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江山
作者:冰蓝纱
她是前朝亡国的公主。一朝宫变,十年蛰伏。可一场错嫁,令她陷入无法摆脱的境地。成亲夜遭受的羞辱,他的冷漠,姬妾间的争斗……令她无法置身事外。她从容淡然,助建王,谋江山,在男人的野心中步步维艰,只盼能早日了结恩怨情仇。他是南楚最不受宠的大皇子慕容修。新婚初夜,他给她侧妃之位,任她自生自灭,却不想她丝丝缕缕缠住他的心,从此挥之不去。他是当朝权势熏天的龙影司统领殷凌澜,为她的秘密苦守十年。他的杀,为了她的不杀。他是北汉百战百胜的萧王萧世行,他为了她兴兵千里,只为得她倾心一顾。江山社稷,美人英雄,一曲乱世离殇,如泣如诉。笙歌尽,江山定,她放弃所有,只愿与心爱之人江湖逍遥,从此不离不弃。
凤血江山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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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从城墙上猎猎吹过,呼啸着扯向远方。一双纤细雪白的脚踩了上去,而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高的城墙。
卫云兮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风吹散了流云呼啸着南去,要冬天了吧。她恍惚一笑,忽地捂住苍白的唇忍不住咳嗽起来。
风越来越大,偌大雄伟的城墙上只有她娇小纤细的身子缩在女墙上一声声地咳着,揪心的咳嗽声渐渐带了肺气。眼前开始模糊,她看着手心的血,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么快就发作了?这破败的身子真的是不争气。
守卫城墙的侍卫突然发现了她,呼啸一声,所有的箭矢都纷纷对准了那一人。忽的,有人认出她来,大叫:“她是皇后!不要射!”
惊恐的呼声随风传了老远。她眨了眨眼,干脆坐在城墙上,享受着宫外自由的风,真好,如果能够逃出宫的话,这时候一定也是在吹着这样的风,自由自在……
远远的,有一队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先一人,明黄的龙袍,俊魅冰冷的面颜上带着深深的震怒,薄薄好看的唇紧抿着。当看到那城墙上孱弱的身影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掠上十几级的台阶,向她飞快奔去。
“卫云兮!你给朕回来!”他怒吼的声音令所有的人心头为之一震。
卫云兮慢慢转过头,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竭力辨认着他的轮廓,恍惚一笑:“慕容修……你来了?”
“卫云兮!朕的话你没有听到吗?!给朕回来!”慕容修坚毅的额角上青筋暴出,一跃几步,几乎就要碰上她的衣角。
她忽的站起身来,避开了他抓来的手,羸弱的身躯被强风一吹,摇晃了一下。
所有的人心口陡然一窒,慕容修更是惊得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苍白如雪的面上带着癫狂的绝望。
“慕容修,我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多久?”她凄凉一笑,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那泪渐渐变成了血泪。而她犹如从地底而出的女鬼,凄美妖艳得不似真人。
慕容修脸上一白,所有的血液从脸上褪去:“你在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卫家人都死了,而他,也死了!——”卫云兮绝美的脸上,血泪渐渐流成两道蜿蜒的血槽,似一把刀在她倾城的脸上刻下,令人怵然心惊。
慕容修冰冷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惊恐的裂痕:“卫云兮!你到底吃了什么?你在流血!你的眼睛在流血!”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眼中涌出更多的血泪,血色模糊了眼前,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血红。
“卫云兮!朕……朕不准你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冷冷地缩紧。他向她伸出手,但是却不敢再进一步。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的城墙,那么高,她一失足就是尸骨无存。
“不准?”她淡淡地笑了。她不会再害怕。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慕容修,若有来世,你我最好相见不相识……”她低低说完这一句,终于向后倒去。
风更大了,她雪白的裙裾在烈风中张扬如陡然盛开的白莲,而那流着血泪的面容在他面前笑着坠落,坠落……
