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冰蓝纱
东方晴眼中冷色渐缓,,松了语气:“好吧,我治就是了。不过治得成治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卫云兮闻言又惊又喜,连声泣道:“好,东方姑娘肯救就行!”
东方晴听了冷笑一声:“等治不好你就又该埋怨了。人都是这样,得陇望蜀,先只盼着能活到一百岁,等活到了一百岁又巴望着要活到两百岁。”
她言语犀利,带着愤世嫉俗。众人心中愧然,自是不敢与她争辩。就这样一行人住在了医仙谷中。当天东方晴就给殷凌澜施针,银针一插入他的穴道就根根泛黑。
东方晴啧啧称奇:“照你们说他中了十年的毒,换成寻常人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稀奇得很。”
华泉在一旁为她奉手巾拿银针,见得她口口声声只说稀奇,那样子分明把殷凌澜当成了研究的活物,忍不住闷声提醒:“东方姑娘,麻烦专心点。我家公子……”
东方晴闻言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华泉清秀的脸上涨得通红,这才哼了一声:“你家公子又怎么了?现在又死不了!你着什么急?!”
华泉吃瘪,忍不住愤愤瞪着她。眼前青葱少女哪里是医仙之后,分明就是古怪小姑娘,不知是不是他上次用剑指了她,让她记恨在心中,这一连两天她就故意对他指东指西,让他忙得团团转若。
东方晴见华泉吃瘪,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看着闭目的殷凌澜,语气正经:“接下来会很疼,你要忍住。”
殷凌澜闭着眼淡淡道:“东方姑娘尽管施针吧,再疼能疼得过黄泉流觞一起发作的痛苦么?”
东方晴撇嘴:“这倒是。”
药庐中气氛渐渐凝重,药鼎中咕噜冒起的药气弥漫四周……
卫云兮守在药庐外,里面寂静,只是殷凌澜时不时的沉闷痛哼声令她心惊肉跳,到了最后,她听得华泉焦急的喝声:“公子,你怎么样了?”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呕吐声。
她忍不住想要撞门而入。一旁陪着的青璧急忙按住她的手,道:“卫姑娘,这时候进去万一打扰了东方姑娘的施针就不好了。”
卫云兮脸色煞白,半天才涩然道:“我明白。我们继续等。”
东方晴说得对,人心是贪婪的,她要他活着,陪着她一起看尽云卷云舒,陪着她好好一辈子……
叹息声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铁老走来,他看着双眼无神的卫云兮,劝道:“卫姑娘,你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如回去让老夫给你眼睛施针。尽快能看清楚。”
卫云兮只能点了点头,最后心痛地看了那一眼药庐紧闭的门,随着他们走了。
到了晚间,卫云兮终于得了东方晴的允许到了药庐看望殷凌澜。她目力不及,可是还是被地上一盆已变黑的血吓了一跳。
东方晴忙了一天,累得坐在一旁不愿动弹:“他体内的毒很深,已经游走到了五脏六腑,黄泉流觞相生相克,我就算解了其中一种,另一种被压制的毒就会爆发,十分凶险。我今天只试着用针逼出这点。要真正解毒,一定要解药,没有解药就算我最后勉力把他体内的毒逼出,他也撑不过的。”
卫云兮心凉如雪,半晌只能摸索着走到殷凌澜的床榻边。她颤抖的手抚上他苍白的面容,轻轻拭去他唇角还未来得及擦去的血渍,慢慢问道:“当真只有解药才可以救?”
