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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异的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7)
“包括做a?”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但做a的动感的确美妙,它使我感到我的胸、颈、腿、耳朵以及臀部的真实。生命在于运动,这是我现在重要的一项体育运动。”维伊侧过脸,看到街上橙黄色的路灯在林子梵清癯的脸孔上一跳一跳闪烁,她就又把手放到他十分现代主义的光头上,抚摸了一下,说,“我看你是缺乏锻炼,宝贝。” 林子梵不太喜欢她一会儿“孩子”、一会儿“宝贝”的居高临下似的充满优越感的语调。 但她柔软的手掌在他的脑壳上抚摸的一瞬间,他的冰封多年的头颅的确感到有一种什么温热的东西在那地方发出一股停住的力量,那力量从他的头颅压迫到他的胸骨处,使他觉得车子的户窗虽然敞开着,但空气仍然显得不够。一时间,他的缺氧的胸口发出一丝类似于疼痛般的抽空感觉,这感觉随即闪电般地直抵他的致命的腰胯处。 林子梵没出声,他身体感觉的深刻抵消了维伊语调的轻浮。 这时,似乎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忽然冲司机说了声,“在这儿靠边停车吧。” 林子梵思维停滞在维伊刚才的随意然而极富诱惑的那句话上边,充满了遐想。他很想搂一搂她的腰,他的手掌已经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城市里空旷了很久,而手这东西是不能空着的,这是他积了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来的真理——他平日写字或者阅读,难道只是为了写字和阅读吗?难道就不存在想以写诗或者翻阅书本的手指的摩挲,间接地触摸女人的体息吗? 这会儿,林子梵多么想让自己的手指摆脱大脑的理性控制,像在钢琴上演奏爬音一般,在她妩媚的肋骨和脊背上爬行。 就借此当作告别仪式吧。 可是,他的手指僵在膝盖的皮包上,如同两只盲人的失去记忆的手指,一动没动。 “下车吧,我到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林子梵兴犹未尽,便叹着气随维伊一同钻出汽车。 “还有呢?”他说。 “什么还有?”维伊笑起来,“且听下回分解吧,如果还有下回的话。” 林子梵用力呼吸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p城去找你那位计算机专家?” “下个星期。” 林子梵听罢,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呼哨带着起伏的弧度从深夏夜晚寂寥的上空滑过。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那笑声把身边凝重的夜色搅得有点肤浅,他一边笑一边连声说“好、好……好……”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含含混混,好像嘴里正用力嚼着口香糖。 “什么好、好?” 林子梵颇为自嘲地说,“我在笑我自己的荒唐,一个几天后就要离去的人……我居然……” “别这么目光短浅,像个老鼠。那是你吗?” 这时,等候一旁的司机按了两声喇叭,不耐烦地把头从车窗探出来,问了声走不走? 林子梵抬头望了望天空朦胧的但却很银亮的月亮,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有这样孤清月亮光质的夜晚,应该是情人的夜晚,应该是意韵美妙、醉人而心跳的夜晚,应该是在排箫缠绵悱恻的乐声里,情侣的脖颈都探向对方的肩窝,绵延得如排箫一样颀长。 