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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宋昭仪惊喜交加:“此事当真?”
卫王笑道:“这种事,九哥骗我作甚?后宫四妃,如今还空了两个,母妃辅佐淑妃多年,您的辛劳,陛下都看在眼里,升位份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宋昭仪挥退宫女,让她们去外头看着,又低声道:“我心里虽有些念想,但这么多年了,陛下也未曾提过,怎么这次忽然说要晋封?再说,陛下恕了皇长子一家的罪过,让他们进京,这也就罢了,如今连寿宴都让他们一并参与,你看陛下会不会,有别的用意?”
卫王道:“这几日,朝中的确有请立太子的声音。”
宋昭仪一惊:“请立齐王?”
卫王:“九哥怎会如此鲁莽?不过是有人投石问路而已。”
宋昭仪:“那陛下的意思是?”
卫王:“陛下只说了一句,先太子忌辰将近。”
宋昭仪沉默片刻,轻声道:“看来陛下还未有立储之意。”
卫王点点头。
都说人死了,生前再多缺点,在活人心里也是永远美好的。先太子既是不幸也是大幸。不幸在他死得太早,连皇位都没能摸着,大幸在因为死得早,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其他儿子。
他们再怎么争,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宋昭仪又道:“但贺泰毕竟是皇长子,历朝历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皆是如此,他什么也不必做,也会有不少人帮他说话。”
卫王:“无嫡才要立长,可若是有嫡呢?”
宋昭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是说,陛下想立淑妃为后?”
卫王:“陛下没有这么说过,但当年谁又能想到先太子会英年早逝,我们前头的兄长,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剩我与九哥呢?话又说回来,如果立后,淑妃有可能,母妃有可能,后宫任何一人,都有可能。”
宋昭仪忐忑不定,听儿子这番话里听出许多弦外之音。
“……十郎,你别乱来。”
卫王:“我省得,母亲不必担心,陛下并非优柔之主,他的心思,谁也揣测不了,九哥若是赢面最大,我又怎会不知死活,出头去争?若天命所归,顺势而成,我难道还拱手辞让不成?”
宋昭仪心头转过千般念头,最终只有一句略带苦涩的话:“是我的身份,拖累了你。”
她虽出身宋家,却是衰败凋零的旁支,而非齐王妃那等嫡出的宋氏,这使得儿子没有外家助力,不得不依附齐王。
卫王笑道:“母妃不必如此,我何曾怪罪过您?您只管高高兴兴,为陛下祝寿便是。”
宋昭仪眼中微热,忙低头眨去:“你从小就懂事,我再清楚不过的。”
……
过得几日,宫中派人到贺宅,传递皇帝的意思,让贺家在皇帝万寿那一日进宫贺寿。
且不说旁人如何看待这件事,贺泰接到消息之后,自然欣喜万分,不说他,便是贺家其他人,贺穆等人从崇文馆下学归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也都喜形于色。
“没想到陛下还肯让我入宫,为他老人家贺寿,我以为……”说着说着,贺泰连语调都哽咽起来。
贺秀大大咧咧:“父亲,这是好事,您怎么反倒哭起来呢?”
贺嘉与袁氏等人也闻讯赶来。
回想往昔种种艰辛,袁氏笑中带泪:“恭喜郎主,总算苦尽甘来!”
贺泰来回摩擦手掌:“我须得找个日子入宫谢恩才是。”
贺穆提醒道:“父亲,陛下日理万机,未必有空召见,想要谢恩,祝寿那日再一起谢恩便是,我觉得如今要紧的,倒是寿礼。”
论激动,贺穆不比父亲少,奈何老爹不太着调,他只好端出长子的稳重,力持镇定。
贺泰一愣,被提醒了:“依你们看,寿礼该送些什么好?”
贺家现在虽有禄米俸银,不过维持日常生计罢了,顶多与民间小康之家差不多,从前那些家底早就被抄走,想要拿出件值钱东西也很难。
贺穆有点头疼:“这些年我们不在京中,也不知陛下喜爱什么。”
贺秀:“不如明日我去学堂里问问同窗?”