凤血江山 第2章 冷月无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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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建王府锣鼓喧天,宾客如云。可在王府后的偏院中却是空无一人。大红的喜字贴在房门上,艳红的色衬着冷清的院落更像是一种讽刺。在喜房之中,一位窈窕女子身着凤冠霞帔正静静坐在床前。她的身边没有丫鬟嬷嬷,只有房中烛火时不时耀出灯花“啪”的一声,然后归于寂静。
卫云兮看着眼前大红的绸布,伸出手慢慢揪下覆在自己眼前的龙凤盖头。耳边是前庭传来的喧闹声和行酒声,热闹非常。
大红的盖头滑落在地上,卫云兮怔怔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龙与凤,看得久了,竟生生打了个冷战。那用黑珍珠绣成的龙眼,那么黑那么冰冷,似极了那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厌恶与狰狞……
如果那一日不是遇到了他——京中传言冷酷残暴的建王慕容修。也许今天的自己一定不会是这样冷冷清清坐在喜房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本该预定好的前路生生滑向一处深不可测的深渊……
“哗啦”一声,她还在出神,房门猛地被打开。卫云兮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破门而入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大红新郎服,红艳的颜色衬着他如刀削斧刻的俊美容颜,更添魅惑,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作为新郎的喜气,而是觉得森冷得发颤。他身姿很挺直犹如一把上好的宝剑,俊颜上的眼深邃得过于犀利冷酷。他大步向前走来,没有一丝迟疑,一举一动如训练有素的军人。
卫云兮有些发愣地看着他飞快走近,这才迟钝想起:他本就是军人。京城中人人传言南楚挥师北伐北汉的时候,就是他下令坑杀了北汉的三千精锐,这样冷峻的容貌配着这样的传说,想来可信度也提高了几分。
卫云兮想着,胭脂都盖不住苍白的唇不由勾了出自嘲的弧度:这样可怕的男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夫君呢。
很快那俊美而冰冷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看着脚下被卫云兮扯掉的盖头,薄唇一勾,冷冷一笑:“怎么?嫁给本王你很不甘愿?”
他,就是传言中嗜血残忍的建王,当今皇上的第二皇子——慕容修。
卫云兮淡淡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敢。”她顿了顿,自嘲一笑:“不但不敢,而且云兮还要谢谢建王勉强收留云兮,不至于让云兮顶着不知廉耻的恶名成了京中的笑柄。”
她说着,抬起黑白分明的美眸,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慕容修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卫云兮,冷面上渐渐流露极淡的激赏:“你很镇定。卫云兮,本王还以为你早就寻死觅活了。看来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彼此彼此。”卫云兮轻轻一笑,刹那间绽放的笑容犹如夜间突然在他眼前盛开的幽幽昙花,不过是一团雪白却能看出万千风华,令慕容修一怔。
“殿下也与别的男子不一样。”卫云兮看定他:“不一样的无耻下流!”
慕容修微怔过后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欢畅。
卫云兮看着他笑,可下一刻她的下颌忽地一紧。慕容修已狠狠钳制住她,冷魅的俊脸逼近,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惹怒本王的后果是什么吗?”
卫云兮面上依然平静,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反问:“再坏的结果又能怎么样?一个月前诗社泛湖赏景,苏相国的千金苏仪把我推下水,你救我是不假。但是你为何故意在众人面前毁我的名节?污蔑你我已有肌肤之亲?”
自从在诗社偶遇他第一面起,他看着她眼底就只有莫名的厌恶憎恨。她以为当时落水他救她是出于好心。可当她回到岸上之时,他却突然对众人说:他早就倾慕她,而且两人在落水之时亦是肌肤相亲,他一定要为她负责到底!
就是这一句话,令她从此在楚京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本与太子慕容云倾心相许,再过段日子太子慕容云就要提旨赐婚。而出了这事之后,早就垂涎太子妃之位的苏相国千金苏仪趁机暗中大肆杜撰她与建王如何相识苟且的丑事,短短一个月中,她犹如过街老鼠,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她明澈的眼中已渐渐有了水光,一个月来潜藏在心底的怒火屈辱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在卫府中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她听着下人难听的议论,无时不刻想要在他跟前好好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亲口毁了她的名节,然后又亲自去向皇上请旨,再逼她嫁他为妾!
