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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三小子从小心思内敛,庚夫人不去戳穿,但看着他近日除了日落归家休憩,便是整日里闷头干活,到底也晓得他心中是藏了事。
庚夫人再看秀荷,便不舍得叫她走了,把信笺重新包进手帕,放回秀荷的手中:“难得他这两天受了脚伤在接歇息,既然来了,什么话还是由着你们年轻人自个去说。你可莫要看咱家院子冷清,不愿来寒舍吃一口茶?”
那妇人之手干净柔软,握在掌心莫名心安,秀荷抬头看着庚夫人期待的眼神,便实在措不出辞拒绝。
这是个窄长的院落,正门对着大屋,左右各两间厢房,后院有一簇旮旯小院,此刻正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院子太小,庚武如今也是大人了,原来的屋子不够住,这会儿正在后院搭房子呢。”
“伯母收拾得可真干净。”秀荷迎面回了庚夫人一笑,暗自向后院一瞟,怕庚武忽然从那里走出来。
天晓得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决定来找他,既然他救自己并非趁人之危,那么她也不应该继续将他比作小人,欠他的总该还他。可是她压根儿没想到进院子,更不晓得当着他家人的面要与他如何说话。
十六少女,肌肤粉白剔透,长长的睫毛将眸中羞赧掩藏,那莹白双手互握,不自觉地把掌心帕子揉捻……庚夫人何等人物,一眼便将秀荷的惶然看穿。
然而她却喜爱秀荷的这份惶然,本来这俗尘烟火,男耕女织,就须得一刚一柔,方才能阴阳相合。这闺女既对三小子有一丝心惧,以庚武那般内忍坚毅的性子,来日定然少不得疼她宠她,夫妻就是这么恩爱起来的。
庚夫人越看觉得小两口登对,见秀荷不自觉地往后院看,忙又添了一句道:“新盖的那间太小,等将来庚武成了家,他大嫂和我便把大房让给他住。我们庚家历代妯娌和睦,对新媳妇只有疼,没有苛的。”
堂屋里收拾得干净清朴,秀荷坐在客座上脸颊胀得通红。晓得庚夫人怕是误会了,见她亲自去派茶,连忙推诿道:“我和庚武少爷并不熟识,今日就是来还他东西,伯母您不用麻烦了。”
庚夫人却已经站在廊前唤:“小岚儿,快去后院把你三叔叫过来,别让秀荷姑娘久等啦。”
“吱嘎吱嘎——”
锯木头的粉屑漫天飞,粗木旧板凳上架着一根大梁,庚武一脚踩在上头,一脚蹬在地上,双臂的肌健随着拉锯的动作一张一弛。四月的天气潮闷,一颗颗汗珠顺着他赤落的脊梁滚落在青布腰带上,每滚落一颗,四岁小侄儿庚颖便很崇拜地舔一下小嘴唇。
“三叔三叔,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厉害!”剃着月牙头的颖儿说。
“呵,你长大了要和你爹一样识文断字,可别学你三叔做粗活儿。”庚武目光炯炯地看着颖儿笑。
颖儿一字一顿地眨着大眼睛:“做粗活儿可以闻香香,我也要三叔枕头下的红兜兜。”
“吱嘎——”
锯木的声响戛然而止,庚武两道剑眉蹙起:“谁告诉你的这些?”
“嘻——,我看见的,三叔每天晚上都要把兜兜捂在胸口看!”庚颖做了个鬼脸跑掉了。
“小鬼头,晚上搬回你娘屋里睡!”庚武好气又好笑,抓起一把锯花扔过去,转过身,俊颜上却镀了一许红晕。
正要把锯断的木头扶起,岚儿兴冲冲地跑过来:“三叔,奶奶叫你快过去,堂屋里有姑娘在等你呐!”
