一个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机会来了,他睁开眼,眼里闪出一丝笑意。
徐虎一脱身,立刻七扭八拐的胡乱奔逃,他来太平道不久,住在风云城,又懒的去摸索城中道路,当下吃了不认路的苦头,转来转去逃了一圈,快步跑出了一条小巷,到了大街上,一转头,与墨昙心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呆。
他玩着性命逃了一圈,竟然又逃了出来。墨昙心倒是非常高兴,几年捕快生涯,遇见的不是属兔子,就是成了人精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一个比一个难抓。最近遇见的这人,有点手段,智商堪忧,实在是抓捕的良好对象。
徐虎逃走到逃回的时间里,墨昙心与左飞被那个暗处的冷箭手压制的死死的,他几次想冲出去抓捕徐虎,被对方准确判断出动作,一箭封住了去路,直接挡了回去,左飞更惨,暗中射箭那人射术判断简直近乎神技,他旁边的檐脊上插着几只羽箭,左边鬓发被一箭射断,差点折在这儿。
几次过后,他完全不敢抬头搭弓,他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下一箭绝对可以送他走。
墨昙心也感觉到了左飞的困境,所以把自己暴露在街上明处,吸引那放冷箭的家伙,好让左飞有机会可以射中。
就在这时,徐虎跑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天降正义。
现在徐虎的帮手就在左手不足十丈那栋酒楼的暗处,徐虎在他面前大约一百丈有余。左飞被逼在右手六丈左右的房屋檐脊上,无心应该已经过来了,搞的定,墨昙心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顺便给自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十日前,徐虎在太平道城东琅琊坊杀了一对夫妇,三人之间宿有感情矛盾。这事本来不归他管,只是徐虎也是江湖中人,武艺不低,沈王府害怕其他小捕快吃亏,他正好办完人,就直接扔了给他。有时他也头痛,对付这种江湖人士,往往要处处小心。
沈家二爷快要从边塞回来,到时候这个江湖大概能安分一点吧!
稍一走神间,徐虎已又开始拔腿狂奔起来。
“这人求生欲也真强!”墨昙心喃喃道。他突然吹了两个响亮的口哨,意思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左飞和暗处的冷无心会意。两个人缓慢动作,准备掩护。
徐虎反应过来,拐进左手边一条小巷子里。墨昙心昂首站在街上,倒转双刀,左手刀正握,右手反握。沉腰下马,作势欲奔。屋脊上左飞暗暗估算好那名箭手的位置,柘木弓搭上了白羽长箭。与箭手同在一边的冷无心,整个人半隐在黑暗里,月华照着他半边身子,显出一张白净冷漠的脸。他从袖中
太平三害,沈王府,五少爷
留不住的东西就不要去留,打不过的人就不要硬是去打,死心眼的人往往死的更快。冷无心一直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行事的。
所以他在屋脊稍待后,便原路返回了,自己一个人去追对方太危险,而且墨昙心那边说不定还有其他伏兵。这家伙到处惹人,狠角色跟韭菜似的,一茬厉害过一茬,收拾了一茬又冒出一茬,也不上心哪天被人给做了。
墨昙心这边抱着徐虎,看着那道咽喉上的刀伤,脑子里有些乱,徐虎的案卷他细细读过,杀的两人虽然小有资产,但也没有太过复杂的社会背景或者麻烦的靠山。刚才这个杀徐虎的人,绝对是个一流的高手。这样的人,除了军中,便是一些江湖大派或者有势力的宗族才有。墨昙心看着徐虎,这个人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徐虎死盯着墨昙心,用尽力气,嘶哑地道:“司……司……司……“
