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冷睨了他一眼,我试探:“大汗带走民女后,没折回去加害即大人吧?”
他静凝住我的眸:“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本汗堂堂一国君主,对你允下的承诺,绝不反悔。”
我点头,晓之以理:“既然大汗是一国君主,光天化日,做出那等强抢民女的行径,您的臣民若是知晓,定有微词。”
他却不以为然,不屑冷哼,轻搂过我的肩,强行抱我坐在他膝上,“你们羲和人常说我们九皋人荒y无耻。本汗不过是应验了你们的话而已。”
这种我行我素的洒脱个性,倒也令人羡慕。
我淡淡一笑,未置可否,亦不徒劳反抗,任他圈在怀里,只侧眸看向近前的矮几矮凳。宛如情人,依偎良久,蓦听他高声朝帐外唤了一声,蔻娃随即应声而入。纵使草原女儿奔放豁达,乍见我们这暧昧的拥姿,亦是红了脸,垂脸听从君命,取来几条发绳。我不由困惑,仰首相望,他只讳莫如深地一笑,捋起我的头发分成数股,编起草原上待嫁少女常扎的发辫。
“为什么?”
不仅蔻娃目瞪口呆,我亦然。他一言不发,只时不时抬首,对照蔻娃身前的繁复发辫,给我梳头。然,分明优美纤长的手指,却很是笨拙地摆弄我的头发,直待松松垮垮的数条发辫大功告成,这个自负的男人还不忘得意挑眉,继而令僵立一边的蔻娃取来一顶白狐皮帽,按在我头上,噙一抹宠溺的微笑,轻辱我的面颊:“给你十天。”
“啊?!”
“回到淤勒就行册妃大典。到时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会成为我的女人。”
他笑意渐柔,灼灼相睇。我下意识垂眸规避,捋起一条发辫,淡蹙起眉。
亦非是我铁石心肠,一国君主这般迂尊降贵,换做其他女子许已动容。可惜我既非他们九皋国的女人,亦非寻常的羲和女子,不论多少时间,在我身上费多少心思,这个男人都无法撼动我玉石俱焚的决念……
“大汗的后宫佳丽成群,我不过一介卑微舞姬,您何必如此执着?”
他未有应声,渐然收紧环在我腰际的双臂。沉默良久,他轻托起我,起身疾步向帐外走去。
“备马!”
守在帐外的正是那日对我凶神恶煞的铁骑近卫窟哥,见夜赫龑煞是亲昵地将我抱在怀里,他微愕,即便颌首称是,不着痕迹,对我投来告警的眼神。我暗一嗤,就是现在身藏利器,想要行刺这个传闻中文治武功了得的九皋君主不过以卵击石。冷笑了笑,不消多时,夜赫龑便将我抱上高头黑骏:“让你见识一下我们九皋国的草原风光。”
许是耿耿于怀方才我故意激他的诋毁,淡漠口吻略是沉郁。上马后,他扶我侧坐身前,一声沉喝,黑骏如离弦之箭,刹时已至数丈之外。偏首望去,圆顶帐包渐然远去,广袤天地间,俨然只余这天之骄子在偌大的草原纵情驰骋。
“怎样?现在想留下来了吗?”
抬眸淡望了眼谲笑着劝诱我的男子,我笑而不语。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前生只在诗词与电视中见过的雄伟壮阔,尽收眼底,不免心潮澎湃。怎奈身后那个自大的男人许是做惯了惟我独尊的君主,骑起马来只图自己痛快,全然不若苍秋那样尚且懂得体恤我可会受颠簸之苦。原是勉力瞪大了眼,见识这隽丽美景,可惜刀锋般的疾风拂面而过,起初尚能坚持片刻,可没有防风镜,双眸刺得直生疼,胃里亦感翻江倒海……
“怎么了?”
