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篆文
杨楠有些发窘,刚要开口,却听杨夫人道,“林先生一番好意,我很明白。我虽寡妇失业,但也不能靠便卖家中物事为生。小子胡闹的言语,请林先生不要当真。”
容与知道她不想平白受恩惠,点头笑笑,“那么还请杨夫人听我一言,林某是京城人,常年在外经商,做的买卖之一便是金石玉器。方才我仔细看过,那白鸟玉佩的成色做工不似本朝之物,想必是有些年头。据我所知,唐以前的玉器多以花卉纹居多,少有作鸟形的。北宋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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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君皇帝嗜玉成瘾又极擅绘花鸟,引得宋代花鸟形玉器繁盛一时。若林某推测不错,令公子这枚白鸟佩该是宋玉。林某是生意人,看到好东西自然留心,所以望夫人能够成全。林某在此先谢过夫人了。”
杨夫人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中大约也在掂量这话到底有几分真,正想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那老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太太,枞大爷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杨楠腾地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呦,婶娘今儿正巧在家,侄儿给您问安了。”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外头走进来,站在厅中,先是环顾了一圈,看见有外客也只略微点了点头,接着冲杨夫人随意施了个礼。
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神色轻佻面带不屑,联想起杨楠刚才的反应,容与忖度这个叫杨枞的青年,应该是杨楠母子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杨夫人端稳的坐着,淡淡道,“枞哥儿今日来,有什么事儿么?”
“父亲明日宴请内务府的老爷们,派我过来跟婶子借些体面的摆件,侄儿记得婶子这里有缠枝牡丹金宝地锦,珐琅花鸟纹瓶,暂借一用,后日我再打发人给婶子送回来。”
杨楠听得紧锁了眉头,一脸鄙夷,半晌将头扭到一旁不去看杨枞。
杨夫人好整以暇道,“不是什么要紧的,借你也不难,只是那些个东西都是我的嫁妆,并不是你们杨家之物,既然你要借,就叫你父亲打个借条给我,咱们有借有还,再借也不难。”
杨枞翻了下眼睛,“婶娘这是什么话,亲戚间借个东西还要什么借条,这要是传出去,杨家门里可是丢了大人。咱们一笔写不出俩杨字,莫非您还信不过我父亲?”
杨夫人淡淡一笑,“这会儿你和我说是一家子了,当日怎么又急吼吼的分了家,像打发瘟神似的把我们母子打发出来?我如今日子过的什么样,你父亲心里清楚。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了,不得不看紧些。闲话不提也罢,你且去写了借条再来吧。”
杨枞满色微红,高声道,“婶娘这话奇了,好像父亲赶了你们出门似的,咱们分家,可没有一点违反大胤律条例的地方,那阄书也写的清清楚楚,我父亲明公正道办了这件事,您难道有质疑不成?何况就算分了家,也还是一个杨家门里出来的,楠哥儿不是我弟弟?我倒能赖他东西?婶娘还是快些找了来让我带回去,我要是借不出来,回头父亲可是要亲自上门的,为了点子物件儿伤了和气,大家都不值当。”
这话说的够横的,好像今天借不来便要明抢一般,容与在一旁听着不悦,果然杨楠先忍不住,怒斥道,“大伯来了又怎样?你们还想抢不成?欺负孤儿寡母却还说什么一家子!要不是心里有鬼,怎么就不能打个借条?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算盘,什么是借?可有一次还回来过?你若真想借倒也不难,只把前几次拿走的先送回来再说。”
“嘿,你个臭小子。”杨枞登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扯杨楠,“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兄了?敢这样跟我说话!今天非得教训你个没规矩的小子。”
眼见杨枞要逞凶,杨家老仆抢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大爷,使不得,大爷消消气。您就听二爷的,把早前借的先拿回来,小人立马开了柜子给您拿要的东西……”
杨枞想要挣开他,奈何被他紧紧抱住,气的直喊,“主人在这儿说话,你一个下人混插什么嘴?婶娘就是这样管教奴才的?”见挣脱不开,索性用力回身,抬手就要打那老仆人。
“勤忠!”“忠伯!”杨夫人和杨楠几乎同时叫道。再看杨枞举起的手,却是没能下落,因为容与已从后头一把抓住了它。
“枞少爷,不可在长辈面前无礼!”容与定定的看着他,面沉如水。
杨枞愣住了,满眼狐疑,上下打量起一通,似乎在揣摩他究竟是何人,“我说这位爷,您又是管得哪门子闲事?犯不上为个奴才出头吧?”
