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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MODERCANTA
夜浴……
子谈昨晚那个状态,看上去不像是夜浴,倒像是投河。
楚湫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肌肤贴着肌肤,暖暖的,是健康的温度。
“无论如何,你以后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禹章?”
…… ……
自从有了子谈的帮助,楚湫觉得课业轻松许多。
不为其他,因为玉然山上的那几个长老,实在是很难对付。脾气一个比一个奇怪。
讲佛理的景老说话神神叨叨的,而且上课追求极致的静。但凡有一点声响,他那双遮在雪白眉毛下面的眼睛就会突然睁开,变得炯炯有神,然后朝着声源出发出一声严肃的:
“嘘”
一定要食指伸直,抵在口前的那种“嘘”
初秋时,偶有秋蝉垂死地挣扎着叫两声,那么一时间满课堂都是景老的“嘘”“嘘”声。
讲医理的农老,据说医术很好,但课听起来格外累。但是楚湫怀疑他和自己那个院子里撞钟的和尚是兄弟,因为耳朵都有些不太好,而且说话时嘴巴里总像含着一包什么,含含糊糊的。
性情最暴烈的要数朴老,他比较喜欢砸琴。
他弹曲子时,偶尔会停下来,拧起眉头仔细辨认着什么,然后幽幽说上一句:“弹坏了。”
然后抚一抚那琴,啧啧两声:“此琴已脏,留不得了。诸位稍等,看我先斩了它。”
然后就真的斩了。
非常干净利落,拦腰折断,像劈柴那样。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的那种。
相比下来,单纯爱喝酒的离老真的是很正常了。
说起来,离老很赞赏楚湫给他打的酒。
离老讲授的是筑基,但凡是修炼之人,第一项做的便是筑基,因此可谓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对于三门子弟来说,他们相当于是以俯视的角度,来上这门课的。换句话说,这节课实际上是很多余的。
课上的时候,离老向来是只喝酒,看着众人在兀自修炼,皱纹里的眼皮抬也不抬,不说一句好,也不说一句坏。
而离老破天荒地对楚湫招招手:“小子。”然后说了一句:“酒是好酒,人却不怎么样。”
楚湫红着脸受了这句话。
这是实话。
楚湫很菜。在玉然山时,他往往感受到与其他人之间的天堑。是一种单纯的实力的绝对碾压。有时走在山水密林之间,他觉得自己在这片大地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其实是个健健康康,身板结实的少年,跑到这里就变成了什么“根骨奇差,武学废柴,不可救药”。
根骨,根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又不能硬生生地变出“有”来。
楚湫只能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好吧,你们尽情嘲笑我,我才不怕呢!我来并不是为了出人头地的,要那些好功夫做什么?”
虽说如此,心里也并没有好过多少。
也许是他的功夫差到旁人都看不下去了,一天他正和子谈聊着天,两只手比划着,像两只蜜蜂一样在空气里来回画着圈。
说着说着,子谈突然轻轻捉住了他的手。
楚湫一愣。
紧接着子谈把楚湫的手腕扭过来放平,两根手指虚虚点在上面,他凝神看着,像是在认真听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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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楚湫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吓得一动不敢动。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子谈的眉头愈来愈皱。
“你的经脉……”子谈终于开口了,他说的很慢,语气很斟酌。“粘滞沉重,多处淤塞。”
楚湫很想辩驳一句:“我上学时体检都是全优!”然而没敢说出口,他只能讷讷问道:
“那……还有救吗?”
子谈咳了一声,他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锄秋,你放心,救当然是可以救的。”
言罢,他松开楚湫的手,右手掌心朝内覆上楚湫的后颈,微微向下按压。
那一瞬间,从与子谈手掌相触的肌肤处有一股温暖的,却相对有些霸道的力量源源不绝涌现楚湫全身。楚湫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力量分化成无数细支,勾勒,包裹自己每一根经脉的触感。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时间太阳穴不停地跳动,视线有些模糊。楚湫被刺激地微微向前一冲,差点顺势撞进子谈的怀里。
他模模糊糊听见子谈的声音响起:“……锄秋,还好吗?”