见我刷白了脸,捂嘴干呕,他勒住缰绳,眸烁异芒。起先不明就里,尔后恍然大悟,原想将错就错,索性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大汗以为我这个风花雪月的舞娘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打消他纳我为妃的执念。可惜塞枕头充大肚子的戏码恐难蒙混过关,终是讪讪:“我晕马。”
前生从不晕车晕船,未想今世摊上经不起折腾的娇贵身子,着实郁结。夜赫龑则因我信口扯了个古怪字眼怔然半晌,不动声色地一笑,待我脸色稍霁,策马徐行。
“你给我生个王子,我封他做继承人如何?”
呵,请君入瓮的条件倒是一次比一次诱人。只要我的肚子争气,就能成为九皋国未来大汗的母亲,当是荣幸才是。可惜我断不稀罕,侧眸淡睨:“大汗您该不会是一无所出,才打民女的主意吧?”
“胡扯!”
男人在这方面果是激不得。邃眸骤冷:“本汗已有三个儿子,你……”
随即明了我是在激他,蓦地收了声,脸色y沉,凝望良久,终是唇角轻扬,渐然漾开诡谲的笑容:“本汗确是在打你的主意。不单是王子,本汗到现在还没有女儿,你就给本汗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世事无常,漂亮爹妈有时反会生出集二人缺点于一身的儿女。我意兴阑珊:“民女感激大汗盛情厚意。可惜民女是羲和人,所出子嗣若是立为继承人,恐难服众。”
知我不过寻借口推委,他冷冷一笑,颇有耐心地斡旋:“本汗的母亲和你一样是羲和人,本汗不是照样稳坐君主宝座。”
“可在此之前,大汗定是韬光养晦多年,方才登上汗位。”
宫闱倾轧本便残酷,夜赫龑只有一半九皋人的血统,坐上汗位,定是有番曲折。见他垂目不语,当是默然,我阖了阖眸,细陈利弊:“你们的宗室断不会认可一个羲和血统占多数的王子做大汗。您若一意孤行,最后只会动摇国本,于九皋国的百姓无利。民女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遭人白眼,更没兴趣为了夺宠和汗位,与其他妃子争风吃醋。故请大汗高抬贵手,放过民女,让民女回羲和去。”
听至半途已然隐怒,此刻玉容更是冷若冰霜。我不以为许,坦然迎向那双漠冷眸子。对峙许久,他扬起冷傲的笑容,讳莫如深:“女人……”抬手紧攥住我的下颌:“我没你那么忧国忧民,少拿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待到将来,你的儿子定会成为我们九皋国尊贵的大汗,至于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邪魅一笑,俯身含住我的耳垂:“只要专心侍奉本汗就够了。”
这自负的男人许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
我冷嗤,窥隙推开扶在腰际的手,纵身跳下马去。可惜还未逃出几步,便被他从后抱了个满怀。轻瞠我一眼,夜赫龑转首望向延至天际的绿芒,一手滑至我身侧,牵起柔荑,十指交扣,不由分说,拖着我朝前走去。
“可喜欢这片草原?”
缄默良久,蓦听他平静问道,我微一蹙眉:“喜欢,但无留恋。”
他不无意外,淡然一笑,眼神不复深沉,笑容亦显无奈:“至少你对这片呼尔沁草原尚有好感,不若本汗的母亲,对它厌恶之至。”
我微怔,凝望他愈渐深邃的墨眸,终是一笑。但凡劝诱,皆是软硬兼施、攻心为上。尤是对易心软的女人,与其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说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让她梨花带雨一番,即可对他投怀送抱。如若现在站在夜赫龑面前的是深养宫闱的茈承乾,兴许这招以退为进,尚可奏效。可惜我即使不擅谈判,可过去在工作中,不乏圆滑世故的客户,只要坚持底线,不为所动,权当是听他抱怨积压内心多年的愤怼亦无妨。
“大汗有话不妨直言,民女洗耳恭听。”
贰拾叁章 · 九皋 '三'
我一摊手,悉听尊便。夜赫龑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一笑,牵起我的手走向前方的高地。登上陡斜的土坡,望见有堆呈圆包状的垒石,上c木幡杆,杆上挂有书有经文的绸布,颇似蒙古敖包。我不明其意,抬首相望。夜赫龑不置可否,只牵着我的手,半拽半拖,来至垒石前,右手搭在左肩,颇是恭敬地对垒石欠身施礼。
“你在做什么?”
