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秀荷不知道,庚武被抓去的北方大营,那是个冬天能把人耳朵冻得掉下来的荒辽之地。朝廷把三教九流的汉子们压去那里,他们在遮天蔽日的森山老林中挖人参、锯大树,用弓箭与长镖和猛兽对决,他们早已经熬成了一群魔。庚武亦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交结了一群能以命换命的生死兄弟。
想到方才那只牵住自己的粗糙大掌,秀荷心里扑通通一阵跳。她从小就外柔内刚,从来不曾有人这样悄无声息地将她保护,就算是从前梅孝廷霸宠着她,她也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安心……梅孝廷只会气她。呀,她竟然一整天都没有想起过他。
秀荷的眉头便蹙起来,不察痕迹地回头看了眼红姨。红姨正在拭眼睛,但显然没有把庚武方才的那个动作漏过。她现在心疼她的二蛋,分不出心思来笑话自己,回头路上看到了,不定又要怎样编排。红姨就是个女妖精。秀荷的双颊染了红晕。
那土匪见秀荷藏起来,不免了无生趣。意犹未尽地收回眼神,指着关长河问:“这小子他妈偷了老子的女人,你说他是你谁?”
庚武打了一拱,沉声应道:“是在下的兄弟,多有得罪,还请黑掌柜看在庚武一番薄面上,高抬贵手则个。”
“好说,我老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既然兄弟替他开了口,这人情大哥我便做了。”黑掌柜把脚搭上座椅,指了指喽啰手中的小弓:“早就听道上兄弟说你身手了得,今日就让弟兄们见识见识你的身手罢!”
“承让。”庚武接过弓箭。
“等等。”黑掌柜又看了一眼秀荷,指着秀荷娇满满的胸脯道:“放了那尿裤子的小毛头,爷要把她当做靶子。你,还得蒙上眼睛。”
“嘶——”一众围观的客人姐儿们不由齐齐望向秀荷——闭眼睛射箭,要人命啦!
秀荷心尖儿一跳,连忙凝眉仰视庚武。
关长河龇牙怒吼:“看谁人敢动我妹子?有种的就拿爷爷做靶子,来啊,你个缺眼睛的老王-八蛋!”
黑掌柜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
“哥,你就给我闭嘴吧,还嫌惹的事儿不够多!”秀荷回头恼了关长河一眼。
关长河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庚武试了试弓,眸光潋滟地看向秀荷:“放心,我不舍得你死。”
那眼神中有宽抚,有镇定,秀荷一瞬间竟然就信了,竟然就这样把命交在他手里。
几个土匪喽啰拿着麻绳走过来,秀荷被绑在一丈远的柱子上。那柱子潮湿冰凉,把她的腰腹勒得难受。隔着一丈多宽的距离,她看到庚武眯着长眸滞滞地锁住自己,然后一层红布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
只是一张两个巴掌大的小弓箭,握在庚武的掌中并不费力气。那双眸在红布下迷蒙,隐约可见对面少女婉秀的身影,即便是隔着丈许的距离,他也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他每天晚上都想着她、把她捂在胸口,一边挣扎抵挡着热烈的情-潮,一边又像着了魔般一遍一遍地把她回忆,那双隆起的白,那颗莹润的果,还有她口中的嗔咛怒骂……在冥冥靡靡之中摄了他的魂。他时常想,一开始他就应该追上去,把她的牡丹红兜还给她,而不是鬼使神差地留下来,然后便被套进了她的泥淖。
脑海中是今夜与秀荷在屋檐下痴痴相看的一幕,庚武在红布下眯起双眸,他想起秀荷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柔软秀发,那里有花草的淡香,他的箭便稍稍往上移动,移到了秀荷的头顶;他又想起了她的唇,她的唇天然嫣红,上唇比下唇略薄,这样的唇形总带着一丝倔强,让人情不由衷地为她心动……他真的就差了一点,差一点点就俯下薄唇吻了她。
庚武的箭又往正中间移动了一点点——
“嗖——”
他把弓拉开,所有人的齐齐屏气。
那箭在灯火琉璃下直直地刺向秀荷的双眸,秀荷牙一咬,狠狠心闭起眼睛。听天由命。
“噗——”
一颗小拳儿大小的番茄四分五裂,所有的人都为之拍手叫好!