楚湫下意识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发现子谈的胸口,好像有清谈的松竹味。
12
兜兜转转,楚湫还是实现了他最初的愿望,和子谈成为了朋友。
虽然因此子谈失去了邺都三门子弟的亲近。
楚湫对此总是觉得非常抱歉,因为这样看着很像一个落水的人恩将仇报,把向自己施以援手的好心人也拉下水。
所幸子谈看上去好像并不在意。
楚湫就这样抱着一分歉疚,一分感激,一分敬慕,去走进子谈的世界,也让子谈走进自己的世界。
这个过程,怎么说,应该是很奇妙的。
…… ……
子谈每天都会为楚湫灌注一些真气,去打通他阻塞的经脉。
楚湫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气”究竟是什么。它不再是文字里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它每时每刻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延展,再生。
一天天地,楚湫逐渐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仿佛是从过去那个沉重的肉体里生出一副全新的肉体,细微的气流在骨髓,在血脉里如同春竹拔节那样勃勃生长。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触摸到了这个世界。
每次灌输完真气后,楚湫总发觉子谈的脸色微微发白,他垂下眼睫,遮去些疲惫的神色。
楚湫俯下身,盯住他的眼睛,满脸歉疚地说:“禹章,你一定很累吧。”
子谈摇了摇头:“不妨事。如今外面……情况莫测,我想你身上学一些功法,总归是好的。”
楚湫叹了口气,干脆蹲下身,仰倒着躺在地上:“真是多谢你,替我挽回这副没有用的身子,我……我好像总是在麻烦你。”
子谈也撩起袍子靠着楚湫坐下来,轻声说道:“锄秋……你不必和我客气的。”
楚湫仰头望着天空,初春的天空是一片新鲜的蓝色,满溢出温暖与生命力。他心里也一时感觉满是希望与光明。楚湫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禹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
那语气很像子女对着父母,学生对着师长言辞恳切指天起誓的模样。
子谈脸上微微笑起来,伸手用两指在楚湫额头上轻轻打了一下。
…… ……
楚湫并没有想着要从子谈那里学到什么绝世秘籍。他一边一心一意地从筑基老老实实学起,一边从子谈那边学习一些防御性的功夫。
楚湫始终避和子谈谈起与杀招有关的内容。他这种想法,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很愚钝的,但楚湫的心底深处,从始至终对于“杀”一字,充满着抵触。无论如何,他还只是未见过血的少年。
另一方面,楚湫如今按楚家落弓阁子弟的身份,学习青阁的本门功夫,实在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反之,对于子谈亦然。楚湫年纪虽轻,大是大非还是分的清的,他不希望子谈在这风险里陷得太深。
子谈有一把剑,叫作轨。
这是楚湫最近才知道的,《破英碾玉》里子谈一直在吃老婆的憋,还未出过手,因此并未提到他有剑。
第一次见到这把剑,它静静躺在子谈掌中,后者把它递到楚湫跟前:
“你使一使。”
楚湫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提气拎了一拎,还是忍不住把剑支在了地上,长吐一口气:“好沉。”
“这剑……原料有些特别。”子谈说着,走到楚湫背后,一手搭上楚湫的胳膊,一手覆着楚湫的手握住那把剑:“来,看好。”
“攻势之中最为常见的是直击人门面,抵御最有效的是格档。”子谈提起楚湫的胳膊绕到背后,使得后者的身体微微朝侧边转去:“一步。”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微微转过楚湫的手腕,让剑极细微地转换了一个角度:“两步。”
最后他松手拍了一下楚湫的手,后者立时松开,剑弹脱出来,在半空被子谈接住:“三步。”
楚湫的背贴着子谈的胸口,简直像在被拥抱着。
但楚湫只是出神的回忆了一边,钻出子谈的怀里,他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问道:“是这样吗,禹章?”
