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梅二夫人叶氏心里头对侄儿不屑,但看着阴影里大少爷停在秀荷背上的眸光,想了想,便揩着帕子走到二楼的栏杆旁:“阿荷呀,你来~”
那声音叫得温柔,尾音含笑。
秀荷脚步蓦地一顿,停下来回头看。
“叫你呐,你来~”叶氏笑盈盈,只是站在栏杆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语。
这样的笑面秀荷见过一次就怕了——那淹在水草下的晴天霹雳和绝望,滋味可实在不好受——秀荷攥了攥帕子,努力匀出一抹乖觉的笑容来:“二夫人,您的话晚辈一直都记在心里,也已经晓得该怎么去做……晚辈最近都没有再与二少爷见面,也不曾去打听过他的消息,您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了。”
她这话是老实,柔弱且诚恳的。秀荷不想再继续负载叶氏的提防。
“说什么呐,什么您的话他的话,我说过什么了?……这孩子,大下雨天冲出去仔细把身子弄病了,快随我来。”叶氏摆着臀儿从侧楼梯上走下来,招着帕子把秀荷叫住。
要留秀荷用饭,笑容可掬。
秀荷可不敢贸然吃叶氏的饭,连忙福了一礼,委婉地推却道:“家里阿爹还在等着我回去,秀荷区区一个女工,不敢越矩上东家的桌子。”
叶氏看了眼秀荷柔白的手腕,此刻的手腕上没有了玉镯,只有一枚铜褐色的半旧木镯子,雕刻着花藤的纹路。姑娘的指尖在掌心里不自觉地捻着,指甲粉盈盈的。
手白,戴什么层次的都好看。
叶氏心里这么想,眉眼间却剜过一丝轻薄,忽而又怪罪起自己来:“你可是因为上回我试探你的那些话,心里头记恨了我?傻丫头,我就孝廷这么一个儿子,要娶媳妇可不得仔细考量考量。不过是试试你的心,你倒真还记恨上呐?那这顿饭不管怎样,你都得留下来,就算做长辈的给你晚辈的赔礼啦。”
也不管秀荷愿是不愿,便拉着她的手去了饭堂。
一张红木大圆桌上坐着梅老太太、梅大夫人和叶氏,辈分小的就只有大少爷梅孝奕和秀荷自己了。梅家果然规矩森严,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妾室生的孩子就只能在自个姨娘的房间吃小桌。
大桌上摆着八菜四汤,春笋翠绿翠绿的,蕨菜也拌得色香味俱全。南方的四月天,正是吃鲜的时候。
秀荷掂了一筷子芸豆,只是埋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梅老太太瞅着秀荷细密睫毛下的粉嫩脸庞,见她只是夹最近的两盘菜,便暗暗对叶氏递了个眼神。
叶氏恍然笑起,亲自给秀荷夹了一只卤肘子:“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可不兴总这般拘束。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姑娘家家还是丰润点儿的好。”
“谢夫人,我自己来。”秀荷咬了一小口。
梅老太太和梅大夫人相视一笑:“瞧,牙口也好,咬下来的牙印都不带开缝的。这丫头小时候就灵净,从前没注意,一转眼都这般出挑了。”
大少爷一直闷头用饭,闻言抬头睇了秀荷一眼:“她并不爱吃卤味,不用给她夹这个。”
阴雨天的内宅光线昏暗,圆木房柱上挂着的煤油灯还未点燃,大少爷清雅的冷颜朦胧在阴影里。秀荷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双空洞的凤眸。
大少爷从来没有和秀荷说过一句话,秀荷不晓得他从哪里知道自己不喜好卤味。
“老太太和夫人们取笑。”秀荷红着脸笑笑。听不明话风,一顿饭吃得别扭,不知用意何在。
好在晚饭过后雨便小了,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瓦片欢唱,秀荷攥着帕子在屋檐下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被二夫人叶氏喊住。
“等一下。”叶氏递了个饭盒给她——
“阿荷啊,你帮我把这个给孝廷送去,你去叫他,他才肯回来……也怪我不好,先前不该不打招呼就试炼你们两个。如今他躲在庙里头,不出来了,说是过两日要剃度出家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既然孝廷是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老太太那边也不反对。这个婚事,我应了你们就是。”
叶氏说着,揩着帕子频频拭眼睛,那眼眶红润,忧虑与愧责假装不来。
看见秀荷接饭盒的动作些许踌躇,便晓得这丫头怕是被自己前番一吓,已经不想和儿子在一起了。可惜这可由不得她,她不想和自己儿子在一起,自个儿子还想和她在一起呢。做母亲的得把路堵死,不能放任不管。
叶氏想了想,又凝着秀荷的眼睛道:“听外头说你最近和庚武少爷走得近,那庚家少爷早些年是有过亲事的,如今也不知道退了没退。我们孝廷和你好了这些年,他对你什么样,你心里可是最清楚。你告诉婶子,可是当真又喜欢上庚武了?”