夜赫龑侧眸淡望:“向山神乞愿,请他将你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永远锁在这片呼尔沁草原。”
原是搬出草原上的神明向我施咒。可惜前生我已随季神父信了天主教,若要将我禁足,请你地盘上的神明先过了上帝那关再说。
瞥了一眼垒石,若这世界亦有敖包相会一说,他强拉我来这里,许便是天地为证,海誓山盟。权当是迷信,无意令往来仙家误会,欲要抽手,反被他攥得更紧。
“女人,别试图惹怒我。”夜赫龑y恻恻地告警,“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
敖包可是祭祀的标志。在神明面前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只可惜这等我行我素的自负男人恐是不会顾念因果报应。硬将我搂在身前,背倚敖包坐下身去,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二十八年前,父汗率了一支铁骑进攻风林关……”
毫无征兆地讲起前尘往事,我只得暗叹在心,洗耳恭听。
这场风林关大战,往日亦曾听苍秋说过,二十八年前,甫登汗位的九皋新君夜赫旭率军进犯繇州,先代兰沧侯苍裕浴血奋战,大破九皋铁骑,令初露锋芒的夜赫旭铩羽而归。可彼时登徒子只记得炫耀他那位骁勇善战的爷爷缔造的以少胜多的军事神话,未曾提及在此大捷之后发生的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彼时年轻气盛的夜赫旭因是兵败如山倒,心有不甘,折回九皋国前,遣细作潜入澜翎城内,意图趁乱掳走苍家小姐,羞辱让自己大败而归的兰沧侯。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当细作将当时正在侯府小住的繇州州牧之女错认成苍家小姐,掳回九皋大营的那天起,夜赫旭注定只有自尝苦果,一生偿赎自己的一念之差。
“这位被掳走的繇州牧千金姓曾名蕊,是位知书达礼,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因是曾蕊姿容姣美,夜赫旭也便将错就错,收作侍妃,带回王都淤勒。可未想这刚收的羲和侍妃看似蒲柳之姿,弱不禁风。性情却是刚烈异常,在故乡已有情投意合之人,还有两月便要成亲。却是y差阳错,被蛮虏鞑子掳去,玷污了清白之身。这位忠贞的官家小姐数度寻死未果,抵达淤勒前,夜赫旭只得令人日夜监视。最后迫其无奈,曾蕊只得忍辱,委身蛮夷君主。其后虽得眷宠,乃至为了博她一笑,夜赫旭不惜有违祖制,予她正式的妃位。可就在夜赫旭以为这个不曾对他笑过的女子诞下他们的孩子,从此当会定下心来,相夫教子。曾蕊却在儿子满月的当日,留下一封血书,穿着当初被人虏来九皋时的那身羲和衣裳,投湖自尽。
“最讽刺的是,母妃投的乃是父汗为解她思乡之苦,特在王宫后方开凿的蕊叶湖。”
寻到已然断了气的羲和妃子,夜赫旭抱着两人刚出生的儿子,在灵柩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心灰意冷,命人将她的遗体火化,一半葬在乌斯里山下的夜赫王陵,另一半则几经辗转,送还给她在羲和的亲人。至于那封血书,一直留在夜赫旭的寝殿,直到驾崩之后,继任汗位的夜赫龑方见到母妃的绝笔。
“一个蠢女人。”
几要捏碎般紧攥住我手的男子语带南辕北辙的云淡风轻,道陈将他弃之不顾的亲生母亲。乍见到那封已然褪色的血书,除了叹其愚不可及,亦只有无奈苦笑。爱上了掳走她的男子,可又始终难以忘怀旧时的情郎,惟有一死百了,魂归羲和。