贺氏兄弟在学堂里也并不一味被孤立,有个小胖墩,据说是殷贵妃的娘家侄孙,上回跟着贺臻他们起哄,被贺秀胖揍一顿之后就老实了,后来就跟着贺秀跑前跑后,俨然成了小弟一般的存在。
贺秀对多了一个跟班没什么兴趣,也很不耐烦,但小胖墩却意外地跟贺僖混得不错,两人都对吃食情有独钟,成日里凑在一起,就琢磨着京城有什么好吃的,要去尝一尝。
贺泰道:“这倒也无须特意去问,陛下向来喜欢书法,尤爱东汉钟繇的手书。”
贺融道:“钟繇真迹,民间千金难买,可遇不可得,我们买不起。陛下知晓我们的境况,贸然送重礼,反倒不妥,不如依照心意来,礼轻情意重。”
贺泰没好气:“话虽这么说,可你要是真送一根鹅毛,陛下难道就高兴了?”
贺融非但没有被驳回的沮丧,反倒好笑,心说一根不够,可以送整只鹅去啊,这样别出心裁,若能博皇帝一乐,岂不将别的礼物都比下去了吗?
但他见父亲脸色不佳,这话终究没有出口。
贺湛也不知是否与他想到一块去,对贺融挤眉弄眼,趁着父亲没看自己,双手扇动,摆出大白鹅走路的姿势,让其他人忍不住笑出声。
贺泰不知他们的小动作,还有些莫名其妙。
旁边四郎贺僖灵光一闪:“我倒有个好主意!”
他一脸神神秘秘,引来众人注目。
贺僖:“陛下如今也年近六旬了,历来皇帝,哪里有不希望自己当真长命百岁的,不如我去求些长生不老药,或者找点祥瑞来……哎哟!”
他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两下,一下是贺穆打的,一下是被贺融的竹杖敲的。
贺穆斥道:“馊主意!献什么长生不老药,那是奸佞干的!你是皇孙!万一陛下吃出个好歹呢?你负责啊?!”
贺僖抱着脑袋:“不行就不行嘛,干嘛打我……”
贺穆没好气:“让你变聪明点!”
贺僖委委屈屈:“被你们打得更傻了!”
“大哥,交给我,我一定把这小子打成神童!”贺秀狞笑挽袖。
贺僖一个激灵,赶紧躲贺嘉后面:“哪有当这样当哥哥的,成天就知道欺负我!”
贺秀:“谁让你总说些蠢话!”
贺泰被闹得头疼:“行了行了,都消停点吧,说正事儿!”
贺嘉道:“父亲,我也觉得三哥方才说得有理,我们现在买不起厚礼,不如送些能表达心意的,过两日便是伽蓝菩萨诞辰,不如我亲手抄些佛经,送到庙里去开光,如此也显得用心。”
袁氏也道:“是啊,弘福寺的香火是出了名的灵验,我与嘉娘去礼佛,正好将佛经送去。”
贺泰不甚满意,但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吧,你们先准备着,若是到了寿辰那日,没有更合适的,就送这个好了。”
自从上回马宏在贺家说出和亲的考虑之后,贺嘉心里就悬了这样一桩心事,哪怕众人住回原鲁王府,又恢复了自由,她依旧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就被下令去边塞和亲,袁氏虽非贺嘉生母,但这些年大家相依为命,不是没有感情的,她见贺嘉郁郁寡欢,就提议去弘福寺礼佛,想带她去散散心。
抄经正好也给了贺嘉一点事情做,免得她成日胡思乱想,但单凭她与袁氏两个,肯定不可能在短短两日内把一本佛经抄好的,几兄弟也都帮忙分了一些过去抄写,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在礼佛前一日完成,交到贺嘉手中。
隔日天刚破晓,袁氏与贺嘉早早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贺穆的妻子宋氏还有贺歆要照顾,并未同行。
袁氏想让贺松护送他们一程,贺嘉却道:“昨日三哥说他会护送我们过去。”
袁氏奇怪:“三郎不是正与大郎他们在崇文馆读书么?”