“盲眼射靶心,神啦!”
“天也,此番被庚三少爷长了见识!”
……
“好个龟儿子,敢拿俺宝贝闺女的性命去换窑姐儿,看老子今个打不死你!”秀荷软软地瘫在地上,听见老关福提着酒葫芦大步将将地闯进来。老关福脱下大鞋拔子啪啪啪地往关长河脊背上打,秀荷听见哥哥捂着脑袋四下嗷嗷躲藏。哥哥活该,秀荷可不替哥哥求情。
那黑山土匪没办法了,只得放人:“兄弟好身手,我老黑最重英雄,他日若是想通了,我黑山第二把交椅随时等着你!”
庚武把弓箭交还,弯眉笑让道:“才从吃人的地方出来,道就不混了。今夜献丑,还请黑大哥海涵。”
“好说,今天看在兄弟你的面上,这婊-子我就不要了,下回最好别犯在弟兄们的手上。走!”黑掌柜瞪着关长河,又觑了眼秀荷,见秀荷胸脯一起一伏,衣襟上沾着红红的番茄汁,便舔了口嘴唇,抹抹鼻子告辞了。
——*——*——
青红酒铺里酒香弥漫,红姨放了姑娘们一晚上的假,亲自叫了几碟小菜到铺子里请庚武喝酒。
一张茶色的小木方桌,几张圆面的板凳,红姨揩着瓷酒瓶儿笑盈盈:“庚三少爷就是咱家的福星,也不晓得秀荷上辈子到底修了什么福分,竟然就遇到了你这么个汉子。”
红姨又凭空捏造:“说来也是我眼光好,我那天一看见你就晓得你和我们秀荷是天生一对。我可没少帮你劝那丫头,不然她也不肯大晚上的出去和你相好。”
这还嫌不够,红姨简直要把秀荷卖光光了,竟然又神秘兮兮道:“我可悄悄告诉你,别看那丫头面上倔,其实脸皮儿特薄,肚兜都被你捡了,人还不早晚是你的?你但且主动些,别怕她冲你翻白眼。她性子我一摸一个准,今后你遇了什么不懂,红姨我帮你搞定。”
……
秀荷在后房里洗澡,被雨水淋湿的肌肤在水下泛起红晕,身体被暖意席卷得困倦,却如何也睡不着。她不用出去看,都能够猜到此刻阿爹一定又在转着眼珠子,贼精精地打着算盘。先前就是怕他添乱,什么都瞒着他不讲,这会儿倒好了,肚兜、大晚上的出去……全被红姨兜出来了。
少女娇熟的胸脯在水下晶莹颤动,想到今夜与庚武贴得那般近的痴凝,秀荷脸颊顿地通红。这样的感觉本是她不想要,她原只是想去把人情还他,怎生得来来往往间,偏又把距离紊乱。
想着想着就开始讨厌他。
“啪——”秀荷把熏洗过的长发用布巾扎起,开窗把水一泼,矶拉着拖孩闷声上了小阁楼。
老关福瞟了一眼,吧嗒着水烟斗:“瞧,一说她又不高兴了。这闺女打小被她娘纵着,多哭了两声,连脚也没舍得缠,一不高兴就这样。回头到了婆家,不定被人怎样嫌弃。”
自个闺女的天足就是他的痛,因为这个老说不成婆家。关福一边说,一边斜眼睇着对面的庚武,小伙子眉眼方正有担当,自个闺女倒是会选人,不过做爹的得帮着推一把。
庚武正颔首静听,眼梢余光瞥见秀荷匆匆来去的纤影,暗夜把光线遮挡,他看到沐浴后的她通身散发出温软。只这一悸间,一抹无处安放的疼宠便袭上心头,庚武说:“倒也不全是,我娘挺喜欢她。”
“嗤嗤~,我说大晚上的你两个怎么衣裳不整地在一起,原来是才从你家回来!”红姨一语便猜中,唯恐不乱地笑起来。
“呼——”阁楼上的小灯忽然被吹灭,传出桌椅“砰梆”碰撞的声响。
