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哟,还带回来个混种的小少爷!
围观的人群纷纷踮起脚尖看。
秀荷不想在大街上和庚武站得太近,干娘在楼上看着呢,不定又会想到多歪。便把车把子握回来:“昨晚被我洗了,你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后天我把衣裳放在干娘这里,你自己来取。”
其实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却又不能不要回来。
“好。”庚武低头看着秀荷细密睫毛下晕粉的肌肤,俊颜上的伤口莫名搐动了一下。
秀荷抬起头,这才看见他脸上一条长长的抓痕,红迹未干且深邃……没想到自己那天竟然如此用力。她心里头便有些解气。
伸手把东西接过来。
“啊——”不知谁人忽然跑过来,杀将将地把她一撞。她脚下力道控不住,整个儿便撞进了庚武的胸膛。
东西落下去,轻飘飘,红朦胧,竟原来是一抹蜷成小团的女人胸兜。
“迂——”
荣贵把车在路边停下,指着秀荷道:“爷,秀荷人在这里,你要不要下车?”
车帘却未动,梅二少爷梅孝廷如玉凿般的侧脸隐在车厢内,透过那一隙昏暗的光线,看到女人手腕和耳际空空,所有的首饰果然都不见了。
所以风言风语也并非空穴来风不是嚒?她躲着几天都不肯露面。她此刻正倚在那个才从牢里放出的男人胸膛。她把他用心良苦送出的首饰都摘了……
他的心便冷下来,他心一冷,凤眸中便铎上一层狠戾——原本就是这福城之中出了名的狠辣角色。
“不用了,就让她和那个寒酸少爷再续前缘吧。”梅孝廷摊开双臂,倚在车厢后座上冷幽幽轻笑。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叁回牡丹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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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荷两手攥着庚武的袖腕,庚武笔挺挺的任由她攥,也不扶她。她的头撞在他的胸口,他穿着粗布的青衫,身上有澡豆清爽的味道,看着高瘦,其实胸膛*的,魁梧又结实。
“嗤嗤~”
听到二楼上有女人吃吃发笑,不用看都能猜到是红姨眯着凹陷的媚眼在得意,改明儿她又有得调侃了,秀荷急忙松开庚武的手。
地上的肚兜沾湿了水,一朵红牡丹娇滴滴地印在布面上。那年头女人的肚兜可是件顶顶要命的事,除却自己的丈夫,可不能给男人看的。秀荷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红姨,红姨努着嘴,款款地摆着腰肢儿,好像在说:“哟啧啧,差点儿就让你小妮子给瞒过去了。”
秀荷简直都不想弯腰去捡那面肚兜了。
她的胸也是奇怪,十二岁以前都不见有什么变化,自十四岁上来了月事,忽然就噌噌噌地长起来。不稍二年,就长成了如今这一对儿沉甸甸的圆-软。左边那颗上还点着一朵似花的红印,小小的,不及小指甲盖儿一半大,看着像一颗痣。
她偶然在看相点痣的摊子上见过图,女人长在胸上的痣意味着婬-骚,她很是为此而自卑。就算是从前梅孝廷百般地讨好哄诱她,想要看她们一眼,只一眼,秀荷都没舍得把衣裳往下扯一点儿……就怕他看了会笑话。
秀荷整张脸都烫起来了,把肚兜一捡,呼哧呼哧地怒瞪着庚武:“你藏我的肚……你藏我的这个做什么?无耻……下流。”
最后两个词是齿缝里磨出来的,不敢大声,却咬牙切齿。
庚武表情木冷木冷的:“你掉在河边,我不捡走,被别人捡去,你更解释不清。”
风把他的衣摆吹得向后轻扬,他依然居高临下地睇着秀荷的眼睛,就和小时候一样,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狼脸。
“那你到底是看了没看?”秀荷被他的气场轧得越发脸红,急得提高了嗓门。
那肚兜上有皂角的香味,他竟然还帮她洗过……他这样一个二十一岁人高马大的大男人。
“我什么都没看见。”庚武的眼神从秀荷的胸口漠然掠过,然后抬头去看天。
秀荷却看到他英俊的侧颜上迅速掠过的一朵红晕。
她就知道他看到了。
怎么会没看到呢?肚兜都被他抹下来了。
这个色-胚,他仗着救了她一命,就趁机亲了她的嘴。他居然还一言不发地把她最隐秘的地方看去,枉她先前还安慰自己只是看了肩和腿。
秀荷可不知道什么叫作人工吐纳,她这会儿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哦,不,她再也不要看到什么庚三少爷了。
秀荷带着哭腔,用力推着庚武:“谁要你多事了,谁许你看了,你最好把看到的都给我忘掉,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
庚武一动不动,任秀荷攥着小拳头推他。
她怎么能够推得动他?她也要不了他好看。
福城的商人吃了几百年的越洋饭,当年朝廷颁布禁海令,庚家带头领着各家商户去请愿,大哥二哥在港口抗争时当场就被官兵刺死了。娘卖了大半的房产和地,到处托人打点,才免了他和爹爹的一死。
那北地荒潦,大营里的生活可不是人呆的,熬了四年下来,早已经熬成刀枪不入的魔。秀荷的手儿又白又软,打在他满布旧伤痕的胸口上,只生出些奇奇怪怪的绵痒,哪里能够推得动他半分?
