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弄
醉菊听出点端倪,问:“既然两不相干,为什么现在忽然提起她来?”
娉婷悠悠将目光移向天空,云淡风轻地笑了,“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不是真的不想发,而是要等到恰当的时机。她越表现得对我不在意,心里越是在意。”
“她要的时机是等何侠走后?”醉菊低头想想,蓦然惊道,“妒妇心计最毒,她又是公主身份,万一她趁何侠离开时杀你怎么办?”
娉婷很有把握地摇头,“妒妇也有聪明和愚蠢之分。耀天身为云常公主,在众多求亲者中却选择了当时已身无一物的何侠,她绝不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侠费尽心血将我带回来,又如此待我,如果贸然杀了我,他们的夫妻恩义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侠碍着她的公主身份隐忍着暂不发作,楚……”惊觉自己差点吐出那个名字,娉婷神情一变,懊恼地闭上双唇。
醉菊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爷也不会放过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这次一定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领兵攻打云常。他这也算……也算是……什么也不顾了。”
“不要再说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对着醉菊,沉声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无辜的士兵又有何干?此次云常东林大战中失去的每一条人命,都是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叹了一声,既困惑又伤感,“你到底想王爷怎么做?王爷又能怎么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佛僵住了一样,半晌才幽幽传来一句,“我什么也不想,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做。”
“姑娘……”
“谁注定了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白娉婷难道就不可以离开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断她的话,语气渐转坚定,“我从小受王爷王妃教导,要忠君,要爱国,要持大义,保大局。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人难道就只能顾着大义、大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转身,俯视已经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才赶不回来,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做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内寂静无声。
醉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白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口。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要强求她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国家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受到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两腮被泪水浸湿,醉菊忽然明白过来。
她仍爱着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甩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毛颤动,坠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一辈子,人要能为自己做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佛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娉婷惨淡的容色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菊。醉菊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唇,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做主,要抗争。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菊在娉婷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母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做主;人,其实可以放声地哭,惬意地笑;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情。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得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个冠冕堂皇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大军逼近云常的那日,何侠起程离开云常都城的那日,白娉婷与醉菊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是来到云常后的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哭泣,让泪水痛快地从心里淌泻出来。
冬日的艳阳推开左右的云层,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洒在她们身上。它明白,这两个柔弱的女人太需要力量了。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一定。”
两人坚定地默默点头,目光坚强。
娉婷抹干脸上的泪水,挺直腰杆,稳稳地站起来,站得比原来更笔直,在阳光照耀下,恍如一尊流逸着五彩光芒的玉像。
她有力量,她的力量就在腹中。有这个小小生命在,白娉婷不再纤柔无力。
门外侍从们的高声唱喏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
“公主殿下驾到——”
醉菊猛然站起来,与娉婷交换一下眼神。
“来得好快。”
娉婷抿唇不语,半晌方淡淡道:“早晚要来的,不迎也得迎。”
和醉菊一道,刚出了屋门,已经看见耀天公主被侍女们众星捧月般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便停住脚步,低头行礼。
耀天公主下了决心,刚跨入驸马府,立即问明娉婷所在,一言不发,匆匆而来。过了后花园,远远看见娉婷低头行礼,心里一凛,反而放慢了脚步,在远处仔细打量那单薄身影一番后才袅娜而至,在娉婷面前从容停下。
“公主殿下。”娉婷轻轻道。
耀天公主居高临下,只能看见白娉婷低垂的颈项白腻光滑。
此女虽不貌美,却另有动人处。
耀天公主静静看了片刻,才随口道:“免礼吧。驸马临行前再三嘱咐我看顾你,特此来看看。”边说着边跨入屋中,乌黑的眸子四周打了个转。
屋中布置华美,一物一器都是精致货色,俨然府中主母寝房的架势。
耀天公主选了一张近窗的椅子坐下,吩咐道:“你也坐吧。”然后接过醉菊献上的热茶,目光落到帘内的古琴上,啜了一口茶。
娉婷和醉菊知道大事将至,不动声色,只一味地表现得恭敬乖巧些。
耀天公主瞧够了那琴,才看向娉婷,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那日遇上你病了,走得匆忙,只听了曲儿,却未聊上几句。你在这里过得好吗?缺点什么没有?”
