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冰蓝纱
身后的士兵轰然应了一声,飞快疾驰入了山谷中,越往里面越是令人惊骇,尸身遍地,血流成河。她的心仿佛被一双冰凉的手揪着,呼吸不得。萧世行沉默打马,终于到了山谷深处,远远只听得刀剑相加的声音,时不时有人惊呼着然后又消失了声响。
卫云兮急忙凝目看去,只见乌压压的士兵围着一处地方,在紧张着等待着什么。
是慕容修的军队!卫云兮心中一急,就要上前看个清楚。萧世行连忙按住她,低声道:“我们要攻其不备!”
正在此时,慕容修低沉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沉沉的,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殷凌澜,你还不肯归降朕吗?还是要这样负隅顽抗到底?”
卫云兮呆了呆,忽地,她疯了一样推开萧世行钳制的手,向着那一处奔了过去。萧世行暗咒了一声,急忙拔剑跟上前去。
卫云兮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褪到了心中,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她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就被萧世行扑倒在地。两人在雪地上滚了几滚,萧世行压低声音,怒喝:“你疯了不成?万一被慕容修发现了我们的布置就功亏一篑了。”
卫云兮已满眼是泪水,她嘶哑地道:“是凌澜!他在那里!救他!去救他!”
她终于看到了那朝朝暮暮想着念着的殷凌澜,只是她绝不知道两人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形。
一处陡峭的山崖边,殷凌澜长发披散,身上玄色长袍已被利刃刺破了好几个窟窿,寒风呼啸着从深渊处吹来,吹起他长长残破的袍子,他的身影很瘦削,可是依然挺拔,凝如山岳,似任狂风怎么吹都无法将他带走。
他面容很平静,只有一双深眸涌动着诡异的深红。他十指已被鲜血染红,手指上的玄铁指套森寒,上面竖起根根利刃,犹如兽的爪牙。
他看着面前不敢再进一步的御前侍卫,冷冷地道:“慕容修,我已厌了做你们慕容家的鹰犬走狗。十年了,慕容拔用我做了十年杀人的刀,你也要再用我十年不成?”
慕容修脸色一青,冷然喝道:“你犯上作乱,罪无可恕!你……”
“慕容修,犯上作乱不就是你们慕容家吗?”殷凌澜清清冷冷地笑了起来,山风呼啸,吹起他的长发,墨黑长长的发犹如有生命爪在他身后张扬。眼前的他,苍白的面容,嗜血的深红眸子,十指染红的血腥,他犹如从地底而出的修罗,妖冶诡异得令人心中胆寒。
慕容修心中陡然一窒,面对殷凌澜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卫云兮的嘴被萧世行死死捂住,她泪已经流成河,他就在眼前。面前是千百人,而身后却是万丈深渊。
慕容修看着殷凌澜清冷的深眸,心中的羞恼再也忍不住爆发,怒吼道:“给朕杀了这乱臣贼子!杀啊!”
可是他的话却无人敢应,那战战兢兢的御前侍卫们看着临风而立的殷凌澜,往日对他的各种传说此时回想起来格外令人胆寒。更何况他们也见识过一路的惨烈。
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不是人,他是杀人的魔!
慕容修看着畏缩不前的御前侍卫,气得挥剑怒吼:“你们不杀他,朕就诛你们九族!”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殷凌澜捂住唇轻咳了一声,底下伺机而动的御前侍卫们纷纷吼着上前。
卫云兮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萧世行的手,尖叫一声:“凌澜!凌澜!……”
凄厉的叫声冲破寒风,层层叠叠地传来。殷凌澜猛的浑身一震,看向声音来处。卫云兮泪眼朦胧,她挣开萧世行的钳制,拼命地向他跑去,哭道:“凌澜,凌澜,我来救你了……”
远远的慕容修猛的回头,他只见一抹雪白的身影疯了一样冲入乱军之中。素衣长裙,倾世容颜。这是卫云兮!