慕容修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双美得惊人的眼眸,在这里面,他看见的只有恨,无尽的厌憎。
“因为你姓卫!”他低着头,在她耳边低笑,森冷的话犹如蛇:“你是卫国公的女儿。”
卫云兮心底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又是一个憎恨自己父亲的人!
她正要说话。忽的慕容修猛地一扯“嘶拉”一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忽的被他扯成了两半。
嫁衣毁,姻缘断。这是南楚的说法。所以每个南楚的新嫁娘出嫁之时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的嫁衣,生怕被什么勾破一角让自己美好的日子蒙上阴影。可是现在……
卫云兮捂着那残破的半片嫁衣,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慕容修,再也忍不住怒问:“你要做什么?!”
她身后便是床榻的角落,已退无可退。慕容修冷笑着看着面前狼狈的卫云兮,把手中的半片嫁衣丢在地上,无情踩过:“还能干什么?与你洞房!”
“什么!?”
卫云兮背上因这一句猛地冒出涔涔冷汗。她抱紧自己,抿紧苍白的唇,幽深的美眸定定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冷酷男人。她总以为自己被逼嫁入建王府已是最坏的结果,可是却没想到他总有办法让她认识到什么才是更糟。
“你不会以为本王娶你回府就只是摆设吧?”慕容修轻轻嗤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像是高高在上的猎手欣赏着手中毫无反抗余地的猎物。
他的指尖带着弓箭磨过的茧子,刺刺的。这一双手不知沾染了战场上多少无辜士兵的鲜血。卫云兮忍着恶心,冷冷别过脸去。
慕容修看着她生涩的反应,更加靠近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吐着气:“春宵一刻呢,我的爱妃……”
他还未说完,卫云兮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向房门外奔去。她的动作很快,犹如脱兔。慕容修不提防被她推在一边。
逃!一定要逃!卫云兮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这一场赐婚原来一开始就是他的阴谋!他是无数憎恨自己父亲的人之一,怎么可能真心求娶她?
她刚跑到房门边,腰间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卫云兮惊叫一声,人已被他拦腰抱起,狠狠丢在床上。他丢得毫无怜香惜玉。巨大的力道令她的头狠狠撞上床角。她不由痛得弓起了身,尖叫出声。一股热流顺着额角缓缓流下,眼前有那么一刹那漆黑一片,脑中更是嗡嗡回响。
“想要逃?!做梦!”那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冷酷地说道。
“慕容修,你无……耻!”卫云兮眼中热泪滚滚落下,和着额角的血蜿蜒在枕上,那么诡异凄厉。
“无耻?卫云兮,你们卫家还有脸说无耻?”他冷冷地笑,看着她血流满面,毫无一丝一毫的怜惜:“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卖主求荣的父亲!卫忠,卫国公!”
他的话音刚落,手又扬起,她的身上衣衫已被他统统扯掉。雪绸因大力划过皮肤留下清晰可见的红痕,热辣辣地痛。她早分不清是额角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泪,不停地从她眼角滑落在枕上,濡湿了那枕上绣着的一对交颈鸳鸯。身上的他沉重如山,心中那一点点单薄的希冀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湮然泯灭。
脑海中,慕容云愧疚的温柔面孔一掠而过。
他说:“云兮,对不起。京中谣言纷纷……父皇母后不同意为我赐婚,你……还是跟了二哥吧。他会对你好的!”
他说:“云兮,我二哥面冷心热,他亲口说他喜欢你,他这样骄傲的人,难得喜欢一个女人。”
她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慕容修根本不喜欢她!他在他面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可是那清如芝兰的他却已转身,往昔温柔的背影带着颓丧,再也无法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与温暖。
也许本就是奢望,那么美好的男子从来不属于她。
她,卫云兮,被京城中人人戳着脊梁骨骂、出卖了前朝皇后卫忠的女儿!
“在想什么?!”慕容修察觉到她的走神,狠狠捏着她细嫩的脖子。卫云兮猛地睁开眼,泪眼中都是深深的憎恨。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命运又一次无情的安排,她已无法可说。
“在想着慕容云会不会来救你?”他贴近她的眼前,薄唇与她颤抖的红唇相近,他口中清冽的男子气息喷入她的口中,那么暧昧旖旎,可卫云兮只觉得恶心。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与他冷冷对视,清澈的美眸中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那么明亮,看得慕容修心中一怔。这可不是虚荣懦弱女人应该有的眼睛。
可是很快他摒除了脑海中不该有的疑惑,冷笑着说道:“你别妄想了。软弱的慕容云是不会来救你的。他是被皇后那老妖妇养在深宫中的一朵花,他只会吟诗作对。他的手连一把刀子都不敢拿,他怎么会为你出头?”