“养尊处优的妃子不做,抛夫弃子,实在愚蠢。”
话虽如此,攥在他掌心的柔荑无辜遭殃,惟听手骨咯吱作响,我痛得倒抽了口气,瞠目冷瞪这个随意迁怒旁人的九皋君主:“当初错在你父汗,误人终身。而且你母妃可是在敌国的内廷求生存,怎生不如表面看来那样风光。”
夜赫龑不过是身作君主的大男人,看到的只有父亲的一腔真情付诸流水。殊不知自己母亲的死,不尽然是左右摇摆。若成羲和皇帝的妃子,她尚有州牧父亲依傍,然在九皋,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敌国女人,遭遇怎般冷遇苛待,可想而知。即使封了妃,也不过是诸多侧妃中的一位,若是其他出身名门的侧妃见她受宠而排挤,更有甚者,因是她诞下王子,威胁君位,不择手段将她上绝路,亦是不无可能。虽说最后玉石俱焚,多少怯懦,可曾蕊也不过是选择了一条彻底解脱的路。只是自己化尘而去,确是一了百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却须在尔虞我诈的内廷中步步为营,寻得生路。现在想来,夜赫龑竟能在失怙的逆境安然无恙地顽活至今,乃至最终夺下汗位,确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再者……
“大汗说这些事,岂不等同告诫民女,不可重蹈您母亲的覆辙?”
我挑眉讥诮。冷淡相望良久,夜赫龑终是松了手,环上我的腰,浅笑吟吟:“你这小东西总是得理不饶人。若非你是本汗的爱妃,本汗可不会对别人提起母妃的那封血书。”
诚然对夜赫龑而言,只图自己解脱而令他独留于世的母亲确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此般亲口对我道陈不堪往事,确是对我另眼相待。可是……
深吸清新草香,我强按怒气:“民女的名字不叫小东西。”
“哼,难道让本汗唤你夕雾?”
拉下身子,让我枕在他膝上,墨眸渐然幽邃,“本汗是你的丈夫,不是恩客。被其他男人唤过的花名,本汗不屑为之。”
八字还没一撇,却已理直气壮。我翻了翻眼,侧过身去,却冷不防被攥住双肩,猝然不及,被他压在了身下。他抬手作势要解我衣扣。我恼羞成怒,用力打开他的手,却是被他强制在身侧,动弹不得。
“告诉本汗你真正的名字。”
我抿唇冷瞠,便见男子诡谲一笑,毫未怜香惜玉,撕开领襟,吻向我的颈侧。大骇之下,我竭力扭动身体,欲要挣脱,却是适得其反,换来他更粗暴的对待。且似是忘却最初只是告警,他气息渐然粗重,一手开始不安分地扯我身前的盘扣。明了再不示弱,他绝会对我用强,我恨声道出本名:“季悠……唔……”
许是急怒交加之故,心口蓦是一阵剧痛,覆在身上的那个骄傲男人蓦滞了动作,一反常态,渐露无措。顺他视线,我费力抹向微湿的唇角,却是触得一手猩红,不由惊怔,待是明了旧时的内伤使然,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我侧弓起身子,却是不见缓转。惟听夜赫龑打了个清亮口哨,抱我飞身上马。高扬起手里的鞭子,狠狠一抽,一声凄厉长嘶,骏马朝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因是剧烈的颠簸,五脏六腑犹如江海翻腾。然是下刻,将我紧扣在他身前的猿臂蓦是一紧,夜赫龑厉声道:“不准死!”
生硬的口吻不容辩驳,只是生死由命,绝非他三言两语,便可回天。苦笑在心,我蜷在他身前,撕心裂肺的痛楚渐然麻木,如坠冰窖,身子竟是愈发冰冷,紧挨着火烫的胸膛,亦不解彻骨的寒意,怕是难逃此劫,我阖眸,惨淡一笑:“民女想求大汗……”
“闭嘴!”