子谈点一点头:“学的很像。”他提起剑,又为楚湫演示了一遍。这还是楚湫第一次看见他使剑。
真奇怪,剑在他手中似乎是有了活气一般,如同一脉活水,被他掌心牢牢握着。他的剑势并不凌厉,亦不绵软,闲庭信步,肃肃如松下清风。
楚湫总觉得现在的子谈,看上去和之前有了些不一样。
子谈仿佛渐渐从之前的那些软弱的影子里摆脱出来了,他依旧是常常笑,但那副温和的面容里,似乎磨出一点棱角来了。楚湫偶尔会捕捉到他眼睛里闪过的锋利而沉静的亮光,在那之下,还有一些黑沉沉的,暧昧不清的东西。
然而他仍然一如既往的,从不拒绝自己。
楚湫有时候忍不住想,自己是多么幸运,能够在这个世界认识这样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也已经很满足。
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子谈的这份恩情与善意。
楚湫想起《破英碾玉》里子谈所面对的惨淡婚姻和未知的结局。
他多么希望子谈也能获得幸福。
13
楚湫常常拉着子谈下山玩。
玉然山上的那些老头子简直可以说是不管事,稍许脾气有些臭的离老,只要楚湫每次替他带一些酒,就可以抚平他的眉头。
楚湫走在山间的石梯上总是不肯安安分分的,走两步就要跳上一步,偶尔有鸟雀落在他肩上,低头啄一啄,轻轻脆脆的“啾啾”叫上两下,楚湫嘴里便也模仿着叫上两声“啾啾”。雀儿偏头瞧了他一会,又觉得无聊似的抖着肩膀飞走了。
真是相当幼稚的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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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但楚湫总是乐此不疲。
楚湫带着子谈一起熟悉着青歧镇上的一草一木,酒店小二,瘦高的茶博士,买果子的小娘子。子谈走在人来人往的青石板路上,也不再如最初那样紧张,好奇,不安。
这是楚湫在展示他的世界。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世界。他把那充满着生命力,烟火气,和细小琐碎的一点一滴都原原本本地摊开来给子谈看,仿佛迫不及待地在说:“我喜欢这个,这个,和这个。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我喜欢的都是很棒的东西吧?”
如同一只懒懒的猫,遇见同伴,就忍不住要露出柔软的肚腹来。
有一回楚湫看见有卖风筝的,那时正是三月末,春光正好,他高高兴兴地拿着风筝走在山路上,看见鸟雀没有停留地飞过,他便把风筝举的高一点,哼一声:“你得意什么,我的鸟比你大的多了!”
子谈只是微笑着跟在他背后。
楚湫自小就是放风筝的一把好手。他找了一处山坡处的平地,牵起线绳,熟练地扯了几下,迎着风跑起来,风筝一晃一晃地,很快就高高飞起。
他跑起来的姿态很舒展,抬起的胳膊隐隐可以看出少年柔韧的线条。
山上的风非常迅疾,楚湫把风筝放起来后,花了些功夫才站定,他回头望向子谈,用力挥了挥手:“禹章,你要来试试么,很好玩的!”他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这就是楚湫,是早春新抽的柳条,永远新鲜,永不枯萎,永不烦恼。
子谈原本是站在一旁含笑看着的,闻言思索了一会,提步走到他跟前,迟疑着从楚湫手里接过线:“我…未曾放过风筝。”
“不要紧,你这样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你看。”言罢,楚湫伸手覆在子谈手上,牵动着扯了几下绳子,风筝果真摇摇摆摆着往更高的地方飞去一点。
从地面上看,依稀可以望见风筝薄薄一层的画纸在风中绷得紧紧的。
那是一只老鹰。
…… ……
春天的时候,青歧镇特别热闹。它虽在山脚,却水路发达,是一个颇具规模的交通枢纽。一年又一年,四海的商人或多或少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因为一次巧合,楚湫恰好赶上了胡人的集市,据说都是回纥的流浪商人,身上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都有。
集市上人很多,许多镇上的人家都赶来瞧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探头张望着,一边悄声说些什么,不时笑作一团。
一路上,无数挂着两撇小胡子的人操着别扭的中原话冲楚湫喊:
“这位小哥,还魂丹要不要来一丸!”