庚武低头看着秀荷削柔的肩膀,莫名地有些魂游,好像下一秒一个不小心他就会伸出手把她的手握住,然后整个儿把她箍进怀里。一连贯的动作都那么自然。
庚武恍了恍神:“你不用担心,他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个他,指的可是梅孝廷?
艾玛,这是叫自家少爷当活乌龟啊。
“咳,少爷……帽、帽子绿了。”三步外的车辕上,荣贵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秀荷浑身一怔,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一辆青黑马车停在侧对面。也不知道停了有多久,车篷顶上挂着水,黑布车帘阴沉沉地把光线遮掩。透过指宽的间隙,看到里头伫着一双精致的缎面白底黑靴,那靴面清长,明明不动,却替它的主人散发出阴戾。
秀荷下意识松开庚武的袖子。
“秀荷小姐,你这……我们少爷为了你……哎,你对不住我们少爷啊!”荣贵苦巴巴地拍着大腿,话还没说完,脑门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没敢再说下去。
一粒花生米顺着荣贵的身子咕噜噜滚下地,车帘微晃,将梅孝廷倾城的颜面打出阴影。他生得好看,下巴瘦削,鼻梁英挺,今日穿一袭簇新的藏蓝箭袖短褂,素色交领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可惜凤眸中却透着阴幽幽的光,嘴角也噙着讽弄的笑。
秀荷知道他从小就又狠又坏,他一坏,脸上就是这样的笑。从前他只对别人才这样笑,此刻却是对自己。
秀荷是7岁上才来的春溪镇,长到9岁的时候,她的阿娘子青一定要送她去上女学堂,她一去学堂就被一帮富贵子弟盯上了。12岁的梅家二少爷梅孝廷是那一群少爷的头,他把秀荷堵在下学的路上,叫一群小喽啰把她圈住,自己走过去亲了她,然后就一厢情愿地宣布秀荷是他的小媳妇了。
镇子上的男孩们都喜欢秀荷,他们欺负秀荷的时候梅孝廷总会派人去教训;没人欺负她的时候呢,他自己却又惹她生气。气得秀荷撅着小辫子不理他,他又反过来各种花样儿的哄她,讨好她欢心。
他在别人面前的坏,是睚眦必报,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秀荷面前的坏却只会让她情不自禁地陷入欢喜。
哪有女孩经得住那样的死缠硬打呢?
现在的秀荷早已经没心没肺没有退路的喜欢上梅孝廷了,梅孝廷却背着她又去见了别家的小姐。秀荷知道他在等自己解释和庚武的关系,但一想到梅二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凉了半截。
她不想解释了,潭子都跳过,心不能白死。
梅孝廷也在暗影里睇着秀荷攥紧的手心,他刚才什么都看见了,她握在手心里的是一抹肚兜。
从前他又哄又求,她都不肯把一对儿小鹿露出来给他看一眼,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女人的胸。哥儿们都知道他被秀荷吃得死死的,出去喝花酒也从来不给他叫陪侍。庚三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好运,竟然动了他的女人?
他自己都舍不得动!