贺嘉摇摇头:“我也不晓得,但他说能来,应该不会诓我们,且等一等。”
贺融的确不会骗人,因为他正在做一件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麟趾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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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内,书声琅琅。
“今日我们继续讲《滕文公》上篇,昨日说到……”学士顿住话头,咦了一声,“贺融,你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所有人齐刷刷朝被点名者处看去。
贺融起身行礼:“回先生的话,学生这腿,每至阴雨天,便疼痛难忍,彻夜无法入睡,因昨夜下雨,是以……”
也不知是不是疼痛的缘故,他面色苍白,语调轻缓,一手支着竹杖,似有不胜站立之意。
韩学士关切道:“可找太医看过了?”
贺融:“是,太医说这是老毛病了,根治不了,只能以热水敷着,方才稍有缓解。”
韩学士越发同情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今日的功课我会做一些标记,让你的兄弟给你带回去。”
好学生人人都喜欢,贺家几兄弟,虽是比其他同窗稍微年长,基础也差一些,但并未落后多少。
尤其是贺融,上课认真,功课优秀,课后还常有问题请教,兼之腿脚不好,身有缺陷,馆里学士们不说对他另眼相看,起码也会多关照几分。
贺融感激道:“多谢先生。”
贺僖目瞪口呆看着贺融光明正大离开学堂,完成了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
他小声问贺秀:“三哥不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腿脚疼了?”
贺秀不耐烦:“你问我,我问谁?要不我把你腿也打折,你就知道了!”
贺僖火冒三丈:“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说完发现周围气氛为之一凝,他惊觉自己刚刚说话太大声了,不仅同学们都在看自己,连讲课的学士也正满脸不善盯住他。
贺僖吓出一身白毛汗,干笑拱手:“刚您什么也没听见,继续,继续!”
学士黑着脸:“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去边上站着听。”
贺僖:“……”
他看见贺秀朝自己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
……
贺融浑不知自己那蠢四弟因为他而被罚站,崇文馆里教的东西,实则并不深奥,别说贺秀,贺融有时都觉得枯燥,正好贺嘉她们要出门礼佛,便寻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顺道送她们过去一趟。
回去的时候正好,两人已经在内门翘首以盼。
贺嘉见他信守承诺,准时回来,不由眉开眼笑:“我就说三哥定会赶回来的!”
贺融道:“答应了你的,自然要来。”
对熟悉而又陌生的京城,贺嘉与袁氏还是有点发虚的,有个男人护送,起码要安心许多。
贺家下人委实不多,连马车都是宗正寺借给他们使用的,也没有专职的车夫,于是贺松赶鸭子上架,临时充任车夫。
一行人出发,贺融不便去车厢里和女眷同坐,就与贺松坐在车厢外头,跟副驾似的,如今贺家落魄,没有那么多讲究,贺融也不在乎这些。
伽蓝菩萨诞辰,人人都来敬香求佛,马车更是一辆接一辆,连旁边巷子都停满了轿子,贺融见状有点后悔,早知不如雇上两顶轿子送她们过来,还更方便些。
贺松不知是没见过这等大场面,还是驾车技术还不熟练,手劲没掌握好,马车刹得有点晚,马匹已经往前奔了几步才缓下来,马脑袋堪堪擦上前面的马车,马受了些惊吓,仰头嘶鸣,贺松吓一跳,赶紧跳下车头按住马,好容易给安抚下来。
前面马车的马似乎受了感应,也跟着嘶鸣起来,连累前面的马车也好一阵慌乱,坐在里头的女眷甚至叫出声来。
对方跟车的仆役怒气冲冲,过来兴师问罪:“怎么驾的马车,你们知不知道前面马车里坐的是谁?瞎了眼吗?!”
这件事本是己方理亏,贺松有些心虚,但对方最后一句瞎了眼反而激起他的火气:“这不是没伤着人吗!”
对方大怒:“等伤着了还得了?我看你这厮是主人家没管教好,皮痒欠揍了吧!”
贺融暗自皱眉,他也觉得贺松自打来了京城之后,人变得飘飘然,心也变大起来,他们是皇长子家人不错,可皇长子自己现在也还是个没有恢复身份的闲散宗室,低调做人尚且不及,又何必去惹事?
那头贺松撸起袖子:“来啊,谁怕谁!你又知不知道我们这辆马车里坐的是谁,那可是……”
“贺松!”贺融严厉喝止。
“三郎,您看他太嚣张,都骂到郎君头上去了……”贺松还想辩解。
“现在是不是连我都管不住你了?”