不用想都知道那丫头正把鞋子踢在地上,呼啦啦地卷被窝呢。装不理人,原来都在听。得,这下不用请媒婆了。关福咧了咧嘴角,心里头一颗大石头卸了地。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贰回狼野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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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三少爷蒙眼射靶心,勇盛黑山独眼掌柜的消息一夜之间奔走相告,所有的人都对庚武刮目相看,有津津乐道的,有唏嘘赞叹的,那在现场的人更是形容得有声有色——
“啧,那箭术可了不得,大伙眼睛都来不及眨,一箭就让果子撒了姑娘满身红,毫发无损!”
“是不简单,你没见他和那帮土匪称兄道弟的样子,黑掌柜的一根腿骨头还是他接活的。那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竟然敬他三尺,还放出话来说,他日若混不下去,黑山上第二把交椅随时等着他!”
众人想起庚武十七岁时的风清雅淡,再看他如今英武健硕满身疤痕的凛凛风尘,不由对他这几年的经历生出了诽议。
有去漠北一带走过山货的镖客们只道,那东北大营坐落在森山密林之间,那块地儿的土是黑的,树有苍天高,冬天的雪足足二尺来厚。那边的汉子胡子拉碴又野蛮,想活命的爷儿们通通没少杀过人、喝过人血。庚武既能一路从大营里平安逃回来,身上又没有盘缠,靠的就是这打家劫舍和杀人越货!不然他怎么拿不出一张正经公文来?
秀荷本来就怕庚武,这下看见庚武更是躲得远远的了。
她早先其实还不信,毕竟庚武还是少爷的时候清冷又干净,怎么也想象不了胡子拉碴的模样。可是有一回她去屠宰场送酒,却亲眼看见庚武把一只野猪活活撕成了两半。
那是个打雷的阴天,天上的闪电忽明忽暗,庚武穿一身黑衣站在闪电下,两道剑眉凛凛的。修长双臂将野猪倒挂,忽然左右一扯,硕大的野猪便被他轻松甩去了屠案上——啪!喷出来一地的黑血。
他却连眉眼都不眨,拍拍袖子擦擦汗,便把旁边一碗浓黑的汤液咕噜噜灌进了嘴里。他喝得甚快,好看的喉结一耸一耸的,回头看见秀荷,竟然连碗也不藏。
“你怎么来了?”似乎有些错愕的样子,好像很惊讶她出现在这里。
“你……他……他们说你杀过人!”秀荷站在栅栏外,连话都说不齐整了。眼前的庚武唇角带着黑汁,看起来就似那传说中的鬼面夜叉。她想到庚武的大手还拍过自己的胸脯,他还用他喝过血的薄唇“亲”过她、蹭过她,秀荷顿时感觉整个身子都沾染了兽味,冷到不行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甚么意思,猛兽倒是撕过不少。”庚武不明白秀荷何意,收起麻袋,随意咕哝了一句。
好了,不要再说了,果然就是这样。秀荷把酒坛子一放,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蠢丫头,莫名其妙跑到跟前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一天到晚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庚武嘴角勾出一抹笑弧,冷冷地泼掉瓷碗里的茶汁,走出了屠宰场。
那野猪天天扰民,乡民们合伙抓起来打死了,央自己顺路背过来。刚才不过徒手甩去案板上,怎么又和杀人扯上了?