他的手越缩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毫不犹豫地捏断她细嫩的脖子卫云兮看着他,挣扎嘶哑地说了一句:“可是……他永远比你好!他永……远是身份尊贵的……太子!而你……不过是被皇上抛弃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说完一整句,慕容修玄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覆着她的身子顷刻间散发出迫人的嗜血气息。他的手一点一点地缩紧,冷冷看着她脸涨红,呼吸困难。
“你很懂得激怒本王。”慕容修看着她毫无力道地挣扎,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信不信,这新婚夜就是你明年的祭日?”
卫云兮早就说不出话来,空气越来越少,胸腔好像要炸开一样,在痛苦中她的神志开始恍惚。
案上红艳艳的龙凤烛在默默燃烧,仿佛看不见帐中挣扎。一室的喜字显得那么通红。她慢慢闭上眼,看着眼帘映着的红,神志慢慢滑入血色的深渊……
血,除了血还是血……
一片火海燃起,巍峨的宫殿在火海中吞没,宫人们四散惊逃。来不及逃开的宫人被冲来的士兵乱刀砍死。一地的血蔓延在她的脚边,无穷无尽……
她怔怔站着,身后有人忽地凄厉惊叫一声:“云儿……”她猛地回过头……
慕容修冷冷看着她放弃了挣扎,心中的怒火奇迹般地莫名消散。他冷笑一声,放开手。
“咳咳……”空气猛地涌入肺,卫云兮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慕容修却不容她缓过气,剪了她细嫩的手腕,按在床头。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一切才刚刚开始,卫云兮!他冷冷地想,更深加重了力道,身下的她一声惊呼,面色煞白如雪,他俯下身,用口堵住她的惊呼,深深掠夺她的一切。
夜,还漫长。
芙蓉帐暖度春宵,可卫云兮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是这样度过,没有山盟海誓,甚至不揭盖头,也不让她保留一丝尊严,一遍遍地用各种碰触羞辱她,让她惨叫讨饶。她怔怔看着帐顶,听着身边浅浅规律的呼吸声,似痴了傻了一般。身上到处都是他的印记。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挣扎起身。身上青紫的淤痕深浅不一,像是他的诅咒。
他说,卫云兮,本王娶你就是为了羞辱你们卫家。你那卖主求荣的父亲想让你嫁给太子,想要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做梦吧!
做梦吧!……
他的声音一遍遍回荡。触目所及,一地的嫁衣如碎蝶,红艳艳的,那么讽刺。
没了,什么都没了。连她最后一丝可笑的尊严也在他的侵犯下分崩离析。可是,谁的错呢?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这一切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寻常。卫云兮轻轻地笑了起来,木然地从柜子中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穿上,像游魂一样慢慢向外走去。
床榻上那侧卧的慕容修悄然张开眼,玄色的深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似在犹豫要不要起身拉住那带着绝望走出房门的人,但是许久之后,他无情地闭上眼继续沉入睡梦之中。
何必在意,不过是一个无耻之徒的女儿罢了,死了也好,与大局并无影响……慕容修冷冷地想。
四月的天,南楚已暖和起来,夜风带着草木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侧院中空无一人,静得可怕。卫云兮慢慢地走,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忽地在寂静中她听到一种声音,不由顺着那淙淙的声响慢慢走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眼前是一条清澈细小的花园小溪。建王府的后院很大,挖了一口清泉引了泉水绕府而走,两旁曲廊亭台,花木掩映,十分秀美。可是这样偌大的花园在深夜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一盏昏黄的风灯挂在亭子边,悠悠地随风晃着,更添几分清冷诡异。卫云兮忽地慢慢走下小溪,撩起冰冷的水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上。水冰冷刺骨,她在水中面无表情的擦洗自己的身子,那么用力,几乎要揭下一层皮。
脏,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上那么脏,一遍遍洗却总感觉怎么也洗不干净,长夜那么黑而无尽头,一抬头就仿佛可以看见他俊脸狰狞就潜藏在暗处。泉水淙淙,却再也洗不尽她心底的悲凉。终于卫云兮累极,在水中低声哭了起来。哭泣声在空荡荡的花园中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黑暗中有一道咳嗽声传来。卫云兮一激灵,不由停了哭泣。风中飘来淡淡的酒气,有人轻咳着,一声一声,听得出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凤血江山 第3章 冷月无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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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兮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在溪水边有一座精致的亭台,隐约可以看见有个身影正歪在美人靠上饮酒。
这是谁?是人还是鬼?!卫云兮心中一惊,急忙转身就要上岸。
那亭台上忽地传来清冷声音:“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上来喝杯水酒。人生在世苦处多了,何不一醉解千愁?”