可是……睡眠的街空着,人的心也似乎没着落地空着,眼看维伊那诡秘迷人的裙裾一闪即逝了…… 林子梵终于把一时落到了虚无的月亮上边去的目光收拢回来。 “好吧,那么再见。嗯……如果可能,再联系。”言语间有一股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之气。 “再见。”维伊的脸孔也难得地泛起了沉闷的海洋的颜色。她一晚上都是笑着的,这忽然而起的深沉的海洋色,使林子梵立刻闻到了混杂着热带青青植物的海风气味。 他们的分手比起刚才酒吧外边的那场隆重的告别仪式,显得过于潦草、随意甚至于冷漠,好像是单位办公室里的同事,明天一早还能见面一样漫不经心。 林子梵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当出租车如同一股流水唰地一声从维伊身边一闪而过的瞬间,林子梵望了望车窗外边维伊那鲜亮的稻草一般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濒临某种莫名的绝境,身上泛起一阵空旷的冷。 他感到自己在无尽无期的大海里已经漂泊得太久了。长时间以来,他在空空荡荡的生活的水面上浮游,连根稻草也没有抓到。在这一瞬间,维伊那渐渐远去的鲜亮的背影,的确使他想到了“稻草”这虚幻的流动之光,一根水中的稻草,虽然不能救命,但毕竟给人以假想的希望。能够假设一个希望,是多么美好。 那“稻草”青亮的光泽,在黑暗中只虚幻地跳跃闪烁了几下,很快就被茫茫夜色这一张庞大而真实的画布吞噬了……时间不逝,圆圈不圆 雨这东西就怕下起来没完,窗户外边石板路上的雨水像堆积得厚厚密密的虫子,绵延着有声有色地乱爬,把人们的腿脚封锁在房子里动弹不得,时间久了,人心里就如同长了荒草,七上八下,凌乱得不成方向。 九月的p城,仿佛变成了梅雨季节的南方城市,天穹漏开了无顶之d,单调的雨声像乏味无聊的人声一样堆积成片。林子梵心里的荒草已经绵延了三天三夜,拢都拢不住。天的颜色与他的脸色一样灰沉。 nbsp nbsp nbsp nbsp 。。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8)
雨季显然不是缘由。 以前,林子梵是喜欢下雨的。他不太喜欢那种太阳当头、灯火通明的“艳阳天”,仿佛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挂满了喜庆的彩灯,或者空中布满了热辣辣的天使的眼睛,使他无处藏身,更不敢抬头向天宇凝望。 他曾经听说,阳光绚烂的日子,“天使”容易下凡人间。可是,他有点恐惧那种洁白无瑕的“天使”,“天使”的不食人间烟火总是使他觉得她一定很瘦很瘦,瘦得像一条影子,没有体重,立不稳,不扎实,连同她的爱也不足盈握。 关于“天使”一定很瘦这个奇怪的逻辑,林子梵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他始终以为,有缺陷的女人才是真实可感的,才可能拥有结实的情感。他不怎么相信“天使”这种虚幻缥缈的圣洁完美之物,他以为那不过是人类对于神话的美好向往罢了。 “天使才佩带利剑呢!”他总是这样说。 至于上帝,他不太想得清楚。反正大气污染得如此严重,上帝站立在人类企及不到的云端高处,被身下混浊的气流阻隔着,人们望也望不到他。但是,林子梵空落的双眸是渴望上帝存在的,哪怕只能望到上帝的一个脚趾头呢。 以往林子梵一直都喜欢雨天,y霾的天色最适合追忆往事,追忆是需要一种精神的“黑d”的,这种身体内部的“黑d”与黯淡的天色不谋而合,迎合了他追忆往事所需要的氛围,使之顺畅地延伸。 但是,这几天的y雨绵延,却使他烦躁不安,他的神思始终无法专注地沿着往日那“黑d”伸展。物质的r感的但又绝不仅仅是物质的r感的维伊的影子,始终缠绕不去,他的神思扭结在一个绕不开的扣结上——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呢?