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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同事便替他陪特丽莎。他们在舞池里真是绝妙的一对。托马斯惊讶地看着特丽莎,两人每一
瞬间的动作都极其精确而默契,还发现她比平时漂亮得多。这次跳舞看来是对他的宣告:她
的忠诚,她希望满足他每一欲求的热烈愿望,并不是非属于他一个人不可。如果她没有遇见
托马斯,她随时都准备响应任何她可能遇见的男人的召唤。他不难把特丽莎与他的年轻同事
想象成情人,很容易进入这种伤害自己的想象。他认识到特丽莎的身体完全可以与任何男性
身体交h,这想法使他心境糟糕透顶。那天深夜回家后,他向她承认了自己的嫉妒。
这种荒诞的、仅仅建立在一种假想上的嫉妒,证明他视她的忠诚为彼此交情的必要条
件。那么,他又怎么能去抱怨她对自己真正的情人有所嫉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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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她努力去相信托马斯的话(尽管只是半信半疑),努力使自己和平常一样快活。可
白天平复了的妒意在她的睡梦中却爆发得更加厉害,而且梦的终结都是恸哭。他只能一声不
吭地把她弄醒。
她的梦,重现如音乐主题,舞蹈重复动作,或电视连续剧。比如,她一次又一次梦见猫
儿跳到她脸上,抓她的面皮。此中的含义我们不难译解:在捷克土语中,“猫”这个宇就意
味着漂亮女人。特丽莎看见女人,不,所有的女人都在威胁自己,她们都是托马斯潜在的情
妇,她害怕她们每个人。
在另一轮梦里,她总是被推向死亡。一次,她在死亡的暗夜里吓得尖叫起来,被他晚
醒,便给他讲了这个梦:“有一个很大的室内游泳池,我们有大约二十个人,都是女人,都
光着身子,被迫着绕池行走。房顶上接着一个篮子,里面站着个男人,戴了顶宽边帽子,
遮着脸。我可看清了,那就是你。你不停地指手划脚,冲着我们叫。我们边走还得边唱歌,
边唱还得边下跪。要是有谁跪得不好,你就用手枪朝她s击。她就会倒在水里死去。这样,
大家只得唱得更响也笑得更响。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一发现岔子就开枪。池里漂满了死
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力气下跪了,这一次,你就会向我开枪了!”
在第三轮梦中,她死了。
她躺在一个象家具搬运车一般大的灵柩车里,身边都是死了的女人。她们人太多,使得
车后门都无法关上,几条腿悬在车外。
“我没有死!”特丽莎叫道“我还有感觉!”
“我们也有。”那些死人笑了。
她们笑着,使特丽莎想起了一些活人的笑。那些活着的女人过去常常告诉她,她总有一
天也会牙齿脱落,卵巢萎缩,脸生皱纹,这是完全正常的,她们早已这样啦。正是以这种开
心的大笑,她们对她说,她死了,千真万确。
突然她感到内急,叫道:“你看,我要撤n了,这证明我没死!”