容与放下他的手,沉声道,“即便是下人也不可随意打骂,何况他并不是你枞少爷的人。既然分了家,自有他的主人管教。枞少爷该当知道,在尊长面前不可逾矩。”
“嘿,到底哪儿来的家伙,竟敢教训我!和我说礼数?你难道不知,这家人是最不讲礼的?”杨枞拧笑着,手指杨楠,“这小子的父亲可是被皇上以无人臣礼下狱的,如今子承父习,对长兄不敬,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容与心中一凛,看向杨楠,见他脸上满是羞愤之色垂头不语,当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一瞬间,他想起曾劝沈徽禅位而被问罪的大理寺卿杨存周,原来杨楠就是他的儿子。
当日在翠云馆发生的事,容与历历在目。他曾为杨存周求过沈徽,但最终,因为要保全沈彻,令沈徽不必蒙上弑兄罪名,他还是选择放弃了杨存周。
这件事当然不是靠他一己之力能挽回的,但毕竟曾参与其中,如今见杨存周的家人被欺凌侮辱,容与心里不由地一阵难过。
第22章一念之仁
容与回身,撩袍坐定,方朗声道,“我只是个见了不平事要管上一管的闲人,既在杨府做客,便容不得旁人对杨夫人无礼。你且遵了夫人之意,写了借条再来借东西吧。”
杨枞一窒,他这几句话说得从容有致,不算咄咄逼人,却自有一股铿锵。再看他人,年纪不大,气韵温雅,双眸清澈明亮,直指人心,便不觉有些气怯。转念再想,终是不好于外人面前做的太过,少不得色厉内荏道,“好,你们等着!现住的可还是我杨家的屋子,父亲原可怜你们才暂借此处,既不知好歹,我便禀明父亲和族中长辈,回这宅子,看到时候你们去哪里容身!”说罢,愤愤然拂袖而去。
杨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颤。杨夫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终是掩饰不住情绪,低声哭了出来。
“母亲,母亲不要伤心,我们搬家就是了,不住他杨家地方。从今以后和他们再没有半点瓜葛……”杨楠跪坐在杨夫人面前安慰,自己却也难掩泣声。
杨夫人抚着他的头,摇头叹息,“我何尝不想离了这里,他们这样算计,早晚把咱们娘俩生吞活剥了才罢,你父亲在时,他们怎敢如此。可眼下,咱们是全无进项,靠着我那点子嫁妆过活,已是捉襟见肘,哪还有闲钱再买房子去。”
看他们母子抱头饮泣,容与忽然有了计较,对他二人道,“请夫人不必难过,林某倒是有一处闲置祖屋,若是夫人不嫌弃,可以暂时搬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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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讶异抬眼,容与知道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份热心不令人怀疑,当即娓娓解释,“夫人勿怪林某唐突。只因我常年四处跑生意,久不在京城,那房子白搁着也是浪。虽今日初见夫人,但相识总是缘分,所以才这般提议,还请夫人能考虑一下。”
杨夫人此时已了泪,感激的看着他,“才刚真是让先生见笑了。也多亏先生在,才让我们母子受更多侮辱。您的一番好意我心里清楚,且容我再想想,若杨家实在逼得紧,我也只好暂时先去打扰先生了。”她说着,一面叫杨楠来拜谢容与。
容与忙扶住杨楠,笑道,“夫人太客气了,您千万别介意,我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让您替我看屋子罢了,再要这般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他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这对母子必然不会轻易接受恩惠,索性这样说,也能尽量顾全他们的颜面。
想着找房子的事还得托林升来办,容与回头看他,却见他正大摇其头,脸上的神情只剩下无可奈何四个字能形容。
容与一笑,冲他眨眨眼,随即对杨夫人道,“林某已打扰夫人半日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回头我再让阿升来问过您的意思,若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告诉他就是,千万不必客气。”
杨夫人忙起身,向他郑重一福,容与拱手还礼,请她留步,由杨楠陪着出了正厅。
出杨宅,杨楠又对他一揖到地,“林先生对我们母子的大恩,杨楠感激不尽!他日必当报答先生恩情。”
容与再度扶起他,凝目看去,脑中不由勾勒出杨存周的样子,此时再看才发觉他样貌颇肖其父,不小心翼翼问道,“刚才听杨枞的话,令尊……”
“是,我是犯官之后。”杨楠双拳紧握,咬牙道,“家父原是大理寺卿,因国本之争被皇上问罪入狱。杨家本是小户出身,靠着父亲才得以在京城安身置业,如今父亲一倒,族中长辈和伯父便将我们母子赶了出来,除却母亲的嫁妆其余什么都没有分给我们,还要三天两头来管母亲借东西,这是要把我们逼死才肯罢休!我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出去立一番事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父母争一口气,让欺负我、瞧不起我的人都好看!”
