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篆文
容与听他推诿,知他是不愿耗兵力,同时也不屑和流贼缠斗。但若是放任下去,受苦的只有百姓。想了想,他似是让步般一笑,“大人的难处我懂,所以也不敢劳动,如今我举荐一个合适的人,昭勇将军李琏。请他调兵前来相助,大人便可专心治内,由他督外剿匪,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顺水推舟这样说,是为他一早已存了心思,要调李琏前来相助,重点就是查处廖通贪腐一案,李琏于云南任上就折在贪腐二字上,他自己对于贪字和背后的猫腻,应该比旁人更为清楚,容与正是想借了他的手,以贪治贪。
廖通虽和李琏不和,但想到此举既可以消耗李琏兵力,又不必自己一兵一卒,倒也划算,“也好,林大人是钦差,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上报皇上,既这么决定,便向皇上请旨就是,廖某人悉听尊便。”
容与这厢暂时安抚了廖通,对方明面上也说积极配合,可接下来一连半个月的时间,他却鲜少露面,只派了几个亲近将官前来点卯,而容与则是亲力亲为,忙得脚打后脑勺,每日卯正起开始坐镇府衙,督发赈济粮,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把这一日的账目清点完。
等到粮食分发的差不多了,连林升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直笑道,“可算是忙乎完了,这八万多石的粮食啊,竟然还有些结余,要不是大人您省下了,少给那些已得济的大户,这会儿估计也都全没了。”
容与略微舒一口气,连日来殚竭虑,这会儿早就满身疲惫,可一想到尚有遗漏,不觉蹙眉道,“只是差不多了,还有一处没有发到。”见林升犹自不解,他直言说,“晚上你陪我走一趟府狱。”
幽暗逼仄的府狱里,眼下只有两个衙役值班,晚来无事,二人相对坐在一处吃酒烤火。林升甫一进去就亮明了身份。两个衙役哪里想到,堂堂钦差贵人居然会踏足贱地,立刻惊得起身跪下,满脸慌乱无措。
容与打眼一扫,除却面前一直炭盆,周遭竟无任何取暖之物,要知道此刻正值隆冬,除却两个衙役坐位处,其余地方皆冷若冰窖。看着牢房里蜷缩成一团的犯人,他心下不忍,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前世曾做过一段时间义工,也曾有机会在监狱为犯人义诊,由此知道那是个被大众视线忽略的地方。清平时候尚且如此,何况遭逢大灾。可囚犯也是人,尤其是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很难说有没有冤假错案,被判刑的人又会遭受什么样的不公待遇。
不想遗漏掉任何一处,诚然也是因为有私心。这些日子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已造就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算是为内侍这个群体正了正形象,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代表了朝廷,代表了皇帝某种程度上,他是在替沈徽树立形象,事必躬亲、面面俱到,会增进底层群众对皇帝的好感。至于民心所向,在任何时代,都对执政者至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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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林升未必明白他所思所想,但环顾四下,已先扬声喝问,“朝廷日前发放的赈济粮,可有给到这些犯人?”
一个衙役战战兢兢的回道,“这是狱丞管的,小人们也不大清楚,应该已按数,分得这群人头上了的。”
林升当即白了他二人一眼,容与却知道他们不过是听差的,等闲做不得主,也不想多为难,只命他们去取炭盆炭火等物,安置于每间牢房内。
走近一间牢房,他向内中之人询问近日吃的都是何物,昏黄灯影下,但见其中有不少人面黄肌瘦病骨支离,冻得缩手缩脚,却都气若游丝的回复,每日只给他们一餐,且都是极粗糙极难以下咽之物。
“大人,他们不过是囚犯罢了,何必对他们这般好?”林升趁无人时问出心中疑惑。
容与说不然,“囚犯也一样是大胤子民,服刑期间不该遭受虐待,更不该因此丧命。你不是常常觉得内侍身份被人瞧不起,推己及人,更不该存了瞧不起别人的心。”
林升听罢,似有所悟低头不语,过了半晌看那两个衙役将炭火放置于牢房中,他才吩咐道,“明儿一早,叫你们狱丞点了这些人的救济粮,按人头逐一发放到位。后日我再派人来查,若是短了一点,就唯你们是问!”
