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上声
众人齐齐叫了声:“将军!”
徐子墨道:“若是你们不放心,明日可派两人随我一同过去。”
众人这才罢了。
第二日上午,徐子墨带着蔺晨与胡老三两人,并一队人马来到福隆酒馆门口。
福隆酒馆昨日已被包了场,驻扎下了军队。因此整个酒馆空荡无人。徐子墨先上二楼,在一排排空座椅中,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等不了一会,徐子墨便从窗口望见街上一行数十个佩刀负弓的兵士,簇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来了。
一行人上了楼。
那高大的汉子坐在了徐子墨对面,十余兵士便站在他身后。两人背后都是数十人跟随,形成了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两个阵营。
徐子墨瞟了他一样,替他倒了杯茶:“哈奇现在可是在北疆军的控制下。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也不怕北疆军一拥而上,将你捉拿了。只要将你控制了,洛城岂不是手到擒来,还有什么可谈的必要?”
赤鲁看了他一眼:“那么,徐将军,你会吗?”
徐子墨但笑不语。
赤鲁举起茶杯,向徐子墨敬了一杯:“身体不好,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敬徐将军一杯。”
徐子墨将茶一饮而尽。
“徐将军,不好奇我们今天要谈什么吗?”赤鲁大马金刀地坐着,直望着徐子墨。
他高大魁梧,披着及踝的黑色狼皮大氅,大氅未系好,露出腰间一把银色短刀,深褐色胡须满面,眉色极浓,目光炯炯,更像一个驰骋猎狼的猎手,而不是高坐于黄金座椅上的王。
徐子墨抬眸,似笑非笑:“与这相比,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躲过兵士,到哈奇城里来,还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坐在我面前的。”
“哈哈哈哈,徐将军可真是个妙人。”他畅快大笑,又饮了一杯茶,连连咂嘴,“真是不够劲。病了这些年,别的都没什么,就是馋那一口突厥城里,最好的酿酒师傅做出的马酒啊。”
徐子墨淡淡饮了一杯茶。
赤鲁道:“徐将军就不好奇我今天约你出来做什么吗?”
“好奇。”徐子墨略笑一笑,将茶杯放好,抬头望他,“但我好不好奇,说不说的权利都掌握在你手中,不是吗?”
赤鲁放声大笑:“徐将军,果然是个明白人。既然是和聪明人说话,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他摇晃着甜白瓷的小酒杯,望着徐子墨,“我想和徐将军做个交易。一个有关于洛城的交易。”
徐子墨道:“你说。”
赤鲁道:“你知道我病了,对吗?”
徐子墨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都说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是你的敌人。”他道,“徐将军,你我在战场上对战多年。我敬你是个英雄。我病了,不能迎战。所以,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只要你放过洛城,就此划分两国疆域。我们两国可以和睦相处,怎么样?”
徐子墨眯起眼:“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易?”
赤鲁道:“因为我们需要这一块土地。我们的子民需要生存。我们生存的地方气候太恶劣,每年都会有极长的严寒期。我们的子民就会饿肚子。我们需要更大的牧场,需要更多的牛羊,为我们新出生的孩子提供牛羊奶,让他们健康长大,和牛犊一样健壮。徐将军,我们突厥每年都会主动挑起战争,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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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战,而是我们需要生存。”
他道:“战争于我们是生存。”
徐子墨不语。
赤鲁显然也没打算让他说话:“徐将军,那你呢。你想过没有,你作为周朝的一个将军,你带领北疆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为民?你我都知道,民心是最容易买的东西。洛城里,我们只是略微给了那些大周朝的人一点牛羊和牧草,他们已经把周朝忘得干干净净了,还千方百计想要讨好我们突厥的战士,为突厥效力。为国?徐将军,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你上面的人眼中你只是一把好用的刀,你效忠的那个人,那个皇座上的人很多时候不一定是你的后盾,而是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箭?”