心如汪洋深沉的男子定已猜到我的请求。然这语气不善的暴斥未令我退缩,竭最后一丝气力,攥住他身前为血花所晕染的衣襟:“羲和……”
纵使徒劳,亦要搏一搏自己的运气。费力抬眸,看向脸色铁青的男子,替茈承乾,亦是替自己道出最后的心愿:“回……家……我要回家……”
夜赫龑缄默良久,终,自牙关冷冷出两字:“休想!”
不无意外,听此拒辞,我艰难扬了扬唇:“至少……像您……母……妃那样……把我……”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曾蕊!”
断不转圜,他恨声道:“本汗定会找人治好你。就算死,你也要进夜赫家的寝陵,将来和本汗合葬!”
何必对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这般执着?
无力辩驳,我软下身去。阵阵鞭声划过耳际,骏马如癫如狂,朝前疾驰,两旁的景物惟余一丝剪影。轻逸叹息,我渐然不敌涌起的乏意,有心无力,阖上了眼眸。纵使此番难逃一死亦无妨,至少我仍是完璧之身,未有辜负那个愿意为我破釜沉舟的登徒子……
“悠儿!”
睁不开眸,只听那心高气傲的男人惊怒高唤。不知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兴许只是无法再欺侮捉弄我这个掳来的禁脔,心有不甘罢了……
笑了一笑,攥在他身前的手颓然滑落身侧。
若化为拂尘,愿这草原上的风将我带回羲和。只要亲口对苍秋道声再见,亦不枉来这劫难频生的世界走一遭。
贰拾肆章 · 韶绮 '一'
“梅儿。”
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徐缓睁眸。满地幽兰,一个出尘绝世的女子袅娜亭立。怀抱襁褓,浅笑相望,另有两个华服稚童躲在她的背后,半探出身,怯生生地打量不速之客。我淡淡一笑,并无半分疏离,顺着跃入脑海的名字,极其自然地柔唤:“母妃。煜弟,燁弟。”
明了来者正是久未谋面的长姐,两个孩子眨了眨眼,对我羞赧一笑。我柔笑渐深,果是茈承乾早年夭折的两个幼弟昭王茈尧煜与睿王茈尧燁,许是漫长的等待,终是迎来母妃,两位皇子不约而同紧攥女子的裙裾不放。女子轻哄襁褓中的婴儿,亦然温柔浅笑,时不时低眸看向在另个世界失而复得的骨r。望着这天伦美景,我很是自然地走上前去。却是未想女子忽是抬首轻喝:“梅儿止步!”
潺潺流水淌过眼前,遽尔向上,化作一道朦胧水幕。我探手去碰,惟感手心一烫,竟是生生弹了回来。
“此乃黄泉业火,碰不得。”
望向隐约水间的幽蓝火焰,女子眸中隐忧,走上前来,与我隔水相望:“梅儿……”刚唤出女儿的闺名,却是一顿,深深望了我一眼,方才柔美笑说:“你阳寿未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微怔,如若我命数未尽,回醒后许便要被夜赫龑纳入后宫,滋味难陈,惟是苦笑。然听彼方的女子提及一人,不由怔愕:“听奈何桥上的宵蓝大人说,妾身本该是寿终就寝。”
奈何桥?!