可她们只是又笑开来:“要撤n也完全正常!”她们说:“好久好久,你还会有这种感
觉的。砍掉了手臂的人,也会总觉得手臂还在那里哩。我们实在已没有一滴n了,可总会觉
得要撤。”
特丽莎在床上靠着托马斯缩成一团:“她们用那种神气跟我说话,象老朋友,象永远是
我的熟人。一想到永远和她们呆在一起,我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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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从拉丁文派生出来的语言里,“同情”一词,都是由一个意为“共同”的前缀
和一个意为“苦难”的词根(passio)结合组成(共——苦)。而在其它语言中,象捷文、波兰
文、德文与瑞典文中,这个词是由一个相类似的前缀和一个意为“感情”的词根组合而成
(同——感)。比如捷文,son—cit;波兰文,wsp’ox—czucies德文,mit—gefuhi;瑞典
文,med。
从拉丁文派生的“同情(共——苦)”一词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看到别人受难而无动于
衷;或者我们要给那些受难的人以安慰。另一个近似的词是“可怜”(法文,pitiez意大利
文,等等),意味着对受苦难者的一种恩赐态度。“可怜一个女人”,意味着我们比她优
越,所以我们要降低自己的身分俯就于她。这就是为什么“同情(共——苦)”这个词总是引
起怀疑,它表明其对象是低一等的人,这是一种与爱情不甚相干的二流感情。出于这种同情
去爱一个人,意昧着不是真正的爱。
而在那些同词根“感情”而非“苦难”组成“同情”一词的语言中,这个词也有近似的
用法,但很难说这词表明一种坏或低一级的感情。词源学给这个词暗示了另一种解释,给了
它更广泛的含义:有同情心(同——感),意思就是不仅仅能与苦难的人生活在一起,还要去
体会他的任何情感——欢乐,焦急,幸福,痛楚。于是乎这种同情表明了一种最强烈的感情
想象力和心灵感应力,在感情的等级上,它至高无上。
在特丽莎向托马斯道出自己针刺手指的梦的同时,她不甚理智地暴露了自己曾搜过对方
的抽屉。如果特丽莎是另外一个女人,托马斯再也不会与她说话了。特丽莎明白这一点,
说:“把我赶走吧!”与之相反,他抓住了她的手,吻她的指尖。因为那一刻他自己也感到
指尖痛,如同她的指尖神经直接连通着他的大脑。
隐私是神圣的,装有个人信件的抽屉是不能被打开的。任何不曾得助于同情(同——感)
魔力的人,都会冷冷地责备特丽莎的行为。可是,同情是托马斯的命运(或祸根),他觉出自
己跪在打开的抽屉前,无法使自己的眼光从萨宾娜的信上移开。他理解特丽莎了,不仅仅是
他不能对特丽莎发火,而且更加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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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仪态越来越惶乱不宁。自从她发现他的不忠以后又过了两年,情况越来越糟,毫无
出路。
他真的不能抛弃他的性友谊吗?他能够,可那会使他内心分裂,他无力控制自己不去品
味其他女人,也看不出有这种必要。他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他的战绩并没有威胁特丽莎,那
么为什么要断绝这种友谊呢?在他眼里,这与克制自己不去踢足球差不多。
可这事儿仍算一件乐事吗?他去与别的娘们儿幽会,总是发现对方索然寡味,决意再不
见她。眼前老浮现出特丽莎的形象,唯一能使自己忘掉她的办法就是很快使自己喝醉。自他
遇见特丽莎以来,他不喝醉就无法同其他女人做a!可他呼出的酒气对特丽莎来说又是他不
忠的确证。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去见情妇吧,觉得她们乏味;一天没见,又回头急急地打电话与她
们联系。
给她最多舒坦的还是萨宾娜。他知道她为人谨慎,不会把他们的幽会向外泄露。她的画
室迎接着他,如一件珍贵的旧物,使他联想起过去悠哉游哉的单身汉日子。
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他害怕回家太迟,因为特丽莎在等
她。这一天,他与萨宾娜交h,萨宾娜注意到他瞥了一下手表,想尽快了事。
她l着身子,懒懒地走过画室,在画架上一幅没画完的画前停了下来,斜着眼看他穿衣
服。
他穿戴完毕只剩下一只光光的脚,环顾周围,又四肢落地钻到桌子下去继续寻找。
“看来,你都变成我所有作品的主题了,”她说:“两个世界的拼合,双重暴光。真难
相信,穿过浪子托马斯的形体,居然有浪漫情人的面孔。或者这样说吧,从一个老想着特丽
莎的特里斯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被浪子贩卖了的世界。”
托马斯直起腰来,迷惑不解地听着萨宾娜的话。
“你在找什么?”她说。
“一只袜子。”
她和他一起把房子找了个遍,他又一次爬到桌子下面去。
“你的袜子哪儿也找不到了,”萨宾娜说,“你一定来的时候就没有穿。”
“怎么能不穿袜子来?”托马斯叫道,看看手表,“我会穿着一只袜子到这里来吗?你
说?”