两名衙役忙回答不敢有违。容与很满意他适时流露的狐假虎威,却不好当着旁人笑他,直到回到驿馆才开口赞他明能干。
“阿升年纪虽小,脾气却冲,可以当个急先锋。”方玉正整理衣物,一面附和道,又盯着容与看了半天,哧地笑出声,“大人就是生得太和善了,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冷若冰霜。这样子,落在我们姑娘家眼里自然是好,就怕外头那些人看了不怕您呢。”
容与淡淡一笑,他本就没想过要别人怕自己,林升却不满的瞥着方玉,他近来无事,常以和白玉拌嘴抬杠为乐,“什么叫你们姑娘们才喜欢,喜欢大人的人可多了,十二团营的总兵就是大人的好朋友,他就不是姑娘!大人的为人,是该得到别人尊敬的,岂是一个怕字能涵盖的。”
方玉也不示弱,嗤笑一声,“尊敬是外头爷们儿的事,我们女孩儿就知道心里欢喜是最重要的。大人就是招女孩喜欢嘛,依我说,大人要是能娶妻的话,怕是京城的媒婆都要忙的不可开交,咱们府上的门槛儿,都要被她们挤破了。”
林升闻言脸色都变了,羞臊得垂了头不再做声,却偷偷觑着容与的面色,见他平静如常才放心些,暗暗轻出了口气。
至于方玉这番话,她说的时候坦荡而不扭捏,容与猜她只是想夸赞自己而已,自然不会去怪她,何况他也确实没有力去怪任何人了。
自那晚从府狱回来,容与感染了伤寒,遍体疼痛高热不止,此后数日都只能躺在驿馆中将养,由着方玉和林升对他百般悉心照料。
第52章蒙尘
无论前世今生,容与身体都还算不错,鲜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没成想这一病,昏昏沉沉就是数十日,起初浑身发冷,其后又燥热难捱,嗓子里始终像是笼着一团火。
就这么迷迷糊糊,神智昏聩间,忽然觉得有清凉似雪,又轻柔似雾的东西覆在身上,让他顿觉舒缓,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下来,喉咙里的肿痛也随之消散。
大约过了十来天,总算恢复意识醒转过来。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是坐在床边怔怔凝视他的方玉。
她眉间若蹙,半垂着头,眼里有担忧也有惊喜,眼角那一颗盈盈垂下的痣,此时看,更像是一滴久悬而未落的泪滴。
“方玉?”他开口叫她,岂料十多天没说话,声音暗沉沙哑,自己听了都吓一跳。只好勉强牵动嘴角,对着她笑了笑。
她眼角真的流出两行泪,却又挤出个喜极而泣的笑颜,“您可算醒了,真真吓死我了。”
容与无意识地伸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刚一抬臂,手已被她紧紧握住。两下里俱是一怔,她看着他,慌忙又松开来,双颊瞬间涌上一抹绯红。良久才有些尴尬的起身去倒茶,扶他起身慢慢的喝了。
头还是很重很疼,他不自觉去按太阳穴,她瞧见了,忙放下杯子坐下帮他按揉,指尖冰凉纤细,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能让人卸下万千负荷,得享一刻的平静轻松。
容与一向对感官享受没那么执着,许是因为病着,连带意志都薄弱起来,着实有些贪恋这份惬意,不想开口也不想让她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林升送药进来,看见他能起身,一阵惊呼,“我的爷,您可算睁眼了,阿弥陀佛……”一面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祈福的动作。
方玉扑哧一笑,“平日也不见你拜佛,这会儿大人都好了,你倒想起念经,佛祖那么忙,才没空听你叫他呢。”
林升撇了撇嘴,一面迈步进来,“你懂什么,之前我要照顾大人,哪儿有时间拜佛,可都是在心里头许愿,现在叫一声不过是告诉佛爷他老人家,大人已好了,我多谢他罢了。”
“哦?你照顾大人?”方玉白了他一记,眼风又不经意地掠过容与的脸,“原来你比我照料的好,这么辛苦,还不快向大人讨赏呢。”
林升不服,待要抢白她,容与已无声的看了他一眼,他神情一顿便没再说话。
容与清了清喉咙,向他二人道谢,“这段日子辛苦你们,如今我好了,你们也该去休息,不用守着了。”
林升憨憨的笑着,“我年轻也不觉得累,其实倒是方玉更辛苦,她为了给大人……”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方玉脸上的红晕像是比刚才更深了,低下头浅浅笑着,“我也没做什么,大人痊愈我就放心了。您病了有十天,每日外头都有来看您的人,全被阿升挡了,要不然光是药材吃食,这会子屋子里已然堆不下了。”
林升眉梢眼角都是不屑,“那起子人真是不好打发,拿的可全是贵重好药材,没有您的授意我自是不敢,索性不叫他们进来也就完了。”调笑过了,他敛容道,“李琏李将军来了,才刚几日的功夫,已把城外的盗贼清了个干净,贼首如今羁押在府狱里,这事儿办得还真有效率。”
提起这话,容与蓦地一阵清醒,记起还有桩大事未了,抚着额角问,“皇上有折子发来么?”