不知这宵蓝可就是遭遇车祸后在y间邂逅的那个紫箫男子,我抬眸惊望水幕后若隐若现的倩影。她微是一笑:“虽然妾身不明白那位大人所说的轮回劫,可若是迎来中兴羲和的圣主,妾身心甘情愿,代命数已尽的梅儿下到黄泉。”
中兴羲和……
联想当初男子予我的谶言,我蓦感寒瑟,自欺欺人,摇首干笑:“这不过是那人危言耸听罢了。”
女子良久不语,终是惆怅一笑:“无论信或不信,将来的羲和是强弩之末,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皆在小姐一念之间。再者……”青葱素手抵上冥火幽跃的水幕,女子垂眸看向怀里的婴孩与紧挨自己的两个皇子,“妾身不过一介平凡女子,比起朝代兴衰,更关切自己的女儿可能安然无恙,度此险关。故请小姐当是体恤一个连丧两子的母亲,代梅儿好生活下去,直待……”
凝望翕动的朱唇,脑海掠过当初宵蓝予我的第二句谶言,兀自发怔之际,温柔绝美的面庞随水幕渐然隐去。想要唤住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却是力不从心。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我阖起了眸,待是醒转,便闻一个沧桑的男声恭然回道:“启禀大汗,元妃娘娘不但身负内伤,且是身中奇毒,乃为南域一带的阇脂。”
我虽喝了那坛掺毒的酒,可因是往日服下可解百毒的荧颎花,当是安然无恙。不知这听似老者的男子缘何欺瞒夜赫龑,我强支起眸,欲看个真切,可惜除了映在幔帐的颀长背影,惟见夜赫龑神情y冷,隐戾凝住面前华发丛生的老者:“你们羲和人最爱故弄玄虚!本汗不管她中了什么毒,你只要说出解毒的方法即可!”
“是。”
老者从容淡定,微躬下身,“南域有种金陀草,可解这阇脂之毒。但九皋去到南域路途遥远,娘娘病势奇险,恐是……”
“本汗定会尽快取回金陀草!”
冷冷打断老者,夜赫龑令侍立在旁的近卫取来大氅,“若是在此期间,本汗的爱妃有何差池,你第一个为她陪葬!”
“老朽定当尽力而为。”
老者躬身施礼,待夜赫龑疾步走出帐包,他方才直起身,望向近旁神色忐忑的蔻娃:“可劳姑娘避嫌?老朽要为娘娘施针。”
蔻娃惶惶颌首,?
娑罗 第 13 部分
“老朽定当尽力而为。”
老者躬身施礼,待夜赫龑疾步走出帐包,他方才直起身,望向近旁神色忐忑的蔻娃:“可劳姑娘避嫌?老朽要为娘娘施针。”
蔻娃惶惶颌首,忙不迭撩开罗帐,见我已然醒转,目露欣喜,正要唤出声来,冷不防被人重击后颈,软下身去,倒地不起。虽然相识不久,可见这天真烂漫的九皋少女遭人毒手,我冷瞠老者,正要质问他缘何如此。便听沧桑沉声蓦然年轻:“我有分寸,断无性命之忧。”
花白的双鬓,眼角密布的皱纹,惟双澈眸如星璀璨,炯炯有神:“不过数日未见,娘子就要抛弃为夫,另嫁他人了吗?”
略带哀怨的调侃,面生的老者轻揭去人皮面具。良久,我惟是怔凝温柔笑靥,无可置信。不过短短数日,却是恍如隔世,直待他轻柔握住我的手,掌心沁入一丝温暖,方知此刻所见,终非南柯一梦,沙哑唤出他的名讳:“秋……”
他粲然一笑,俯身将我轻拥入怀:“咱们回家。”
原以为此生再难归去中土,未想他孤胆深入龙潭虎x。虽是暗恼他鲁莽行事,可我不过一介平凡女人,心中激震,倚在他怀里喜极而泣。温存良久,他轻扶起我的肩,细细打量我苍白的脸色,不无隐忧,然是无奈:“不论如何撑上三天,咱们就能回羲和了。”
确是事不宜迟,我淡笑颌首。苍秋将昏厥在地的蔻娃搬上床榻,待我换上她的衣饰,登徒子亦已易回老者的模样,拉过我的手坐到矮桌前,打开医箱,揭开上层,现出一个暗格。
“这是什么?”
乍见内里之物,我皱了皱眉。苍秋歉然一笑,用粘稠的胶泥在我脸上涂抹半晌,方才满意一笑,取来铜镜,乍见映在镜中的竟是蔻娃的面容,我不由一愕:“你还会易容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