殷凌澜若痴了一般看着她飞奔而来的娇俏身影,满心的杀意陡然消逝,耳边似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澜哥哥,澜哥哥……”
一记重击扑到肩头,殷凌澜猛的一口血喷出,他看也不看,一掌拍上眼前拦路的人。黑影猛的腾空跃起,从众人头顶跃起,向着那抹雪白如风掠去。
“云兮……”他轻叹,眼中有什么滚落,模糊了眼前这一片天地。
“凌澜!”卫云兮只觉得眼前有阴影覆下,下一刻她终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傻子,回来做什么?”清淡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她刚想说什么,忽地猛的睁大眼睛,尖叫一声:“不!——”
剑入肉的声音那么清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风似乎也不会动了,整个世界的声响仿佛统统在这一刻褪去。卫云兮只觉得怀中仅剩的温热飞速流逝。
殷凌澜靠在她的肩头,低低叹息一声:“云儿,好想再听你叫我一声澜哥哥……”
卫云兮定定看着对面持剑而立的慕容修。他双目血红,那剑尖还滴着血,一滴滴,滴在了雪地上,犹如盛开了一朵朵血色的寒梅。
有什么声音传来,地上也渐渐颤抖,萧世行捏紧着剑,神情铁青得犹如天边的铅云,在他身后是整齐凝重的北汉骑兵。他们渐渐逼近慕容修的几千人马。
慕容修看着他们从山谷中围拢而来,冷笑:“萧世行,你竟亲自带兵前来。你以为你就能全身而退不成?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朕的援军就会来到。”
他冷冷看着卫云兮与殷凌澜,心中的嫉恨如沸水涌过,热辣辣地疼:“而这一对奸夫淫妇,乱臣贼子,朕将亲手诛之!”
他提着宝剑步步逼近。卫云兮只觉得心也不会跳了,她怔怔看着慕容修,扶着殷凌澜一步步后退。
身后已是百丈深渊。原来他竟是要亲手杀了她和殷凌澜。而面前的千人士兵团团包围,他们插翅已难飞。
她忽地笑了,笑得张狂凄厉。她按住殷凌澜的手,用他指套利刃狠狠割断一缕长发,她眼红如血,一字一顿地道:“慕容修,我就是前朝清云公主!你父杀我父皇母后,夺我江山!你我早就势不两立。你我成亲至今,可谓同床异梦。你钳制我让卫家为你所用,我谋你的江山,居心否侧。”
“鸳盟散,锦书绝。从今以后,你我夫妻恩断情绝!”
她把那缕长发狠狠丢给慕容修,转头看着深渊,再看看殷凌澜,颤抖抚上他苍白的脸,低笑:“澜哥哥,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殷凌澜看着她笑。
“回家。”她看着深渊,底下是湍急的涧水。她一笑:“去找我的父皇母后。”
殷凌澜淡淡一笑,身后的剑伤血汩汩渗出,染了他半边衣袖,令墨色更浓红色越暗。他乌黑的发随风飞舞,人也几乎要凌空而去。他伸手轻抚她的泪颜,轻轻摇头:“不,你应该活着。该死的是我。”
“云儿,好好活着。”
他说着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纵身一跃……
“不!——”卫云兮凄厉尖叫一声,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猛的一暗。她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玄黑的衣角在眼前滑落、消失。
“凌澜!——”她飞奔上前,妄想抓住那一抹玄色,却只来得及看见他苍白如莲的容颜沉沉落入深渊。风声呜咽,卫云兮站在崖边,怔怔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无法呼吸。
“云兮!”身后响起慕容修惊恐的声音,风声传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恍恍惚惚:“云兮,你回来……朕……朕饶你不死……云兮,你回来!”
卫云兮缓缓回头,她木然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慕容修,再看看那被阻挡在外的萧世行。萧世行脸色煞白如雪,只紧紧盯着她的面上,那样惊恐的表情与慕容修如出一辙。
她忽地笑了,寒风呼啸中,笑声如泣如诉,犹如鬼哭她看着底下的深渊,眼中的泪轻轻滑落。
她低笑:“澜哥哥,我来了……”
话音刚落,慕容修只觉得眼前白影翻飞,她已决然跳了下去。
“不!——”慕容修想也不想,飞扑上前,长臂一伸已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他手中长剑狠狠钉在了涯边,两人就挂在半空中。
慕容修只觉得手中的卫云兮疯了一样要挣开他的手,他怒吼:“卫云兮,你要是敢跟殷凌澜去死,朕就杀光每一个卫家的人!朕要杀光每一个卫家人为你陪葬!……”
他抱紧她的腰间,凄厉的风中,山崖边只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久久回荡,那哭声随着滚滚河流的轰鸣,追逐着向着远方……
长明宫依旧,站在殿前可以看见宫阙重楼依旧,在薄暮中带着天家固有的威仪。有宫门落钥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悠长悦耳。寒鸦纷纷落在金顶,不祥的叫声那么刺耳响亮。
慕容修满心满身疲倦,只看着面前素衣长发的卫云兮,她迎风而立,窈窕的身影如九天降下的玄女,她昂首向着那轮红日落下的方向走去。
她,踏入永巷。
她,再也不愿回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眼。她渐渐远去,身影再也看不见。
远远的,站着盛装的苏仪。珠翠满头,金丝绣成金凤,一针一线栩栩如生。她看着卫云兮踏入永巷,她知道她永无翻身余地;她知道她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她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恨着怨着既有卫云兮又何苦还有她苏仪?
