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而现在，戴布?斯特雷急需一点“回报”。在这样一个群体之中，如果他不能设法保住自己的位置，许多人会迫不及待地踩到他的头上。

    他拉了拉斗篷以便能更好地遮住阳光。他能听见身后的“水手”嘀嘀咕咕低声抱怨，他们已经在炙热的太阳底下晃悠得太久而一无所获，周围可见的船只渐渐变成更有诱惑的猎物。法师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因为这片海域还在尼奥的保护之下，而他们已经得到过九趾的警告——现在还不是跟那些法师撕破脸的时候，他们大概已经会按捺不住地扬起黑帆，即使那些船上此时不会有什么货物，他们也乐于将鲜血与惨叫当成另一种收获。

    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条龙……他怎么也得给他们另找点乐子，否则下一次，他们将更难驱使。

    在他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仿佛有一根冰冷的线牵扯着他的灵魂，而他的血却因此而沸腾。

    他小心地辨别着方向，抬手做出指示。不停改变着方向的船只看起来像其他船一样没头没脑，但他们最终悄悄驶向一座小岛。

    那座岛太小，小得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地图上，自然也没有名字。它只是露出海面的一片珊瑚礁，虽然有几块高高的突起可做遮蔽，却小得实在不像是能容得下一条龙的样子。

    但法师知道，那条龙其实更习惯以自己的另一种形态出现。

    他眯起眼。海面过于强烈的反光让他两眼发花，但在海上漂泊多年的水手们有着比他更好的视力。

    “……冰！”

    他听见他们兴奋的低语。

    在永远不见冰雪的夏之海上，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此时已经不需要法师再做出什么指示——因为各种原因，黑帆海盗恐怕比大多数冒险者更了解要如何捕捉一条龙。

    船身在转向时微微倾斜，擦着礁石近乎无声地滑过。越来越快的心跳斯特雷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栏杆……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危险。

    .

    独角兽号小心翼翼地靠近时，看到的是一条完全静止的船。

    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这样一条不会动的船显得格外诡异。邦布趴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瞪大眼睛从被冻结的海面，挂在船舷的坚冰，一

    直看到那些被冻在甲板上，犹如某种恐怖雕像的海盗，笑声越来越响亮。

    “没想到我们也有可以趁火打劫的那一天！”

    他幸灾乐祸又得意洋洋。

    “如果原本打算装上一条龙，他们的船多半是空的。”詹西说，“你什么也劫不到。”

    布里人的通用语说得越来越流畅，但永远实话实说的风格一点儿没变。

    邦布不以为意地耸肩，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敲下几块冰来。布里人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这么热的天气，“冰”本身就已经是很值钱的东西啦，更何况是一条龙用魔法制造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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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章 趁火打劫
    “詹西！”

    伯特伦大叫。

    布里人冲向船舵。在老船长格鲁菲德心灰意冷地离开之后，詹西就是船上最优秀的舵手。

    不需要伯特伦再多说一个字，布里人知道他该做什么。他们的位置很不利。如果不能在那两条船合围之前冲出去，他们就会被堵死在这里，面对数倍以上的敌人……此时此刻，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这条救了他们无数次的船。

    石头顺着桅杆上滑了下来。他和邦布都是操纵船帆的好手，多次遇险的经历也让他们能比其他水手更快地反应过来。或许是他们表现得太过冷静，原本有些慌乱的水手们也冲向各自的位置。受雇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遇上黑帆海盗伯特伦从来没有隐瞒他们可能遭遇的危险。

    只是，谁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短暂的混乱之中，一个水手悄悄接近了詹西。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刚刚滑到手心，便有一点寒光迎面而来。

    水手直挺挺地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吉谢尔收回手，要笑不笑地对伯特伦挑了挑眉毛。

    伯特伦耸耸肩混进一两个奸细总是难免，好在他们早已有所警惕。

    “泰瑞！”他叫道。

    这种时候保护舵手是最重要的事，如果那个逃得飞快的斯特雷在詹西身后开个传送门什么的，吉谢尔的匕首可就不够用了。

    然而小法师没理他。他依旧站在原地，空茫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古老的咒语从他嘴里念出来总缺乏一点神圣的感觉，但他很少令人失望。