也太不负责任了! 进而又想,人家是你什么人,要对你的不愿她离去的念头“负责任”? 可是,有某种东西刚要开始就又要离去,这样的开始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翻来覆去,倒四颠三。 正好林子梵这两三天手里有心无心地翻弄着克罗齐的一本书,其中有一段使他对当下的处境发生了联想。 书上说,历史其实是人们受当下的情境触发而被理解和接受的,只有出于对当下的兴趣,人们才会去研究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老事,所以,它不是针对历史本身的兴趣,而是针对时下的兴趣。 林子梵就此想到,如果把克罗齐的时间轴由向后的方向改换成向前的方向推移,人们对未来的关注其实也一样是由对当下的兴趣产生的。但现在,如果一定要把未来与当下割裂开来,也就是说,假设未来不存在,那么对时下的兴趣势必会变得空落无着,变得焦虑而可疑。 林子梵的烦躁不安正是缘于此。 毕竟,维伊是诱惑了他的人,这诱惑当然更多的是感性的,触觉的。他不能自已地回忆她在烛光黯淡的酒吧里流光溢彩的眼风,她在盥洗室中忽然半醉半醒地倒伏在他猝不及防的肩臂上那惊艳颤魂的体息,她整理秀发时那种一丝不苟庄重肃穆的仪式感,她的狐狸一样狡黠诡异的常常是忽然而起的朗声大笑,她走路时行云般的婀娜旖丽、懒懒散散的裙裾,那裙裾在他的记忆里照亮了整个那条夜晚的街道以及他对未来的一点幻想……他望到她从黑水一般陌生而不属于他的人潮中,闪亮着流动的眸子翩逸而来。 维伊的影像不断在他的思维边缘处闪烁,有什么东西如缠绵的雨季被扯不断地思慕着,推也推不开。 他内心空d又似乎郁积得太满。 他得承认,在他的对于维伊的幻想中掺杂着很浓重的r欲的成分,但是,他的理性似乎拒绝接受这一事实,人家是有夫之妇嘛。 林子梵就这样在y雨绵延的天气里自相矛盾,破绽百出,翻饼烙饼,y云翻覆。 最后,他把这场缠缠绵绵的雨归结为罪魁祸首,这雨里边有一股莫测的东西,使雨不像雨,而像一场来路不明然而已经孕育了很久的y谋! 我林子梵什么时候如此这般大冬瓜。 他猛地从床上一跳而起,丢开手里的书籍,连同关于维伊的一切胡思乱想,把一切统统丢在一边了。 他发誓不再想。 然后,他就跑到外边雨中去了。 林子梵在雨中乱走,绝不是出于少男少女那种自我情感的煽动,那种与天同哭、与地同恸的悲绝。他在庆幸自己又一次从某种危险边缘的泥沼中拔脱出来,心中升起一种否定、修正并建设出新的理论的快感。 他再一次想到了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言论:一个好的理论的特征是,它能给出许多原则上可以被观测所否定或证伪的预言。 雨水的洗礼,使林子梵回到了原初的哲思精神状态,仿佛脚下的每一个石头子都踩到了一个哲学命题上,他甚至觉得几天来关于维伊的一切思绪,实际上那么雷同于《纯粹理性批判》的二律悖反,伊曼努尔·康德在考察关于宇宙是否有一个时间上的开端这个问题时,他对正命题论证是:如果宇宙没有一个开端,则任何事件之前必有无限的时间;他对反命题的论证是:如果宇宙有一个开端,在它之前也必有无限的时间。 林子梵忽然觉得,维伊正是类似这样的一个悖论。 她就像“时间”一样具有相对性,“将来”和“过去”不过是称作时空的某种东西中的方向,我们只能朝着“时间”的将来的方向前进,或者和它夹一个小角度前进。但是,维伊显然不存在“未来”这个方向,连与之夹个小角度前行的未来也没有可能性。 nbsp nbsp nbsp nbsp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9)
这真是一场荒唐! 他回到家里时,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衣服沉甸甸的,但他的心里好像已从拖拖拉拉的y雨天里清爽出来。 父母已经完成了早市购物、公园锻炼等一上午紧锣密鼓的节目,回到家里?