黑茶的香气很快被雨水掩盖,可惜秀荷没有看到,秀荷以为庚武喝下去的是新杀的野猪血。
她想,一个杀过人、喝过血、撕过猛兽的男人,必然天性里藏着嗜血和残虐。还好自己看到了,不然不定还要被他清隽的外表怎样蒙蔽。
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想起庚武长裤下那只大得吓人的硬东西。听绣娘里的新媳妇说,那东西第一回弄进去,痛得能把人撕裂。秀荷知道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想这个,是一件很不对的事,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能与庚武有半丝的牵扯。她得悬崖勒马。
“你爹我亲自找媒婆算过,你和他八字正登对。那小子刚从牢里放出来,本来我也不想把你和他配一块,那能怎么办呢?你身子都被他看过了,大晚上的又和他出去,你不想嫁给他,你不嫁给他还嫁给谁?”
老关福再念念叨叨不厌其烦的时候,秀荷便底气十足地顶了回去:“他杀过人,喝过血,当着我的面撕野猪,爹就不怕他日后打媳妇?”
老关福一愣,继而想到庚武那句“我娘倒挺喜欢她的”,便又虎虎地瞪着大眼道:“胡说,我见他看你的眼神不要太温柔!那梅二小子要是再不上门提亲,他庚武几时凑齐了聘礼,我几时就把你扫地出门!”
阿爹最近都在满世界造谣,逢人便说自己与庚家少爷八字怎么登对,庚夫人又如何地喜欢自己一双脚。福城的人暗地里都开始管秀荷叫庚武媳妇,那眼神暧昧,秀荷连门都不想出,把绣包一挎,闷声出了门。
四月末的天气,大中午太阳黄橙橙的,晚春挽着秀荷的胳膊一起去绣坊。天一热人就犯瞌睡,街心上人不多,铺子里的掌柜们打着盹儿,两个少女曼妙的身影便显得很是耀眼。
布庄老爷家的铺子在加层,庚武在房顶上搭着屋梁。
工友小黑努着嘴嬉笑暗示:“喏,喏,快看下面!”
庚武顺势往下一觑,看到秀荷着一抹藕荷色窄袖小衫,正和小姐妹挽着手儿路过,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趣的,忽而便凑在一处悄语打闹。她走路总是端着腰骨儿,轻盈盈的。春末的衣裳薄,将那胸形勾勒得娇挺挺的,不过分大,也不过分小,他这样站在高处看她,只觉得刚好摆下一只小茶盘。庚武不由多看了一眼。
小黑挤眉弄眼的笑道:“看傻了吧?你瞧那对胸脯,嫩得诱人,揉起来可不得像搓面团一样软和?”
揉起来……
庚武动作一滞,蓦地记起那衣裳下一对儿雪一样的白与红,只觉得嗓子忽然焦渴。磨了磨唇齿,回头便踹了小黑一屁股:“管好你自己手上的活,想什么都别在爷跟前想她!”
倒是不痛,小黑却“哎唷”一声叫唤:“真是人善被人欺,就许你庚武少爷从梅二嘴里抢独食,哥们连想都不能想了?”
庚武蹙了蹙眉头,记起看戏那晚答应梅孝廷的话——他若不再继续欺负秀荷,自己便不出手抢她——末了收回眼神,冷声应道:“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别胡说。”
“吧嗒——”一块木头被震得掉下地去。
秀荷抬起头来看,旦看见是庚武,大太阳下赤着麦色的膀子,斑驳旧伤痕的前胸布满细汗,眼神锐利且冷漠,便把头一低,假装不认识。
晚春羞答答的:“庚武少爷,你在上头啊,怎么中午也不休息?”