他的声音冰寒刺骨,贺松心头一颤,不由自主低下头,终于不敢再说话。
贺融正要与那仆役说些什么,前方马车里就跳下一人,容貌还未来得及细看,声音已经传到他耳朵里。
“我倒要看看你们马车里坐的是谁!”
少女一身红衣,鲜丽夺目,人如其色,只是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哂笑。
这种神情,贺融很熟悉,他们兄弟几人刚去崇文馆上课,那些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世家子弟,就对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
没有赤、裸裸的挑衅,但轻慢与藐视却已尽在不言中——纵然皇长子回到京城,但十一年的流放不容忽视,皇帝不可能让一个流放了十一年的人当继承人,加上贺泰原先资质就不出色,没有人觉得他会脱胎换骨,大放光彩。
贺融拱手道:“家仆鲁莽,是我们不对,冲撞马车,也是我们的过失,唐突失礼之处,还请主人家勿要见怪。”
他所面对的方向,正是旭日照耀的东方,光线刺目,贺融禁不住眯了眼,在少女身上停留的工夫就略长一些。
看在少女眼里,却是贺融轻佻的表现。
她不由大怒:“有什么样的仆从果然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贺融被她骂得莫名其妙,不由皱起眉头。
马车里头的袁氏和贺嘉被惊动了,探出头来询问:“怎么了?”
少女冷笑:“带着女眷,还敢这般轻佻无礼,不是说你们家大有来头吗,把家门报上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京城哪户高门世家,能出你们这种主仆!”
袁氏下了马车,款款行礼:“这位小娘子,我们马车冲撞了你们,是我们不对,方才三郎也向你们道歉了,改日我们再上门致歉,既然没有伤到人,不如就此作罢,你又何故出口伤人?”
少女指着贺融:“你问他,方才一双狗眼不怀好意地在看什么!”
忍无可忍,贺融没再客气,冷冷道:“我能看什么?看你刁蛮撒泼的模样,看能不能回去画下来送给你当镜子照。”
这样毒舌,哪个姑娘家受得了?袁氏哭笑不得,扯扯贺融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
少女果然气得脸色通红:“阿木,给我把他们狠狠打一顿!”
“安安!”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声,柔和中隐含权威。“过来。”
少女不情不愿走到马车边,便听里面那女子道:“别玷污了佛门净地。”
“可他们冲撞了我们!”少女提高了声调。“您没见那瘸子,方才还一直盯着我瞧!”
这时贺嘉也下了马车,走到这边来:“这位小娘子,我们一家刚到京城不久,诸事不通,冲撞了你们的车,很是过意不去,还请见谅,我三哥素来是正人君子,方才应该是误会。”
同为女子,她的解释令少女稍稍消气。
少女再看贺融,不由冷哼,又骂了一句:“人模狗样!”
贺融面无表情,连话都懒得说,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是狗,那你在跟狗说话,你自己不也成了狗?
贺嘉很生气,三哥向来疼惜她,她怎么能坐视三哥挨骂,一股恶气陡然自心底往上涌,迫得她忍不住也气红了脸:“你骂谁!”
刚刚在马车里,袁氏认出了对方马车上的徽记,并告诉贺嘉,那是谯国公李家的马车,高门名阀,又与皇室联姻,比他们这种落魄皇孙要值钱多了,难怪这么傲气,也的确有高傲的本钱。
贺嘉以为三哥也是看见徽记,才打算忍下这口气的。
少女冷笑:“骂你三哥,怎么着?就冲他方才的表现,我命人挖了他的眼珠子,也无人敢说什么!”
贺嘉气得嗓音都变了:“你敢动我三哥一下,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孙子,士可杀不可辱,连流放房州时,也没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贺融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怒:“何必与她废话,走吧。”
他让贺松与文姜护送庶母和妹妹先行一步。
少女待要发作,却见马车内的女子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警告道:“安安!”
对方看年纪,应是少女的长辈,发髻轻挽,风韵犹存。
少女顿足:“姑姑,他敢出言无状!”