“大漠里红狐做的鬼,可以驱邪,要不要养一只!”
楚湫没理。
最后他拿着许多羊肉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集市。
相比之下,他觉得总归还是吃比较重要。
他并没有舍得全吃完,偶尔便拿出几串在院前台阶上烤,算是解馋。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埋头专心烤肉。烤着烤着,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把大片的阳光遮去了。
楚湫有些困难地抬起脖子向上看去,只见视线里的空间牢牢被一个颇为肥硕的身躯占据了。
是云康。
楚湫继续艰难地吐出一行字:“云公子,好巧。”
云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颊上的肉鼓鼓地堆在眼眶下面,把眼睛遮的几乎看不见。他那塌鼻梁里只喷出两道热气:“哼。”
他闻着那味道,两只小眼睛微微鼓起,云康把头撇开了,不一会,又慢慢摆正,问道:
“这是什么,我并没有吃过。”
楚湫心里忍不住笑起来:“好啊,你也不过是个馋鬼!”他一边脸上摆出老实回答的模样:“这是烤肉。”
云康把手一负,挺了挺胸:“给我递来。”
楚湫手上动作并不停,他看着云康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于是开口道:“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云公子还是要付些东西和我换这烤肉才好。”
云康又努力睁了睁眼,快要把那小眼睛给瞪破了:“你也配和我换么?”他言罢即抬脚,像是要踹,然而还是回了脚,继而伸出了手,像是要打,又一副怕脏了手的模样。最后一番踌躇,云康居然闷声问:“你要换什么?”
楚湫倒未想到云康当真吃了瘪,不由觉得有些快意。他想起云康是很知道些消息的,思索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犹豫着问道:“你……知道禹章家里……如何么?”
“禹章?哼……很不如何!”云康皱起眉头,伸出手抓过楚湫的一串肉:“拿来!”吃了两口,仿佛满意些了,继续说道:“谁不知道,我那个姑姑是个狠角色,人见了都怕!禹章很讨他父亲的嫌,他父亲难道不是一直想着一心一意再生个儿子,把他替下来么……”
“呈业。”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唤。
楚湫与云康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子谈,他脸色平静地站着,看上去像是刚来。
“禹章么,……有事?”云康低头吃完最后一块肉,问道。
“钰喊你过去。”子谈视线转了转,移向东南方向的一座亭子。
“好嘛,我就去!”云康一听钰的名字,立时有些慌张起来,很快就匆匆离去了。三门子弟都很怕楚慕。
于是只剩子谈和楚湫两人了。
被云康遮住的阳光又落下来,照得楚湫觉得刺眼,朦胧之间,他望见日光落在子谈脸上,显出冰冷的白色。
这让他想起那一夜子谈在水里的脸,半明半灭。
楚湫一时愣怔,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子谈走到跟前,靠着他坐下来,指了指火上的肉,微微露出一个笑:“锄秋,我可以尝一尝么?”