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容与上辈子的经历和他有些类似,自然可以体会,却也只能宽慰他不要想太多,照顾好母亲要紧,因想起杨存周,便问他,“你父亲如今还在诏狱?”
杨楠身子微微一晃,肩膀止不住颤抖起来,良久边哭边说,“父亲,他死了……”
容与诧异,极力掩饰住震惊,“死了?据我所知,皇上没有诏谕天下判处杨大人死罪,怎么会……”
杨楠猛地抬起头,脸上淌满泪水,眼中犹带着一抹恨意,“诏狱的人知道皇上深恨父亲,早晚会要他死。趁一个雪夜,将父亲灌醉了,撤去了炭盆,父亲是……是被活活冻死的。”
容与心口一紧,忙又稳住情绪,待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实在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匆匆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杨府。
一路一言不发,只顾策马往禁城驰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发泄胸中郁结。林升从来没见过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敢多言。
到了东华门外,容与才注意到阿升一脸担忧惊怕,继而意识到他还没在人前如此失态过,禁不住一哂,“对不住了,明天起还得麻烦你帮我找处宅子,安顿好杨家母子。”
“大人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真的想清楚了?他们是犯官家眷,虽然皇上没问他们母子的罪,可要叫旁人知道,您这样帮衬总归不好,大人不怕受他们牵连么?”
容与当然想过这点,可看见他们母子过得艰难,忍不住还是想给予帮助,权当是为换得一份心安。
然而从杨楠的语气里,也能听出他对沈徽有不满,如果让他道自己究竟是何人,怕是不肯再接受任何帮助,想了想,他叮嘱林升,“不必担心,倒是替我掩饰好身份,再选个僻静点的宅子,事情办得小心些,务必不要叫宫里和内务府的人知道。”
看他如此坚持,林升只得点头答应,不再多言。
待回到乾清宫,容与已调整好情绪。沈徽半靠在软塌上,心情好似不错,见他来了,笑着冲他招手,“国朝还是有能人的,这卷湘夫人图做得极漂亮,和仇十洲全不是一个路子。”
走到他身侧,那书案上正铺着一卷人物画作,画中湘夫人手持羽扇,侧身后望,回眸顾盼间神态灵动。内中人相画得颇为古雅,长袖飘洒,裙摆曳地,和顾恺之女史箴图有几分相像。
容与点头笑问,“确是跟仇十洲审美情趣不同,更具古意,不知皇上从何处得来?”
“御用监有个叫孙传喜的,你前阵子提过,今儿给朕送来了这个,说是出自苏州一个叫萧征仲的画师之手,其人是升平三十五年的进士,号称书画双绝,在吴中一代颇有名气。”
原来是这个人,容与记起从前曾听传喜提及,萧征仲做过一段时间翰林院待诏,因一向并不得志,索性辞了官放舟南下,回到故里潜心诗文书画去了。
当日传喜就曾赞过他的丹青翰墨都好,看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依然对其人念念不忘。
“你觉得这人如何?朕想把他召回来,做画院待诏。”
容与思量一下,觉得不妥,“臣听说萧征仲在翰林院时书画已负盛名,却遭同僚嫉妒排挤,郁郁不得志才辞官返乡。如今皇上想起复他,恐怕他芥蒂难除并不敢受召,而且观其丹青书法皆自成一家,随性奔放不拘一格,这样的人才,臣以为更适合留在吴中一代寄情山水,方能给他更广阔的空间施展才华。”
沈徽沉吟片刻,反问道,“留在朕身边就缚住才华了么?照你这么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挣破了头也要做官?”
