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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之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聂九

    扶着他的弗尔南不由自主地随之后退——那其实已经足够。水晶球上方,开在顶上的天窗碎裂开来,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那声音冻结了呼吸,如利刃般切割在每个人的心上,恐惧在沉默中蔓延,仿佛下一刻降临的便是死亡。

    然而下一刻……朦胧的月光洒落在满地碎片上,透明的玻璃如宝石般微微闪烁。

    图书馆里一片死寂,即使被强光刺激后的双眼渐渐恢复,有好一会儿,竟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头顶那清冷黯淡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弗尔南抬起头,看见初秋的夜空,藏在云后的月亮在云层边缘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云层之间,零星几颗星辰明灭不定,慵懒如半睡半醒的眼。

    从**师塔建成的那一刻起,从不曾被夜色如此彻底地征服。魔法的光芒总是彻夜不灭,如尼奥城码头如云的白帆一般,是这个城市引以为傲的风景。

    他们几乎已经忘掉了真正的夜晚是怎样的。

    微凉的夜风悠悠地卷了进来,带来远方细碎的海浪声,随之而起的,是如海潮般涌起的欢呼——他们回来了。

    弗尔南无声地吐了一口气,维罗纳的眼中也微微透出点笑意。他们默默地听着,直到欢呼声渐渐弱下去,维罗纳才向前几步,随意用脚扫开碎片,站在了石台上。

    “高兴够了吗”他开口,并不大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边,“那么……来说点儿不那么高兴的吧。”

    .

    斯托贝尔坐起身,发了好一阵儿的呆。

    夜风从他身边拂过,脚下的欢呼声听起来极不真实……就像远处隐约可闻的海浪,和刚刚入夜的尼奥城温暖昏黄的灯火,熟悉又陌生,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近乎好奇地环顾四周——毕竟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欣赏过周围的风景……没有谁会爬到图书馆的屋顶上去看风景。

    几步之外的地方,另外两个法师也爬了起来,他们在月光中互望,在茫然与狂喜之后,彼此会心一笑。虽然出现的位置十分尴尬——尴尬到斯托贝尔觉得这搞不好是那位圣者大人的恶作剧,但他们抱着必死的觉悟做出了选择,却还能活着回来,心中所剩的便只有感激。

    维罗纳的声音从破裂的玻璃穹顶下传了上来。这显然不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好时机,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干脆就坐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来,羊羔们,举起你们的手。”

    老法师的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讽刺,“最简单的法术,光焰术。”

    满厅光焰一点点亮起,却忽明忽暗,如风中的烛光,转眼便会熄灭。

    “……不那么容易了,是吗”

    带着不安的回应低低地响成一片。

    “别紧张,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但好好记着这感觉,这样,当几十年……或几年后,倒霉的话,几个月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当你们面对同样的情形,知道它再不可能改变,知道你们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或许不会那么难过。”

    斯托贝尔明白过来,忍不住苦笑。即便其实怀着善意,这种说话的方式也很容易让人心生抵触……当然,维罗纳根本不会在意。

    “魔法将会消失。”老法师的声音在忽然卷来的疾风里飘忽不定,“因为诸神已不复存在,以信仰之力为支撑的规则迟早会崩溃——当祈祷再无回应,谁还会记得神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何去何从(下)
    投向他的视线无不满怀同情——包括那条龙。谁都知道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只会砸得人头破血流……就连两个法师都生不出半点嫉妒之心。

    斯托贝尔木着脸呆在那里,心中亦没有半分喜悦,甚至升起隐隐的愤怒。“至高塔之主”,这个代表着力量与荣耀、也曾属于塑石者桑托的称号,就这样被维罗纳如玩笑般弃如敝履……无论有什么原因,都让他难以接受。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转身离去,却有某种东西将他留在原地。维罗纳说出口的话从不会收回,如果他打定了主意甩手不管……

    法师举目四望。除了图书馆之外,整个**师塔依旧漆黑一片,毫无声息。迷蒙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无数黑灰色的痕迹,蜿蜒着落满尖塔和地面,像被炙烤出的纹路……像枯死的藤蔓,依旧紧紧缠绕在已失去生机的树上。

    此刻谁也无法确定,这短短半天的时间里,他们失去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师塔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桑托去世之后,几十年里他都被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外,不止一次生出过离开的念头……他从来没想过要背负这样的责任。可此时此刻,如果他拒绝,这个他幼年时满怀敬畏地仰望过的奇迹之地,会变成怎样

    他终究是塑石者最后的弟子……那个温和的老人不曾给过他任何压力,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化为灰烬。

    斯托贝尔站起身来,向埃德笑了笑。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他说,“邀请二位观礼”

    .