这样有活气的熟悉的子谈终于让楚湫回过神来,他松了口气般说道:“当然可以。”
番外日记其二
他一直说我很好。
我……
我一点也不好。
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东西么。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愚蠢的,愚蠢的。
作者的话:
实际os:他是可爱的,可爱的。
14
不久就是清明。
山间也开始绵延地下起细雨来,断断续续的十几天内,玉然山从半山腰就被白色的云气温柔地覆盖起来,一草一木,山间鸟雀,都被这雾沾湿,泛出湿润的水泽。
这天,楚湫神神秘秘地对子谈说:“禹章,明天来我这里做客好不好,我有东西给你。”
他嘴巴一张一合,努力压低声音,做出一副重大的模样。眼睛却是笑的。
楚湫的眼睛是形状好看的圆,但很敛。没有杏眼那么软,也没有鹿眼那样过于饱满,总而言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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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好的。这几天山间雾气重,他眼睛像是浸在水里似的,十分湿润,十分有神。
子谈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好”。
楚湫眼睛里的笑意更大一点:“瞧好吧,我保证是你没有见过的。”
…… ……
楚湫是个遮不住秘密的人,他的眼睛把他的心绪都透的一干二净。
子谈也可以去猜,但是没有。既然楚湫说是秘密,他便很配合地作出一副期待的样子,等楚湫亲自把秘密揭开。
老实说,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他……很喜欢看见楚湫笑的模样。
现在,子谈坐在楚湫住的院子里,撞钟的和尚出去了,并没有回来。
楚湫方才“请他等一会”,便飞快地绕到院子后面去了。
这片山域才下过一场小雨,院子地面的石砖都是湿漉漉的。子谈坐在石凳上,把头转向门口,从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山谷的景色如今不是雾气,便是掩埋在雾气中的山林绰影。
雾气是深浅不一的白,白色里又带了点灰,看起来有些脏,轻轻软软地飘荡着。
软的烟雾。
子谈眼睛里的眼神沉了一些,他想起幼时的回忆。
惨白的月光照在回廊里,子谈站在那儿,隔着糊着纱地窗格,静静看着屋里。
他耳边似乎回响起一些细微的轰鸣,那是隔着高墙,听见外面街上小儿手里拨浪鼓的声音。
拨楞,拨楞。
远处墙头的夜猫尖着嗓子叫了声,锋利极了。
最后,他的神思还是回到眼睛上,回到窗户的另一头。那里烟雾缭绕着,软软的,逍遥的,快活的轻烟一团又一团。那是他的家族,许许多多的深陷在奢靡腐朽里的人,躺在塌上抽大烟。
也是这个院子,他隔着扇门听到了女子裹脚的动静,他听到了凄厉的哭泣,他听到了脚趾骨生生掰过去的声音,那声音里似是有血,要渗出门外来,染到他的鞋头上了,爬上他的衣服了。
“公子,家主唤您过去呢。”有个仆人出声。
他惊醒过来,低头看了鞋哪里有什么血呢。
他走了,逃开了,像是要逃离一个永不可逃离的梦。
…… ……
楚湫已经“哒哒哒”的快步跑到跟前了。
“子谈,这个是青团子,请吃!”除丘高高兴兴地喊了声。“清明快乐!”
子颇从远处的云雾山林上回视线,微笑着打量了几番盘子里青油油的东西。
“清明快乐。”他轻轻跟着楚湫重复了一遍古怪的祝贺词。“谢谢你,楚湫。”
子谈拈起筷子,开始细细慢慢地吃起来,他吃的气度从容,风致无双,像在吃一首诗,骨子里都充满了诗的香味,一直飘散到风里,撞到楚湫的眼睛里。
他是真真正正的贵公子,一点尘埃不染,一点污泥不沾。
楚湫托着下巴看着子谈,有些愣愣的。
他一直为那天向云康打听子谈的事而感到抱歉。也许下意识地,楚湫有时总觉得子谈背后像是有一团暗影,看不分明,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去打听他的家里事。
他很后悔。那天云康的话让楚湫的同情又多了一点,除了原本的“婚姻惨淡”“人善被人欺”外,子谈身上又多了一条“自幼缺爱”的可怜标签。
楚湫努力地想要对子谈更好一点。
因为是孤儿,楚湫生活自立能力相当不错,从小就孤儿院食堂里的师傅偷学厨艺,虽然学艺不,但是好歹可以喂饱自己。
他是江南人,每年清明,那里都会吃青团。于是楚湫也想着给子谈做一份。算是无言的赔礼。
“好……好吃么?”楚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子谈,小声问。
子谈咀嚼了几下,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吃。”
楚湫松了口气,露出明朗的笑容,对子谈敞开了话匣:
“我做的!是不是很厉害?你知道吗,别人都吃不到的……”
子谈看着楚湫的口,那一开一合里跳动的是鲜红的舌尖。灵活的,新鲜的,属于少年的生命气息的舌尖,它轻轻一挑,仿佛就可以勾起那些隐秘而幽微的欲望。
子谈转开了眼。
他两指并拢,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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