那声音十分悦耳,似比她身边的泉水更冷几分,但是这样带着安慰的话此时她听来却暖如初阳。卫云兮犹豫不决。
那人淡淡吩咐了什么,不多时走来一位年轻的婢女,手上捧着一件狐裘,口气生硬:“这是我家公子给小姐蔽体的衣服。”
卫云兮心绪复杂,此时回房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但是在水中独自悲苦却也是无事无补。她咬了咬牙,从小溪中起身接过那婢女手中的狐裘披在湿淋淋的身上,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那婢女就着昏黄的光线看到她一身青紫淤痕,眼神微微一软:“小姐也别伤心了,天底下的男人都该杀!不过我家公子例外。”她说着嫣然一笑,拉着卫云兮的手向亭子走去。
到了亭中,有一人抱着剑冷冷守在亭前,挺拔沉默的身姿如刀剑一样冰冷。浑身若有若无弥漫出的杀气不由让卫云兮多看了一眼。
那婢女笑道:“小姐别怕,这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叫华泉。”
“多嘴!”那藏在阴影中的抱剑少年冷冷蹦出一句。婢女吃吃一笑,得意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卫云兮上了亭子。卫云兮一见心中更不自在。以为自己在花园中哭泣没人看到,但是却不知原来在这寂静的亭中竟有这不知来路的主仆三人。
上了亭子,她终于见到那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位年轻男子正坐在亭中慢慢饮着酒,亭中的灯光很昏暗,照得他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但是卫云兮却结结实实一怔。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阴柔俊美的男人。他的肤色在的灯下显得很白,唇色极淡,看去只有淡淡的粉色,鸦色一般的墨发用紫金冠固定住,五官十分明晰俊美,在夜色下看来竟隐约有一种难言的妖娆魅惑。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金盏,听到声音淡淡抬眸,乌黑如夜的眸似能看入人的心底,沉沉的,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沉郁:“请坐!”
卫云兮从怔忪中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发现那男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雪色长衫,而这一件浓灰重裘看身量长度应该是他的。她的心头不由一暖,原来他怕她尴尬,把自己的狐裘脱给了她蔽体。狐裘很暖和,还带着他身上一种清淡的药香。她不自然地拢住自己,感觉着方才在水中几乎冻僵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不知怎么打开话题。
那人看了卫云兮一眼,命方才那婢女上拿了一只金盏,为她倒了一杯酒,淡淡说道:“若在下猜的不错,姑娘姓卫。是建王今日新纳的侧妃?”
卫云兮定定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水,半晌才慢慢道:“是。我是……”
她端了酒慢慢一口饮下。浓烈的酒气冲上鼻间,令眼中的泪再一次滚落。她使劲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方才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公子饮酒的雅兴。我回去了。”
“等等。”他忽地出声挽留,卫云兮回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狐裘,低声道:“敢问公子贵姓家住哪里,这衣服我会还给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他说着忍不住轻咳起来,门口守着的婢女连忙上前:“公子,您不能着凉的。”
“退下。”那年轻男子边咳边说。
“公子!您不听奴婢的劝把狐裘脱了都咳嗽起来了,万一寒气入体,您的病……”那婢女唠唠叨叨地要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