他露出一个笑容:“忠君爱国,保卫疆土。你忠于他们,他们会忠于你吗?”
“徐将军,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要打仗?”
徐子墨想过没有?
他当然想过。
很久前,徐子赤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他问他:“在你心中,战争究竟是什么?”他当时回答不上来。现在他依旧回答不上来。他从小就是受这样的教育长大的,忠君为民,保卫疆土,这是写在徐家人骨子里的戒律。
他从小学武,十二岁从军,今年二十三岁。
他的一生都在战场上。
战争已经是他的存在方式了。
北疆需要他。
他便过来了。
可是……赤鲁说的情况不能说不对。民心易买,不过让他们稍稍的小恩小惠,他们就不会再在意头顶上的主子是谁。只要有一口气挣扎着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反抗。至于朝廷……徐子墨眯起了眼:“你什么意思?”
赤鲁笑了笑:“徐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我什么意思,你一清二楚。”
徐子墨皱眉:“朝廷里有人和你联系过?”
赤鲁朝徐子墨笑笑。
徐子墨暗暗吸了口气。
这个消息……他却不能不斟酌。赤鲁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们是敌人。而且,这未必不是赤鲁使出的一出离间计。赤鲁并不善阴谋,但现在他身体有恙,又连连溃败,并不能保证他不想从别的方面动脑筋。
赤鲁缓缓一笑,道:“徐将军,我说过,我佩服你是个英豪,所以才愿意和你作这一番交易。”
“你说你们战争是为了生存。”徐子墨开口道,“你说你们只要洛城,你们的子民需要洛城的牧场和牛羊,养活你们的孩子。可是你们的孩子会越来越多,那时候,洛城也不够了,你们会不会再要哈奇,再要桐城,再要呼伦,来养育你们的更多的孩子。那我们周朝的子民呢?他们的生存的土地呢?”
赤鲁略微一笑:“徐将军,这都是后来的事了,不是吗?”
徐子墨眯起眼:“你在逃避问题。”
“可是,在洛城没有逃走的周朝人过得也很好。”赤鲁抬起眼皮,朝徐子墨示威似的一笑:“一些聪明人现在不仅对我们俯首称臣,还想给我们进贡,以求我们的保护,能在我们这里当上一个小官,去管他的同胞们呢。”
徐子墨摇头:“不。”
他抬头:“不一样。控制别人和被别人控制是不一样的。你对他们好,只是因为你们愿意对他们好。而这种自由完全取决于你们。刀俎与鱼肉天生就是一对敌人。与其成为鱼肉乞求刀俎的仁慈,不如成为刀俎,掌握主动权。不是吗?”
赤鲁哈哈大笑:“徐将军好比喻。”
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彼此沉默着,气氛却十分紧张。这一刻,沉默都成为一种博弈的武器。在这沉默中,双方互相猜疑,互相揣度着对方的心思,互相等待着,等待着谁会先开口,将这一场博弈分个胜负。
是徐子墨先说话:“你的交易只说了结果,让我不攻打洛城。那么你给我的条件呢?”
“条件就是……”赤鲁看了眼徐子墨,挑起了嘴角,“我保证徐将军能守住剩下的三座城。三年内,我们绝不再犯秋毫。而徐将军也可以当一个北疆的大将军,威风凛凛地再过上三年。”
徐子墨望着他:“就这?”
“对。”赤鲁一笑,“就这。徐将军,你好好考虑一下。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笃定的资本,会提出这个条件。”
徐子墨斜睨了他一眼。
他的话中显然有未尽之意。
是他想的那样吗?
朝廷有人出卖他?可赤鲁为什么会给他报信?难道仅仅是英雄的惺惺相惜?依据他对赤鲁的了解。这人是个性情中人,崇尚力量,最恶阴谋与背叛。这样的人若是为了利益在个人的原则上打个折,与他交易,也不是不可能。
“徐将军好好考虑吧。”赤鲁站起身,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将杯放在桌上,“我先走了。等徐将军的好消息。”
徐子墨没说话,也没起身相送。
他该怎么选?