林升点头,“我去给您拿。”
他出去了,容与见方玉眼底犹带着青色,直劝她去休息,她知道接下来是他忙公务的时候,也就颔首应了,只是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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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又回眸嘱咐,“看一会折子就歇吧,还好没利索呢,不能太累了。”
不多时林升捧了折子进来,皆是早前容与上报给沈徽的秘奏,经他批阅发还回来。从朱批上看,沈徽对赈灾的情况很是满意,也说起朝中对他此行表现赞誉颇多。另有御赐的封赏之物,譬如京城东郊一处庄子,更加食岁三十六石云云。
另一封则是要他加紧查访廖通,并叮嘱务必谨慎行事,不可造次。
看完正文,底下用墨笔批的一行小字跳进视线:连府狱都敢去,谁叫你这般拼命,若是染了病叫朕如何安心?且养好些,再办差不迟。
不多的几句话罢了,看得人心头五味陈杂,想象着沈徽说这话时的表情,该是似笑非笑玩味的模样,眼里犹带着一抹温暖的戏谑。
不由自主轻笑出声,他问林升,“我生病的事儿,是你告诉皇上的?”
林升坦然的点头,“万岁爷吩咐过,说您办差的事不必我回他,您折子里自会说得仔细明白,若是碰上什么别的,或是有麻烦了,就一定要告诉他,这可是原话,我不敢抗旨。”
总归是要放个“小奸细”在他身边的,容与一哂,接茬吩咐他,“明日一早,请李将军来驿馆一趟,就说我有事相商。”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身体恢复的程度,这个清瘦的身板委实不够强健,于是次日李琏见到他时,他还是没法起身,只好半靠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无光。
不得已这般失礼,他向李琏表示歉意,可喜的是,李琏倒是不以为意,干脆地回馈给他一个,长者般温暖包容的笑。
说起来,这不过是容与第二次见到李琏,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老者,面容已趋近平和慈祥,乍看之下很难让人联想起,不久前,他曾生擒敌方首领当众枭首示众的那份杀伐狠辣。
因说话还有几分气短,容与尽量言简意赅的问,“将军奏折上弹劾廖通贪墨,也说到您手中是有证人的,如今这人在哪里,又是什么人?”
李琏徐徐道,“说来也巧,此人是老夫在撒拉尔部生擒的一个敌军翻译官,名叫张明。原是本地富商,经营有数十间的铺面。他被擒时为了活命,供出廖通曾侵占其财产田地并将他赶出城,他走投无路才去投奔了叛军。此人现在老夫帐下,不过手中并无实据,仅靠一面之词难以告倒廖通。据他所言,甘肃大小官员皆唯廖通马首是瞻,与他多有钱财往来。只可惜没用,只要廖通不倒,这些人绝不会供出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容与默然,这局面恰似一盘棋,廖通多年来步步为营,一手棋下得严丝合缝不留破绽,要如何找到棋眼来翻盘,是他接下来要思虑的重点。
他兀自沉吟,不防喉咙一阵发紧,猛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像是停不下来,直咳得满面通红,气喘连连。李琏看他脸都涨红了,忙起身轻拍他的背,他说不出话,也只好摆手以示感谢。
门在此时忽然开了,方玉走进来,依旧穿着内侍服,极迅速的斟满了一杯茶,递到容与唇边喂他喝下,又抚着他的背帮他平顺气息。
好容易止了咳,容与冲她点点头,她见李琏并未留意,也就没再出去,只是乖觉地退到一旁,容与眼下正没气力,自然也懒得再开口令她离开,视线掠过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向李琏,“这些巧取豪夺的事,廖通不会亲自出面,必是他身边最亲信之人替他完成,不如设法找到这个人,从他身上或可寻到突破。”
李琏眼中光乍现,“不错,确有这样一个人,正是廖通的管家徐阶。据那张明说,廖通早前与他交易,以及陷害他时出面作证的人,都是这个徐阶,很可能此人手中,还有廖通历年受贿赂的证据。不过徐阶其人很是狡猾,近日有可能风闻异常,竟是连府门都不出了,要见他也须得登门拜访,咱们怕是得亲自上门拿人才行了。”
容与摇了摇头,说不可,“皇上的意思是要暗查,事先不能露了痕迹,自然也不便和廖通直接起冲突。”
李琏面色一沉,半晌没说话。容与又问,“徐阶这个人,可有什么特殊嗜好?”