梅二少爷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想,如果秀荷和从前一样哄一哄自己,或许他还有可能放她一马。不然就两个人一起收拾。
然而秀荷却忽然调转过身去,面对着街铺的门面再也不看他。
她站在庚武的身旁,藕色的春衫青莲的褶子裙,娇滴滴的,和魁梧的庚武站在一起当真般配啊……不认识的大概还以为是对小夫妻呢。
哼,水性杨花。
“走。”梅孝廷眼神一冷,一抹阴凉凉地杀气掠过眼眸——
“驾——”荣贵打马离开。
车子从秀荷身边擦过,梅孝廷后来再没有看秀荷一眼。
老远的听到他说:“晚辈拜见祖父和大伯,晓得长辈们今日回来,家中已备好了午宴,老太太和大伯母一早就在堂中等候。”
那声音清润带笑,听得秀荷心尖儿一痛。明明周围人群依旧熙攘,怎么好像也跟着梅孝廷的离开而变得空旷。
“银-贼。”秀荷忿忿地瞪了庚武一眼,把手心里的东西甩在他胸膛,推着板车走了。
庚武眼前红乱,随手一接,竟然还是那抹肚兜。他本来不想要,怕秀荷下一回又要骂他银贼,可是那肚兜在她手心里呆了这一忽而的功夫,竟就染了她的清芳味道。
他把肚兜在手心里攥了攥,身体的某些地方又莫名地开始紧绷和柔软,软的是心,绷的是不可说。末了勾唇苦笑,又把她放回了胸口。
……犟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呆蠢呆蠢的。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肆回花厝里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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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关福揉着双脚,看秀荷一回来就在屋前院后的找寻。
他猜她这几天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坎,但这种女儿家家的心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好问出口。心想闺女也挺不容易,十二岁上没了娘,有秘密了又不能和爹说,让她折腾下也好,不然捂在心里捂出病来可不好。
秀荷翻来翻去,走进走出。老关福就勾着背坐在竹椅上看她忙,秀荷转过头看他时,他又迅速地把眼睛挪向别处。
秀荷心里就犯上了嘀咕:“爹,你可看见一件黑长衫?”
“什么长衫?你哥把衣裳都拿去窖上了,家里哪还剩下来几件?”关福装糊涂,默了一默又咕哝道:“都怪你娘心肠软,不舍得给你缠脚,昨早上那么好的一户人家就堪堪打了水漂。”
秀荷一口噎住,没办法,只得道:“是庚家三少爷的。前儿个滑进潭子里,是他借的衣裳把我拉上来。”
她是不会撒谎的,一撒谎表情就不自然。见关福眼睛不自觉地瞄看自己的闺房,便走上小阁楼把临街的窗子打开。
屋檐下晾晒着她的丝巾手帕,一件墨黑的对襟长衫被折成片状塞在燕子窝里,这是老关福故意的,庚家的三小子才从牢里放出来,关福不想让闺女和他被外头风言风语。
秀荷把衣裳取出来,掏了掏,口袋里的文书早揉成一团絮,撕不开了。
关福吧嗒着水烟斗,眼睛不敢看秀荷:“掉地上了,我见它又破又旧、来路不明,就给燕子垫窝了。”一边说一边揉着腿:“下午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耍的宝,先叫我拖了五坛子酒去城外瑶花里,去了又说送错了地儿,叫拉回来,拉回来又说酒太酸,不要了。”
关福早先的时候是霍家酒庄上的酿酒师傅,四年前那场码头争斗时,他正好在搬货,被一群官兵乱棍打折了腿。儿子关长河在梅家的瓷窑里打长工,平日里稀少回来,老关福折了一条腿以后短途送酒的活儿就交给了秀荷,城外的人们晓得他腿脚不便,通常都会自己进城来买。
秀荷心疼阿爹,怪他不起,便问道:“那伙计可是长着一对大小眼,个头精瘦精瘦的?……以后再看见他,你让他直接去绣坊里找我说。”
关福微一愣怔,忽而便反应过来:“日他老祖宗,梅二这小子糊弄到老子头上来了!”