庚武是个杀人越货的莽汉。
秀荷摇摇头:“我也没有喜欢庚武。”
也嚒……叶氏便晓得秀荷是个不肯吃亏的丫头了,知道当姨娘没有好日子过,一颗心随后就躲起来。
“不喜欢就好。他们庚家早些年就和梅家不对盘,为了你阿爹和窑上的哥哥,秀荷你也不能任性呐。”叶氏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戒指:“孝廷那孩子拗,你戴着这个去给他送饭,就说是我给你的,他就肯从庙里回来了。”
那戒指金灿灿的,秀荷想起叶氏说过的话——“我倒还以为是哪个偷了去,冤枉把丫头打了一顿”——攥在手心里不想戴。
叶氏见状,自己把戒指套进秀荷手中,怜爱地摸摸秀荷脸颊:“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害羞呐,瞧这讨人喜欢的。那张家小姐是说给大少爷的,兄弟两个长得像,叫做弟弟的替着去看看罢。先前不过借来试试你的心,你倒还当真了?孝廷那般性子,真叫他去相看别的媳妇,不定和我怎样闹。”
呼——
不是把自己配给大少爷就好,秀荷默了一默,终于把饭盒接过去。
叶氏舒了一口长气,见秀荷走远,这才揩着裙裾回了内院。二楼栏杆上站着老太太和大夫人,叶氏仰头喊道:“收下了,姑娘点头啦,我就说这姑娘和大少爷有缘,你们还不信。”
梅大夫人捻着佛珠子:“托二嫂一张巧嘴,我这吃斋念佛久了,姑娘家家的心事可一点不懂。回头收了房,孝奕床上也就不怕没人暖被窝了。”
叶氏眸光闪闪,许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兄弟两个年岁差不多,难得近日老太爷和大老爷都在,不如挑个好日子,到时把喜事儿一块办了吧。”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肆回姽婳红妆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老大嫁作商人妇最新章节!
心中想什么,她就来什么。
怎生得才从外面回来,一身的热气还来不及消散,忽而一抬头,就看见她坐在那对面的床沿上。端着个腰谷儿,大红的艳艳喜服将那胸脯与臀际勾勒得盈盈饱满。头上遮一面红盖,那盖头上绣着金鸾与彩凤,看不清她脸,但晓得她一定颔首羞红。
她的脚也好看,虽然不缠足,却婉秀玲珑,此刻并在床沿的红木下,好像不在动,其实却在微微轻蠕。那新娘绣鞋儿上一对鸳鸯勾头浅啄,只看得他只心弦儿一悸,忽然又记起水草纠缠中少女游滑的双腿,连呼吸都开始紧了。
鬼使神差一般,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她却好像并不情愿嫁给他,闻见他的气息靠近,交叠在双膝的帕子捻得更皱了。手腕上的木镯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掀开盖头失措地站起来。
哦,他想起来了,她说他是杀人越货的莽汉,她自己吓自己,还硬要赖他喝过人血。
她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强扭的瓜不甜,庚武滞滞地睇了秀荷一眼,冷下心肠欲转身出去。可是才走到门边,那喜红盖头下却传来她短促的轻唤:别走!
她叫他别走……那就怪不得他了!
庚武忽然两步掉转过头,女人的身子在他目下瑟瑟发抖,她知道把他叫回来就意味着什么。
“爷来了就不想走了!”庚武俯下魁梧的身躯,一把将秀荷扛起来,扔去了身后的大床上。
“啊……”听到她惊怯的轻咛。
他可顾不上,姑娘过渡到女人,都得经历过这一关。既然她来都来了,就没有机会再走了。新娘子进了喜房,从此人就是新郎官的,身子也是,姓也改了。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她好像很紧张,娇满的胸脯紧蹙地喘着气。他忽然记起来小黑说过的话,是不是揉起来像搓面团儿,他便去解她的衣裳……春溪镇的男人都肖想她,他们在背后不知道把她派给过谁人几回。但从此她做了自己的女人,日后谁也不许再轻薄她一回。
“唔,放手……”在大营里磨砺出的手掌带着旧伤痕,才够到她的衣襟,她连脖子都红了。可她却把手附上盘扣,不给他解。
庚武的嗓子像燃着了火,热气腾腾地喷洒在秀荷的耳际:“不要?那你穿这身衣裳进来做什么……松手,让我看看你!”