贺融没理会少女,而朝女子拱了拱手:“方才唐突了,抱歉,改日定备厚礼登门致歉。”
女子微微颔首,柔声道:“无妨,我这侄女有些鲁莽,诸位慢走。”
见对方转身离去,少女恨恨道:“姑姑,您就是太好性子了,对这等登徒子,怎好轻易放过!”
女子:“方才没听那小娘子说的话吗,你当对方身份低贱?就算他们有错在先,也已再三道歉,好了,不必斤斤计较。”
少女狐疑:“京城高门子弟,哪里有像他们这般落魄的,就算是官员家眷,我们也没必要息事宁人吧,谯国公府何曾怕过事?”
女子微微一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以为对方一时落魄,难不成一世都落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好啦,一桩小事而已,你这脾性就是太烈了,难怪你娘要你跟着我住一段时日,看来不把你调、教好,我也没脸将你送回去。”
少女瘪瘪嘴,终于消停了。
四周人声鼎沸,这段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周围多少人驻足围观。
贺家人并未在寺庙待多久,上完香,将手写经书拿去给大和尚开光,一家人就回去了,因着方才发生的不愉快,袁氏与贺嘉也没了想要逛街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贺松不敢再轻易说话,生怕惹恼了贺融。
马车途径西市,贺融让贺松停下,又对他们道:“在这里等我。”
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过了片刻,就见他带着几个油纸包回来,递给贺嘉。
贺嘉这才知道贺融是下去给他们买吃的了,蒸腾香气令最后一丝不快也抛诸脑后,她眉开眼笑:“三哥,你可真好!”
她是贺家唯一的女儿,兄弟们对她都很友爱,但换作别的兄弟,未必有这份细心。
贺融:“留些给五郎和七郎,别全吃光了。”
贺嘉已经拎起一块酥肉塞入口中,又分了些给袁氏和文姜,一边含糊不清道:“回家都软了,我帮他们多吃些!”
贺松凑趣笑道:“三郎对兄弟姊妹可真好!”
贺融淡淡瞥他一眼,贺松缩了缩脖子,立马将后半截话都吞回去。
“贺松,方才在外人面前,我不欲多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吧?”
贺松嗫嚅道:“小人方才不该自作主张,给主家惹麻烦了……”
贺融:“不仅是自作主张,你是来了京城之后,骨头都轻了好几两了,以为我们是皇子皇孙,便可纵横京城,肆无忌惮?方才对方是因为有个讲理的长辈,才没将事情闹大,若是闹大,我们势单力薄,庶母与嘉娘就只有吃亏的份,她们若受了伤,你担得起责任么!你若是想摆皇子家人的架子,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回头我就禀明父亲,将你送回竹山去,我们家用不起你这样的!”
他的音量不高,却字字如刀,说得贺松抬不起头。
“您教训得是,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贺松吓得变色,当即就要跪下求饶。
贺融却将人一把拽住:“大庭广众,无须你在此表忠心,免得旁人以为贺家苛待仆役!贺家记着你在困顿时这份患难与共的主仆情谊,你也要记着谨守本分,别出了贺家大门,就在外头狐假虎威,败坏父亲的名声。”
贺松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羞愧,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只得湿了眼眶,连连道:“小人记得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马车内,贺嘉对着袁氏和文姜吐吐舌头,悄声道:“三哥恩威并施,好有威仪啊!”
袁氏笑了笑,她也觉着郎主的性子有时过于软弱,大郎二郎等人,心思又不在这上头,其他人,说了未必有效果,未必令人信服,这些话,只有三郎能说,也只有三郎说了,才能震慑贺松。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贺泰从外头买回了一件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东西,并且已经在家里掀起一场波澜。




麟趾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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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下学的贺穆等人,以及从北衙下值归来的贺湛,几兄弟正坐在厅堂之内,看着一幅展开来的画作发呆。
贺泰得意道:“钟繇的真迹虽然难找,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给我找到了,如何?”
贺穆合不拢嘴瞪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了一下口水,艰难道:“父亲,您怎么确认,这就是钟繇的真迹?”
贺泰:“柔中有骨,细腻潇洒并存,无论从字迹还是印章,的确正是钟元常手书,为父昔年在宫中仔细观摩过钟繇真迹,要辨认出来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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