“都好。”
孤芳不自赏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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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耀天公主打量娉婷的脸色,笑问,“想家吗?”
此话问得蹊跷,语气也古怪得很。醉菊心中一动,露出讶色。
娉婷心中也是大奇,她只道耀天公主会在何侠离开后,想个名目把她弄到王宫里或者别的让何侠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囚禁的地方不是驸马府,看守的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定会放松警惕,那时候要逃也就不再那么难。
可现在耀天公主的话却全然和设想的不同。
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娉婷脑海,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轻声答道:“娉婷是孤女,哪有什么家?”
耀天公主还是笑着,“那把驸马府当成你的家,不就挺好吗?”
此话里面的意思,细想更是诡异。娉婷听在耳里,心里寻找到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假设,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大胆地直接迎上耀天公主笑盈盈的目光。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电光石火间,已经知道对方心意。
耀天公主有放她离去的打算。
怎么可能?
但此刻已不容多想,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娉婷暗中一咬牙,从座椅上站起,不由分说对耀天公主行了个大礼,跪着道:“请公主为娉婷做主!”
耀天公主端坐在椅上,悠悠问:“为你做什么主?驸马待你不好?”
“少爷待娉婷极好,只是少爷虽然疼惜娉婷,却不知道娉婷的心意。”
“你的心意?”
“娉婷……一直渴望着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世俗羁绊。”娉婷仰头,凄然道,“驸马府样样周到,可高墙碧瓦,锦绣罗衣,在娉婷看来,不啻囚笼。”
耀天公主蹙眉问:“你想离开?”
“是,求公主成全。”
“你是驸马极看重的人,我要是让你走了,待驸马回来,又怎么向他交代呢?”
“公主和驸马是一家人,夫妻恩爱,又何必交代?”娉婷伶俐地答道,“少爷疼惜我,要我留在驸马府,公主也是疼惜我,才让我离开。夫妻同心,公主这是为了少爷,才成全了我,少爷怎么会为此怪罪公主呢?请公主成全娉婷。”说完又低头跪拜。
头顶上一丝声响也没有,娉婷能够感觉到耀天公主的目光正牢牢定在她的脊背上。
屋中的归乐熏香袅袅而起,曲线曼妙如舞,在一片寂静中舒展身姿。
不知过了多久,耀天公主的声音才从头顶传了过来,“都是女人,你就是和我说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你。你还想着楚北捷吧?离了这里,要回去自己的男人身边,对吗?”
娉婷霍然抬头,睁大双眼,磨着牙道:“公主不知道娉婷是怎么到云常来的吗?难道娉婷是这般下贱的女子,到了这种境地还要回去找那个男人?”
耀天公主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忙柔声道:“你先别急。我问这个不是疑你,只是另有一事不好交代。你先起来再说。”亲自弯腰扶了娉婷,边徐徐道,“楚北捷集结大军,已经快抵达我云常边境,就是为着你。若你走了,楚北捷怎么肯信?我只怕他误以为我们害了你。”
“公主不必担心。”娉婷立即道,“让娉婷留下书信一封,请人带给楚北捷,他自然知道我已经走了。”
“如此最好。”
娉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惊讶道:“公主是答应让娉婷离开了?”
耀天公主叹道:“有什么办法呢?你过得好,驸马也只会高兴。再说……这样做能够化解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我还有得选择吗?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醉菊听着两人的对话,仿佛百年干旱忽逢春雨一般雀跃,实在按捺不住,兴奋地插了一句。见两人目光同时移到自己身上,乖巧地低下头去。
“这是娉婷的侍女,名叫醉菊。”
耀天公主打量醉菊两眼,“你说说,为什么越快越好?”