    石台周围,拥挤的人群向外散开了一些,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也仅此而已。

    原本隆重而复杂的仪式被简化到几乎只剩最后一步。当斯托贝尔走到维罗纳的面前,所有沉默的凝视都落在他身上,带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沉沉地压过来,几乎令人窒息。

    法师挺直了肩背,看着维罗纳解下挂在胸前的钥匙,递到他面前。

    铜制的钥匙刻着**师塔的徽记,厚重简朴,没有一丝磨损的痕迹。那不过是个标志——至高塔并不需要一枚钥匙来开启。

    他接过钥匙时神情平静,手却还是不自觉地像被烧灼般微微一抖。

    维罗纳看了他好一会儿,浑浊的双眼里,一如往常般带着嘲讽般的审视。但当他微微低头,向至高塔新的主人行礼,脸上舒展开的皱纹间,却显出几乎从未有过的平和与释然。

    斯托贝尔愣了一下。这并不是仪式的一部分——至高塔前一任的主人并不需要向继任者行礼……更何况维罗纳还比他年长许多。

    他郑重地回礼,终于意识到什么,但维罗纳并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他说,像是疲惫已极,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会先待在秘银厅……派人去一趟至高塔底层的练习室,那些蠢货这会儿大概已经醒了吧。”

    斯托贝尔默然——所以,他把原本待在至高塔的其他法师全关起来了吗!虽然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保护……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法师就已经转头向站在一边的伊斯伸出手。

    “多么漂亮的年轻人!”他称赞,“能不能来扶我这样的老人家一把”

    伊斯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他不信这位“老人家”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兴趣陪他玩什么游戏。

    埃德只好默默地走过去,扶住了老人的手臂,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斯托贝尔一眼。

    “他并不需要你的帮助。”维罗纳漫不经心地开口,“至少现在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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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界限(上)
    埃德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猛撞在肋骨上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维罗纳,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的确没有一丝血色,但双眼虽浑浊却仍有神采,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绝不是亡灵僵死的肌肉能够表达出的……何况他刚才也触及过老人的肌肤,虽冰冷干枯,却也并非没有一丝温度。

    可他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他的朋友。既然伊斯说出了口,那就必然是真的。

    这的确不可思议,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已经见过不止一个能“行动自如”的亡灵——只不过,那个已不知所踪的野蛮人,即使没有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那种浓重的、属于死亡的气息,一旦靠近也是无法掩饰的。而安特博弗德……最后一次见面时,已经和此刻眼前的老人一般,灵活得宛如活人。

    那样的奇迹依靠的是近乎神的力量……可埃德下意识地觉得,维罗纳不会对那样的一位“神”低头。

    “……你怎么做到的”他喃喃问道,然后自己给出了答案,“……《亡灵书》”

    “很值得惊讶吗”被揭穿的老法师平静地反问。

    埃德摇头。

    他早该想到的,一个拥有《亡灵书》不知多少年的,衰老而强大的法师,在日渐逼近的死亡的阴影下,对研究死灵法术又能有多少顾虑

    “你觉得我把自己变成这样,是因为惧怕死亡”

    老法师似乎一眼便能看透他脑子里的每一个念头。

    “不是吗”伊斯冷笑着反问。他实在受够了这样不死不活的怪物……而这个老怪物把《亡灵书》交给埃德的目的有多么值得怀疑,他真心希望埃德能自己看清楚。

    “我并不期待死亡。”维罗纳坦率地承认,“但也不会拒绝。如果那是所有生命最终的结局,我并没有兴趣把自己永远困在这个丑陋而虚弱的身体里。我只是……死得有点不是时候而已。”

    在伊斯看来,这轻描淡写的理由未免太过敷衍。

    “你只是还没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年轻又强壮的身体而已吧”他恼怒地讽刺。

    “……那么你猜,我的目标是你,还是你心软又好骗的朋友呢”维罗纳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干瘦的身体抖个不停,反而难以分辨那是否只是反讽。

    “……您是真的想要激怒一条龙吗”埃德无奈地开口,“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现在,**师塔需要的是任何可能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不是吗”