东方晴擦了头上的汗,点了点头:“因为这十年来他反反复复吃下解药和毒药,药量不明,若要真正解毒,只能用真正的解药。可是就算解药也不一定能保证解了他的毒,因为解药的药量也很重要。万一只解了流觞的毒而没有解开黄泉的毒,他一定也在劫难逃。”
卫云兮眼中的泪滚落,静静道:“请东方姑娘尽量医治,这解药的事,我们会再想办法的。”
东方晴看着她面上的悲苦,不由长叹一声:“若是你能想到办法就不会千辛万苦来到这医仙谷了。”
卫云兮看着殷凌澜毫无知觉的面容,俯首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凌澜,不要离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山花烂漫,医仙谷地处西南,大山环绕,谷中四季如春,让人忘了出了山谷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卫云兮扶着披着狐裘大氅的殷凌澜,慢慢在山谷中散步。
三日的逼毒,殷凌澜脸上的青气已褪了不少。只是越发瘦削,脸颊凹陷,只有一双深眸如暗夜的星子越发深沉无垠。东方晴逼毒的法子很痛苦,她即使没有亲见,但是从那药庐的狼藉中也可以看出他经受住多少非人的痛苦,那一地碎裂的药壶,药碗,还有那一地的令人惊心的血渍。
卫云兮见他稍微好转,便带着他出来散散心,想让他忘了这几日的痛楚。
“我们去小溪那边瞧瞧。”殷凌澜淡淡开口。他靠着她,中毒虚弱的身体才走几步远就难以支撑。卫云兮柔顺点头,她也察觉到了他身子的轻颤。殷凌澜极其自傲。每次逼毒后一身狼藉都不假手他人,只有她可以近身为他擦身换衣衫。
她扶着他走到溪边,溪水清澈。溪水中鱼儿欢快地游着,见有人来游到了岸边。这是世外的一处桃源,没有忧愁,没有战乱,更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岁月静好得令人忘了时间。
殷凌澜坐在山石上,看着眼前的美景,低低轻咳一声:“云兮,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别去理会外面的一切。”
卫云兮眼眶一热,几乎要答应,可是她终是摇头:“可是要找到你的解药。”她眼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凌澜,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殷凌澜看着她晶莹的泪水,终是无言。身旁的风簌簌而过,花香弥漫,美景却成殇。
东方晴的逼毒法子只试了五天就住了手。饶是殷凌澜坚忍异于常人,五日之后已是精疲力竭,无法起身。
东方晴找到卫云兮,脸色煞白,语气认真:“卫姑娘,我若是你就给他一剂安魂,让他就这样去了算了。”
卫云兮心中一恸,她何尝想要这样勉强他?她要他活着不过是想让他陪着她好好过下半辈子,可是如今看来竟统统是她的执念害得他这么痛苦。
卫云兮怔怔看着东方晴,苍白的唇颤抖,半晌才道:“当真不能再逼毒吗?”
东方晴摇头:“强行逼毒最后只会毁了他的心智。更何况我医术不精,力有未及,黄泉和流觞的毒早就在近百年前就失传了,就算现在配解药也配不出来。我哥哥都配不出解药,更何况我。……”
一番话说得卫云兮心中阵阵发凉。
“我知道了。不再逼毒了。”卫云兮握着殷凌澜冰凉毫无知觉的手,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声音颤抖。
东方晴舒了一口气,但心头亦是十分沉重。这几日相处看着殷凌澜与卫云兮两人情深似海,竟隐隐有些羡慕与同情,但是同情又能怎么样?没有解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卫小姐能这样想就好。与其让他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就这样放手。”
“能否再麻烦东方小姐一件事?”卫云兮看着她,问道。
“什么事?”东方晴直觉想要推脱,但却不忍心。
卫云兮把殷凌澜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缓缓闭上眼:“再帮帮他,多撑几日。”
东方晴愕然。
凤血江山 第93章 以命换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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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碌碌,殷凌澜靠在锦墩上缓缓睁开眼。车帘随风晃动,那一抹素色身影靠在车厢边,天光耀眼照在她如玉的脸颊上。她脸上泪水蜿蜒,心神却不知去向何方。
“云兮。”他低低唤了她一声。
卫云兮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凌澜,你醒了?”她说着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为他掖紧狐裘。他已形销骨立,面容如雪,鸦色的发衬得瘦削的眉眼越发清寒,病色遮掩不住他那慑人心魄的俊魅,只令他多了几分神秘。
他轻抚她脸颊上的泪痕,叹道:“你哭什么?”
卫云兮随手抹了脸上的泪,笑道:“没哭,只是迎风落泪的毛病罢了。”
殷凌澜了她一会,这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卫云兮靠在他胸前,一笑:“没去哪。东方小姐说要寻一味药,山谷中找不到要出去外边找。”
她絮絮叨叨地说。殷凌澜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中一叹:她在骗他。
卫云兮说完,这才发现他一声不吭,勉强一笑问道:“凌澜,你在想什么?”