“唔。”庚武冷冷地吭了一声,作不经意状睇了眼秀荷,把木梁往屋顶上一安:“这样热的天,出门也不晓得打把伞,风一吹,衣裳都掩不住。”
又是那天晚上为人丈夫一样的口气,大男人似的。秀荷便堵在心里了。
庚武这样拼命,忽而去码头扛活,忽而替人架梁修桥,忽而打铁铺子里汗渍挥洒,卯足了劲儿不停不歇。哥哥关长河每次都不忘扔给秀荷一句:“看看吧,他这是在攒聘礼钱,等攒够了铁定上门和咱爹提亲!为了娶你,人也是够拼了。”
秀荷可不要他拼。不要命了嚒?下巴上的青茬儿都冒出来了,一身都是狼野味道。
秀荷不看庚武:“穿什么都要你管。”
她的声音低低的,也不晓得那人是否听见,揩着晚春的袖子碎步往前走。
那胯儿一摇一摇的,庚武循着背影看过去,敲钉子的锤子险些儿砸到了手。
晚春紧赶了秀荷几步,追上来道:“秀荷你听见了没,庚武少爷和我说话呢,他怕我晒黑!”
晚春的脸羞得红扑扑的,心跳怦怦然,也不待秀荷回话,忽又放平了嗓音睇着秀荷道:“秀荷,你得同我说实话,你和庚武少爷到底好了没有?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什么叫好没好呐?我好好喜欢他干嘛。”秀荷不敢看晚春的眼睛。
晚春紧了紧手帕,把背地里练习过无数遍的话说出来:“是呢,为了我,你也不能喜欢他。咱春溪镇就三个少爷出色,梅大少爷幽居在家里,梅二少爷心里又只装着你一个,剩下的庚武少爷,你可不能再和我抢。再说梅二少爷对你那么痴情,你也不能不要他,我前几天看见他在庙里,还同我问起你来,说你最近老躲着不见他。看他黑眼圈憔悴的样子,怪可怜的。”
秀荷忽然想起来好多天没去想梅孝廷了,到了嗓子眼的话便又说不出来。
正说着,已经走到了梅家大院门口。
管事的见是老太太亲点的绣女,大中午的连忙给开了侧门,把人往宅子里头领。
梅家大院是座古朴雅韵的老宅子。南边的宅子和北边不一样,北边人喜欢用砖砌,南边则喜用木头。梅家是个大户,院子里每一间房用的都是上好的杉木与松木。瓦片是黑瓦,屋檐在廊前延伸出来一片,人在廊下走路,阴阴凉凉。院子也比北边的窄和多,天井一小方,角落还种着花坛和树,一进去扑鼻都是花草香。
阳光打不进老宅,视线灰漆漆的,一跨进后宅厅堂,里头已经等着好几个绣女。老太太突然要检查绣女们的课业,说是宫里头的老太妃要过生日,须得挑几个灵秀手巧的,准备绣一张百鸟贺寿图。
却也奇怪,一个一个轮着进里间。晚春先自进去,秀荷隔开几步随后。那屋子里黑,有沉香味儿弥漫,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八仙高椅上,穿着黑布缎鞋的三寸金莲踩不着地,口中叼个水烟斗,给每个进去的姑娘分着绣盘。
后面是一道屏风,里头蒙蒙绰绰,像是坐着几个人影。秀荷不想多看,从前她总听梅孝廷说叶氏如何喜欢自己,那时候一进梅家后宅心里都打着鼓儿,羞赧又憧憬;现在进来却只道是东家,其余的都不多想。
晚春也不知怎么了,走两步脚下忽然打滑,秀荷想过去扶,一个嬷嬷却已经把她搀了出去。秀荷看见老太太看了眼屏风后面,然后摇了摇头,继而叫自己过去领绣盘。
许是因为晚春分了心,那绣盘拿着手里也不仔细看,竟然被边角上一根不起眼的针刺了手指,一点嫣红从指尖上溢出,秀荷眉头微微一皱,连忙把手指放在唇中轻吮。
隔着屏风后,大少爷梅孝奕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一旁站着的梅二夫人向梅大夫人递了个眼神,两个人便相视一笑。
前面进去过七八个绣女,她们都临时设置了小差错,便是美娟都滑倒在了地上,大少爷也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果然是个天生的妖女啊,怎样的男人都被你勾魂。
梅二夫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作欣慰模样对老太太点了点头。
老太太便认真望向秀荷:“你叫什么名字?今岁几何了,属什么的?”