轻蔑一笑,李琏道,“无他,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只是他并不屑去勾栏,都是人家选好了送上门来。怎么,大人莫非想用美人计?”
容与皱起眉,思忖良久,难道真要买个美女送给徐阶才能成事?因一时并未想好,他只道,“这个人一定要抓,该如何行事,且容我再想想。李将军剿匪辛苦,我会上报皇上为您请功,便请将军静候佳音。”
李琏笑着道好,一面拱手致谢,“那老夫就在行营等候大人传召,聆听您的妙计。”
他随后告辞离去,容与说了半日话,又了不少心力,更觉困顿疲累,脑中一片混沌,倚在床边闭目养神,一面清理思绪。
“大人。”方玉轻轻唤了一声,他才记起她也在房中。睁开眼,见她正凝眉深深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对上她目光的瞬间,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您在想刚才的事?”她走过来,坐在床边问,“还有那个叫徐阶的人?”
见容与颌首,她微微一笑,替他把被褥掖紧了些,低声道,“大人,您觉得方玉漂亮么?”
他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兀的问起这个,她见看他发愣,索性施施然起身,将头上的内侍幞头摘掉,拔下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立时披散下来,她捋着发丝含笑凝眸,眼波流转间极尽妩媚轻柔。
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容与干脆的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难道大人还有其他法子么?眼下方玉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喉咙一阵发紧,他偏过视线,羞耻感一下子涌上来,“不行。我会再采买合适之人送去给徐阶,你不用多想,也不必操心这件事。”
“有什么分别?”方玉目光迷离,看着地下,“无论是谁,您心里多少都会有不忍,与其让您对旁的女子感激歉然,不如把这个机会留给我,也就算是,我报答了您的恩义。欠您的总归是要还,不然这一辈子我都于心不安。”
这话言重了,容与一叹,“你不该这么想,你也不欠我什么。”
方玉紧盯着他,目光似水,眼角的泪痣闪闪发亮,“您救了我,我就是用命还也是应该的,只是您又不肯要……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您不能什么都不下,毕竟您可是说过不嫌弃我的。”
容与默然听着,他从没希图她报答,但有句话她确是说对了,也许无论是谁来做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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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他心里都会隐隐有不忍,于他而言,那些年轻的生命,每一个都是值得尊重和爱惜的。
可惜这个时代,并不允许这样的宽容和博爱。
“您不说话,就算是答应我了?”方玉敛着眉头问。
这会儿脑中澄明,容与想了片刻,冷静的说,“我可以答允,但你也要答允我保护好自己,除此之外,我会让人小心看护。你只需博得徐阶信任,诱他出廖府,接下来的事我来安排。至于过程,我相信你很聪明,也相信你很清楚,我不想你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方玉灿然一笑,点头应了声是,忽然又半含娇羞的问,“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我受了些伤害,您会不会为我报仇?”说完目光灼灼,似乎是在努力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容与迎向她的目光,郑重颌首,“会,一定会。”
这个答案让她笑逐颜开,那婉娈清媚的笑停住在她唇角,半晌才开口道,“大人,您可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容与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她半垂了眼帘,再度抬起时双眸闪亮如星,“我是问您,我漂亮么?”
