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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麟趾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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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禁军分南衙与北衙,不仅随扈御驾,也拱卫皇城,其中南衙多为良家子弟,由尚书仆射,也就是宰相兼领,北衙则多为勋贵子弟,由皇帝直接指定心腹大臣统领。
皇帝不给长子复爵,却让贺湛进了禁军北衙,于是许多人猜测,陛下可能真的仅仅是年事已高,思念儿子,所以想让长子一家回来团圆,共叙天伦。贺湛在竹山之围中表现出色,有功当赏,让他进了禁军,赐予一份差事,也算说得过去。
不久前才在金殿被老爹踹了一脚的的贺泰,绝对不会认为他爹真是什么“年事已高”,在他看来,他爹压根就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但能回到京城,总比还待在竹山好百倍。
最起码如今贺家人都重新上了宗室谱牒,不再是“游魂野鬼”,自己也不用再像在竹山那样,织草席草鞋来贴补家用,想想那段日子,贺泰几乎能哭出来。
旨意下达之后的翌日,贺湛特地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新衣裳,去北衙报到。
估计是已经得到上头吩咐,禁军统领季嵯季大将军竟亲自接见了他。
“到京这些天,五郎想必去东市和西市逛过了?”
对方态度出奇和蔼,贺湛有些受宠若惊:“只入城那日遥遥看过,还未仔细逛过,不过幼时曾随兄长去过,如今不知有何变化?”
这些天他们身份未明,也不知皇帝要如何安置,为了低调行事,贺穆让几个弟弟都不要出门,贺熙与年幼的侄儿贺歆,虽然对那天看见的西市眼馋不已,也只好捺下性子待在家里。
老二贺秀也很想到禁军来,他本来就是个舞刀弄枪的性子,奈何却被塞到崇文馆读书,简直是要了命,对贺湛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还去求父亲贺泰进宫帮他说情,让他也去禁军,但贺泰被皇帝那一脚踹怕了,坚决不愿入宫,让贺秀先忍忍。
今日贺湛来禁军报到,贺秀也跟着其他兄弟,垂头丧气去崇文馆上学了。
季嵯笑道:“变化的确挺大,东西两市的规模都扩大了一些,来自西域的各种新奇玩意也多得很,等你有空,不妨去走走。北衙有羽林、龙武、神武、神威诸军,你想去哪里?”
贺湛:“湛初来乍到,许多事都懵懵懂懂,也不知具体职责,但凭将军吩咐。”
他的实诚让季嵯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名号不同,各有统属罢了,既然如此,你就去羽林军吧。走,先去换上羽林卫的军服,我带你去转转。”
“是。”
北衙军营位于皇城北面的重玄门外,贺湛跟着季嵯骑马过去时,北衙士兵正在进行日常操练。
要说北衙士兵也不少,有身份有背景的更多,可没有哪一个是大将军季嵯亲自带来的,所以季嵯一出现,眼尖的人立马注意到他后面的贺湛。
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
贺湛眉清目秀,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举目四顾,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
“傻不拉几,一只嫩羊儿!”队伍里有人嗤笑。
周围人心照不宣,都跟着笑起来。
“他该不会是季家哪位子侄吧,张六郎,你与季家熟,应该认得出来吧?”也有人在打听。
“没听说季家有这么个人,不过我倒是知道,陛下让皇长子家的五郎入禁军北衙当差。”
“不会吧,瞧他那样儿,哪里有半分天家贵胄的气度?”
“人家在乡间长大的,还要有什么气度,说不定连大字都不识两个!”
说这话的正是方才骂贺湛“嫩羊儿”的宋蕴,他来头不小,乃是齐王妃宋氏的亲弟弟。
其他人知道贺湛身份,也许还要顾忌几分,宋蕴却不用,皇长子家的一个庶子,还不值得他另眼相看。
听见宋蕴的话,边上的人又笑了起来。
贺湛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他跟着羽林卫统领程悦一道,送走季嵯,又听程悦道:“你既入了羽林军,陛下也未吩咐格外照顾,便须如其他人一般,从普通侍卫做起,你可有意见?”