第三十四章
徐子墨没有答应。
仅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就放弃拿下北疆版图的最后一站。他做不到。不论后事如何,现在他还是大周的将军,北疆军的元帅。他受北疆百姓受托,就要忠于使命。
不过,赤鲁的话到底给他提了醒。
在商讨攻打洛城的会议时,他向所有人下达了他的命令强攻洛城。命令下达后,他异常强硬,不等房间中其他副将监军反对,就先令粮草后勤以及前锋点兵,奔赴先前战场,即刻准备出发了。
待众人去了,徐子墨才在夜晚又开了个小会。
参与者只有胡老三等一众他从徐府里带出的老人。
这一次,他才下达了他的真正命令。
兵分两路。
一路为实,一路为虚。从西面的雪山齐岭背后绕过去。这是一个冒险的打算,因为洛城西面气候严寒,齐岭终年积雪,地形险峻,有几处峭壁几乎是直上直下,兵士跨越的难度十分大。
这是一路奇军。
徐子墨决定冒险。
他任命了一名从徐府来的老将亲自带兵,绕开兵营的人,直接从桐城调兵,拿他的虎符。胡老三负责后勤和与桐城的人交涉,提兵。在正式攻打前,任何人不能泄露丝毫。与会的只有五六人,都是他的亲信。
一方面在表面做出另一套方案,另一方面对人员再三考核防备。
他尽最大的努力杜绝了朝廷眼线的可能。
至于表面的攻打,只是个套。
他要看看是谁藏在了北疆军里。
多方准备后,这一场仗于北疆的一个冬晨开始了。徐子墨在大军临行前,悄悄给正面强攻洛城的蔺晨说了,若是不敌,即使撤退的话。双路出兵,怕后防空虚,徐子墨便在后方镇守。
也就是在这一日,他接到了徐子赤的来信。他已经到了北疆的地界,这几日连日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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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困在商道上,打算取路西面的雪山齐岭。
信是三天前的。
徐子赤一行人肯定已经在赶赴雪山的路上了。徐子墨只得特地派了人去接他。
一切妥当。
大军启程。马蹄将冰雪震动,扬起漫天细小洁白的冰沙,遮天盖日,与远处隐隐的闷雷相合,是一场用色厚重,最气势磅礴的战场画。
那是徐子墨不愿回忆起的一天。
二月初十,一连三天的雪始终未停,彤云密布,朔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卷下来。徐子墨穿着大毡衣,戴着毡帽,在风雪中投路向营地马棚来。着盖膝的雪,他检查着马棚和粮草,以防雪太大,将棚顶压塌。
将回来,他又清点兵数,准备下一步的随军支援。
这时,狂风裹挟着一骑铁马,如一只黑色利箭,从营地门口穿破腾腾雪幕打马而至。马上,浑身是血的壮汉口呼着:“元帅”,一声未完,便从马上跌跌撞撞摔了下来,断断续续地道:“元帅,不好了不好了……”
“我们中埋伏了。”
“将军他们都被埋在了雪山下,只有几十人逃了出来……”
……
埋伏?
雪崩?