恍惚了一下,这样的走向似乎不大对头,容与深深看她,平静回答,“当然,方玉是很漂亮的姑娘。”
他话音才落下,她眼里已闪过掩不住的雀跃欣喜,然而在他看来,那娇柔妩媚的笑容,更像是个极危险的信号。
心底的疑虑已非若隐若现,而是透彻清晰。容与试图提醒自己,她眼里涌动的情愫,只是因为她还年轻,分不清恩义与歆慕的区别。他当然不能令她错付,更不能让她怀有希冀,一定要帮她,斩断永不可能有结果的情结。
第53章酷吏
方玉一连三日出现在廖府角门前,只道自己孤身来此,遭遇天灾无以为生,欲卖身府内为婢。管家徐阶听闻了此事,终于在第三日上头,命仆妇将她领入府中。
按之前的计划,若徐阶对方玉有意,她会进一步提出想做徐阶的妾室,其后再透露,她本是大户人家的逃妾,从主家出逃时带有金银财物,目下都藏在一个妥善之处,如徐阶愿纳她为妾,她便带他去取那财物,且仅带他一人前去。
要说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她进了廖府,化身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即便徐阶贪图美色钱财一时肯怜香惜玉,但若僵持的久了,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容与到底有所顾虑,令卫延带了一队人暗暗守在廖府外,随时关注着徐阶的动向,当然最重要的,是务必保证方玉的安全。
等待的过程,他心绪不宁,也顺带理清了他对方玉的心理定位,或许因为彼此都出身寒微,身不由己,他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方玉视作了一个小妹妹,自然而然地,也就想尽力护她周全。倘若此计能成功,他又是欠下了一桩人情,势必要以力所能及的方式还她才行。
到了第七日晚上,卫延带来消息,廖府的家丁为徐阶备了马车,晚饭后他要和新进府的方姑娘出门一趟。
看来事情进展顺遂,容与长舒一口气,吩咐卫延继续守着,在和方玉约好的地点一举拿下徐阶。
酉时三刻,卫延等人已绑了徐阶回来,容与正和李琏在他行营里头对坐,为掩饰焦虑,两人都故作轻松,只一味东拉西扯些旁的话题。
徐阶被带进来时,看形容儿似有几分薄醉,显然还没弄清究竟是什么人绑了他,不过在见到容与的一瞬,他已恍然明白过来这张清隽斯文的面孔他自是认得,不就是一个多月以来在天水城赈灾,大名鼎鼎的钦差,御前最得宠的内臣林容与。
不解自己何时招惹了这尊大佛,徐阶向上头瞟了一眼,只见那白脸钦差面沉如水,心里登时一慌,咽了咽口水,挣扎着叫起来,“原来是钦差大人,却不知小人犯了何罪,竟要钦差大老爷兴师动众的拿我?”
声调还挺高,大约是借酒壮了几分胆,容与尚未发话,卫延那伙人却是如狼似虎,拽着徐阶的双臂往后一扭,起脚在他膝弯处狠狠一踢,将他重重押跪在地上。
徐阶哪里受过这个,嘴里不断吵嚷开来。李琏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从阁中急急走出一人,正是早前躲藏在李琏大营中的张明。
那张明往堂中一站,徐阶立时住口不再乱叫,脸上闪过一丝惊疑,然而片刻之后,他扬起脸,大喇喇问,“钦差大人和李将军绑小人来此,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小人纳个妾也犯了国法?”
李琏气定神闲,手指张明,“徐阶,你且好好认认,这个人是谁?”
徐阶眯着眼睛,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端详半日,方摇头道,“不认得,李将军可否告诉小人,他是谁啊?”
李琏冲张明点头示意,张明便将当日廖通了他的钱,反将他以贿赂朝廷官员之名治罪,霸占其田产商铺,将他发配充军一事尽数说了,其中种种皆有徐阶参与,毕竟关乎几代人经营的身家,说到沉痛处,张明几近目眦欲裂。
徐阶表现的倒也镇定,可不论神色如何佯装,额头上的冷汗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钦差大人,他这是诬陷小人的主子,小人也从未参与这些事,不知李将军从何处找来这个刁民,分明是陷害,钦差大人一定要明鉴啊。”
徐阶说着,膝行几步,竟是抢先抱住容与的腿哭号起来。
不等卫延等人上前,容与已挥手用力拂开他,“徐阶,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抓你是我授意的,我背后之人是谁,你也心知肚明。你今日若不吐干净了,我是不会放了你的。”
徐阶浑身一震,这话里的意思极为明确,至于林容与身后的人,可不就是那位万乘之尊……他双目失神,腿脚一软坐倒在地,却也迟迟不敢开口,显然还在心存顾忌,掂量着接下来该如何行,方如何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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