    伊斯看他一眼,握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老人低哑难听的笑声亦低了下去。他冷冷地瞪着埃德,一种毫无理由的、突然生出的敌意凌厉得几乎带着杀气,却在年轻人始终平静如水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埃德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非生非死的存在。即使仍在自己的身体之中,那本该去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总是更容易失控。

    维罗纳脱力般向后靠去,沉默了很久,久到眼神都似乎开始涣散……久到埃德开始怀疑他是否还在这里。

    “我死时正是傍晚。”

    老人突兀地开口:“我站在窗边,看着缩在椅子里的东西——那么小的一团,干枯又丑陋……好一会儿才认出那就是我自己。”

    老到他这个年纪,突然就断了气也很正常。他并不觉得悲伤,哪怕他知道,他的尸体或许很多天之后才会被发现……没有他的允许,他的“弟子”们根本不敢进入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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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章 界限(下)
    “我再不能入睡,我的灵魂一天天虚弱。”老法师的声音平静到失去起伏,喃喃如亡魂的低语,“我渐渐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也分不清眼前的世界是真实还是梦境。这个身体……也已经快到极限。”

    他稍稍抬手又放下,自嘲地一笑:“我毕竟不是神。”

    滑落的长袖下,死白的手臂上隐隐一片片青灰……那是即将腐烂的皮肉。

    图姆斯的野心他其实早就看在眼中。他甚至并不反对启动哈罗德留下的法阵——成功或失败,都可以是一种结束和另一种开始。

    他不能忍受的是,有外来者暗中操纵这一切。

    能够爬上东塔之主的位置,图姆斯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急躁易怒,缺乏耐心的人。如果没有人推动,再过十年他也未必能有启动法阵的勇气。

    另一种力量在**师塔汹涌的暗流之下结成一张看不见的、盘根错节的网,他稍有触及便意识到,那已经不是他独自一人便能解决的。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在这个已死的躯体彻底倒下之前,他选择了孤注一掷。

    “既然他们如此急切……那么我索性再帮他们一把。”他告诉埃德,“我曾经觉得,我该感谢你的出现。你破坏了图姆斯在怒风之门的布置,在他看来,大概也是你破坏了他与黑帆海盗的交易……以及,如果一群海盗都能利用远古的遗迹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他又凭什么不可以——何况骄傲如他,是不会允许那些他自以为被他抓在手心的海盗爬到他头上的。”

    “……‘曾经’吗”埃德不介意在这种时候问出另一个恰到好处的问题。

    “‘曾经’。”维罗纳满意地向他微笑,尽管那属于死者的笑容,此刻会让埃德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现在想来,从你的父亲被黑帆海盗‘绑架’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你还是**师塔,都已经落在网中。”

    “可我觉得他们似乎并没有成功。”埃德谨慎地开口,“我一直待在附近。因为整个**师塔都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以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像你的舅舅一样,破坏旧有的规则,创造另一种新的规则吗”维罗纳毫不客气地反问,“是否成功,取决于对方的目的,而不是你自以为是的猜测。或者,你觉得那幕后的操纵者是你的舅舅”

    埃德被堵得无话可说。

    “那你以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伊斯冷冷地问。

    “你觉得那个海盗的目的是什么”维罗纳用另一个反问回答他。

    ……复仇

    埃德默默地想,又羞愧地把这个念头塞到最深的角落。年少无知时刻下的印记总是分外难忘,但正如他能意识到拉弗蒂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在那个已经成为黑帆首领的“九趾”心中,又能有多么重要

    往日的回忆,从来抵不过今日的利益。

    “他想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他说,“不被他人所控制的力量。”

    “瞧。”维罗纳摊手,“多么简单。这个世界或许即将崩溃,却并不妨碍有人自以为能趁火打劫,且幸免于难。”

    “……您什么都知道。”埃德说,而那不止是恭维。

    “所以你便以为我能计划周全,将事实告诉你,或斯托贝尔,告诉每一个‘你’觉得可以信任的人,齐心协力,在敌人的计划尚未开始时便结束它,没有丝毫代价地赢得胜利”维罗纳看着他,真心觉得不可思议:“你虽天赋异禀,却如此天真,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

    埃德张开嘴,又闭上,慢慢地红了脸。

    “他运气很好。”伊斯轻飘飘的解释更像是落井下石。

    “那真是……恭喜。”维罗纳说。

    埃德几乎想要以头抢地,钻进某条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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