    船身急速转向的时候他差点飞了出去。伯特伦一手抓住他，一手拉住了绳索，正准备开口骂人，泰瑞低低的说了一声:“抓住啦。”

    依然缺乏紧张感，却带着小小的雀跃和得意，可爱得让伯特伦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凭空出现在甲板上的戴布斯特雷一脸惊愕与愤怒，在他设法逃离之前，吉谢尔纤细的身影箭一般直射过去，泰瑞张开五指又用力合拢，无形的空气化为牢笼，切断了斯特雷的退路。

    “我又厉害了一点点。”小法师毫不谦虚地告诉伯特伦。

    伯特伦忍着笑称赞:“干得好！”

    独角兽号已经调整好了方向，朝着两条敌船之间的空隙直.插.过.去，眼看就快要脱离困境，船身却猛地一歪。

    抓着绳索的伯特伦连带着小法师一起荡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两个水手飞出船外，心中一沉。

    “漩涡！”石头抱着桅杆难以置信地大叫，“好大！！”

    伯特伦却松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对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法师，但荡出去的那一小会儿他已经看清，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大的漩涡，将那两条敌船一起卷了进来。

    他有点怀疑那条龙在水下……可是，它难道已经认不出独角兽号了吗！

    “……那就是独角兽号。”斯托贝尔小声提醒。

    埃德没有吭声难道他认不出来吗船头装着那样一支发亮的独角，他得是个瞎子才看不见吧！

    可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冒险者跟跑来捞龙的其他那些贪婪的家伙没什么两样……说不定更糟，他们还会吹牛骗人呢！

    斯托贝尔看着他在海水里不紧不慢划着圈的手，暗自叹气，也暗自心惊。

    他知道埃德曾是水神的圣者……他知道他的血脉与众不同，但这样轻而易举地操纵海水的力量，实在有些可怕。

    如此强大……如果再加上任性，可是相当令人头疼的。

    就像另一个斯科特。

    法师因为自己的想象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埃德看他一眼，默默地收回手他其实也没想让他们船毁人亡什么的……

    “我得去那条船上。”他说，“他们大概找到了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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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素不相识的崇拜者
    在伯特伦回答之前，泰瑞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是埃德辛格尔。”他说，声音微微发抖。

    伯特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向淡定得像缺了根神经的小法师前所未有地红着一张脸，眼睛亮晶晶的，那其中充满不可能错认的激动……与崇拜，仿佛眼前不是个勉强算得英俊的年轻人，而是他久别重逢的情人……或仰慕已久的长辈。

    伯特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当然听说过埃德的名字，可是，这个被他捡上船的、呆头呆脑的小法师，连**师塔的至高法师都没看在眼里，到底为什么会对着埃德露出这样的表情，活像只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去求摸头的小狗！

    “……你见过他”他忍不住问。

    泰瑞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般回答:“梦里见过。”

    伯特伦僵了僵，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的小法师脑子坏了吗！

    “……我是埃德。”连埃德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只好开口岔开话题，“伊斯是我的朋友……你们找到他了吗”

    当不再试图隐瞒什么，他的坦率反而有种无法抵挡的力量。

    “抱歉，没有。”伯特伦回答。

    看见埃德眼中的失望，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点愧疚的感觉。

    “但他应该没事。”他说，“他在这座珊瑚礁上布了陷阱，冻住了一条海盗船。”

    他观察着埃德的神情——惊疑，然后是更深的忧虑。

    ——那条龙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忘了自我介绍，”他微笑，“我是伯特伦……伯特伦格瑞安。”

    他需要更多的信任。而他的姓氏也的确让埃德在一瞬间的疑惑后迅速反应过来。

    “……长锤格瑞安！”他的眼睛亮起来，“你是贝林的哥哥”

    “是的。”伯特伦点头，“几个月前我们在藏宝海湾见过伊斯，他帮我们从黑帆海盗手里夺回了独角兽号。你应该认识罗莎拉图斯和赛斯亚纳他们当时也在那里。”

    “我都不知道。”埃德有些怅然，“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他那时受了很重的伤。”伯特伦十分体贴地解释，“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让你担心。”

    埃德咧了咧嘴。

    “才不呢。”他说，“他多半只是觉得对付一群海盗还受了伤，实在太过丢脸。”

    伯特伦爽朗地笑出声来，之前那隐隐的隔阂甚至敌意就此烟消云散。

    斯托贝尔看了看埃德，颇有些无语——他也并不觉得伯特伦这伙人是敌人，可是，年轻人……人家说什么你都信的吗！

    .