……
秀荷把手帕在茶几上压好,正准备悄然离开,一回头便看到两个清秀伶俐的小女童,左右拽着庚武的臂膀站在镂花房门外。
他显然正自干活中被逼迫而来,衣裳也不及穿,大傍晚的赤着个胸膛,下面穿一袭宽松粗布黑长裤,底下扎着绑腿儿。个子虽高瘦,然而那一身的硬朗,却宣示着他优于常人的英武阳刚。
——“你们不晓得他光膀子的样子,腹肌上一块一块儿的,弯下去又站起来,那汗就顺着他脊背往下流……骨碌一声,就落去了腰后谷。”
秀荷蓦地想起绣女美娟的话,脸颊不听使唤地泛起了红潮。或许她还想到了河潭边某个地方鼓起来的那座帐篷,可惜她不承认。
“我就是来还你东西的,还完了我就走。”秀荷抬起头来说。
“看,就是她,她叫秀荷。”岚儿对妹妹眨了眨眼睛,把秀荷指给庚武看。
庚武压根儿想不到秀荷会主动来找自己,他方才还以为是母亲又变着法儿的逼自己相看姑娘,以至于他连衣裳却懒于去换。
一双深眸定定地看着秀荷,她今日依旧穿那抹淡绿缎花小褂,底下配着深色的褶子长裙,许是方才不知和母亲交谈了什么,脸颊上有红潮未褪。但她的目光迎接自己,却偏装作淡漠平静。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看见她装。
“哦,是什么东西,还要麻烦你亲自跑上一趟?”庚武点了点头,想起整头下的那抹牡丹红兜……也不晓得她会如何开口。
秀荷把手帕打开递给庚武:“是公文……上次被我洗坏了,后来只好一絮一絮地撕下来,重新找了张纸贴上。字迹都模糊了,好在官印还看得清。你也不来讨,我便没有还你。耽误了你的事,算我欠了你的。先前骂你的话,你也可以骂回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阶下盛开的花坛。先前不是恨极了他么,竟然也会主动与人道歉,道歉便道歉吧,偏生又说得如此别扭。她一个女人家家,他骂她做什么?也骂她“银贼”嚒……那一回踢得他可真痛,直痛了他三天,若非她晕过去,他真不知该要如何惩罚她。
站得近了,庚武又闻见秀荷身上那抹清淡花香,他的嗓音便不由衷地低柔下来,凝着秀荷耳鬓柔软的碎发道:“在商会那群人面前,一张公文也不过形同白纸,以后你不必挂在心上。”
“那以后我们就一笔勾销了,也祝庚三少爷早日起家,和气生财。”秀荷搭着手腕施了一礼,揩着裙裾擦过庚武的身旁。
一股混合着木头清香与男子汗渍的味道在身后沉淀,她假装没发现他变化了的温柔。
“呀,秀荷姑娘这就走呐,下回得空了再来玩。”庚夫人端着食盘立在厨房门口。
“诶,谢伯母款待,秀荷这就告辞了。”秀荷红着脸辞行。
“庚武,快去送送人家。”庚夫人连忙对庚武眨眼睛暗示。她是过来人,只看了这一瞬,便晓得到底是谁先对谁动了情思,可叹庚武这耿直的性子,只怕是钻进去了就再难回头。
见庚武做冷漠不去,忙又添上一句道:“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姑娘家家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安全,你若是舍得她出事,那就继续回去锯你的木头。”
从卧房里取出新洗的长裳,往庚武身上一搭,上下拉得平平整整,也不管他肯不肯,便将他强推出了门外。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回雨夜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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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木拱廊桥把春溪镇连作东西两岸。木拱廊桥,河上建桥,桥上建廊,桥中央供奉着神龛,亦被福城人称作“桥厝”。
春溪镇的桥名叫“金织”,那历经几百年风雨洗涮的桥身,木头已成青灰,斑驳着绿苔,远看去就如若一尾古静的长亭。此时已是申时过半,天边夕阳被乌云隐埋,人影在月牙儿拱起的桥面上走,透过一格格木窗飘移,那一点儿绿,便成了黑与白之间最灵秀的点缀。
怕忽然看她不见,庚武忍不住把脚步加快。
天越来越暗,云阴压压的,秀荷揩着裙裾碎步疾走,远处炊烟袅袅,周遭无人,只听见脚底下河水哗啦啦的响。
她是专门挑了这个时间段去找庚武,也免得叫闲人家看见。可是刚才还在的夕阳却忽然不见了踪影,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临,莫名的心慌。
“咚咚咚”,一道稳重步伐将木板铺就的桥面踩踏出闷响,秀荷回头一看,看到庚武正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来。见她停下,他也停,这会儿倒是换了一身清爽的笔挺青裳,把方才汗渍淋漓的狼野之气敛藏,又生出些昔日的文气。
秀荷心中莫名一定,蹙眉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天色已晚,怕你路上不安全,我娘叫我来送送你。”庚武几步走到秀荷跟前,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狼脸。
晓得庚夫人对其中的误会,秀荷不免尴尬:“用不着送,又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走路,从前给阿爹送酒,走得比这还要远。”
庚武却不听她,依旧步履不停地走在秀荷身后。
她就爱装,他一眼便将她的心神不宁看透。
那魁梧身躯近在咫尺,衣摆在风中西索作响。秀荷走在前头,只听得惶乱。
她怕庚武在看自己的走姿。她的脚未缠足,走起路来比寻常女人稍快,一快就忍不住摇胯。红姨总笑拿这个笑话她,笑她比怡春院的女人还要“来事儿”。秀荷怕庚武看多了,会不会连带着想起另一处早该忘记的地方……
秀荷走两步,回头瞪了庚武一眼:“那你走在前面。”
明明是恼他,怎生得听在耳中却似娇嗔,莫名似那归家的新嫁娘对丈夫催促。
庚武思绪恍惚,嘴角悄然一勾,肃着容色大步走到前面去。
却走得不快,和秀荷保持一步的距离。
他的个子高,风轻云淡,从少年时候便在男孩中出挑。秀荷跟在他身后,心中莫名安定。只她却不知,这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更像是夫唱妇随了。
偶有不认识秀荷的乡民路过,不由回头多看几眼:“哟,这不是庚三少爷嚒?听人说你从北边背了个小媳妇回来?”