季嵯虽然是所有禁军的头儿,但他并不负责下面具体的管理,北衙四卫,都有各自的统领,程悦才是贺湛的顶头上司。
“卑职一切听从程将军安排!”贺湛拱手道。
程悦其实对贺湛这副温和得在他看来有点怯弱的模样不太满意。
捷报上说竹山之围中贺湛杀敌上百,在程悦看来,这个数字肯定是地方官为了给皇长子脸上贴金,故意夸大了。
但羽林军内勋贵子弟遍地,多贺湛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程悦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羽林有飞骑之称,是四军之中的佼佼者,你若肯下苦心,假以时日,必然有所成就。陈谦的队伍正好还差个人,你去他那里吧,该怎么操练,跟着他们做就是。”
说罢程悦将那名叫陈谦的百夫长喊过来,让他把贺湛编入队伍,陈百夫长的脸色有点微妙,却也不敢拒绝,当即领命,带着贺湛往自己的队伍里走。
远离了程悦的视线,陈谦半句话也没与贺湛多说,贺湛没找着搭话的机会,只好站在队伍里,跟着其他人进行操练。
百夫长让队伍里所有人两两一组,练习摔打,跟贺湛搭伴的人没有出手,反倒扑上来将他搂住,假作使劲,实则凑上来借机搭话。
对方小声问:“喂,你就是贺家五郎?”
贺湛:“不错,在下贺湛,请问你是?”
对方嘿嘿一笑:“我叫张泽,我大伯是武威侯张韬。”
贺湛惊喜:“原来是张侯侄儿,果真有缘,在竹山若无张侯,我们恐怕就没命了,我父亲至今对张侯之恩念念不忘。”
张泽笑嘻嘻:“不客气,你来得正好,这下总算有人陪我一起挨骂了。”
贺湛:“???”
他哭笑不得:“我看程将军和陈百夫长都不是那种人吧?”
张泽:“我头一天过来,也和你一样天真,北衙这地方,虽说大多勋贵子弟,可也有不少平民出身的士兵,陈谦手下带的人,除了我之外,全是良家子弟,你说他们能不孤立我吗?好在,现在又多了个你。”
最后的语气居然很庆幸。
贺湛嘴角抽搐:“可你不是张侯的侄子么,为何不去别的百夫长手下,这对你不难吧?”
张泽唉声叹气:“别提了,就是我大伯特意跟季大将军说,让我待在这里的,说是想磋磨我的性子,也让我多交交朋友。”
贺湛心念一动:“张侯用心良苦,听说陛下近年大力提拔平民子弟,虽说门第之见一时无法消除,但季大将军就是平民出身,你出身侯门,平日里该认识的也都认识了,多与认识些新朋友,的确没什么坏处。”
张泽奇怪:“你不是刚来京城吗,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
贺湛笑道:“我三哥怕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会受欺负,托人帮我打听的,他有个朋友家里在京城经商,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
张泽羡慕道:“你三哥对你真好!”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每回听见这样的话,贺湛都会暖暖一笑,心里说:是的,我三哥对我,对家人,真的很好。
只是贺融身有残疾,哪怕再好,在别人眼里,都是有缺陷的。
没有眼光的人,未必能看出三哥的好处,但贺湛觉得,三哥也无须这些人的高看。
张泽还在继续抱怨:“我那几个哥哥都只会欺负我,连勾栏院也不肯带我去。”
贺湛:“……”
“你们在作甚!”平地一声大喝,吓得张泽差点踩滑摔倒。
陈百夫长大步走过来,凌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我让你们练习背摔,你们俩抱一块儿鬼鬼祟祟作甚!”
张泽挺起胸膛:“贺湛不懂军中武艺,我在教他呢!”
陈百夫长环着胳膊:“抱在一起说悄悄话教?”
张泽:“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陈百夫长冷笑:“那两位就请绕着校场跑上五圈,慢慢聊吧!”
张泽张口结舌:“这、这太狠了吧,陈大哥,三圈差不多吧?”
陈百夫长:“六圈。”
“什么?!”张泽一蹦三尺高。
陈百夫长:“或者回头我去跟张侯说你又想偷懒了。”
“卑职领命!”没等张泽再次嚎出来,贺湛拉了他就开始跑。
张泽叫苦不迭:“校场这么大,五圈跑下来真会死人的!”