殷凌澜淡淡一笑:“没什么。想多看看你。”
卫云兮心中巨恸,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泪不知不觉地滚落。车轮飞快碾过平整的山路,卫云兮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未走过这么漫长的路,也从未这么痛苦地去奔赴一个渺茫的未来。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楚京中。殷凌澜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漫长的昏睡中。东方晴对他用了药,设法减轻黄泉和流觞在他体内肆虐了十年之久的痛苦,又加了不少安神的药剂,让他好受些。卫云兮与华泉日夜守在他身边,生怕一个不小心殷凌澜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再也起不来。
暮鼓晨钟,惨淡的日头终于坠入了西山。御书房中燃起了明亮的灯火。慕容修定定看着那一轮坠下的红日,这才恍然发现一天就这样过了。空荡荡的皇宫比任何时候都似乎更加清冷萧索。
御案上堆满了各地的奏章和战报。萧世行在十日前攻破了落霞岭,二十万的大军整装待发,整个战局开始逆转。落霞岭已破,沿途的郡县在北汉铁蹄之下更是不值一提。所幸西北一带还有十万南楚守军,正赶往泗水一带进攻立足未稳的北汉大军。而京畿一带还有十万楚兵,堪堪可抵挡萧世行进攻的脚步。
这一场仗对南楚来说打得艰难,打得不漂亮,甚至是耻辱!北汉除了在西北大败之后,由萧世行领兵开始,南楚就步步陷落,一败再败!难道这南楚百年的基业就这样毁在了他慕容修的手中不成?!
慕容修木然地看着一桌的战报,终是一猛的扫手把所有的奏折都扫落在地上。殿外恭立的内侍浑身一颤,连忙低头进去收拾狼藉。
“滚!”慕容修眼红如赤怒吼道。
御前内侍们一颤,连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过了一会,御前内侍张公公悄然进来,低声道:“皇上,刑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什么事?”高高的龙案上,慕容修疲倦地声音传来。
“是关于卫家一案。”张公公声音颤抖。
慕容修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得可怕:“卫忠一家?”
“回皇上的话。是的。”张公公更低地低下头。
“让他把折子留下来,人回去!”慕容修按住突突跳动的额头,低声道。
张公公看着龙座上心力交瘁的年轻皇帝,心中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曾经被帝王宠冠六宫的卫云兮却是前朝的清云公主。而卫国公和卫云冲则是谋逆的义军头领。事实已明,皇上却迟迟不肯处置卫家,只查抄了卫府,难道说皇上对废后卫氏还有旧情留恋不成?
慕容修抬头,却见张公公眼中带着惋惜与不解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他有种被窥破了心事那么狼狈,原来自己已走到了这么令人可怜的一步。
“还不退下!”他硬起声音喝道。
“是是……”张公公心中一惊,连忙收回目光,背后冒出冷汗。
张公公退下,御书房中又恢复了安静。烛火摇曳,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疲惫与无奈。这高高的龙座真的高处不胜寒,一步一步,他终于走上这万人瞩目的位置,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他撑着额头,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缓缓流出迟了许久的泪……
“皇上在笑什么?”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殿中的阴影处传来。令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作了梦。
慕容修惶然起身,看着那深暗看不见人影的阴影,半晌才问:“是谁?是谁在哪里?
殿中的烛火明灭,有风呼呼地穿过未关严的窗棂,吹得殿中帘帐飘舞,犹如鬼蜮。正当他以为不过是自己错觉的时候,一声叹息又轻飘飘地随风传来。
“皇上,不过是几日未见,你就忘了臣妾了吗?”那声音缓缓靠近。同时靠近他的是一柄无声无息的长剑。
慕容修浑身一僵,睁大眼睛看着卫云兮慢慢地从阴影处走来。而自己身后则是华泉冰冷的声音:“狗皇帝,你敢叫人试试,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御前侍卫的剑快!”
慕容修看着渐渐显露在烛光下的倾城面容,眼中一热,慢慢道:“云兮,你终于肯回来见朕一面了吗?”
宫灯下,卫云兮面色如美玉雕成,白皙莹润,神色也如雕刻一般毫无表情。她一身玄黑长裙,身上一丝装饰也无。清冷如暗夜盛开的墨莲静静地妖娆,令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去。
她看着慕容修,慢慢地上前:“今日我回来,不过是求皇上给一张药方。用你一命换殷凌澜一命。”
慕容修闻言一怔,忽地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空阔的殿中显得格外地清晰,带着绝望的癫狂。
慕容修用手指推开架在脖子的长剑,血顺着食指缓缓滴落。他看着眼前的卫云兮,笑得冰冷:“一命换一命?朕的命这时候才真的值钱吧?”
华泉手中的剑往下沉了沉,冷喝一声:“慕容修!你再上前一步试试?”
慕容修猛的回头,深眸微眯,反问:“你敢杀了朕不成?!”