容与笑着应道,“是,但又有不同。有才华的人大抵分两类,或醉心山水,或心怀家国天下,前者不乏仕途不顺才转而寄情其他,可一旦痴迷于戏墨弄翰,便鲜少有兴趣再了解官场之道和朝廷所需。而后者胸中自有经略,也从来不屑只弄些文人巧思。所以两者对生活的向往完全不同,也未必能互相理解,勉强聚拢在一处,自然也难和谐共事。”
见沈徽眯眼听得认真,他复淡笑着说,“皇上身边应该多些有治国韬略的人,就连画院都更该招类仇十洲者,严谨周密刻画入微,像萧征仲这样的雅士,就留他在民间,也许反倒能出品更多的佳作。”
沈徽轻笑了一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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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头盯住他看,“那么你呢?你又是朕身边哪一类人?”
这话问住容与了,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自己的定位,说是伺候沈徽的内侍,可沈徽并没有让他只打点生活起居,反倒是越来越多让他参与朝堂政务,接下来是否还会派给他什么差事,他暂且还不知道,只能垂首谨慎回答,“臣不能安邦定国也不能诗画愉情,就只是服侍皇上的一个家仆罢了。”
沈徽脸色沉了沉,“说起旁人侃侃而谈,一番话通透明白,说到自己就知道装傻充愣,你不必过谦,朕对你自有期许。”顿了一下,忽然问,“你见过王了?”
容与点头道是。沈徽又问道,“觉得其人如何?”
容与一面回想,一面应道,“臣才见了他一面,私以为其人忠毅果敢,若皇上用的好,会是有一番作为的股肱之臣。”
沈徽蹙眉道,“朕是要好好用他,不过阻挠朕用他的人也少不了。你今后再出去,可以多去他那里坐坐,十二团营总兵的位置极为重要,朕要知道,朕的禁卫军中都有些什么人。”
容与忙应是,想到他甫一登基,要扶植自己的亲信自然会遇到些阻碍,但不想他日夜为此悬心,见他这会儿凝神注目湘夫人图,剑眉微蹙,神思悠远,不由脱口道,“臣看这画上的湘夫人,倒有几分神似秦大小姐。”
沈徽不以为然,哼笑了一声,“湘夫人是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你比的那个人,大胆炙热的很,从前那些个情意绵绵的诗词就是佐证,你不是帮朕回了不少么?”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容与不发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徽回眸看时,见他半垂着眼,睫羽覆盖下来,乌黑浓密,衬得一张脸如玉般温润白皙,因低着头,下颌愈发显得清瘦,有种说不出的秀逸温文。
心里没来由跳了几跳,他慢悠悠笑道,“朕看过你填的词,还算有些灵气。何时得了闲,朕和你认真唱和一回,便只有你和朕两个人。”
第23章奸佞
此后一段时间,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无澜。待殿试结束,沈徽亲点了李松阳为一甲第三名,授刑部主事。阎继得中进士,授扬州学政一职。
容与因早前见过一众学子,殿试那天,沈徽便没有叫他随侍,大约也是为了日后更方便行事。
而林升这厢则效率极高,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寻到了宣武门内一处两进的宅子。
那宅子的主人原是按察司的佥事,因丁忧回籍欲将京里房子卖掉,一家人走的匆忙,价钱倒也卖的不贵,赶上林升又是砍价的一把好手,所以最终成交的价格,居然不用容与再变卖什么历年赏赐之物,就足以交付。
据林升说,自那日杨枞走后,杨家人隔三差五就要去杨夫人处闹上一闹,讽刺奚落的话越说越难听,林升提起来已是满脸不屑,自然也不愿再去转述。
许是因为不胜其烦,容与再次登门请杨夫人搬家时,她也就没多犹豫,只表示不会白吃白住,自会按典房的市价逐年交付赁钱。
这是出于自尊,容与愿意成全,于是没多说什么客套话,含笑答应下。
如今举凡他出宫办事,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王家。若赶上王得闲儿,能拉着他说上半日的话,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教习他一些有趣的事。
一日容与去他府上,见他正搭好了箭靶预备练箭,他是武将出身自然骑射功夫都很了得。每次都能将强弓挽成满月状,一箭射中靶心,那箭声很是铿锵好听,恍若穿云裂石,震得人心头也跟着铮铮作响。
王见他一脸向往,笑问他愿不愿意学,容与一时兴之所至,又加上对这门“运动”颇有几分好奇,便真的跟着他学开了射箭。
容与的这具身体现如今不过十八岁,正是体力力最好的时候,虽不似王那般强壮有力,但慢慢掌握了技巧,竟也能射的既稳又准。
王因此连赞他聪明,后来又说其实是因为他心性沉稳,心思又极安静,所以才会学什么都比较快。
容与听过也只一笑,倒有些恍惚,仿佛从前也听谁这样说过。
这天从王家出来,容与顺路转去看杨楠母子。杨夫人不过和他寒暄几句,问些生意是否顺利的话,容与一一应答,顺带也嘱咐她多保养身体。
杨楠正坐在中庭天井处读书,含笑看容与和母亲对话。待杨夫人进屋去,他才肯老实说,“你们这些大人,说话总是那么客套,我从前以为父亲已是最一本正经的人,现在发觉先生虽年轻,说话竟也这般稳重。”
他如今已能很镇定的谈起杨存周了,这样很好,容与一笑道,“大概因为我是生意人,谈买卖的时候不装的老成点,实在难教人信服。”
杨楠点点头,“先生祖上就是经商的么?做生意是不是很辛苦,总是要跑来跑去的?”