离异的人 第 15 部分
功能 和 功能!这真是一场荒唐! 他回到家里时,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衣服沉甸甸的,但他的心里好像已从拖拖拉拉的y雨天里清爽出来。 父母已经完成了早市购物、公园锻炼等一上午紧锣密鼓的节目,回到家里。 他们今天一反往常那种兴兴隆隆、热火朝天的烧饭景观,房间里显得有些冷清萧条。母亲没有在厨房里,而是坐在他们卧房的床沿上板着脸孔,鼓着嘴一声不吭。父亲站在客厅里,手里正摆弄着什么。 一望可知,他们今天为着什么事闹着分歧。 见儿子回来了,父亲首先迎上去,同时把他手上的那宝物似的东西递给林子梵看。 “这可是古玩,有价值,有意义。”父亲急于定调。 林子梵接过来,一看就笑得不行。 他曾听母亲唠叨过,说他父亲近来脑子出了毛病,喜欢买早市货摊上的旧物,明代的一张破茶几,清朝的一只赃瓷花碗,美国三十年代的一本老式汽车的图本……都让他流连忘返,恋恋不舍。几次都想购买一件什么,但一问价格,先就囊中羞涩起来,加之母亲的阻拦,此念一直未逞。 如果父亲只是痴迷于看看,母亲也就随他去。可是,今天父亲终于按捺不住,买回来一件。 父亲在林子梵的笑声里急着说,“并不算贵,并不算贵嘛!” 林子梵接过那帧据说是清末民初的旧照片,一行醒目锋锐的反白小字首先从照片底部赫然而出:于八十岁改嫁。 如此富于“革命”煽动性的句子,不知是照片上那位女子本人的心声,还是被制作者补白上去的。 林子梵仔细端详瞻仰起来。 这位白花青衣女子端坐在雕木镂花床栏前,脸敷白粉,青丝如云,头戴玉簪翠钿,素衣裹身,身下是一双惹人心中怦然一动的三寸金莲。一束很旧很旧的阳光斜s在她光洁的脸孔和遮掩不住的胸r上,她整个的神情仪态被那束明媚的光芒照耀得丰盈绵软,近乎妖娆,但又绝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文雅。 她身后的床帷与藤席不免使林子梵想入非非,他想像起她在每天晚上一步三摇、碎花细步地从外间屋艳装而入、蹑屣而上的困倦模样,她侧卧在青罗帐内,檐雨的婆娑声敲打在她饥渴的皮肤上,已是“久旱”无“甘雨”了,她思念的夫君身处远方久无信息,她辗转反侧,眼帘里的眸子盈满浓浓的期待的热烈与焦灼;每日清晨,她安静地坐在案台前,墨竹一支,香砚一块,她眉头微蹙,脸上的香脂散发着一股清馨的花草植物气味。她沉默不语,一会儿冥思苦索,一会儿挥墨如流云;黄昏则是熬人的漫长,褐色的地平线上,那邮路马车仍是杳无踪影,只有荒草青青旺旺地闷长,她的发呆的眼神沿着与荒草垂直的方向一日日伸长…… 那眼神概括了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以前所有的女性史。 林子梵一边细细观看,一边被不绝如缕的想像缠绕住了。 这时,母亲在里间屋说话了,“弄来个一百年前的女人放在家里叫什么嘛!一堆糟朽之气,霉味满天。这女人她怎么就那么好,非得买回来不可!” “这是文化!”父亲停了一下,又说,“看看人家,一百年前就那么开明,‘于八十岁改嫁’,我这是帮助你们闹妇女解放运动呢,有什么不好!” “老二百五!” 林子梵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边笑边说,“妈,多少年前的老太婆了,早就活不过来了,您还吃她的醋!我爸他就这么点爱好,没什么。这时节,人有点爱好不容易。” “他买,我也买!”母亲说着,从里屋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雕花木头钟。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房间里的争论停滞下来。 林子梵有一种预感,这预感立刻使他心跳猛然加快。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一个箭步抢在父亲前面,拿起了电话。 果然,是维伊。 这忽然而至的天籁般的声音沿着他干渴而警惕的耳道流进他的胸腔,这声音扯断了他在丝丝绵绵的雨幕里的一切理论,把他整整一个上午行走中的体系完全地瓦解了…… 放下话筒,林子梵愣愣地反不回神,只是死死盯住母亲手里举着的木头钟发呆。 母亲似乎继续说着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林子梵看到那木头钟的纹路繁杂曲弯,透出时间的复杂和诡秘,它呈环状围拢成一个圆。 