她默了一默,然后便把手放在原味,不再试图挣扎——她不喜欢他,却依然决定嫁给他——庚武剑眉凝起,狠狠心将秀荷的手拨开,一颗颗拆解起她的扣子。
那盘扣精巧,忽而便在他的手下认命,里头的牡丹红兜娇俏,勾动人的心思裕念。庚武想起在河边纠缠的那一幕,潮湿的青草地上,她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肚兜滑落到少腹上,落雪与红花在河水的浸润下多么夺目。
那是他平生第一回见女人的身子,才从大营里放出来,到处都是粗糙莽野,哪里见过这样的江南水柔……她昏厥在他的目下,樱樱红唇半张,双颊粉润而细腻。好吧,他承认那一瞬间他就对她不一样了。
他想把她占为己有!
四年过去,他已不是当初那个萧冷的少爷,她也不是那个翘着小辫儿的青涩丫头。他历练得像只狼,狼是什么?狼可不懂什么叫做含蓄。他才从狼堆里脱身,暂时还不晓得怎样与绵羊交道。
在他情思迷惘的过程中,他的掌曾迟疑地摁上她的美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就好像是永无止境的软,软到扣进骨髓深处都不得满足。
可是他后来没有,他只是稳着心绪给她做了人工吐纳。
她是别人的女人,那个处心积虑扳倒了庚家的梅家少爷,庚武从来不屑从他手底下夺食。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她自己闯进了他的房里,他没有逼她。庚武掌心用力,然后长臂环过秀荷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怀里……
“嗯……”她好像有点痛,但却没有挣扎,柔柔的,什么都凭他。
他就爱她这一点,女人就要像她这样。
庚武想,痛一痛也好,男人总要让自己的女人有一点痛。那痛到达深处会上瘾,上了瘾她就舍不得把他放下了……她心里此刻一定还惦记那个俊雅的少爷,两个人打小青梅竹马,却被那势力的母亲拆散。他要痛她、宠她,然后她才能忘记旧人,只记着自己给她的疼,安心给他做女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秀荷……我喜欢你秀荷……从十四岁的时候一早就喜欢你了,你听到了么?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天天疼你!”庚武蓦地甩开青纹腰带。
秀荷的脸覆在红绸喜布下,他隔着盖头轻吻她的唇,她好像在颤抖,喜布下湿开咸甜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还是在怕。他想把她的盖头取下,怎生得那一掀开盖头间,她却忽然不见了。那红迷蒙了他的双眼,待视线一回还,门外却传来喜婆扬长的声音:“吉时已到——,新娘子上轿啦!”
不是才送到自己房里来么?现在出去又是去到哪里?
“啊——秀荷!”庚武猛地清醒过来,三更天昏昏暗暗,不大的屋房内物件隐约,像蒙了一层黑雾。庚武看了看床头,身畔是空的,竹席冰凉。
可睡梦中女人的气息却散不开,那里和往常一样一柱擎天,热烧得人难受。庚武拉开门走去水井旁,打了一桶凉水,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洋铛弄的清晨总是鸟鸣花香,孩子们的热闹嬉笑一早就在庭院徘徊。两名婆子弯腰打扫,不时被岚儿和芷儿的捉迷藏打断。这是跟了庚家半辈子的老家仆,出去也找不到东家,庚夫人心善就留了下来。
老二媳妇禾惠在给颖儿洗脸,她长着圆脸庞,今年二十二三年纪,嫁给庚二少爷后生下两个孩子,女儿比儿子大两岁。当年庚二少爷死的时候,第二个还在肚子里怀着,临了连爹的面都没来得及见上。
禾惠说:“后院那间新搭的屋子可是太闷,常听小叔大半夜起来冲凉。还没到夏天就热成这样,回头七八月份了怎么熬?不如还跟颖儿在我那屋住着,我搬去和婆婆大嫂挤挤。”
颖儿听了连连蹦哒:“我要和三叔睡,我要和三叔睡!”