娉婷心里七上八下,真正的原因当然绝不能说。耀天公主贵为摄政公主,成天与官员打交道,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可耀天公主指明了问醉菊,她若急着代答,更显得事有蹊跷。
但醉菊如果说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也必然引起耀天公主的疑心,让刚刚出现的希望立即化为乌有。
不由得担忧地看向醉菊。
醉菊被耀天公主一问,愕了一愕,随即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越快越好啊,驸马府都快把人闷死了,连买个胭脂都不方便。哪个府里的侍女都有出去逛的时候,市集上有多少有趣东西啊,糖葫芦、糖人、米面儿、耍猴的……偏我不能去。从前总听人家说云常有一种摊子,专卖现调的水粉,水粉师傅看了女孩子的肤色,就用手头上的各种花瓣花粉香末子调制,不知多有趣,可到云常已这些天,竟还没有迈出过大门。”
一番话说出来,犹如水晶珠子噼里啪啦掉在玉盘子里,爽快利落,一点也不吞吞吐吐。耀天公主反而笑了,夸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娉婷和醉菊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耀天公主又问娉婷道:“那你怎么想呢?”
娉婷细声道:“公主做主就好。”
耀天公主打量娉婷一番,雍容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半天才踌躇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时间。写了书信,随我的车骑出去,将你们送到城门吧。”
醉菊赶紧送上笔墨。
娉婷走到桌上铺开的锦帛前,蘸墨提笔,手提到半空,忽然凝住,脸上落寞忧伤,半天没有下笔。
醉菊知她心思,屏息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唤道:“姑娘?”
娉婷幽幽应了一声,这才咬着唇下笔,中途也不稍停,一气呵成,挥笔成书。
端正娟秀地写下“娉婷”两字落款,将笔搁了。
醉菊收拾了笔墨,娉婷将写好的书信小心吹干叠好,封起来,在上面加了自己的印记,双手奉给耀天公主。
书信既写,也算对楚北捷有个了结。
娉婷两人从来到驸马府的第一日就筹划逃跑,早想好要带什么上路,醉菊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两个包袱。
耀天公主等她们收拾妥当,一手携了娉婷,唤来侍女吩咐道:“准备车骑,我要回去了。”醉菊拿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出了后院,中庭的护卫见娉婷在耀天公主身边,都怔了一怔。何侠远征,敬安王府的心腹多数带在身边,剩下的多是被调来守卫驸马府的云常王宫卫士,他们见了耀天公主,都知道是本国至高无上的公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跨前一步,可接触到耀天公主凛然不可冒犯的目光,又怎敢再开口?
驸马府众护卫呆了眼地看耀天公主携着娉婷离开,眼见她们跨出大门,忽然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急道:“公主请留步!”
冬灼从里面领着一队护卫匆匆赶来,向耀天公主行礼后站直腰,瞅娉婷一眼,恭声问:“不知公主要带娉婷到哪里去?”
“城门。”
“为何要去城门?”
耀天公主脸色如常,“娉婷想到处走走,我答应了。”
“驸马可知道?”
“等驸马回来,我自然会跟他说。”耀天公主道,“让开。”她贵为摄政公主,威势不小,冷冷一语,已生寒意。
“公主恕罪!冬灼奉驸马之命守卫驸马府。外面危险,娉婷没有驸马保护,绝不可以出驸马府。”
耀天公主怒道:“你这是要违逆我的命令?”
冬灼再三行礼,口气却很生硬,“公主要带走娉婷,请先杀了冬灼。”
“放肆!”耀天公主气极,挥袖低斥。
在云常之内,谁敢对耀天公主如此不敬!耀天公主一甩袖,随同的王宫护卫纷纷拔剑,寒光闪闪,直指冬灼众人。
气氛紧张起来。
冬灼不肯挪步,他听命于何侠,奉命留下看守驸马府,说什么也不能让耀天公主带走娉婷,昂头对着快触到颈项的剑尖,清晰地重复道:“公主要带走娉婷,就先杀了我!”