“哦,不是,她就住在这镇上。”秀荷竟然听见庚武这样回答,可恶,他竟然只解释一半,明明他可以说:哦,不,只是某某铺子叫来送酒的掌柜丫头。
秀荷把步子一顿,冲着庚武的背影道:“上一回多谢你,没有当众把我挑出来。不然明明没甚么关系的两个人,凭白又添了几道扯不清。”
庚武回头看了秀荷一眼:“我们庚家行事光明磊落,不须用女人的清白去图谋私利。更何况……我也并非有意去‘欺负’你。”
秀荷被庚武看得脸颊通红,兀地说不出话儿来。
天阴压压的,乌云把黄昏的天际涂抹得一片黑,忽然一个响雷劈过,豆大的雨滴颗颗砸落下来。秀荷连忙用手遮住头顶,揩着裙裾跑到路边的屋檐底下:“庚三少爷,你要是再不把之前的事忘了,现在就回去,我不要你送了!”
许是跑得太快,冲撞了檐下的竹竿,那竹竿“哗啦”一声倒在屋瓦上。
“啊,”眼看几片残破的瓦片就要砸上肩膀,秀荷连忙闭起眼睛。
“小心——”庚武下意识往前一跨。
一只宽大的手掌在腰谷处握住,秀荷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被庚武揽在了滚烫的胸膛。她的个子只到他肩膀,这样抬头看,便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秀荷忽然记起河潭边被庚武轧在身下,还有那些扎在自己脸上的硬硬痒痒,双颊刷地一红。
庚武却并不松开她,偏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在他目下羞窘。
两个人就这样静悄悄地站着,逐渐加促的呼吸在风雨中交融、碰撞,明明晓得不该继续这样看,为何偏就是错不开眼神……这感觉真危险,为何从前喜欢梅孝廷,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心乱?
秀荷忍不住心惶起来:“伯母说你脚伤了,刚才可曾把伤口撞痛?你快蹲下去看看。”
“无妨。不过蹭破一层皮,从前在大营,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庚武却不肯,他的嗓音微有涩哑,揽在秀荷腰上的手不自觉地加紧。其实他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看着她不肯放,他的脸颊忽然有些红。
秀荷以为庚武痛,总听新嫁的绣娘们议论,说男人的那个地方,硬的时候不能踢,踢不好,一辈子就坏了,以后再碰女人的身子就条件发射地痛,再使不上力。她自那次在潭边狠心顶了庚武一脚后,心里便时常又恼又怕。
秀荷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上次踢了你……后来还好吗?”
“好。疼过三天,还和原来一样。”庚武的双眸一瞬燃了火,但清隽面容上表情依旧。
“你那天可是为了他而跳潭子?”