秀荷回答说属兔。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拾叁回姑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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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兔……
梅老太太微点了点头,又把秀荷的手端起来看,姑娘的手面葱白细腻,指甲儿粉盈盈——梅家绣女的手都需经过精挑细选,品貌都不会差。
梅老太太再看秀荷,语气便暖和了许多:“属兔好啊,属兔的女孩儿有屋穴藏身即满足,有五谷得温饱便快乐,这样的媳妇乖巧,心眼儿柔,招人疼呐。好,好,好。”
那末了的三个字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将秀荷从头到尾仔细打量。
“是啊,是啊,老太太看人都不会错!”一旁的婆子老姨娘们连忙满脸堆笑着应和。
媳妇?
秀荷颔首站在堂前,老太太用保养得宜的手面在她腕骨上摩挲,她心里头便生出些云里雾里,不晓得怎么忽然对自己说这些。
只得也低头应了一声:“是”。
老太太看见秀荷眼角下有一颗细小的泪痣,忽然想起来:“哦,我记起来了,你爹可是那个卖青红酒的瘸腿关福?小时候常见你随在他后头来大院里送酒,你娘给你扎的发辫一翘一翘的,几年不见,忽然就长这样大了。”
老太太的贴身婆子郑妈便道:“可不是,大少爷还常用她家的青红酒泡脚呐!每回秀荷姑娘来送酒,大少爷都提前等在院子里。大少爷平时不爱出来,也就是秀荷姑娘来了,才会多呆上一会。”
秀荷端着绣盘立在一旁听,隐隐约约的话风不明,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郑婆子拍起马屁来没玩没了,梅二夫人怕秀荷听了会多想,即刻撩开帘子走出来:“姑娘打小伶俐乖巧,我们全家上下哪个不喜欢?不像我那老二孝廷,偏就与她不对盘,没少将她气哭。”
她此言模棱两可,在戏中的秀荷晓得梅孝廷对自己不一样,那戏外之人却只当二少爷讨厌她。
叶氏说着,便和颜示意秀荷去绣房。
那珠帘随着清风微微拂动,秀荷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大少爷端坐在轮椅上的侧影,着墨黑绸缎长裳,整个画面幽幽暗暗冷冷森森的。她想要从他脸上找寻些什么,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
因为要赶上五月中旬的老太妃寿辰,挑选出的四个绣女须得在半个月之内,将近乎一间屋子大的画面绣完。这些年梅家就是靠着宫中老太妃的关系,才能够继续维持在南洋的生意。绣女们不敢怠慢,一个下午手上的活儿不见停,待到抬头的时候,都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晚春住在梅家后院的公房里,和其他两个绣娘手牵着手自去吃饭。秀荷近日回到铺子里和老关福一块住着,并未吩咐灶上加碗勺,便留下来把零碎物件收拾妥当了准备回家。
“轰隆——”
四月的天就是多雨,一道响雷把整座宅子劈得地动山摇。大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天井里,屋檐下又弥散开花草潮湿的清新味道。秀荷用手遮着头顶,想冲出院子去到门房。
一跑起来胯儿便摇,那浅绿的绣花鞋儿在青砖石上溅起水花,檀红的千褶裙上染开来一片深色的湿。
大少爷梅孝奕静静地坐在二楼厅堂上看,梅家的男儿都生得唇薄鼻挺,他的脸与二少爷梅孝廷七分相似,却更冷更阴。这是个没有生气的存在,森森然就似一张死寂的画,喜欢的不喜欢的没有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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