“没错,你近来一直丢三拉四的,总是急匆匆要去什么地方,总是看手表。要是你忘了
穿一只袜子什么的,我一点几也不惊讶。”
他把赤脚往鞋里套,萨宾娜又说:“外边凉着哩,我借你一只袜子吧。”
她递给他一只白色的时鬃宽口长袜。
他完全知道,对方瞥见了自已做a时的看表动作,一定是她把袜子藏在什么地方以作报
复。外面的确很冷,他别无选择,只得接受她的赐予,就这样回家去,一只脚穿着短袜,另
一只脚套着那只宽口的长袜,袜口直卷到脚踝。
他陷入了困境:在情人们眼中,他对特丽莎的爱使他蒙受恶名,而在特丽莎眼中,他与
那些情人们的风流韵事,使他蒙受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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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减轻特丽莎的痛苦,他娶了她,还送给她一只小狗(他们终于退掉了她那间经常空
着的房子)。
小狗是他某位同事一条圣伯纳德种狗生的,公狗则是邻居的一条德国种牧羊狗。没有人
要这些杂种小狗,同事又不愿杀掉它们。
托马斯看着这些小狗,知道如果他不要的话,它们只有死。他感到自己就象一个共和国
的总统站在四个死囚面前,仅有权利赦免其中一个。最后,他选了一条母狗。狗的体形如德
国牧羊公狗,头则属于它的圣伯纳德母亲。他把它带回家交给特丽莎,她把它抱起来贴在胸
前,那狗当即撤了她一身n。
随后,他们设法给它取个名字。托马斯要让狗名清楚地表明狗的主人是特丽莎。他想到
她到布拉格来时腋下夹着那本书,建议让狗名叫“托尔斯秦”。
“它不能叫托尔斯泰,”特丽莎说,“它是个女孩子,就叫它安娜。卡列尼娜吧,怎么
样?”
“它不能叫安娜。卡列尼娜,”托马斯说,“女人不可能有它那么滑稽的脸,它太象卡
列宁,对,安娜的丈夫,正是我经常想象中的样子。”
“叫卡列宁不会影响她的性机能吗?”
“完全可能,”托马斯说,“一条母狗有公狗的名字,被人们叫得多了,可能会发展同
性恋趋向。”
太奇怪了,托马斯的话果然言中。虽然母狗们一般更衷情于男主人而不是女主人,但卡
列宁是例外,决心与特丽莎相好。托马斯为此而感谢它,总是敲敲那小狗的头:“干得好,
卡列宁!我当初要你就为了这个。我不能安顿好她,你可一定得帮我。”
然而,即便有了卡列宁的帮助,托马斯仍然不能使她快活。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是几年
之后,大约在俄国坦克攻占他的祖国后的第十天。这是1968中8月,托马斯接到白天从苏
黎世一所医院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位院长,一位内科大夫,在一次国际性的会议上曾与托
马斯结下了友谊。他为托马斯担心,坚持让他去那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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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特丽莎的缘故,托马斯想也没想便谢绝了瑞士那位院长的邀请。他估计她不会愿意
离开这儿。在占领的头一周里,她沉浸在一种类似快乐的状态之中,带着照相机在街上转
游,然后把一些胶卷交给外国记者们,事实上是记者们抢着要。有一次,她做得太过火,竟
然给一位俄国军官来了一个近镜头:冲着一群老百姓举起左轮手枪。她被捕了,在占领军指
挥部里过了一夜。他们还威胁着要枪毙她。可他们刚一放走她,她又带着照相机回到了大街
上。
正因为如此,占领后的第十天,托马斯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当时她说:“你为什么不
想去瑞士?”
“我为什么要去?”
“他们会给你吃苦头的。”
“他们会给每个人吃苦头,”托马斯挥了挥手。“你呢?你能住在国外吗?”
“为什么不能?”
“你一直在外面冒死救国,这会儿说到离开,又这样无所谓?”