他脑中猛然蹦出一句话: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看得见的乐声 维伊到达p城那座著名辉煌的bl大厦时,时间刚好是傍晚七点,她十分准时。 她从硕大的金属雕纹大门往里边浅浅地走了几步,就敛足收住脚步,高跟鞋训练有素地稳稳钉立在厅堂光滑耀眼的地面上。她婀娜着腰身,引颈翘首环望。 大堂里已是人头攒动。 这里的人很明显地与街上的人群不同,奇装异服不用说,单看他们(她们)的头发,就知道他们属于p城里的另类人群。 这里的头发是不能按性别来划分的,头发们不分男女,要么长发垂过腰际,要么短得如茸茸寸草,像林子梵那样的被剃刮得如反光的镜面一般的秃头,在这里简直俯拾皆是。 nbsp nbsp nbsp nbsp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0)
这些人平时混杂在p城浩浩荡荡正常的人群里,维伊只是觉得有些鹤立j群,与众不同,并不构成惊讶。但是,当这些怪里怪气的服饰发型汇拢成群,恢弘成片的时候,维伊就不能不感喟景观之蔚然了。 今天这里将举办的一场特别的表演,叫做《看得见的音乐》。据说,这位著名的画家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是一位举世无双的通感艺术家,他融贯声音与颜色为一体,在大型的交响乐队演奏中,灵感勃发于巨幅画布之上,当音符如一颗颗珠子在听众的耳际飘落飞旋、断断连连的时候,这位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通感艺术大师就会按照乐声的层次意境、起伏节奏,把大块大块和极小极小的色块像甩炸弹似的参差错落地甩到巨幅画布上,随着音乐的结束,他手里的一“甩”,正好落在最后一个音符上,一幅意韵深远的油画就完成了。 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手里的这最后的一“甩”,曾随着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炸响在1994年12月14日里斯本的上空,还曾“甩”到了巴黎和墨西哥人民的身边。 这一“甩”能够“甩”到中国p城来,也说明p城正日益走向国际化。 维伊凭直觉感到,像林子梵这种男人,就是不想为她本人出来约会,也会为这种新鲜的艺术而出来与她约会的。 维伊站立在大堂门口环视了不到一分钟,没见林子梵的身影,就决定先去盥洗室整理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出门前,她伫立在镜前精雕细琢、用心良苦地隆重打扮了一大场,她先用林子梵的目光审视自己,然后用自己的眼光,最后,又用陌生人的目光对自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苛刻挑剔地斟酌了几番,才走出家门,招手打车。到现在时间总共不过半个钟点,她知道自己精心描摹的仪容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是,总不能让自己楚楚地兀立在大庭广众之中等候一个姗姗来迟的男人吧。 她判断了一下,就向有可能是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维伊十分钟后出来时,林子梵已在大堂里东张西望了。 维伊一眼就看到了他,透过空间和时间的迷雾,她看到了他的骨感而清癯的秃头、颀长俊逸的身材以及整洁、入时并且前卫的衣着,即使在众多“妖魔鬼怪”成群连片的地方,他也依然出类拔萃。 林子梵这时也看到了维伊,他望着她从里边的洗手间方向款款地袅袅娜娜地移着不慌不忙的闲步,向他摇摆着手走来。 林子梵迎上去。 走到近处,他看到维伊比上一次靓丽了许多,不仅是衣着打扮,就连五官芳容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嘴唇更加丰厚饱满了,晶亮闪烁的润红色如同被丰足的油汁爆炒过的刚刚出锅的糖醋里脊,散发着馨香;眉骨与眼窝之间凸凹立体、错落有致,眼睛仿佛掉在了深谷里;脖颈也发生了强烈变化,白蜡烛一般纤长湿润;整个体态从肩骨到腰腹再到小腿脚踝,一波三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还有…… 林子梵一时弄不清维伊是哪里变了,反正是变了。 