——*——*——
秀荷托小姐妹把衣裳送去红姨那里。听说庚武下午便去取了,秀荷本来还怕他找不见公文,再回头来寻自己讨要。她六岁前随阿爹南北流离,七岁才在春溪镇定居,后来连远门都没出过,天知道要去哪里给他弄。
结果庚武却也没来找她,她后来在路上远远地遇到过他好几次,他好像也都当做没看见她似的,英姿挺拔、步履健如风,对她目不斜视。秀荷便以为那公文并不重要,毕竟不想再和庚武有什么瓜葛,心里的亏欠就也渐渐淡了下去。
老关福的唠叨却没玩没了。
儿子关长河常年住在瓷窑上,得空便猫去怡春院里看小凤仙,拗着一根筋被窑姐儿迷了心窍,二十二三了也不肯好好说一门正经媳妇。老关福百劝不听,恨铁不成钢,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闺女秀荷身上。秀荷的心却是死的,受不了媒婆隔三岔五的领人上门,左右酒铺最近生意黯淡,就也收拾了几件衣裳,搬去绣坊和小姐妹们同住了。
梅家老宅坐落在花厝里,花厝里是一条巷弄,弄堂里铺着发白的鹅卵石和青石大板。这条巷子住的都是大户人家。从前第一豪阔的是庚家的四进四出,自从四年前庚家被斩抄,庚夫人领着一家老小静悄悄地搬出巷子,梅家便顶替了他的头名。
绣坊藏在花厝里深处,和梅家老宅隔着五十米的距离。梅家的绣女都须经过三道坎精挑细选,吃穿住都在梅家后院的公房里,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到哪儿去。每日清早鸟鸣莺啼时,只见一排儿花娇柳绿,揩着小竹篮子勾着手,从花厝里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满巷弄飘香——那是梅家顶顶得意的一道风景。
“诶,来了来了,哥几个给我装着像点!”见秀荷夹杂在一众女伴的队伍中婷婷走来,躲在暗处的荣贵连忙嘘声招呼。
三四名伙计端着食盒子、药罐子从梅家的小后门里鱼贯而出,许是走得太急惶,不知谁人把秀荷撞了一撞,秀荷没留神,脚下一崴,差点儿匍在地上。
荣贵随在伙计后头,一抬头看见是秀荷,连忙呼啦啦上前把她一扶:“哟,这不是秀荷小姐吗?瞧这,哥几个急着去送药,看把你不小心撞的。”
一边说一边去凶身后的伙计,挤眉弄眼。伙计勾着头,木愣愣。荣贵只得抬腿搡了他一屁股。“哎哟——”,那瓷罐里的药汁儿这才顺利地撒了出来。
黑黑灰灰,点点滴滴地浇在秀荷纤巧的鞋面上。
一个胖婆子不知从哪儿搡了出来,忽然啪嗒一声跪在地上,两手抱着秀荷的脚,花手帕左擦擦、右擦擦——
“哎哎,瞧这不小心的,弄脏了姑娘家家的鞋。”嘴上在说话,却仰着脑袋不停将秀荷胯啊臀啊的上下左右打量。
“阿荷,先走了啊。”姐妹们等不住,先走了。
秀荷被婆子看得难受,蹙眉看着地上的一摊药:“病了?东家病了不该把药把宅子里送,送外头去做什么?”
“我们少爷为了秀荷小姐和夫人闹翻了。”几个伙计顿时耷拉着脑袋哭丧起脸。
荣贵苦巴巴的接过话:“这不是我们少爷病了嚒,一个人躺在外头好几天也没人理,奴才看不下去,偷着回来给他顺几罐药……唉,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少爷是死是活也没人疼!能活几天算几天吧……哎唷我苦命的少爷喂——”
荣贵一边说,一边打了自己两嘴巴。
这荣贵,精瘦精瘦的,长着一双大小眼,一肚子的弯弯肠子。虽小了梅孝廷两岁,实则梅孝廷大半的孬注意都是他出的。
秀荷抬眼看了看四周,看见胖婆子颠着小脚没走两步就隐去了拐角。那巷子幽深,有轿杆的阴影在墙面上打出长条,还有胖婆子一团肥腰忽明忽暗。秀荷便晓得是在给梅二少爷鞠躬哈腰呢。
那婆子压着嗓门,不晓得巷子里原有回音,偏秀荷又听力聪慧。隐隐约约,细细碎碎:“是黄花闺女……少爷您放心吧,保证没睡成……奴才刚才看了,腿紧着呢……诶诶,谢二少爷打赏。”
秀荷便生气起来,本来才有的一点担心又消失了——让他苦肉计吧。这几天阿爹的铺子也没少招他算计,来硬的不行,这会儿又来软的了,他是想逼死自己呢。
秀荷揩着帕子碎步走:“那就能活几天算几天吧,反正他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诶诶,别啊这……”荣贵猛一愣,手伸出去半道,空落落,女人着一抹海棠春裳已经走远了。
讪讪然拐到阴影里,青砖地上搁着一抬敞篷小竹轿,轿子里坐着自家凤眸薄唇的俊少爷。
“爷,她说让你去死呢,死了也和她没关系。”荣贵嗫嚅着。
梅孝廷着一袭乌色流云绸衫,手上轻摇玉骨小折扇,斜觑了荣贵一眼,勾起嘴角:“那是她说反话……只要确定姓庚的小子没动过她,爷早晚叫她回心转意。她若不肯,爷就叫她在这福城里呆不下去。”
少爷眼中冒冷光,荣贵浑身将将打了个颤。
——*——*——
绣坊里的姑娘们却都在议论庚家才从大营里放出来的三少爷。