徐子墨回头,以为他听错了。
他甚至无比滑稽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将军……”那人嚎啕大哭出声,“我们中埋伏了……突厥的人弄了火器,在西面的雪山上炸了山。那里……现在已经雪崩了。我们的两万大军,全部被埋了……将军……”
北疆军中了埋伏。
突厥引发了雪崩。
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你胡说!”徐子墨反应过来了,激动叱喝着。他浑身颤抖,难以抑制住胸腔的愤怒,厉声道:“来人,这人假传军情,搅乱军心,将这人拿下。”
他声色俱厉,气势咄咄。
可他却从背脊上爬上一串冰而凉的湿润的寒意,如一条冰冷的蛇,在裸露的脊背上向上攀。他如同赤裸在这数九的寒冬里,毫无遮掩。他在怕。他在恐惧。因为他知道这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知道突袭的只有去的人。
没人能拿这个扯谎。
他连连斥责着,声音都裂开了:“你可知道军中,乱报军情是河罪?你该死……”
“元帅,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人被按在地上,满脸血污,“今天上午,我们才到了齐岭的一处山沟里。刚到山沟里,我们就在山坡上看见了一队突厥。他们手里拿着火器,在我们的高处连炸了几次,然后,然后……雪崩了。我们拼命地跑,也只跑出了几十个兄弟……”
徐子墨脑袋嗡嗡地响。
“不可能……”他依旧叱喝着,“你在说谎。”
可他心却越来越沉,仿佛堕入无底的黑洞里。
那条路是绝少有人走的。
突厥怎么会知道……
他已经隔绝了这边的人。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他从徐府里带出来的一批人,他们都是跟随他近十年的好兄弟,不少都跟着他沉寂多年,是过命的交情。为了保密,他连人都不是走的这边的调动。他已经做到了最周密的防备。
怎么可能。
三万大军……
被埋了……
徐子墨脑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这句话。三万大军被活埋了,怎么可能……三万人,那是北疆的三万男儿,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成长的活生生的人。全部被埋了,凝固成漫天盖地的雪下一具具鲜艳的尸体,从此时光与日月都与他们无关。
那是三万个人啊!
全部是因为他。
这是他的决策。
“这不可能……”他抬头,望着旁边的人。他看着他们。他们眉毛睫毛上的盛满了雪,脸冻得通红,望着那说话的人,呆成了木偶。明明是日日相见,看惯了,熟悉到刹那回忆起竟难想起具体五官的人,这一刻竟显得格外陌生,好像隔了很远很远,远的如同隔了千山万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朔风卷着大雪,在空气中撕裂出的裂帛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激烈,如一场京戏到高潮时,旦生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控诉。风打在脸上,刀子般切肉地钝痛。眼前太白了,苍苍的一色白。雪色反射出火光,红彤彤的一片。那是北疆军的军旗,血色长旗上,一朵巨大的墨色的“徐”字,印在地上如一场雪上腾起的大火。
无人应答。
了无人声。
只有风声与雪声。
徐子墨脑袋嗡嗡嗡地响着,他的四肢百骸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他在抖,他的上下牙齿剧烈碰撞着,咔咔地响。他控制不住。他的体内刮起了龙卷风,巨大的风浪席卷过他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只剩一片碎渣似的狼藉。
“齐岭……齐岭……齐岭……”
从喉管里,他不停地挤出这三个字。
用力的。
艰难地。
像吐出什么哽住喉咙的脏东西似的。
齐岭……齐岭……他忽然抬起头,盯着那人,或者说,目光咬着那个人,急声问道:“齐岭,你们在齐岭碰见去接三少爷的人了吗?还有四少爷。”他着急地望着身边的人,“四少爷现在在哪儿?我要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那人哽咽着,无法应答。
身边亦无一人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三少爷,四少爷呢?”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质问。他喉间一阵腥甜,腥热的血涌上胸口,他压抑的难以呼吸。他奋力地,咬着牙齿地挤出命令:“说,和我说实话。”
那人哽咽道:“我们碰见过三少爷。三少爷身体不好,走得慢些,落在后面,但这次雪崩太厉害了,恐怕也……”
久久的静默。
只有风声。
许久后,才又有人怯怯道:“四少爷说齐岭有一味药材,特别珍贵,他想去采,就也去了齐岭……”
……
许久,徐子墨都发不出声音。
他呆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徐子赤……
徐子白……
“是谁……”他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体内一团一团激烈的气体冲撞着,要把他的身体剿灭。可是他管不了。他徒然质问着,怒吼着,“谁放子白出去的……”
众人窃窃无声。
说话那人小声道:“四四……四少爷坚持要去,我我们拦不住……他他他……”
“去找。”徐子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过于激动下,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他发不出声音。他的胸腔里腾腾发生了一场爆炸,巨大的声浪爆发出来,冲破了血肉的阻隔。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去找啊,去找啊!”