贺湛:“现在慢些跑,不要一开始就跑那么快……陈百夫长还真是公正无私啊!”
刚跑了半圈,张泽就开始气喘吁吁:“他是我大伯的亲兵,因伤退了下来,我大伯为他在禁军中谋了个职,他虽然挂着百夫长,但其实是帮、帮程将军操练士兵,我大伯特别叮嘱他要对我、对我严加管教,于是我就惨了!”
贺湛心想,早知道他就不该跟张泽搭话。
张泽的体力委实太差,三圈下来,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在地上磨,一只手还拽着贺湛的胳膊,说话像快要断气:“我、我不行了,要是我死在这里,你就、就帮我回去报个信儿,让、让我大伯他们多给我烧两个水晶肘子……”
贺湛无奈:“你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我身上,是我在拖着你跑好不好?”
张泽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可我两条腿也在动啊!”
等他们跑完五圈,校场上士兵的训练也都告一段落,陆陆续续前去吃饭,张泽半死不活瘫倒在地上,恨不得化成烂泥就此跟大地融为一体。
贺湛弯下腰,扶着膝盖微微喘息,却没有马上坐下。
张泽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你就不累吗?”
贺湛:“还好。”
张泽怪叫:“这叫还好,你真是新兵吗!”
贺湛笑道:“我从小在乡间长大,时常跟着我二哥上山打猎的。”
张泽兴致勃勃问道:“山上有什么?猎物多吗?你猎过老虎没有?”
贺湛正要作答,一行人自不远处行来,他们身上穿着与贺湛他们样式差不多的甲胄,只有胳膊上所系的标记不同。
贺湛仔细认了一下,发现对方好像是神武军。
张泽翻了个白眼:“又是他!”
贺湛:“谁?”
张泽闷哼:“宋蕴,齐王妃的弟弟,当今陛下宋昭仪的堂侄,因是老晚来子,宋家都快把他宠上天了!”
贺湛有些迷惑。
张泽:“这你三哥就没跟你说过了吧?宋昭仪跟宋蕴姐弟都是出自宋家,但宋家是个大家族,齐王妃是嫡系,宋昭仪是旁支,所以一个能当正妃,一个入宫当了昭仪。不过嘛,大家都是亲戚,所以宋蕴姐弟见了宋昭仪,私下也要叫一声姑母的。”
贺湛点点头,懂了。
宋蕴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哎哟一声:“你们这是犯了什么错?除了张六郎之外,我还没见过刚来第一天就被罚跑的人,羽林飞骑出了你们两个,还真是丢大脸了!”
张泽也不装死了,一骨碌爬起来,沉下脸色:“宋蕴,你说我就罢了,贺五也是你说得的?”
宋蕴挑眉:“怎么就说不得了?难不成是我无中生有,污蔑你们?被罚跑还面上有光了?不如我将你今日又被罚的事告知张侯,看你回去要不要再吃一顿排头?”
张泽气道:“小人才会背后告状!”
宋蕴冷笑:“谁说我背后告状,这不当着你的面说了吗?”
他也不再理张泽,目光落在贺湛身上:“听说你曾在城楼上杀敌过百?”
贺湛谦虚道:“那都是溢美之词。”
宋蕴哂笑:“我想也是!你要真那么能耐,怎么还会跟张泽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张泽怒道:“宋家小儿,你够了啊,是不是要打一架才肯安分!”
“我要打也不跟你们俩打,掉份!”宋蕴看向贺湛,撇撇嘴:“见面不如闻名,也难怪,成日在乡野长大,也就这样了,难为你们费尽心思求陛下让你们回京,听说你还有个瘸了腿的哥哥,京城人多,可别让他出门了,免得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他身旁那些勋贵子弟俱都哄笑起来。
张泽又要发作,却被贺湛拉住:“好的,谢谢表叔。”
宋蕴嘲笑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贺湛无辜道:“表叔啊。”
宋蕴冷笑:“谁是你表叔,别乱认亲戚!”
他话锋一转:“听说你生母曾为皇长子侧妃,娘家还是小官出身,可惜当年皇长子被废,你舅家那点小官职也早就被撸个干净了吧?你们府中上下,现在是不是连个主持家务的嫡母都没有?难怪你急着攀亲戚,不过我警告你,我们宋家,可不是你想高攀,就能高攀的!”