他身上凛然的帝王气势陡然迸发,令华泉冷不丁眼瞳缩了缩,手中的剑也情不自禁地松了松。
慕容修见他退却,这才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问卫云兮:“你当真为了他做到如此的地步?你别忘了是朕给了你们一条活路!”
卫云兮神色平静,冷冷地看着他:“皇上也别忘了,是你逼我到了绝路!”
慕容修陡然无言。
卫云兮冷冷地笑:“殷凌澜为了你们慕容家效命十年,他为了你们杀孽做尽,剧毒缠身。他现在对你们已经无用了。你只要给了他解药,我们就离开南楚,从此不再出现。”
慕容修听着眼中渐渐赤红。她是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和殷凌澜!
“你觉得拿朕的命威胁朕,朕就可以交出解药了吗?”慕容修森冷地问道。
卫云兮轻笑一声,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细的骨笛,红颜枯骨,在这夜里看起竟有种妖异的美。她慢慢地道:“皇上觉得我会这样毫无准备草率进宫吗?”
慕容修看着她幽幽冷冷的美眸,心底一寒,不由退后一步,卫云兮轻叹一声,声音幽幽:“前皇后周秀逼宫之时,皇上的一箭令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只是皇上不肯放我走。先是毁了与殷凌澜之诺又逼我回宫。从那一日起,我在宫中的日日夜夜众览了无数医书,终于找到了一种世间最不容易察觉的毒药。”
“皇上的荣宠,金银珠宝源源不断的赏赐。让我有机会拿了重金让别人出宫为我寻来调制这种毒的高人。”
慕容修看着她绝美脸上飘渺的笑意,不禁捂住心口,半天才问道:“是……是什么毒药?”
卫云兮嫣然一笑,轻抚手中的骨笛,红唇微启:“苗蛊。”
慕容修俊脸苍白,不由踉跄后退一步,怒道:“不!不可能!”
卫云兮慢慢逼近他,面上笑容飘渺:“不可能?这蛊毒的好处就是平日从不显山露水。任由多高超的名医都无法断出,只有下蛊之人唤醒蛊虫才能令中了蛊毒的人生不如死!”
她的笑意这时看起来如地底而出的妖姬,那么媚那么令人骇然。慕容修看着卫云兮,脚底一软,颓然跌在地上。他眼中皆是不信。
卫云兮看着他的样子,声音越发冰冷:“皇上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吧?”
慕容修骇然退后一步。他想不到她为了今夜的这一步,早就预谋了那么久!
“中毒的滋味如何?皇上锦衣玉食,从未试过中毒是怎么样的是么?”她眼中渐渐泛红:“十年!你可知道凌澜十年里每一天是怎么过的?他十年里每一日都如你今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他日日受黄泉流觞的寒毒侵体,痛不欲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不得不认贼作父!他一身惊世才华统统做了你慕容家的杀人刀!”
“你的父亲慕容拔杀了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杀了我的太子哥哥!还有前朝千千万万的忠臣!慕容修,你慕容家欠了我楚清云的何止只有一条命?!”
殿中寂静得令人无法呼吸。慕容修定定看着面前苍白的卫云兮,终于低下高傲的头,低声:“云兮,我慕容家对你不起。”
“对不起?”卫云兮冷冷地笑了起来,有泪滑落脸庞,她狠狠丢给他一张纸一支笔,吐出一个字:“我不要你不值钱的对不起!今日我只要药方!”
慕容修盯着那白纸,半天不动。许久,他一推纸笔面上已恢复镇定:“我不写。”
华泉一听,怒道:“你!——”他手中的长剑就要划下,卫云兮抬起手,沉怒蕴在眼底,惊起涛涛暗涌,她咬牙问道:“为何不写?”
慕容修抬起头来,平静如水:“云兮,有些事做错了不是无法纠正,而是因为纠正错误的代价太大只能一错再错。我父亲错在给了龙影司无上的权力,他为南楚养了一头随时可以反噬的猛虎。我若驾驭不了,我只能毁去他!任何人只要在我的位置上,一定会如我这般做。”
“无耻!”华泉气得拔剑横劈,刷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剑刃已划过慕容修的发髻,他头上龙簪掉落,一头长发散落肩头,可是眼却一眨不眨。
卫云兮看着面前固执冷血的慕容修,轻轻把骨笛放在红唇边:“要生,三个人一起生,要死,我也只会伴着凌澜一起死。而皇上只会坐在这高高的皇位上,孤独地被蛊虫一点一点地啃噬腐烂!你意已决,我也一定要今夜得到解药,长夜漫漫。皇上应该会再好好想一想。”
慕容修看着近在咫尺的卫云兮,心中剧恸。两人一路行到此处,真的是山穷水尽,无法再回转。
骨笛起,夺人魂,这个夜漆黑得令人再也无法看清一切……
楚京,别苑。
到处黑影绰绰,时不时有隐藏在暗处的影卫领了命飞掠出了庄子,奔赴不知名的所在。东方晴一身的青衣布裙已沾满了药汁。她皱眉看着手中的一张药方,一边喃喃自语。或者抓了手边什么药材丢入药炉中,丢完又摇头大叫:“不对!不对!全部倒掉!”