只是她看着看着,忽地捂住脸,失声痛哭。
“你哭什么?”许久,身边有人问。
苏仪放开手,抬头看着木然的慕容修,拿着一双哭花妆容的眸看着他,不吭一声。
“你要的都有了,你还在哭什么?”慕容修指执着地问,又似在反问自己。
苏仪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臣妾只是哭自己终将一无所有。臣妾在哭,臣妾终是一辈子比不上卫云兮。她带了一切住进了永巷,臣妾坐拥后宫,却只能永远孤独一生,老了病了死了都不会有人记着想着……”
她说完,拖着华美的裙裾,带着最后支撑起来的骄傲一步步地走向华美空洞的宫殿。慕容修怔了怔,忽地哈哈大笑,笑声阵阵,却是冲不破这重重宫阙……
凤血江山 第88章 风云变色(1)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凤血江山最新章节!
自从雪山谷一役之后北汉与南楚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从阿妹河孤军深入的萧世行遇到了南楚军队的全力追击。萧世行的五千精锐骑兵打得很辛苦,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阿妹河的分岔口,这才勉强站稳脚跟。几日后北汉援军很快从阿妹河赶到驰援。
萧世行终于在慕容修的大军进攻之前勉强站稳脚跟。他从颖城退守,一直退到了徽城,与十几万被拒在落霞岭的北汉大军遥遥相望。这样隐隐的首尾相接之势成了慕容修的心腹大患。落霞岭的防线再坚固,也经不起萧世行的首尾同时发动进攻。
于是慕容修赶紧再调集军队,继续去扫荡各地零零星星的义军,以期待把萧世行困死在这南楚腹地之中。
仗,还在继续。打打停停仿佛没有尽头。风雪渐渐少了,只是天气越发冷了,一日日房中要燃起炭盆才能觉得暖和。
卫云兮住在永巷的一处院中。看守的嬷嬷先是心存敬畏,后来发现她痴痴傻傻地,渐渐眼中对她有了轻蔑。分派到了永巷中的活计也丢了不少给她做。有时候是砍柴,有时候是浆洗衣服。卫云兮总是做一会,然后又在一旁出了神,直到嬷嬷骂骂咧咧的声音才把她从魂游中唤醒。
苏仪来到永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白衣墨发的女子沉默地劈柴,她手势很笨拙,时常柴刀落下,几乎都是险险劈过脚上。看守的嬷嬷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的样子,磕着瓜子,冷嘲热讽:“听说她可是皇后娘娘。”
“呸,什么皇后娘娘,依我看,不过就是个没用的人罢了!”
“……”
她们肆无忌惮地嘲讽着,畅快地发泄着各自心底最阴暗的妒意。苏仪眼中沉了沉,上前冷冷道:“都给本宫滚下去。”
嬷嬷一看来人吓得纷纷噤声滚了。只留下院中还在木然劈柴的卫云兮。卫云兮仿佛没有看到来人是谁,只是一下一下地砍着对她来说难以砍断的木柴。
“卫云兮。”苏仪走到她跟前,唤了她一声。
卫云兮恍若未闻。她忽地轻嘶一声,手已被木刺深深地扎入手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血珠。
苏仪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卫云兮原本纤细柔嫩的手早已伤痕累累,冻伤、砍伤、还有被划伤触目惊心。
卫云兮看着手上的新增的伤口,不以为意,拔掉木刺放在口中轻吸一口,继续砍柴。
“够了!”苏仪看着她木然的神色,突然觉得无比恼火。她一把把卫云兮手中的柴刀抢走,狠狠地丢到了远处:“卫云兮,他们说你疯了,可是本宫知道你没有疯对不对?!”