    泰瑞从戴布斯特雷脖子上扯下那块鳞片，双手捧到埃德面前时，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呃……”受宠若惊的埃德浑身不自在，只好对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小法师微笑，“谢谢。”

    泰瑞深吸一口气，把龙鳞小心地放到他手中，用力摇头，眼眶发红。

    埃德觉得他好像就要哭出来了。

    他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伯特伦。伯特伦僵着脸把小法师提开，有些尴尬地解释:“他有点呆……他从前也不这样。”

    可是显然，泰瑞不想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

    被提到一边的小法师蹲了下来，有点沮丧，却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埃德看着他，心中一动——他也喜欢这样蹲着……这个小法师，不会是里弗的某个私生子，是他素未谋面的弟弟吧！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哪怕有种种不合理的地方，也像粘在枯枝上的虫网，怎么甩也甩不开了。

    他定了定神，把注意力转回手心的龙鳞。鳞片冰冰凉凉，明亮又光滑，堪称美丽，却让他心惊。冰龙的鳞片长得很结实，绝不是那么容易脱落的……他到底是曾经受了多重的伤却一个字也没有告诉他和娜里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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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不能说
    血色渐渐从小法师发红的脸上褪去。他沮丧地垂下双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不发一言。

    语气太凶恶了吗

    埃德愧疚地反省，冷静了一会儿才格外温柔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吗抱歉，我不记得了。”

    泰瑞不停地摇头，始终紧闭双唇。埃德感觉到逼人的视线，抬起头，不远处，那个半精灵女孩正冷冷地盯着他，一柄小小的匕首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眼神和刀锋一样寒光闪闪，锐利无比。

    埃德摸摸脖子，决定还是暂时放弃他的确太过冲动。

    但在他把右手从小法师的肩头放开时候，泰瑞哼哼唧唧，声如蚊蚋地开了口:“……我不能说。”

    埃德怔了怔。

    是“不能”……吗

    这样的回答可以衍生出无数种猜测。埃德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所以我们的确见过面……那是在很久之前，还是很久之后”

    泰瑞终于抬头。这个问题如此怪异，他却并不惊讶他兴奋又不安。然而他的双唇蠕动着，最终只是重复:“我不能说。”

    连这句“不能说”，他原本也不该说的。可是，他无法忍受被这样当成一个陌生人。

    埃德明白过来，却也只能苦笑，耳边似乎响起凯勒布瑞恩平静又冰冷，犹如月色般的声音:

    “时间，是超出诸神之上的存在，它不会被创造，也无法被消灭，它的规则即便是众神也只能遵循那是远比诸界中一切魔法都要精密而冷酷的规则，一点点细微的波动，都足以改变整个世界……”

    不能说。

    此时此刻，就算站在面前的是他的儿子，他也只能当做陌生人。

    你是我儿子吗

    那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险些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即使努力吞了回去，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法师的头。

    可是我和娜里亚都没有雀斑啊！

    他想。

    所以我到底也没有娶到娜里亚吗！……

    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他无法甩开，并且飞快地、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一大堆的乱七八糟。

    泰瑞看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情变来变去，越来越忐忑。

    他真的什么也不该说的！他甚至都不该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他一直躲得这么远！……不，其实也没有躲，他只是顺其自然地走到哪里算哪里，埃德说过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别人看来则是莫名其妙地相对发呆。吉谢尔终于不耐烦地大步走过去把泰瑞拖开，狠狠地瞪着埃德。

    一头砂色短发的半精灵像柄出鞘的短刀，看起来随时可能扎他一刀，埃德却忍不住向她微笑。她的锋芒是为了保护……那对埃德来说一点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