容与虽活了两辈子,然而骗人的工夫仍是不大好,想了想,半真半假的应他,“我是自己学做买卖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小本经营可不是得跑得勤快点。楠哥儿怎么问起这个?不是对这一行也有兴趣吧?”
杨楠闷闷的摇头,“以前父亲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自己就是靠读书跻身仕途,可是又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是革职下狱,死时那般凄凉。我有时候真恨,倘若他能安心做个乡间教书先生,说不准,我们一家人此刻还能生活在一起。”
说着长长一叹,声气里充满了怨怼,“我更恨那些害了他的人,为讨皇上欢心,随意结果旁人性命,还有从前父亲得意时那些凫上水来的,父亲一倒,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撇的是干干净净。”
不希望这个少年心中背负那么多恨,容与温声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这个道理你越早明白,反而越能轻松。既然懂了,也就无须介怀。这个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要守住本心,不做半点违背良心的事,却是不易。”
杨楠犹有不甘,“这么说的话,坏人也都有道理了?朝廷那么多官员,竟然都不肯为父亲说句话,还有那些平日里和父亲一道号称清流的,怎么这会子都放弃铮铮铁骨了?”
他越说越气,声调渐高,“依我看,他们个个都是识时务的俊杰,眼看着秦王势危便都做了缩头乌龟!父亲总说朝廷中人大多结党营私,这些人是有了利益时才会一起分,有了危险便一拍两散,朝廷便是坏在这些朋党手里的。”
这话未有些偏激,容与摇了摇头,“你说的是小人因利结交的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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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种是君子因志结成的朋党,君子之交坚持道义,奉行忠信。若能轻小人之朋党而近君子之朋党,也不失为安定天下的好方法。何况朋党一事,古以有之,有人群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结党。”
“那是皇上的事,与我等无关。”杨楠撇了撇嘴,“可是先生,我有时候真想让皇上知道,他那么恨我父亲,其实父亲却经常称赞他,说他有治世之能。只不过,父亲总是要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您说,这样是不是很傻?”
容与深深看他,认真回答,“知其不可为而为,乃是大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我很钦佩杨大人的神。”
杨楠目光瞬间一亮,“这么说,皇上是不是错怪了一个好臣子?”
这个问题容与却没法回答,无论是生意人林容,还是司礼监掌印林容与,恐怕都不能对他直抒胸臆,何况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错问题。
于是只能尝试着,去探究他的想法,“那么你呢?会不会因此而怨皇上对你父亲问罪?”
出乎意料的,杨楠几乎立刻摇头,“我不怪皇上,父亲也说过他会是个好皇帝。何况他只问罪父亲一人,并没有牵连母亲和我,这是格外开恩了,我心里清楚。”
微微一顿,他再道,“我只怪那些趋炎附势葬送了父亲性命的小人。我听父亲提过,皇上身边自有佞臣,父亲说此人陷害皇长子,使得殿下被先帝厌弃,偏偏皇上却很宠信这个人,我有时候在想,父亲的死会不会也和这个奸人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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