“现在杜布切克回来了,情况变了。”特丽莎说。
这倒是真的:她的兴奋感只延续了一个星期,那时国家的头面人物象罪犯一样被俄国军
队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人人都为他们的性命担心。对侵略者的仇恨如酒精醉了
大家。这是一种如醉如狂的怨恨。捷克的城镇上贴满了成千上万的大宇报,有讽刺小品,格
言,诗歌,以及画片,都冲着勃列日列夫和他的士兵们而来。把他们嘲弄成马戏团的无知小
丑。可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在与此同时,俄国迫捷克代表在莫斯科签定了妥协文件。杜
布切克和代表们回到布拉格。他在电台作了演说。六天的监禁生活使他萎靡不堪,简直说不
出话来,结结巴巴,不时喘气,讲一句要停老半天,有时长达三十秒钟。
这个妥协使国家幸免了最糟的结果:即人人惧怕的死刑和大规模地流放西伯利亚。可有
一点是清楚的:这个国家不得不向征服者卑躬屈膝,来日方长,它将永远结结巴巴,苟延残
喘,如亚力山大。杜布切克。狂欢完了,接下来是日复一日的耻辱。
特丽莎向托马斯解释了这一切。他知道,这是真的;但他也知道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
因,亦即她要离开布拉格的真正原因:她以前从未真正感受过快乐。
那些天里,她穿行于布技格的街道,拍摄侵略军的照片,面对种种危险,这算是她一生
中的最佳时刻。只有在这样的时间里,她才享受了少许几个欢乐的夜晚,梦中的电视连续剧
才得以中断。俄国人用坦克给她带来了心理平衡。可现在,狂欢过去了,她重新害怕黑夜,
希望逃离黑夜。她已经明白,只有在某些条件下,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强健和充实。她期望浪
迹天涯,到别的地方寻找这一些条件。
“萨宾娜已经移居瑞士了,你不在意吧?”托马斯问。
“日内瓦不是苏黎世,”特丽莎说,“她在那儿,困难会比在布拉格少得多。”
一个渴望离开热土旧地的人是一个不幸的人。因此托马斯同意了特丽莎移居的要求,就
象被告接受了判决。一天,他和特丽莎,还有卡列宁,发现他们已置身于瑞士最大的城市
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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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空空的公寓买了一张床(他还没有钱添置其它),并以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狂热,全力
以赴地投入工作,开始了新生活。
他打了几个电话到日内瓦。俄国入侵一周之后,那里碰巧举办了萨宾娜的作品展览。她
在日内瓦的赞助人出于对她弱小祖国的同情,买下了她的全部作品。
“多亏了俄国人,我才成了阔太太。”她说着,在电话里笑起来。她请托马斯去看她的
新画室,并向他保证,这间画室与他所熟悉的布拉格那间差别不大。
他不是仅仅因为高兴过分而不能去见她,而是在特丽莎面前找不到离家外出的借口。于
是,萨宾娜到苏黎世来了,使在旅馆里,托马斯下班后去见她。他先从旅客登记处给她打电
话,然后上楼。她开门时,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圆顶札帽,身上除了短三角裤和r罩以外什么
也没穿,露出了美丽的长腿。脑站在那儿凝视着他,不动,也无任何言语。托马斯也一样。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深深地震动了,从她头上取下礼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们一声不响地
开始做a。
从旅馆里回家来(现在家里已有了桌子,椅子,沙发与地毯),他高兴地想到,他肩负这
种生活就象蜗牛肩负着自己的房子。特丽莎与萨宾娜代表着他生活的两极,互相排斥不可调
和,然而都不可少。
但事实是,如果他每到一处都带着这样的生命支撑体系,象带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
么这意昧着特丽莎还得继续她的噩梦。
他们在苏黎世住了六、七个月,一天晚上,他回家晚了,发现她留下一封信。信上说,
她已去了布拉格,说她离去是因为缺乏侨居国外的力量。她知道她应该尽力支持他,但她不
知道怎么做。她原来一直傻里傻气地以为国外的生活会改变她,以为经历入侵事件以后她不
