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足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翊滋米
员工们由窃窃私语,变成了热烈的讨论。满胜胜发现他们互递眼色,但都推推嚷嚷好像羞于开口。
“林场能走到今天就连我本人都觉得是一个奇迹!”
她看了一眼林魈居,然后继续说:“这跟大家不计酬劳的劳动是分不开的,在座有好几个老伙计了,在我们这位少爷还没来之前就一直细心呵护着林场。”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魈居,手指头清楚的指明,他就是话里的“这位少爷”。
“所以,大家跟我一样对林场是有深厚感情的。没关系,今天畅所欲言,有什么话不必遮遮掩掩,咱们摊开了说,一起解决矛盾,捍卫林场。”
员工们忽然全都安静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率先站起来踟躇而语:
“我在林场干了快20年了,林场也算盛极而衰过了它的黄金期,这满山的花草树木,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大部分的树年龄比我大,也有比我年轻的。我实在不愿意看着这些孩子接二连三染病死去,可是,你们不知树木是有灵性的东西,如果它的主人都不闻不问随波逐流,那它也不愿意繁荣不衰下去。”
说罢也看了魈居一眼。这下魈居不能忍气吞声了,他放出震慑力十足的招数,冷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台下瞬间又没了声音。不过这招对满胜胜没用,她给员工们撑腰道:
“没事张伯,你是林场最有资历的老员工,你继续说。”
张伯吞了吞口水,知道气氛已经有些不对了,但他今天一定要说出来,自己的心声,员工们的实际困难:
“我们其实很感谢满总两年来对林场不离不弃所做的一切,也知道你跑出跑进不断去拉客户谈生意很辛苦。但是林场的主要经济创收点,还是树木啊。”
满胜胜点点头,表示自己把重心都放在了招商引资上,忽略了林场的管理。不小心把它交给了林魈居这个空头老板,懒散成性,害得3号破的树木接二连三染病死伤大半。
张伯继续说着:“李大婶不是请了好几天假了么,今早上她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母亲病急,怕是撑不住要送城区的大医院。大医院收费门槛高,她问我……”
张伯拳头攥得老紧,员工们都急切的看着他。他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一咬牙到:
“她问我工资发、发了没有。”
“没错,我家小孩考了大学开支也挺大的,不停打电话问我要生活费。我这……”
由张伯牵头开口,员工们也终于一个个跟着开口讲起了难处。满胜胜心想该来的总归会来,话匣子打开,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刻来了。
“说句实话,林场的情况不容乐观,但也不能以此作为拖欠各位工资的借口,而且是一连三个月的工资。在没有领到工资的情况下,大家还是兢兢业业无私的为林场奉献着,所以才有之前那番我感谢的话语。”
她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对员工保证到:“抱歉,我们依旧现在发不起大家的工资,所以我才会厚脸皮不停地去找政府。太阳广场的塌陷真是老天爷的雪中送炭,只要大家再撑一个月保证县庆圆满召开到落幕,我们就有政府相应的场地补贴了。
之后借助县庆的口碑和桥梁趁热打铁,我加把劲招商引资,加入新元素改变林场传统单一落后的经营风格,一定能使林场起死回生。届时,大家的工资一定一分不少的发放给你们,还有分红、奖金等等。”
员工们互相激烈的讨论开来,最后达成协议,愿意继续为林场出力迎接县庆。在开“空头支票”方面,满胜胜可是一把好手。员工们透过她的话语仿佛看到了前景一片开阔的未来,纷纷准备鼓掌,以回应她的承诺。
“我反对!”
第七章 她不知的涌动前兆(下)
“我反对!”
就在台下还未来得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之时,魈居斩钉截铁给满胜胜投了个反对票。员工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林场主人公然反对大股东的决议,这掌是鼓还是不鼓啊……
满胜胜锅底一般黑的脸皮已经快黏住地板了,她恨不得林魈居立刻马上就此消失!他到底什么毛病,自己降低身份好话说尽,好不容易安抚了员工的心情,使之一致对外。他倒好,直接当着大家的面起内讧,投了个反对票!
“反对无效,一个月后,县庆必须完美无缺的在林场召开。我会在最近把整改措施和细节安排拟一个详细的框架。”她黑着脸无视他到。
“具体方案出来以前,林场工作照旧。张伯,西边的稻田三天内要收割完毕,把秸秆烧掉,我要把那块梯田布置成vip观众席。”
“哦哦……好的。”张伯答。
“……好吧,各司其职去,具体方案出炉以后再次召开会议,我们要借此良机让农场绝处逢生,迎来第二春,散会!”