张泽大怒:“宋蕴,你够了啊!”
他扑上去要揍人,又被贺湛按住。
贺湛眨眨眼:“你误会了,齐王是我亲叔叔,令姐又是齐王妃,你既是王妃兄弟,出于尊重之意,我喊你一声表叔并不为过。”
宋蕴一愣,他只顾着奚落人家,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
“当然了,”贺湛顿了顿,“若是从宋昭仪那边论起,昭仪乃陛下后宫妾室之一,非一国皇后,当不得正经亲戚,你若是考虑到这一点,不让我喊你表叔,也是人之常情。没想到宋郎君也是个守礼之人,丝毫不肯逾距呢。”
刚才他比任何人都想将拳头揍上那张脸,将宋蕴打得哭爹喊娘,但他知道,头一日当差,就算要打,这第一拳,也绝对不能由他来出。他想起三哥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能把人气死的架势,不知不觉就学了过来。
果不其然,宋蕴瞪大了眼睛,好像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张泽还在一旁哈哈大笑,落井下石:“没错,有表叔不当,非要把自己往低里踩,这种人我可从没见过!”
宋蕴终于忍不住了,大怒道:“我们宋家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说话间,拳头已经跟着轰了过来!




麟趾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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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猝不及防,只见对方拳头已经到了自己面门上,大惊之下赶紧往后仰,双腿却跟不上反应,眼看就要挨一记重拳。
一只手却及时伸过来,包握住宋蕴的拳头,顺着他的来势一拽一扭!
宋蕴惨叫一声,只觉手臂剧痛,身体跟着歪倒,人已经摔在地上,表情还是懵的。
身后簇拥着他的同僚也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宋小郎,你没事吧!”众人纷纷问候。
反观贺湛他们这边,却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
宋蕴痛得龇牙咧嘴,正待发作,旁边有人低声耳语几句,他吃痛的表情扭曲片刻,恶狠狠瞪向贺湛:“贺湛是吧?我记住你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张泽:“你待如何!”
宋蕴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被众人搀扶着爬起身,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张泽霎时笑容灿烂,朝贺湛竖起大拇指:“你这一手可绝了,那孙子的手是不是断了?”
贺湛:“我没有用力,顶多只是扭伤筋,我没想到他这么不济事。”
他原本也可以让宋蕴毫发无伤,但对方辱骂贺融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宋蕴只扭伤筋骨,还是因贺湛不愿将事情闹大。
张泽嗤之以鼻:“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你当他有什么真本事?高门子弟,谁不是打着进禁军混两年出去派个好差事的主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贺湛有点好笑,扬起下巴点点不远处冷眼旁观的一帮士兵:“他们不也是陈百夫长手下的吗,怎么方才别说帮忙了,连上来劝架也没有?”
张泽撇撇嘴,不屑道:“他们既瞧不上我们这些纨绔子弟,又怕得罪宋蕴,吃不了兜着走呗!”
他揽上贺湛的肩膀:“好兄弟,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那宋蕴以后要是再找你茬,你跟我说!”
贺湛:“你又打不过他。”
张泽拍拍胸脯:“我让我的哥哥们去打啊!”
贺湛奇怪:“方才看宋蕴那样,我还以为他会按捺不住,跟我们继续动手,没想到他人多势众,反倒走了。”
张泽得意道:“你不晓得,今儿是南吕坊肖眉娘开脸的日子,京城老少蜂拥而至,就算没钱,看个热闹也值了,要知道肖眉娘以前别说开脸了,就是看上一脸,都要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贺湛:“一两?”
张泽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是一百两!看一眼就要一百两,开脸是什么价,你自己想想吧!”
贺湛虚心请教:“开脸是什么?出嫁吗?”
张泽扶额:“什么出嫁,是开、苞!开、苞懂吗,就是初夜!”