他礼貌地移开一点直视她的目光,想,这女人真是魔术一般奇妙得千变万化。 大堂里涌满的人已渐渐流动稀疏,开始入场了。 他们顺着人流,往入口处移动。 林子梵护佑在维伊的左侧,用右手横拦在她的腰背后边,以挡住前涌失控的人流。同时,他的手臂又礼貌地与维伊的腰身保持着大约十公分距离。 他一边往里边移动,一边默想,我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如此绅士过。 按照节目单上的安排,那位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通感大师的表演,是在最后一曲《黄河大合唱》的演唱中才出现。这令人有些扫兴的安排,却使林子梵和维伊意外地高兴了一下,他们心领神会地对望一眼。 不言而喻,他们都想趁正式表演之前先说说话。 演出开始了,乐队先是奏响柏辽兹的《罗马狂欢节》作为序曲,然后演奏了何占豪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林子梵今天不知是由于维伊坐在他身边的缘故,还是这一次的交响乐团的表演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他莫名其妙地平生第一次被交响乐的高贵震慑住了,在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出现之前,他已经意想不到地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中。 《梁山伯与祝英台》无论是电影还是小提琴协奏曲,他以前都是看过、听过很多遍的,但没有一次令他如此这般投入感动。那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回肠百转、悱恻缠绵、揪心扯肺的旋律,使得林子梵几乎要为古典主义落泪。 他第一次觉察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这部电影在艺术形式上的具象与写实,是多么糟糕地局限艺术本身的意韵和人们的想像。 他望着台上一律身着黑衣的艺术家们的演奏,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自己的情感中。 什么叫心碎!什么叫磅礴!什么叫玄妙翩跹!什么叫肝胆牵缠!别说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大师要在音乐中画画了,就是连他林子梵也满脑子飞舞着诗句,曼妙的语词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随着音符的飘逸而在他眼前浮动。 他忽然又少年一般地儿女情长起来,所有的浪漫故事都从乐声里“显影”出来。 林子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要维伊一出现在身边,他就总会无能为力地变成一个少年。 nbsp nbsp nbsp nbsp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1)
林子梵低下头,用余光瞥见维伊那显然也是由于激动而略显起伏的胸r、小腹以及大腿。 这时候,他的耳朵与眼睛分别同时进行着两重活动:他的耳朵交给了音乐,他的眼睛交给了维伊的身体。 音乐与维伊交相呼应,又带来一些综合的感觉:小提琴在他的心弦上颤,黑管在他的血y里流,鼓声沉闷地擂击着他的骨头,沙槌喑哑地摩挲着他的肌肤,竖琴在他的肋骨缝隙爬动,快板敲击在他的脚底上,琵琶蹦碎得如同一盘豆,颗颗落在他的牙齿上,大钹重重砸在他的肺叶上无法喘息…… 林子梵醉然地半闭上眼睛。 他的手一点点向维伊的大腿摸索过去。 林子梵的手指向着维伊的大腿延伸的过程十分漫长,仿佛是二万五千里长征,需要爬雪山,过草地,敌进我退、敌追我跑、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迂回繁复的战术。他想像不出另外一种男人,是如何一步就d穿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历史的。 他的手指缓慢而紧张地向着维伊的大腿挺进。 可是,维伊的手指似乎已经在那儿等待很久了。