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聂九
他几乎能听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放弃是更轻松的选择——即使诸神已离去,他的灵魂自有归处,那会是一个安静祥和,无忧无虑的世界,他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将不复存在……
可那些痛苦和烦恼,连同温暖和欢乐一起,才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埃德辛格尔,即使并不完美。
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不能放弃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摇着头,努力保持清醒。长矛的尖端带勾,拉扯着他向下沉,他两眼发黑,浑身抽搐,一半的意识在惊骇与痛楚中无声地惨叫,一半的意识却在愤怒中咆哮。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不会死在这里。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自己的手,在血色中森白如骨,却仍紧握在永恒之杖上。杖首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魔船
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埃德一直觉得那条船像是活的……或许那条死去了许多年的影龙不甘的灵魂还被束缚其上,以至于让它看起来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
但当龙骨号的船身像条真正的鱼一般左右摇晃,不紧不慢地向他游过来,他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不是——那龙骨、木板和金属建造出的三桅船是真的像条鱼一般在游动……黑色的影子自船身两边展开,像只剩了黑色枯骨的巨龙的双翼,又像黑雾凝成的巨大鱼鳍;甲板上高高竖起的桅杆如鱼背上尖锐的棘刺,相互牵绊的绳索如半腐的肌肉般漂浮在水中。
它缓缓靠近,埃德竟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它看起来实在太过诡异,像是从某个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非生非死,阴冷可怖,却又有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和强大的力量。
船首像……那雕刻出的骷髅僵硬地抬起头时,埃德竟已不觉得意外。森白的光从骷髅眼中散出,但显然已经不是为了照明。
骷髅张开了嘴。永恒之杖顶端的光球骤然一亮,水流旋转着将埃德包裹在其中。
然而埃德还是听到了……如果一条龙化为亡灵,从朽烂干瘪的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大概就是这样的声音——嘶哑而尖利,生硬而残破,像被凌乱的礁石切割过的飓风,像满是缺口的残剑纠缠在一起,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只粗糙而有力的爪子,凶猛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击。水流在他指尖变幻成形,永恒之杖为之镀上银白的光辉,海水化为半透明的银色巨龙,在他头顶展开双翼,仰首发出无声的怒吼,直撞向那黑色的魔船。
有一瞬间埃德什么也看不清。光与暗撞击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整个世界即将崩塌般的震动,只有无数闪光的碎片骤然四散,仿佛破碎的星辰。
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已经空无一物,只有黑暗的海水在永恒之杖的光芒下微微晃动着,沉默,冰冷,又带着异样温柔,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怪诞无稽的噩梦。
埃德有些茫然……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意识已开始急速的溃散,仿佛本能地意识到危险已经消失——即使这座神殿支撑了数万年的岩石正开裂坠落,他知道那并不能伤害他。
他的眼皮垂下去,彻底放松的身体在水中展开,任凭水流将他带走……只有右手紧握的永恒之杖,始终不曾放开。
而在他沉入无梦的安眠之后,有一只手环上他腰间……另一只手握上了永恒之杖细长的杖身。
杖首的光芒忽地一闪,像警告,又像欢欣鼓舞的迎接。
.