“虎哥,你又不是蛇,嘶什么,你都快凉了,闹什么“墨昙心苦笑道,旋即又觉得不对,这个人能被这么厉害的杀手盯上,一定掌握着什么秘密,他临死前想着告诉其他人。
他将耳朵贴近徐虎,后者又嘶了两声,终于手一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左飞刚才赶过来就一直持弓警戒,提防那个黑羽箭手去而复返偷袭,此时听着身后徐虎咽气,忍不住转头问道:“师兄,死了“
“凉透了!“墨昙心又试着摸了两下动脉,确认完全没救了。基本不用确定了,都被人割喉了还用的着怎么确认这么想的没脑子吗
此时月色正明,街上许多住户都点起了灯烛,墨昙心在街上用白粉做了标记,又通知了沈王府刑事司。徐虎的尸首被移去了停尸房,无心陪着仵作去验尸,他对那个戴斗笠的杀手很感兴趣。左飞收拾了射出去的白羽箭,把另外几只黑色羽箭也收拾了起来,没有交给物证坊,大家都是常年合作办事的熟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说不定可以从上面看出点什么来,尽快破案。
辛国吏治严明,要求命案必破,治下众吏一度造成种种冤假错案。后来太平道引入三审制度,命案三查,错案追责搞的一帮小吏战战兢兢,多方请援一些武林与街井中的高手协助破案,力求减少错案。恰逢太平盛世,朝廷打击武林,武林中的众多人物没有出路,许多人都与朝廷合作,博取生存空间。无论军部刑部,俱有众多宗门高手混迹其中任职。
停尸房内,有三人围着一具尸体。一名中年人,两名少年,一人一身墨染长袍,正是冷无心,另一人一身白净华服,戴着一顶墨冠,清秀异常,不染一尘。无论叫谁见了都会多看上两眼。
三人都布巾蒙嘴,太平道仵作韩青戴着手套,掀开了蒙尸体的白布,露出徐虎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韩青用手按了按尸体胸口,胸口肌肉一片青色,肋骨也尽碎,喉头伤口深愈一寸有余。就算没有那一刀,这打在胸口的一下,也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韩青取出刀钳,划开尸体胸腔,里面尽是碎骨,内脏也是稀碎。华服公子有点好奇的看了两眼后就转到屋外。
韩青翻弄着尸体,问道:“冷少爷,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功夫吗“
冷无心缓缓道:“不确定,但我猜测是花开手,一门暗器手法,昔年由淮北杨大使用过,最后这人被唐门高手击杀在燕云岭,后来没有听说过了,今天这人把这手法与掌法结合在一起,我想不出来江湖中有谁用这功夫。“
韩青
楼上听雨,雨落山中
雨很大,滂沱大雨,打得油纸伞抖不停,冷风一吹,湿了一片衣襟。远山在雨中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黑沉天幕处的电光。
听雨楼前,一个青衣小厮探头探脑。
凌月青打着一把水墨油纸伞,穿着一身黑服急急跑过长街,钻到了听雨楼前屋檐下。等在酒楼门前的青衣小厮慌忙迎上去,收了伞,给她披上一条黑色大氅。道:“姑娘,快请进。“凌月青没有说什么,紧了紧大氅,快步进了酒楼。
酒楼内,一楼倒是极热闹,觥筹交错,南北商客谈天论地,三教九流说着家长里短,市井传说。
二楼极静,似乎无人。有数盏灯点起,照出一月白长袍中年文士,一黑服短髯壮汉,那壮汉极高大,几有九尺,站在文士身边,更显得文士瘦弱。文士执着狼毫,借着青灯,仔细写下一封信。将信拓上蜡封,壮汉见文士写完了信,忙将耳贴过去,显得极小心翼翼。文士在壮汉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道:“骆鸿,将信越快送到你兄长手中为好。“
骆鸿接过信,深深行了一礼,对文士道:“龙老大,保重身体,你的忙,我兄长一定会帮。“
那文士轻笑,道:“北沈南骆,豪杰骆明山,我信的过。“
骆鸿又行了一缉,道:“龙老大当年救过家兄一命,这是应当的。我走了,您保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