想当年庚家可是春溪镇头一大户,生意抵得过梅家的一个半。一座宅子从大门口进去,须得小半日才能从后宅绕一圈出来。庚家的女人穿红戴绿,三个少爷更是一个比一个英俊。尤是三少爷庚武,被抄家的那年仅十七岁华年,生得是疏眉朗目神清骨秀,还文武兼通品德优异,镇子上没有哪个先生不夸他。
可惜他心性寡冷,平日里来来去去却只和少年们交道,对女人从不正眼多看。若说梅二少爷是只绝美却通身带毒的妖孽,庚三少爷则为只可远观而不可触及的画中嫡仙。
今番一回来,他已不是甚么高门大户的阔少爷,听说如今正在城里接着零散的工呢……他那样的身份,便是打了散工也依然叫人心思神往。姑娘们便又活络了起来。
“你们不晓得他光膀子的样子,腹肌上一块一块儿的,弯下去又站起来,那汗就顺着他脊背往下流……骨碌一声,就落去了腰后谷。要不是我爹叫他扛大石,真不晓得他清风玉貌的一人儿,脱了衣裳竟是那样硬朗。”叫美娟的绣女两眼冒金光。
“呀,他还扛大石?他可是个大少爷,怎么扛大石?”绣女们讶然,不信庚三少爷那样的身份也肯做粗人的活儿。
叫美娟的好不得意:“可不是?身上还好多疤,新新旧旧的,看起来怪可怖。大抵在牢里吃了不少的苦头……也不晓得将来是谁做他的女人,需得好生疼他一疼。”
绣坊里有新嫁的媳妇,平日里几个人凑一起,难免互相窥探些春闺里的秘事,这厢一来二去说开了,渐渐便也明目张胆起来。一个个十六七岁的未嫁姑娘们甚么不懂?只一想到庚武少爷俯下硬朗的身躯,把自己娇娇小小地轧在怀里,忍不住暗地里心神荡漾起来,脸儿红扑扑。
已成亲的媳妇便不屑道:“不然。庚家搬去了洋铛弄,不过一进的小宅子,一个寡母两个嫂嫂三个小侄儿……一院子的女人孩子都要靠他一个人养活。他庚家既得罪了官府,又和梅家结了蒂子,怕是从此翻不了身了,真不知如今还有谁人肯嫁他?
美娟不乐意了:“就是想嫁也得人家肯娶呀,我听说庚家夫人四处托人给他张罗,他还不肯呢,说是心里头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就在咱们镇上。”
另一个应道:“要我说也是嫁庚三少爷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梅二少爷鬼气森森来的强。”
旁边的绣女赶紧拉拉她袖子,用眼神示意秀荷。她们都当秀荷是梅孝廷看上的女人。梅孝廷对不喜欢的女人和男人没什么区别,日子一长,春溪镇也就没有姑娘再敢去肖想他。
晚春是秀荷的好朋友,见秀荷少见的闷声不语,便贴着秀荷耳畔问:“听说那天是庚三少爷背了你回来,该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啊……怎么会,他看见我都绕路走。”秀荷心里打了个咯噔,再一想,他既然都有心上人了,还对自己做出那些,可见这人的品性也不行。不过有心上人了倒好,她也不用再费心躲着他。
等到三月底的时候,梅老太爷在镇子里摆了大戏台,请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子。秀荷便也不再继续躲躲藏藏,在小姐妹们的揣动下一起搬了板凳去看戏了。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伍回春溪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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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子连着土地庙。
春溪镇相比其他镇要富,几个大户出资捐建了大祠堂,外面安着神龛供人上香,垮进一段红木门槛,里头便是戏院。
正中央摆着戏台子,刷成蓝漆的木头背景,两侧各装饰一个半人高的彩瓷插花瓶。有钱人家的看台分座于左右,左边是各家商户的老爷,右边是夫人和小姐,乡民们自己扛着条木板凳坐在中间的空旷地儿。
戏还没开场,那锣鼓二胡就已经铿锵婉转地先唱了起来。三月底的天湿湿闷闷的,吃过晚饭天已灰蒙,镇上的人们都成群结队地往声源方向赶。
秀荷被姐妹们簇拥着走在青石长阶上,姑娘们手提着圆面的小板凳,她插着珠花,她掂着纸扇,一溜儿花枝招展。梅家把绣女当成春溪镇的一道风景,绣女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一道风景,跨一行台阶,褶子裙儿随风摇一摇,端得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哟,庚家三少爷也去看戏呐!”那上坡的路拥挤,不知谁人喊了一声,绣女们齐个儿地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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