因为,当林子梵迟疑的指尖刚一触到她,他们的十根指头立刻就紧紧缠连到一起。 他们都没有侧过头互相凝视,而是眼睛直直地望着舞台,那个年轻的指挥似乎也在《梁祝》的乐声里动了情,他摘掉了眼镜,两颗闪亮的泪珠挂在他的脸颊上。 林子梵望着那也许是表演式的圣洁的泪珠,想的却是他在舞台之下、床笫之上,如何干他的女人的色情的画面。 他这样想的时候,也在矛盾地惭愧自己的污浊与庸俗。 林子梵的手指情难自禁地脱开维伊酥软的手臂,挺进般地触到了她的s处。 他兴奋地感觉到,那个地方也如同她的手臂一样,温暖而湿润地在《梁祝》的乐声中敞开着,等待神圣之后的什么降临…… 林子梵的呼吸急促起来,一股温泉从他的喉咙穿越胸膛向身下游动,腰胯处那条已经缺氧许久的鱼儿,很快就被他在丰沛的触觉中产生的氧气激活了…… 当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随着《黄河大合唱》登上舞台在巨型画布上挥彩涂色的时候,林子梵和维伊才从音乐里的爱情故事中努力转换“场景”。 以前,虽然他们对于冼星海音乐中的阶级仇、民族恨,不像对何占豪的浪漫主义爱情那么容易沟通,是此时,他们觉得《黄河大合唱》这个严峻的时刻应该努力投入肃穆的民族主义精神,再不能拉拉扯扯缠缠绵绵。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没能一下子振作起来,肃穆起来,更没能严峻起来。 林子梵窃窃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的年轻人大多与他们一样,浑身缺乏应有的庄重与同仇敌忾之情,一派懒懒散散绵软无力的和平年代的休闲景观。这是多么的不应该啊! 他又望及远处,只有几位戴眼镜的中老年人昂首挺胸,眼中溢着愤恨的水花。 林子梵收回目光,惭愧自己怎么没有生出强烈的民族仇恨。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日本鬼子残杀中国人的情景,但他看过《南京大屠杀》电影,他记得当时自己义愤填膺地冲出电影院大门时,正好遇见一小列举着小旗子的日本观光旅游团,满嘴“以妈斯以妈斯”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当时冲动得真想上去冲着队伍中个头最壮的那个日本男人揍上狠命的一拳。 这会儿,他不知是自己有了问题,还是冼星海的艺术形式有问题,他没有那种情绪。林子梵觉得自己一向是很容易被点燃的。 于是,他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的画布上。他发现画家的风格与刚才半遮半掩、含蓄忧郁的《梁祝》迥然相异。只见他豪放地把大朵大朵的颜色甩在画布上,不是涂抹,而是真正地甩,色彩在声音中全都“活”了,一点点一片片“活”到画布上去,植物一样旺旺地勃勃地生长。 那么高级的冷底色上边,忽然就绽开了暖暖的暗红色花朵。 林子梵一边望着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大动作地挥墨泼色,一边倾听着《黄河大合唱》里边的歌词。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我问你,在家里,种地还是做生意?” “拿锄头,种田地,种的高粱和小米。” “为什么,到这里,河边流浪多苦凄。” …… “张老三,莫伤悲,我的命运不如你。” “为什么,王老七,你的家乡在哪里?” …… “这么说,我和你,都是有家不能回…… 仇和恨,在心里,奔腾好比黄河水…… 为国家,当兵去,太行山上打游击, 从今后,我和你,一同打回老家去!” 这时,维伊笑了起来,那笑声含有一种现代金属的清脆与质感。 林子梵侧过头来看她,发现她笑得嘴角的轮廓都走了形,歪向一边,翘翘的略带嘲讽,胸口处一跳一跳的,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感到好笑的笑。 这一笑,便把林子梵与她的年龄差给笑了出来。 毕竟,维伊比林子梵要小上四五岁呢,一点“民族仇恨”也没有了。这飞速发展的时节,四五岁简直就构成一代人。 nbsp nbsp nbsp nbsp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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