话未说完,已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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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惊失色,都围了上来,搀扶着他。
徐子墨推开了众人的手,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的世界颠倒了,倾覆了,山河颠倒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压倒了,压碎了,压没了。他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翻天覆地的巨响依旧在他脑里翻滚,无数个声音在一起叫嚣。
他想哭,可是他笑了出来。
“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睛一阵酸痛,他觉得他快流泪了。可是他没有。他流不出泪。他只觉得冷。太冷了。从四面八方压迫下来的冷,将他压成扁平的一片,没有心,没有情绪,没有思想。他的心里,胸腔里,那一口子最热的心脏里冰冻了,瞬间散发出的森冷的,干涩的,灰暗的冷。
冷得他万念俱灰。
心难道会死吗?
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巨大荒诞滑稽的现实的黑色笑话。
真好笑啊。
笑着笑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哈哈哈哈……”
他眼前发黑,身体开始摇晃着。
“将军……”
他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众人齐声叫他,向他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可是他太累了,他没有时间去管他。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温暖而安宁如某种液体般粘稠的黑暗包裹。
睡一觉吧。
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帐篷里。
风停了。
巢穴般的安宁。
门外似乎有人的争吵声。有人说,这样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告诉将军。又有人说,大夫说了,将军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还有人说,可是朝廷的人马上就来了。这里…………
徐子墨依旧静静躺着。
他太累了。
他只想一个人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次的事是他的错。他应该更谨慎的。赤鲁的话里已经透露出有内奸的事情了。他应该将攻打洛城再放一放。可是……这样和与赤鲁交易又有什么区别呢?奇袭的一路人都是他的亲信,胡老三一批人都是从六年前就跟着他,陪他经历过三年潦倒的。他们是他最信任的一批人了。
可是……
如果不是他们中的人,这件事又会是怎样透露出去的。
他以后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不。
他现在不能灰心。
整个北疆都还等着他。
齐岭的三万大军,需要派人过去,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正面攻打洛城的大军,他下的命令是不要硬抗,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还有安稳军中士气,还要和朝廷写奏报,安抚阵亡家属……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这里失利了一战,他要突厥人加倍还回来。北疆的三万英魂,都是突厥欠北疆的。洛城一定是北疆的。他不能倒。他要亲自领兵,把这支北疆军狠狠插入突厥人的心脏里,以祭齐岭三万英魂。
只有把这些事情做了,他才能去找子白和子赤。
子白。
子赤。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地呛声,巨大的酸涩的浪潮涌上来。他浑身痉挛似的抽搐着,嘴角,胸腔,手足,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他不信。他不信他们已经……已经……他不信!
他牙齿咬得腮帮子尖锐地疼。
许久,他才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无声地。
抽搐的。
疯狂的。
他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他们。
他想起子白的青涩固执,想起子赤的疯狂丽,子白朦胧的红泪眼,想起子赤的赤色挑金大氅,想起夏日水榭阳台上,躺在紫竹藤椅上,红衣轻扬,盈盈而笑的子赤,想起半壁夕阳里,被染成红黄色的子白坚定的面庞,和稚气地笑。
他的心口一片苍灰。
他不肯信他们不在了。
除非他亲自看见他们的尸首。
否则他不信。
在北疆平定的那一日。他会首先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去找他们。用所有的力气。在齐岭找一个逃出生天的他们,在巨大的悲剧里找一个渺茫的希望。若是找不到,他也会找,在齐岭,在几百年几千年厚厚的冰层里,在一个个不孤单的尸首里……他会找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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