卫云兮看着空荡荡的手,这才冷冷抬头看着面前挡着的苏仪。她幽深的美眸那么冰冷,带着无尽的厌憎,淡淡道:“你要做什么?你挡着我砍柴了。”
苏仪见她终于肯看自己一眼,猛的抓住她瘦弱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本宫是苏仪。是你最讨厌最恨的苏仪。卫云兮你可以死,你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这样装疯卖傻,本宫不允许!”
卫云兮轻轻笑了笑,别开头去:“我没有疯也没有傻。你若是讨厌我在这里,你告诉慕容修让他放我走。我要去找凌澜,他还活着。他说他会回来……”
她念着,一双美眸又变得迷迷蒙蒙,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梦境中:“他没有死。慕容修骗我的。慕容修骗我的……”
苏仪看着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样子,终是彻底泄了气。
卫云兮念叨完,呆滞的眼神定定地定在了苏仪的脸上。苏仪被她突然犀利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卫云兮猛的一把抓住她,忽地道:“你能送我出宫对不对?苏仪,你也不愿意我在宫中是吗?”
她又恢复了清醒,而且一下子就洞悉了苏仪的内心想法。苏仪一个踉跄,忍不住退后一步。
卫云兮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只要我走了,这个后宫你就是实至名归的皇后。你愿意不愿意?”
苏仪看着面前的卫云兮,深吸一口气:“好,本宫帮你。到时候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卫云兮认真地看着她,抬头看着远远的宫阙金顶,苍白的唇边溢出丝丝的笑。
“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皇宫中的。”她冷冷说罢,捡起被丢在远远的柴刀又一下下砍了起来。
苏仪终是目光复杂地转身离开,她走了一小段,又情不自禁地回头,只见在残破的院中,那抹雪色的身影倔强而坚韧地立在这一片天地中……
慕容修四处剿灭义军。义军终是起义事起仓促又是乌合之众,顷刻间就被打击得分崩离析,难以为继。萧世行爱莫能助,能以两万兵马坚守徽城已是不错。眼看义军告急已是注定的败势。
此时已是楚长褚三年一月,两国对峙中,打打停停都没有大的进展。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两军人马都思乡心切,只盼望着早点结束这场仗早点回家。
楚京。
因得年关将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采办年货的,或拿了山珍野味到了京城卖了换钱的商贩,比比皆是。在拥挤的街边商贩中,一位儒雅老者在桌上摊开红纸,替人写对联。他下笔如飞,写的字飘逸雅致,煞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不少行人看了都纷纷找他写对联。不一会他的摊子前就挤满了人。
到了日暮,行人渐少,才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年轻汉子走上前来,低声道:“我要写一副字。”
老者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口中却道:“老夫要收摊回家了。明日再写!”
那年轻男人见他收拾东西,上前替他提了包袱,口中道:“那就让我送老夫子回家,再赠我一幅字可好?”
两人说着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到了偏僻之处,那老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查到了么?”
他的声音清雅,正是乔装改扮的卫国公。那年轻汉子摘下斗笠,赫然是雪山谷被殷凌澜所救的卫云冲。一个多月不见他已变得越发黑瘦,只是眼中的精光越发炯炯有神了。
卫云冲点了点头:“查到了,慕容修那狗皇帝把云兮关在了冷宫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草草画就的地图,指着其中的一点:“云兮在里面……”
他不忍说下去,打听来的消息都说皇后疯了,皇上把她关在冷宫,却是至今不废。
疯了吗?卫云兮是为了殷凌澜才疯的吗?卫云冲心中难受,忍不住红了眼眶。
卫国公看了许久,慢慢道:“一定要救出云兮。”
卫云冲重重点了点头。
永巷的夜,寂静无声。只有远远传来宫殿中的歌舞声声,飘渺的歌吹悠扬动人,把睡梦中的卫云兮悠悠唤醒。她起了身,披了外衣走出屋外。今夜有月,明亮的月光把院中的积雪照得雪白几分,柔和了白日所见的脏污,看起来多了几分幽冷的凄美。
她跟着那隐约的歌声轻轻地唱着,空荡荡的院中渺渺的歌声悠扬清淡,那是南楚最有名的一首“水调歌头”,她唱着唱着,眼中渐渐有了泪。不知什么时候,一盏忽明忽灭的宫灯悄悄而来。
一抹披着浓灰狐裘的身影看到院中唱歌的卫云兮忽地顿住脚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卫云兮。月色很明晰,照出她的面容,纤毫毕现。她的眼角带着泪,清淡悦耳的歌声飘渺动听,她的美,胜在空灵清澈,如天上降下凡间的玄女,不染世间一点尘埃。
歌声继续,他仿佛受到了蛊惑,也缓缓向她走去。
“云兮,你喜欢唱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你跟我回去,我天天听你唱歌……”他的声音颤抖,门边的阴影覆在了他的脸上,令人一时辨认不出他的面容。
卫云兮猛的怔住,她呆呆看着月下走来的阴影,忽地喃喃道:“凌澜,凌澜……你来了?”