员工们意识到暴风雨即将来临,以闪电般的速度离开了会议室……
见员工远去,她卸下防备,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重重松了口气。
她累了,心力交瘁,站起来眼前一黑,稳不住脚下朝魈居迎头倒去。
魈居接住她,把她强行摁回椅子上。她抬头朝他挤出一个病怏怏的微笑,企图装可怜糊弄过去。
“事先没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但这么好的机会和项目,一般人都会同意的。”说罢再次站起来想趁机溜之大吉。她明白自己这次确实有些越权,过于独裁。但她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掌握着林场流转的大命脉。
其实,开不k县庆,在哪召开,魈居没有一丝兴趣。投反对票,是因为他意识到她很可能干了一件他明令禁止的事!
他随即站起来,足足高出她两个头,胸如一面黑色墙壁,将她逼到墙角阻止她离开。整个员工大会,作为林场主人他片语未言。现在轮到他发话了:
“那条小路大一点的车都很难进来,届时那么多大巴车根本错不开,你打算让来宾徒步二十多分钟的山路来参加县庆”
“当……当然不可能。”
“那你是觉得自己能在一个月,修出一条大道直捣县城”
她故意避开他犀利的目光,咬咬嘴皮,支支吾吾。
“还要隐瞒我吗开不了口我替你回答吧!政府对我们林场的条件了如指掌,他们会考虑把会场设在林场,除非你告诉他们了!”
他自上而下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跟着她眼珠的轨迹移动,她扭开脸迅速逃离他的目光。
“……是,我告诉他们了,二号坡有一条隧道是可以直通林场的。”她斩钉截铁答到。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这件事,早晚得摊牌。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从他发皱的双眉、颤动的太阳穴可知,他很生气。
她看出了他的气愤,两年来他没有如此生气过。她为破坏了两人的约定而充满负罪感,更为他无声的怒目不知所措。
但她了解他,知道他不会吵架,不会吐脏字,她总是利用他这一点欺负他、故意气他,两年来都是如此。她了解魈居不会计较太久,不一会儿就能烟消云散,但这次不一样!看得出他真的生气了。
“不守规矩的女人,我要你离开林场,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终止合作离开林场”
魈居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失望,言语决绝,她一时间语塞。不过惊讶一秒钟后,她却立马开始抱怨起来:
“你要我走正合我意!林大场长,我早就想撤资了,只是深陷泥藻,一堆烂摊子把我埋了无法脱身而已。我走,你拿什么赔偿我
既然被人扫地出门,那就开诚布公,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吧。
“林少爷你不管账,不招商,除了吃就是跑到山里去跟树林一起发呆。林场已经是负债累累,我为了林场,为了你、为了这一票员工所背负的债务换成其他男人已经去跳楼了,何况我还是一个女人!
员工已经多久没拿到工资了你倒好,不管不问,反正有我顶着。我去借钱,去拜访客户,陪酒赔笑就差陪睡了!好不容易客户上门,你就摆出一副见谁都不爽的臭脸,这棵树不让砍,那棵树不让伐,不和你眼缘的客户直接拒之门外!因为你,我们损失了几乎所有的客户!
你去3号坡看看那些杨树吧,我上周出差前嘱咐你配合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治理烂皮病,这倒好,不仅没采取任何防治措施,树木死得越来越快,把工作人员也给得罪了,您真能耐!
现在想赶我走了是吧林少爷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满胜胜遇见你遇见魈溪林场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不赶我我也决心要走,但不是现在,而是县庆召开后重新招商建立新客户群,优化林场及交通硬件,回本了才走人!”
她趁机发泄,无尽的积怨就如子弹从嘴里源源不绝的喷射而出,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脆弱,哭了出来。泪水顺着下巴,滴在魈居皮鞋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这个女人经常哭。被门板夹到手指的时候,喝醉酒大哭大闹的时候,撒娇耍赖做戏假哭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种,毫不做作真情流露的时候。
该怎么办他在内心不断思索,但似乎找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法。不知为何,这次看她哭,他会觉得难受,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觉得这次装得有些过了。他明白她的烦恼和难处,明白她内心有多强大,却随时会踩破冰点掉进海底。驱逐她,他不得已而为之,超越一切利益和金钱的诱惑,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面对暴雨梨花的她。那,要对她说吗那个听起来很可笑的秘密的实情……还是说了吧,迄今为止隐瞒她的一切。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的时候,门外适时传来一个声音,救兵到了。
“哈哈哈,你们又吵架了呀!”