“臭小子,和你睡一夜尽听你尿床。”庚武在凉竹椅上扎着绑腿,闻言头也不抬。
庚夫人见儿子今日又眼眶青黑,下巴上冒出来一片青茬,便晓得他昨晚定然又是一夜未眠。
这小子,近日只是不歇不停地闷头干活,瞧那宽阔脊梁上被晒得一片儿黑。做母亲的自然晓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便直言道:“哪里是那屋子热,分明就是他自个心里烦。我问你,上回来的秀荷姑娘怎么样啦?让你送回去也不晓得送到没有,天瞎黑了才喝一身酒气回来。”
“送了。”庚武把最后一点扎紧,剑眉微微一挑:“……那是她爹请的酒。”
庚夫人哪里会没去打听,偏又道:“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几天郑家让人来递话,说只要你给他家白干五年,五年一满闺女就由你带回来。那秀荷姑娘的心思若是拿不准,不如先别把郑家回了。”
庚武动作一滞,想起屠宰场门口秀荷双目红红跑开的情景,最近看见自己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躲起来。
那精致薄唇不由勾起一抹玄弧:“一天到晚脑袋里古里古怪,谁知道她心里想的是甚么。”口气竟似有些宠溺。又道那郑家因为庚家落没,对媒约出尔反尔,只管回了就是。
庚夫人晓得他对秀荷喜欢得紧,这孩子少年时候就高冷,几时听他嘴里说过什么姑娘的名字,暗自抿嘴一笑:“姑娘家家的哪个没点脾气?在北面磨砺几年,倒把你从一匹良马磨成了一只狼,整天板着张脸,哪个姑娘能不被你吓着?”
大嫂插话道:“上回我与禾惠去集市,错过了也不曾见着。听岚儿说姑娘生得当真好看,和小叔一对眼睛,两个人脸全都红了。怕是心里头害羞呐,窗户纸不敢捅破。回头从我盒子里拿个首饰,去送送人家。”
庚夫人拍拍袖子走上阶:“怎么能拿你的,那是老大给你留下的,将来留给岚儿做嫁妆。”自己回到房里,给庚武拿了两件首饰:“那年抄家把家抄没了,但压箱底儿的东西还是存了点。以后你要有媳妇了,小两口自己搬出去过,有事儿了过来一趟就行。免得姑娘见到我们这一大家子,回头不肯了。”
“她若不肯,我也不娶她。”庚武没要,见绑腿扎好,便从角落取了家伙出门去了。
——*——*——
青石大街上花红柳绿熙熙攘攘,小黑和庚武穿梭在人群中,他是庚家从前的家生子,从小就是庚武的小跟班。
庚武步子快,小黑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道:“听说梅家两个少爷要办喜事了,老太爷要修祠堂,那祠堂的塔顶断了两根木梁,想要找人翻修,听说开的工钱也比别家高……”他说的委婉,怕庚武对梅家膈应。
“要去你自己去。”庚武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胡乱应着,目光只往街边铺面里看。
右侧边的一家首饰店,里头两个姑娘正在相看首饰,忽而比比耳环,忽而试试手镯。庚武想起秀荷手上的那枚半旧木镯子,步子微微一顿,转身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到他来,讶然地堆进笑脸:“哟,这不是庚三少爷吗,今天怎么有空赏脸光临鄙店?”
“不敢当,掌柜的生意兴隆。”庚武握拳打了一拱,泰然往柜台前一站。
那身形清宽魁梧,棱角分明的冷颜看得姑娘怦然心跳,连忙羞红着脸把首饰一放:“庚武少爷好。”互相推推搡搡着几步一回头出去。
掌柜的拿来一盘零散镯子,念念叨叨说这也好那也好,庚武却觉得怎样配秀荷都太差,指着角落另一个青白莹透的道:“这一个拿来我看看。”
掌柜的踌躇不拿,皱着眉头为难:“呃……这个恐怕要贵一些,这是西北面进的正宗和田青白玉,至少得十两银子。
“就要这个,你给我包起来。”庚武冷冷地放下银子。
掌柜的惊愕抬头,再想想之前关于庚武和土匪私通的那些传言,连忙讪讪地装盒打包。
出了铺子,小黑一路随在后头咋舌。
胸口处红绒锦盒暖人,平生头一回给女人买东西,庚武睇了眼胭脂摊上的姑娘们:“你说,女人怎么就爱这些有的没的玩意儿。”
小黑一拍大腿:“嗨,女人不爱这些那还能叫女人嘛?庚武少爷,你花恁大本钱买个镯子,可是为了送给秀荷?”
“送她……她见了我就跟见了山老虎一样,送她她也不会要。”庚武勾起嘴角笑笑。那语气冷冷肃肃,小黑却分明看穿他眸下掖藏的一丝柔情。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伍回绝情莫过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老大嫁作商人妇最新章节!
连升布庄里一溜儿过去花团锦簇,那细料绸缎滑过指尖好似流云,晚春在这块面料上摸摸,那块儿揉揉,嘴里头念叨个不行:“秀荷呀,日后你就是少奶奶了,姐妹们看见你还得管你叫一声东家,今生好衣裳你是穿不完了……喂,快看这块红底坠花的怎么样?”