至于弱小如故,会长大,长得聪明而强壮,但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她成了他的负担,不愿
意继续成为负担。趁眼下还来得及,她得作出这个必要的决定。她还向托马斯道歉,说她带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第 2 部分
意继续成为负担。趁眼下还来得及,她得作出这个必要的决定。她还向托马斯道歉,说她带
走了卡列宁。
他服了一些安眠药,可直到翌日凌晨,仍没合一下眼。幸好是星期六,他可以呆在家
里。他一次又一次考虑眼下的形势:他的祖国已同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断了往来。电话和电报
是找她不回来的。当局也绝不会让她今后出国旅行。与她的分离看来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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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完全无能之后,他象挨了当头一棒,但又有一种奇异的镇静。没有人他作
出结论。他也无须看着院子那边的墙发呆,无须苦苦思虑于她的去留。特丽莎自己已决定了
一切。
他到餐馆里吃了午饭,沉郁沮丧。可他吃着吃着,绝望的情绪渐渐消解,没有那么厉害
了,很快,留下的只是一种忧郁。回想起与她一起生活的岁月,他觉得他们的故事不会有更
好的结局。如果是别人来构设这个故事,他也不能不这样来结束。
一天,特丽莎未经邀请来到了他身边,一天,她又同样地离他而去。她带着沉重的箱子
前来,又带着沉重的箱子离别。
他付了账,离开餐馆开始逛街。他心中的忧郁变得越来越美丽。他和特丽莎共同生活了
七年,现在他认识到了,对这些岁月的回忆远比它们本身更有魅力。
他对特丽莎的爱是美丽的,但也是令人厌倦的;他总是向她瞒着什么,哄劝,掩饰,讲
和,使她振作,使她平静,向她表白感情,说得有眉有眼,在她的嫉妒、痛苦和噩梦之下煌
煌如罪囚。他自责,他辩解,他道歉……好,这一切令人厌倦的东西现在终于都消失了,只
留下了美。
星期六第一次发现他独自在苏黎世的街上溜达,呼吸着令人心醉的自由气息。每一个角
落里都隐伏着新的风险,未来将又是一个谜。他又在回归单身汉的生活,回到他曾认为命里
注定了的生活,在那种生活里他才是真正的他。
七年了,他与她系在一起过日子,他的每一步都受到她的监视。如果能够,她也许还会
把铁球穿在他的脚踝上。突然间,他的脚步轻去许多,他飞起来了,来到了巴门尼德神奇的
领地:他正亭受着甜美的生命之轻。
(他想给日内瓦的萨宾娜打电话吗?或者想与他在苏黎世几个月内遇到的其他女人打电
话联系吗?不,一点儿也不。也许他感到,任何女人都会使他痛苦不堪地回忆起特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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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而忧郁的自我迷醉一直延续到星期日夜里。星期一,一切都变了。他不由自主地想
起了特丽莎;想象她坐在那里向他写告别信;感到她的手在颤抖;看见她一只手提着重箱
子,另一只手引着卡列宁的皮带。他想象她打开他们在布拉格的公寓,推门时怎样痛苦地忍
受那扑面面来的满房弃物的气息。
两天美好而忧郁的日子里,他的同情心(那引起心灵感应的祸根子)度假闲置,如同一个
煤矿上紧张劳累一周之后,星期天呼呼大睡,为星期一的上班积蓄气力。
他给病人诊治,却总在病人身上看见特丽莎。他努力提醒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她!
他对自己说,我是患了同情症啦。其实她的出走和我们不再相见,这都很好,尽管我想摆脱
的不是特丽莎面是那种病——同情。这种病,我以前是完全免疫的,是她感染了我。
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感到甜美的生命之轻托他浮出了未来的深处。到星期一,他却被从
未体验过的重负所击倒,连俄国坦克数吨钢铁也无法与之相比。没有什么比同情更为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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