第八章
“哈哈哈哈,大股东,你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这些是徒劳的,他根本就不懂。”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一个五十出头的大叔打破了会议室里尴尬的气氛。
龙天炎擅自推开了会议室大门,穿着私人订制的马丁靴踩得地板卡卡作响。
“早上到县政府办事,听说县庆要在咱们林场召开,我是特地来恭喜的,没想到撞见二位吵架。”
他就是除了满胜胜外另一个不在魈居掌控中的人,他的读心术对他不管用。推开门,小又像一位天使般跳了进来,将魈居从满胜胜跟前拉开。末一看来人是龙天炎,立马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藏了起来。
“咦末不在吗”
他四处张望,的确是来找末的。一看末不在,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两身上:
“这小子乍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比谁都单纯,且笨!大股东你得换一个方式说他才能体会你的心情,比如,你告诉他,你要真的离开农场了,他就会穷得再也吃不起最爱的荷包蛋了,啊……好悲惨。”
龙天炎故意浮夸地演着。不过他的出现确实缓和了两人的气氛。他趁机朝魈居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一会让满胜胜有个喘息的机会。魈居扔下他们跑上了二楼,小又也追了上去。
龙天炎耸耸肩,心想这小子还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只要遇到不能读心的对手就会束手无策。他递给满胜胜纸巾,一边安慰她,一边陪她聊起了天:
“其实我早就来了,在门外听了很久,真是辛苦你了。其实作为魈居的监护人,我非常感谢两年来你对他的付出和照顾,虽然那小子一点也不领情。”
满胜胜垂头丧气一直摇头:
“两年了,再硬的石头也该磨出点菱角了,可他的眼神始终都是冰冷的、孤僻的,没有我。我感觉不到半点合作伙伴间的互动和信赖。”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他很在乎你,在乎这间林场,只是表达得有些别扭罢了。”
她更剧烈的摇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公开那个秘密。”
“哪个秘密”龙天炎假装不明白。
“两年前我刚来的时候,翻阅林场的地图发现后山二号坡有一条人工隧道。他说隧道可以通到林场,但是已经弃用了,让我保密,不能让人知道这条隧道的存在,我随口答应他了。”
“所以你们是为了一条隧道吵架”
“我把这件事告诉宣传部的钟部长了,以便他做县庆的相关规划。”
“原来是你把他的秘密抖出去了,难怪他会生气。”
听龙天炎这么一说,她更加觉得自己理亏了,毕竟是她破坏约定在先。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她真的不明这个秘密存在的价值。
龙天炎思索了一下,也抖出了魈居的一个秘密。
“他一直活在梦魇中。他无数次梦到,追赶着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他不想失去他,但那个人跑进了二号坡的隧道再也没有出来。”龙天炎眯着眼说。
她惊讶地望着他,原来魈居做着跟自己类似的梦。
“我也做过类似的梦,而且越来越频繁。”
龙天炎点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也是在二号坡隧道。我想进入隧道……无论如何都想进去,可是有一个黑影一直阻止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就只是一团黑影。渐渐地,梦见的次数多了,那个黑影开始有了头……身体,眼睛……和一只脚……”
“只有一只脚吗”
“目前只有一只。它单脚站立,却很稳,它不会说话,或者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直直地站在我面前,阻止我进入隧道。昨晚我喝醉了好像又梦到它了……”
她这才回忆起来,感觉昨晚醉得断片儿,其实她是做了梦的,只是一早被满爱乐搅和着醒来忘记了梦境。她继续说着:
“昨晚……黑影有了眼睛。”
“眼睛”
“嗯,有了两只眼睛,半睁着……”
“……独足鬼”
“什么鬼”
“啊没什么鬼……呵呵……”
龙天炎嘻嘻哈哈跟她打着马虎眼,她也赶紧把思想从梦境中抽回来。不停梦到同一个梦境,且愈发清晰,她担心这会不会预示着什么。而且细想,那个黑影似乎有些阴森可怕。
“在我们看来,那个秘密根本算不上秘密,甚至把他当做秘密是一件无谓而可笑的事情。不过我相信魈居有他不愿意公开秘密的理由,而且跟他的生世一样不简单。”
龙天炎的这番话语,让她脑海浮现出四个字,不忘初心。她轻轻闭上眼,用力呼吸,仿佛还能闻到两年前的春天,第一次误闯蔷薇隧道的花香。当隧道尽头的木门吱嘎打开,柔和的阳光背后,是洋槐花滑下魈居大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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