成亲的不是她,她看起来却似比秀荷还要兴奋。
“挺好看。”秀荷在布台前没心没绪地拣着花样,忽而随意一抬头,那外头街市人影阑珊,却看到庚武手上持一只长棍,正大步将将地迎面走过来。
五月的天气已然微热,他穿一袭月白对襟半长衫,下着深青长裤,那青与白衬托得五官愈发丰神冷俊……明明隔得老远,怎么又好似闻见他身上清爽又武猛的味道。
怕庚武看见自己,秀荷连忙低下头来。
晚春眼儿尖,欣喜地去扯秀荷的手腕:“嘿,快看,那可是庚武少爷?”
“别理他,让他过去。”秀荷暗暗对晚春使眼色。
晚春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喊出声:“庚武少爷,好巧呀~”小脸蛋上绽着笑,声音甜腻腻。
庚武脚步一滞,这才看到秀荷低着头站在铺子里。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琵琶襟荷袖小褂,下着烟紫色凤尾长裙,梳着小抓髻,垂一缕黑亮蜿蜒在胸前……庚武一瞧见她这副模样,便想起昨晚上梦中的那一幕。这感觉真奇怪,明明现实中什么也没有,因着那梦,却好似已与她有过肌肤相亲。她做成了他的女人。
心里软软的似有小虫儿在爬,不由衷地把脚步放慢下来。
秀荷却不看他,只是低着头翻看面料。
那睫毛长长,胸脯翘翘,直看得小黑两眼冒花,暗暗在背后捅庚武:“爷,快送啊,买都买了!”
庚武回头瞪了小黑一眼,然后才放柔嗓音对秀荷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那眸光潋滟把秀荷锁定,怕把她吓着,又莫名有些拘促……从来没送过女人东西。
晚春在一旁痴痴相看,攥着秀荷衣裾的手便有些发紧,怕她忽然会走出去。
秀荷捻着布匹,空气似也静默。
“咳,秀荷小姐,那上轿的花样还没挑,我们夫人可在家里头等着给你量裁呐。”耳侧后响起婆子阴阳怪气的催促。
秀荷眼角余光瞥见,那说话的乃是叶氏派来的蒋妈妈,蒋妈妈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蒋妈妈说话像奢赐,看她的眼神也像个偷儿,偷了梅家的荣华富贵。秀荷不应她,本来还低着头,这会儿却抬了起来。
庚武在等秀荷回话,看见蒋婆子莫名眉头一蹙。
秀荷却不想被庚武知道自己要成亲的消息,她不想在成亲前再看见他。当然,成亲后也不会再看见了,成亲后她便被圈在梅家的内宅里,不会再有甚么机会见到不应该的男人。
梅孝廷也不会让——
那西禅古刹青灯古佛,几百年香火旺盛。秀荷拾着一级级台阶走上去,去到三层的罗汉塔下。雨过天开,殿堂里空空旷旷,阴阴幽幽,罗汉们或憨笑或狰狞,梅孝廷便叼着一枝枯叶萋萋地卧在佛台下。
他哪里会虔诚出家?他红尘未断,心中都是七情六裕嗔痴爱怨掠夺生杀。幼年煞气太重,比大少爷还要难养活,老方丈断他受前生孽障牵累,好心收他为俗家弟子。他不被感化,秀荷不肯见他,便徜留在庙里头搅扰和尚。在佛前也不敬畏,几个蒲团并起来,慵懒懒地往香案下一躺,不吃不喝只逼着老方丈给他剃度。
剃什么度?那尘世间的业障在你心中深种,心若不死,六根难净,把发剃了又有何用?
老方丈拿他无法,便着几名弟子连带蒲团将他抬至这无人的罗汉塔下,任他生死癫狂。
月余未见了,那墨黑长发垂散在肩畔,雅俊的五官好比地狱阴差般冷鸷。身上的月白斜襟长褂也不似往日整肃,扣子松散。一动不动地看着秀荷一双淡绿绣花鞋儿迈进来,然后便冷凄凄地勾着嘴角笑:“哟,这不是水性杨花的秀荷小姐嚒,和那庚家三少爷扯得沸沸扬扬,怎么有空光临寒殿?是不是人家不要你,这就又回来寻找旧欢了?”
分明忍不住频频睇她,眼神却偏装作讽弄,恨与狠与思念化作刻薄的言语想要把她击伤。
他爱她,爱不到,便伤她。
生生剜人的心。
却从来不晓得她心里到底多少委屈。
秀荷弯腰把饭盒在地上一放:“你娘听说你要剃度了,让我来给你送顿饭。”都懒得看他自我折磨得消瘦的容颜,咬了咬牙转身就要走。
1...56789...7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