箍得太紧,秀荷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有雨水在高松处打湿,薄薄春裳下的风景若隐若现。秀荷挣了挣身子,咬着下唇道:“是又怎样,跳完了倒好,冷水一泼心倒清醒了。你以后不要再随便对女人那样,可讨人厌。”
“我只对你一人这样过。”庚武凝着秀荷的眼睛,缓缓把手松开。
秀荷的脸滚烫滚烫,为着头一回,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毫无隐秘保留。身子也没有,女儿家的心事也被他洞穿。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每一回镇上的男孩把她和晚春围住,这个扯她的头发、那个用小树枝戳她时,十四岁的庚武总是坐在学堂门口的小竹轿上,睇着眼睛袖手旁观。只等到她被欺负得团团转,都快要气哭了,然后才走过来,拎起一个男孩的衣襟,冷冷地对她说:走吧。
他比她年长五岁,那时候在秀荷的心中便是个畏惧的存在,她怕他冷而俊的狼脸,怕他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疏离。
更没想到许多年后,他会用这种炙热而涩哑的嗓音对她说这样的话。
还好天黑,并没有人看见。秀荷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抬头去看天:“雨小了。”
“嗯。”庚武低头看着秀荷被雨水打湿的裙裾,晓得她一双纤足正泡在泥泞中,便把衣裳脱下覆在她的头顶:“天晚了,我背你走近路回去,不会有人看见。”
粗-长的手指碰到秀荷冰凉的手背,动作略微一滞,然后便把她手指握住,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一弯腰执意扛上了肩头。
那肩背清宽伟岸,因为走得太快,不免有些摇晃,秀荷不敢把胸压在上面,只得紧紧揪着庚武的衣襟。但那若有似无的擦-弄,却让庚武某处更加绷痛,庚武想起秀荷雪一样白的胸脯,还有左边那一枚娇红的胎记,自己也不知道哪儿生出了独占,忽然很介意秀荷再和梅孝廷好。
……
一路不停,很快便到得怡春院旁的小巷口,秀荷挣着身子要下来,过个街拐个弯就到家了。
庚武把秀荷放下,他本是个性情冷淡之人,怎生得这一路下来,再看秀荷却不一样。
“回去后洗洗,早点休息,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他的口吻竟似丈夫的命令。
秀荷不习惯,方才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心慌,这会儿吹了一路风,早已经冷静过来。她一冷静,便又绝情:“今天麻烦你了,那你回去也喝碗姜汤,你们家还靠你呢。回去记得和伯母解释,这样误会下去总是不好。”
庚武不答,黑暗中他的唇齿轻磨,忽然看着远处道:“如果半年后他还不娶你,是否可以考虑……”
“来了吗,人来了没?呜呜,我可怜的儿——这杀千刀的关长河,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可惜秀荷没有听见,怡春院前红姨的哭骂声太响。
秀荷连忙迎上前去:“干娘,我哥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此时恰晚间逍遥光景,正是平日里怡春院生意最好的时段,今日门前却无姐儿招揽,倒是里头尖叫声阵阵。
红姨一见秀荷眼泪就掉下来,揩着帕子拭眼睛:“等你爹呢,你那个不听劝的哥哥,爱谁不行,偏和窑-姐儿来什么真。那小凤仙被黑山上的土匪包着,是他一个穷烧窑可以染指的么?非要和她扯不断,这下得罪了土匪,那土匪叫你哥要么拿箭射我家小二蛋,要么就剁掉那玩意儿……天呀,我的二蛋要是死了,我也老来无靠喽!”一边说,一边捶着腿哭号。
“可是那左脸戴着银眼罩的黑掌柜?我和他略有几分交情。”一声醇润嗓音忽然在头顶上方打断。
“嘶——”红姨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到庚武垂手立在身旁,将将愣了一愣——
“哟,你两个孤男寡女的~~这大下雨黑天的,又躲在外头鼓捣什么呐~”瞥一眼秀荷胸前被压皱的春裳,还有二人齐俱湿漉漉的模样,这妖精,命都快没有了,竟然还能吃吃笑起来。
不是说回去了么,还保证说不会让人看见,是谁又叫他突然走回来?
秀荷两眼发晕,这下再如何也解释不清。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壹回怡春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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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春院是座二层的小楼,门堂进去便是大厅,往常厅里客人不聚,只往左右三个楼梯上去寻欢,今日却密密麻麻的围着不少人。
红姨听了庚武那句话,俨然将他当做是救星。牵着庚武的袖子,一路拨开人群走进去。
正中央的八仙椅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独眼大汉,左眼罩着银眼罩,腰庞脖子粗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他叫黑掌柜,手上拿着马鞭道:“小凤仙啊小凤仙~~我说你最近老不让爷爷沾身子,原来是和这个烧瓷窑的小子相好了。你要和他好也可以,但你不该瞒着老子,老子每个月刀尖上拾钱,包你的那些银子可不是让你白糟蹋的!”