全心配药的她已没有了山谷中所见的清新伶俐。十足十是个为药痴迷的人。而临时辟出的药炉药汁滚滚,炉子旁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汉不停地拉着风箱。
卫云兮在另一边屋子,守着又陷入昏睡中的殷凌澜,神色平静。华泉走进屋中,忍不住问道:“卫小姐,慕容修给的是真的解药吗?”
卫云兮轻抚殷凌澜苍白的唇边,无所谓轻笑一声:“如果是假的,那就三个人一起死。”
她给慕容修下的蛊毒是最凶最猛的一种毒。叫做同心蛊。慕容修若是得不到解药死了,她这下蛊的人也会死。
损人损己,这是所有下毒人的大忌。可是,她不怕。
所有的毒药都有解药。同样的,蛊毒都有解药。她在下毒的那一天早就想好了所有可能的退路,也想好了所有的后果。慕容修除了向她拿解药,这世上无人可以解他身上的蛊毒。她静静地笑。她曾多么不想走到今天这样的局,却还是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配出来了!配出来了!”隔壁屋中传来东方晴欢乐的笑声。屋中卫云兮与华泉同时深深一震。华泉惊呼一声飞奔了出去。
卫云兮看着毫无知觉的殷凌澜,眼中的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滚滚落下,她无声痛哭:“凌澜,你不会死的……”
雪后初晴,一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昨夜的积雪,有鸟雀叽叽喳喳地飞上枝头,抖落了一树的雪,纷纷扬扬,如梦似幻。卫云兮扶着殷凌澜慢慢走在干净的雪上,一步一步,身后两对脚印相依蜿蜒,延绵而去,仿佛要走到天地的尽头。
太阳已经出来,暖洋洋照在身上。卫云兮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天光灿烂,看着自己的气息变成云雾袅袅,不禁笑道:“凌澜,今天的天气真好。”
殷凌澜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伸手轻抚过她素净的面容,问道:“冷么?”
卫云兮微微一笑,摇头:“不冷。”
殷凌澜握起她的手,慢慢地拢在自己的手心,他看着她倾城笑靥,不由淡淡笑道:“怎么不冷?你看你的手比我的还冷。”
卫云兮听着,想要笑,眼中却是滚落泪水。他终于不用受那寒毒侵体的痛苦了。他,终于能感受到了温暖。
殷凌澜抬眸,看着她的泪水,想要说什么,一行清泪却不听话地缓缓从眼角滑落。他低头轻吻她的手,低声道:“云儿,这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雪地上两人相拥。玄黑与雪白那么奇异而和谐。有雀儿叽叽喳喳振翅飞上晴朗的天际,热热闹闹,生机不绝……
殷凌澜的毒已解,三日过后他已经行动自如,除了体虚气弱,还有因中毒过久伤了肺腑时不时会咳嗽外,皆与常人无异。东方晴拿着那解药的药方,啧啧称奇:“竟没想到黄泉和流觞的毒那么复杂,可是解药竟是这么普通。”
她所说的普通是指药材的普通,并非什么很珍贵的药引才能得解。但是其解药配置的复杂,她可是反反复复试了一天一夜才算是配了出来。
卫云兮与殷凌澜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侥幸之意。怎么不是侥幸,虽医仙已死,但是他们还能找到医仙之后。慕容拔已死,而慕容修终究被迫给了他们解药。
东方晴看着殷凌澜尚未恢复元气的脸色,郑重道:“这解药虽然服下去了,你身上的毒也算是解了,但是因你中了黄泉流觞的毒已有了十年之久,身上的余毒一定还藏在五脏六腑,而你的五脏六腑也比寻常人弱,今后你要多加小心,不要大悲大喜,贪嗔痴怒。我会多备一些解药,你好生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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