独角兽号驶入云岛小小的码头时,海啸已经过去。岛上坚实如城堡般的房屋并没有在海啸中受到多少破坏,水面上却不可避免地一片狼藉,漂满了各种杂物。
船没停稳伊斯就跳了下去,和匆匆迎出来的艾达差点在门口撞个正着。他侧身想要从她身边走过
去,女管家却受惊般后退一步,有意无意地拦在他身前,习惯性地伸手拍拍胸口,微笑已经挂在唇边。
“你……”
她只吐出了这一个字——伊斯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便定住了。
“……丽达”
他喃喃开口,难以置信却又确凿无疑。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余波
回**师塔之前,斯托贝尔将罗盘和宝石都交给了伊斯。昨晚那一场导致奈图瓦火山爆发以及海啸的地震并不是自然发生——接近黎明时从东南方的海面上冲天而起的光柱已足以证明。**师塔必然会派人去探查情况,而斯托贝尔亦不能置身事外。
伊斯盯着那颗宝石看了好一会儿。那是颗被切割成梨形的海蓝宝石,在阳光下看,并没有因为禁锢了一个人类的灵魂而显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但在阴暗处,却会自己发出雾一般迷蒙的微光。
他拿着它去看了看里弗。虽然有人精心照顾,中年男人那失去灵魂的**也已经显出濒死般的灰败。伊斯对这个在瓦拉死去之后就几乎扔下儿子不管的父亲没有什么好感,却也不禁生出一点同情——眼下这一切,对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言实在是一场无妄之灾。
宝石在他手指间转了转,又被握进手心。他其实知道该如何让一个灵魂回归自己的躯体……但鉴于他上一个成功的试验对象只是一个木头做的魔像,也许他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人类的灵魂和**都太过脆弱……而这毕竟是埃德的父亲。
他抬头看了看床帏边的阴影。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的影舞者悄无声息地现身。
“……你一直在这儿”伊斯问他。
芬维点了点头:“埃德让我保护他的父亲。”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也来了这里。如果计划得当,这隐藏的利器可以做许多比保护里弗的身体更有用的事……但埃德如果真能那么理智地权衡利弊,也就不是埃德了吧。
“在格里瓦尔,你也一直跟埃德待在一起吗”伊斯想起另一个问题。
“是的。”
“……无声之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法不在意——他差点莫名其妙地死在那里。
影舞者的叙述简单而清晰,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询问者不停地引导。伊斯从头听到尾,也没能立刻找到他需要的答案,只觉得更加混乱。
十多天前接近那座塔时,他所感觉到的力量,绝不止是因为塔底隐藏的法阵……从前飞过时他并未察觉,也或许是未能看破那些精灵们布下的伪装,那座名义上献给欧默的塔很不对劲——却又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不知道他最深的记忆里是否还能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他并未完全恢复……他的灵魂并不稳定。他实在应该再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消化那些他不得不消化的,屯了数万年的“宝藏”——但现在显然没这个时间。
如果斯科特在这里……
他想着,又恼怒地默默把这个念头按死在心底。那个他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的人,或许正是一切混乱的源头。
.
当他走回埃德的房间,独角兽号上满脸雀斑的小法师正在门外徘徊。
在风暴和海啸中支撑了一夜,那条结实灵巧的船也不免多处受损。探望过沉睡不醒的埃德之后,其他人都返回了码头商量着如何修补,或在丽达周到的安排下休息,这个小法师……却又独自溜了回来。
他垂着头转来转去,显然满怀忧虑,却又并不进房间,仿佛那扇一推就开的门上有什么致命的陷阱。
伊斯觉得他很有些奇怪。几个月前在藏宝海湾时他并没有发现——毕竟他们也没打什么交道,但昨晚,虽然彼此配合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父子(上)
埃德其实也没有睡太久。当他醒来时,正是第二天的黎明。初秋的阳光明烈清透,将带着些微凉意的晨风都染上一层金色,灌满整个房间。
他呆呆地睁着眼,身体依然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又做了什么梦吗”
坐在他床边的人随手扔开一本厚重的皮面书,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讽刺,但并不怎么尖锐,听起来倒像是抱怨:“你的女神就不能换个花样来……”
埃德一声不响地坐起身,左手准确地掐在对方的脸颊上,用力向外扯。
因为毫无提防而被掐中的伊斯瞬间没了声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真的呢。”
埃德确认了手感,满足地叹口气,松开手直直地倒下去,瘫回了床上。
伊斯沉默了一小会儿,各种各样的情绪撞击在一起,终于爆发成一声怒吼:“……起来!”
他一把掀掉了埃德身上的毛毯,还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的年轻人蠕动着缩成一团。
“冷。”他迷迷糊糊地嘟哝,“我的衣服呢”
娇小伶俐的侍女忍着笑跑过来,软软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儿:“您得先把手杖放开我才能帮你穿衣服呀,埃德少爷。”
埃德疑惑地半睁着眼,将右手举到自己面前。片刻之后,他一脸惊恐地猛坐起来。
“我的手……”他哀号,“我的手指动不了啦!!”
.