“原来如此。”贺湛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他幼年就离京,后面那些年都在乡下度过,每日操心生计都来不及,京城纨绔子弟那些玩法门道自然一窍不通。
张泽兴致勃勃:“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虽然我没钱,不过能看肖眉娘一眼也好,少女跟少妇,虽然一字之差,但风情却差之千里,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着了。”
贺湛睨他一眼:“你很懂啊。”
张泽谦虚:“好说好说,你刚到京城,合该长长见识,兄弟我当仁不让,官府教坊,民间妓馆,我就没有不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一句话,我定能给你找出来。”
贺湛抽抽嘴角:“我记得方才季大将军给我讲禁军规矩的时候,说到不许禁军宿妓喝花酒了。”
张泽不以为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没过夜,谁管得着呢,就算过夜,没被抓住不就行了?”
贺湛:“我就不去了,我想早点回家。”
张泽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这么早回家有什么可做的?你金屋藏了娇不成?连京城顶顶漂亮的女人你都不想看?”
贺湛无奈道:“我第一天当差就跟你去喝花酒,被季大将军知道了会怎么想,被陛下知道了又怎么看?家里兄弟也让我早点回去,说要带我出门走走,你去玩吧,别管我了。”
张泽意兴阑珊:“罢了罢了,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待会儿碰见宋蕴那帮人又得打起来,你不在,我又打不过他们。”
敢情这就是一直撺掇他去的原因?贺湛眼角抽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辞别张泽,各自回家。
谁知回到家,几兄弟都不在,贺湛在贺融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被拍醒。
“怎么在这里睡?连被子都没盖,别着凉了。”贺融手里头还拿了本新书,估计是刚从书铺回来。
贺湛揉揉眼睛,有点失望:“三哥,你们不是说等我吗,怎么都自己出去了?”
贺融安慰他:“今日崇文馆下学得早,我们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还以为头一日当差要更辛苦些,你要是想出去逛,等下一个休沐日,我再陪你出去逛个痛快。”
“其实早点回来也好,有同僚喊我去南吕坊,我借口说家中兄弟在等,就推脱了。”贺湛很快就想开了,拿出一个油纸包笑道,“我回来路上瞧见有卖糖年糕的铺子,热腾腾的,想起你爱吃这口,就买了点,里头还有些绿豆糕和桂花糕。”
贺融拿起来尝了一口,对别人来说可能偏甜,但他却觉得刚好,不知不觉就吃了一整块。
“好吃。”他不吝称赞,“不过你俸银还没发,省着点花。”
贺湛笑眯了眼,今天因宋蕴生出的那点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也没几个钱,我心里有数。”
先时在竹山时,他与二哥贺秀两人,偶尔会将吃不完的猎物拿去卖,若有完整皮毛,能卖的钱就更高一些,除了贴补家用之外,他们自己也留了些。
贺融道:“我也带了些吃的,先前不知你回来得早,让文姜拿去灶上热着,等会你饿了就去拿。”
贺湛应声,随手也拈起一枚糕点送入口中,但他很快被齁得面容扭曲,感觉喉咙都快黏在一块儿了,想也不想抄起手头茶杯猛灌一大口茶水,等那股劲儿缓过去,方才觉得好受些。
“……三哥,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还好吧,很甜吗?”贺湛灌水的工夫,他又吃了两块绿豆糕,拍拍手上碎屑,漫不经心问,“你是不是有个同僚叫宋蕴?”
贺湛一愣,随即警然:“怎么,他找你麻烦了?”
贺融:“没有,我从西市回来,旁边路过一群人,正好提及你,我就驻足听了会儿。”
贺湛放下心,将宋蕴的来头和今日在校场上发生的事情略说一下,末了道:“我这样说,也不知会不会给父亲招惹麻烦。”
贺融从袖子里摸出一段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花绳,手指翻飞,低头玩了起来,一边道:“你说得没错,他想找茬也挑不出理,有本事闹到陛下前。就算他有这个胆子,宋家长辈也不会任他胡来的,听说禁军里勋贵与平民之间泾渭分明,我也猜你头一日去,必是要受点气的,只要不吃大亏就好。”
旁人见贺融身有残疾,幼年丧母,尤其母亲还背负污名,总以为他必然性情阴郁寡言,但贺湛知道,他这位三哥,平时不多话是真的,但要说性子阴沉却未必,贺湛与他相处多年,每每觉得三哥沉稳只在外表,内心其实多有活泼之处,譬如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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