她猛的一哆嗦,飞快向他跑去,哽咽难言:“凌澜……凌澜……”她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热泪滚落,顷刻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凌澜,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静夜寂寥,寒风也仿佛停止了吹拂。飘渺的歌吹继续在夜空中飘荡,传向不知名的远方。半天,她猛的推开眼前的人,脸色如雪煞白,踉跄退后一步:“你……你不是凌澜!”
月光洒在他的面上,浓灰狐裘下是明黄的龙袍。他的面目显露在月色下,刚毅俊美,熟悉得令她憎恨。他一步步向她走去,面容沉沉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不甘。
“你一直在等着殷凌澜回来。可是他不会再回来了。”他脱下身上的浓灰狐裘披风,忽地嗤笑,随手丢在雪地上。不过是一件寻常披风。只不过因为那人惧寒,日日披在身上,她便以为是他来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在卫云兮眼里,也许他还比不上殷凌澜一件披风。
卫云兮怔怔看着地上的披风,慢慢地反驳:“他会回来的。”
她没有疯,她不过是相信殷凌澜不会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疯了,她依然坚信着。
慕容修听了轻轻地笑。卫云兮盯着月色下的他,他的笑令她遍体生寒,无法抑制的从骨子里冷起来。
“他不会回来了。”慕容修笑完,盯着她的明眸,声音缓慢低沉:“你要怎么才相信他死了?”
卫云兮一声不吭,只是抿紧苍白的唇。
“给你看看这个如何?”慕容修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他的眼帘低垂,令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卫云兮,看完之后你是不是该醒过来了?”
他张开手掌,一声脆响,两件小巧的铁器铿然掉落在地。月色很亮,亮得荒凉。雪地上,两件玄铁指套颓然躺在冰冷的地上。
卫云兮猛的睁大双眼。她忽地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只能定定看着那雪地上的指套。耳边慕容修的话无情地传入她的耳中。
“朕当天就派了两千人前去找他。可是搜了三天,追了水流三十里都找不到他的尸体……”
“卫云兮,他死了,死在了深渊涧底,尸骨无存……”
“只有在涧水岸边找到这两枚指套……”
“他若活着,这个时候也逃不掉毒发……”
“殷凌澜死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就你还不肯相信他没死!”
卫云兮慢慢跪在地上,慕容修说了什么她都不听不见,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把那雪地上的指套拢在手心,可是一只明黄的靴子毫不怜惜地踩在上面。
卫云兮惶惶抬头,她仿佛哑了,傻了,想要哀求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伸手想要搬开他的脚,可是慕容修微微一用力,那玄铁指套就深深的被他踩在了冻硬的土中。
她看着那冷酷无情的靴子,哀哀叫了一声,他踩的不是殷凌澜的指套,是她仅剩的希冀。统统都没了,都没了……
慕容修蹲下身,伸手钳制她精致脆弱的下颌。她在颤抖,美眸中滚滚落下泪来,满眼都是绝望。他的眼底汹涌着不知名的阴郁,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他知道她终于“清醒”过来了。
两人沉默对视,再也看不清各自眼底到底在恨着什么又到底是在绝望着什么。
“你满意了?”她笑,泪水簌簌滚落:“他死了。你不就是想要告诉我,他死了。他再也回不来。”
她的泪蜿蜒成河,仿佛不会终止。
“然后呢?”她轻轻地问,“然后呢?慕容修,然后呢?……这样不忠的皇后、前朝的公主、犯上作乱的逆贼,你要怎么处置?”
她问得他无言以对。慕容修忽的起身,转身大步离开。
卫云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癫如狂,在静夜传得很远很远……
黎明,微光。永巷中微微笼着一层薄雾。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