生活不能自理的埃德少爷在被伊斯忍无可忍地踹了一脚之后终于彻底清醒,讪讪地用魔法解决了自己僵硬到失去知觉的手指,默默地自己穿好衣服,刚下床又被闻讯而来的女管家赶回床上,开始迎接一波又一波热情的探望者。
最先跑过来的是闲得发慌的邦布,随后是已经回过一趟尼奥城的加文。当几乎所有人都涌到埃德的房间,女管家索性让人将餐桌也搬了进去,让他们可以就着丰盛的早餐交换消息。
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这样说出来,这种像在酒馆里跟朋友们一起聊天的气氛却让埃德觉得十分轻松。
但当他提起深海中仿佛活了过来的龙骨号,空气便渐渐凝重。
“你是说,那条船变成了一条亡灵船”
塔拉斯兴致勃勃地做出总结,好奇远多过忧虑,“它还长了翅膀……你觉得它能飞起来吗”
可对独角兽号上人来说,事情便严重了许多。
邦布觉得连盘子里他珍惜地留到最后、煎得香喷喷的薰肠都有点吃不下去了。那条黑色的巨船原本就已经很难对付,如果它真的变成了什么会飞的魔船……或许他们永远也无法为死去的同伴们复仇。
“我……那时候其实不是太清醒。”埃德迟疑地开口,“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就算是邦布也听得出,那不过是安慰。
早餐被打扫干净之后,其他人便默契地离开,只有伯特伦和加文留了下来。
“往好处想,”加文说,“这下**师塔应该也容不下黑帆了。”
原以为能握在手心的“合作者”脱离了控制,对**师塔里那些傲慢的家伙们来说绝对是不可容忍的。
伯特伦苦笑——加文到底还是没那么了解九趾。
“我不觉得九趾是那种以为自己掌握了一条魔船就能征服一切的人。”他说,“事实上,他相当谨慎,而且总是那把自己真实的目的隐藏得很好。他必然还有别的筹码……或者别的计划。至少现在,我想他不会蠢到与**师塔直接对抗。”
加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个嘛……”他说,“有时可也由不得他。”
伯特伦眼睛一亮,立刻明白过来。
“你有什么……”他
第一千零四十章 父子(中)
沉默如此漫长。看着父亲脸上猝不及防的狼狈,埃德不禁有些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他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就像从十一岁那年开始装作不知道父母越来越激烈的争执——但那个女孩儿或许会有危险,他不能无视这一点。
“……海瑟。”
里弗回答,苦涩的笑意浸在眼角的皱纹里:“她叫海瑟。果然,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你怎么知道的”
“……九趾告诉我的。”埃德垂下双眼。
里弗瞬间变了脸色:“他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埃德摇头,“他只是对我提起你有一个……”
他居然还是说不出那个词。
即使身体僵硬又沉重,里弗也坐不住了。
“我得去……”他站了起来,手指收紧又松开,不敢直视埃德的面孔:“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可是海瑟……她什么也不知道……”
多么幸运的小公主——埃德苦笑。
“码头上有条船,独角兽号——你也许听说过。”他说,“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去找船长伯特伦。”
虹弯岛对独角兽号和船上的冒险者们来说就像另一个家,他们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里弗匆匆地点着头,逃一般离开,跨出门外时又忍不住回头。
他的儿子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肩膀耷拉下去,满头灰发异常刺眼——他才不过二十出头。
可他并不需要他……并不比他的女儿更需要。
.
埃德呆呆地坐着,听着父亲的脚步声远去……直到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
“……你都听到了”
埃德仰头看着自己的朋友,裂开嘴:“我以前还暗地里猜过我会有几个弟弟妹妹……居然只有一个呢。”
伊斯报复般掐住他的脸颊扭了扭。
“别笑了。”他说,“难看。”
他在察觉气氛不对的时候就悄然离开了房间……但也的确什么都听到了。巨龙对“私生子”这种东西其实没有任何感觉——龙一次只会孕育一个生命,但一生不会只有一个伴侣,只是,无论同父还是同母,它们都不会把流着相同血脉的另一条龙当成什么兄弟姐妹。
“……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斯科特的私生子。”他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