一边说,一边往旁侧一名姐儿身上甩下一马鞭。
那姐儿正是小凤仙,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段丰腴有致,杏仁眼儿红桃唇,倒是颇有一番烈辣的味道。
“嗤——”春末的衣裳薄,一鞭子打得她里头的皮肤立刻绽开了花。
左右两臂被土匪喽啰箍着动弹不得,小凤仙吐出一口血水,咧着嘴角干笑:“黑爷您给的那几倆银子奴家都存着呢,哪里敢糟蹋?您在外头的女人那么多,十天半月也不来我这里一趟,还不兴得奴家再寻个相好了?大不了那些银子还您就是。”
“放了她!有本事冲爷爷红刀子来,拿女人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秀荷看到哥哥关长河愤怒地龇着牙,想要挣脱开束缚。
关长河是关福的亲儿子,两道眉毛特别浓,生就是东北面汉子的高壮魁梧。小凤仙就贪爱关长河这一点,但遇见他来怡春院送过几回酒,一来二去就把他勾引上。未料他是个专情的雏-男儿,竟然就断不了。小凤仙自己也舍不得断。
老关福还等着儿子传宗接代呢,他倒好,想要红刀子进了。秀荷瞪着她哥哥,替阿爹恨铁不成钢。
那独眼黑掌柜似笑非笑地睇了眼关长河:“动不动她~~老子都不会放过你。但见你是条汉子,想必是那女人沟里头骚,先把你缠上了。我老黑讲道理,给你个机会。你把那孩子头顶上的番茄射下来,射中了,我放你们继续相好;射不中,孩子死了,那是你该,你自己去官府里头偿命,这够公平吧?”
这显然是不公平的,不说关长河右手两指头小时候伤坏了筋骨,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有拉过弓。
“你们这群猖匪,官贼勾结的畜生!”关长河挣扎着骂道。
“呜呜~~娘,我怕……娘救我……”七岁的二蛋被捆在墙根下的柱子上,吓得眼泪汪汪的,小裤子都湿了。
“哎唷我可怜的儿~,关长河你老关家作孽诶——”一声“娘”叫得红姨心肝都碎了,她不稀得和男人相好,自己也不会生育,这捡来的二蛋她可是当做亲生骨肉来疼。
一劲抹着眼泪求黑掌柜开恩。
黑掌柜晃着脑袋四下环顾了一圈,哧哧呵呵地笑道:“你下不了手也可以,我老黑也不是不通情面的,那就让人来替你射好了……你来?你来?”他用马鞭戳着周遭的看客和姐儿,戳到谁,谁就立刻尖叫着躲得远远的。一众土匪在一旁乐得肆意拍腿。
“都不来,那就把你下面的老二剁了,把这骚-娘们的沟子封了,然后就两清了。”黑掌柜抚了抚寒闪闪的银眼罩。他是这附近山头最残狠的土匪,杀人不眨眼,福城里没有哪个人不怕他。
“封沟子”,即用炒热的辣椒面和滚水先把那里烫麻了,然后再趁红-肿肿的时候用细绳线把口儿缝起来。那时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偷-情,倘若被主家发现了,就多用这“封沟子”的惩罚。
“黑爷爷饶了奴家一命吧。”小凤仙终于害怕了,跪在地上哭着求情。
“掌柜的说话算话,在下斗胆前来替他就是。”庚武走上前,从喽啰的手里接过小弓。
熟悉的嗓音,听得黑掌柜乍然回头。见是一袭鸦青色长服的庚武立在对侧,身旁站着个如花俏美的小闺女,不由讪笑道:“哟呵呵,原来是庚武兄弟!那日在途中被你接活了一条腿,还来不及谢你女人和盘缠,想不到短短月余,你这就‘名草有主’喽,呵,呵哈哈哈!”
他说着,若有似无地瞟了秀荷一眼。
传言独眼黑山掌柜的另一只眼并不瞎,乃是眼珠子天生枣红,嗜血又可怖。见那银眼罩漆光闪闪的,好似藏在里头的眼睛正在将人扫量,秀荷不由心里发怵,下意识地往庚武身后躲藏。
庚武却被她这不自知的依赖心中一暖,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就是喜欢秀荷这样娇娇的把他当做庇护。
垂下的掌心触碰到秀荷冰盈的指尖,她的手指他见过,纤巧又白细,软软的,像未长成的孩子一般。庚武握了握手掌,忽然便将秀荷的手牵住,把她往自己身后一避。然后对黑掌柜拱手抱了一拳,爽朗淡笑道:“多日不见,老黑大哥别来无恙!”
此刻的庚武,衣摆撩在青藤纹腰带上,底下是一袭墨铁色的宽松长裤,那绑腿扎得紧整,背影清宽洒落,看上去竟颇有些江湖客的味道。从前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正经人家的阔少爷,分别四年,如今却游刃有余地与土匪攀兄道弟,秀荷不由对庚武凝眉相看……他总是有太多的未知,让她情不自禁为他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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