耀天公主气极,暗自紧咬银牙。冬灼是何侠从敬安王府带过来的心腹,她带走娉婷已经需要花费口舌交代,如果真的在驸马府动了干戈杀了冬灼,何侠回来后他们夫妻间更无宁日。哼了一声,冷冽地道:“连驸马也不敢如此无视我,你好大的胆子。”
冬灼不惧耀天公主,正要再说,却听见娉婷熟悉的声音幽幽钻进耳中,“冬灼,你真要拦住我?”这温柔的声音震得他心里一痛。
因为心里有愧,自从娉婷到了何侠手上,冬灼就尽量躲着她。
“娉婷,我……”
“你真的这么忍心?”娉婷轻声道,“冬灼,你看着我。”
冬灼把脸垂得更低。
他是敬安王府的人,他曾亲眼看着何侠怎样将娉婷逼到绝境,又怎么将她从楚北捷身边带走。
何侠把娉婷软禁在驸马府中当主母般对待,冬灼心里也为此害怕疑虑起来。如果何侠对楚北捷妒意难消,硬逼着娉婷当了侧房,以娉婷的高傲心性,说不定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昔日玩伴,怎就到了如此相残的地步?
自从王爷王妃遇害,他越来越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
“冬灼,你抬起头,看着我。”
冬灼别过脸,娉婷的目光像灼热的火一样,烧得他皮肤吱吱作响,痛不可当。
娉婷见他不应,走到他面前,将指向他的剑尖轻轻推开,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冬灼浑身一震。
“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送我离开吗?”娉婷低声问。
冬灼咬着牙,半天才闷声道:“记得。”
当日敬安王府众人被归乐大王何肃追缉,娉婷好不容易使楚北捷订下五年不侵归乐的盟约,立了大功,却被何侠猜忌,不得不离开。冬灼在无边夜色中,送别她孤独的马上背影。
娉婷幽幽叹气,“不该留下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呢?”握住冬灼的手用力紧了紧,柔声道,“好弟弟,再送姐姐一次,好吗?”
冬灼仿佛僵住了。娉婷的目光充满哀求,怎忍直视?沉默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地压在心上。
被压迫的心涌动着热血和太多记忆,咆哮着要从被压抑的深处冲出来。
这双握住自己的柔软小手,能弹奏天籁琴曲,却被卷入争斗,沾满血腥,何其无辜。
冬灼抬起头,接触到娉婷黑白分明的眸子,蓦然甩开娉婷的手,狠狠别过脸,沉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娉婷心中难过,痴痴瞅着他。醉菊却已经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腕,“快!”扯着她跨出了大门。
耀天公主实在不愿和何侠的人起冲突,心里暗喜,凛然领着众人出了驸马府。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浩浩荡荡离开了驸马府。
“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带着用吧。”耀天公主的马车上已经准备了一个装满盘缠的包袱,交给醉菊收好,轻轻叹了一声,对娉婷道,“女人的命都不好,你要真能从此无牵无挂,逍遥四方,倒真的比我强。”
娉婷勉强笑道:“公主有驸马爷,怎会不比娉婷强?”
耀天公主不知何事触动心肠,再叹一声,不再做声。
三人在华丽宽敞的车厢里,默对无语,静听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有侍卫在帘外朗声禀道:“公主,已到城门。”
娉婷和醉菊神情一动,同时看向耀天公主,唯恐她忽然改了主意。
耀天公主淡淡道:“下车吧。”
娉婷和醉菊双双拜倒,“多谢公主。”
“我该多谢你的书信,有了它,可以救我千万云常子民的性命。”耀天公主似乎深有倦意,挥挥手道,“去吧,望你一路平安,不再受苦受累。”
醉菊一手背了包袱,一手携了娉婷下车。两人站在城门前,看着耀天公主的车队远远去了,恍恍惚惚,宛如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醉菊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又转身看看城门外茫茫的黄土大道,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她竟然真的放了我们,还把我们送到城门。”
“因为城门处人多,将来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白娉婷就是从这里自由地离开的。”
醉菊微愕,问:“姑娘在说什么?”她也是心思敏锐的人,头脑快速地转了几圈,心里一紧,探询的目光看向娉婷。
娉婷仿佛嗅到危险气味似的警惕着,脸上淡淡道:“天色尚早,暂不需出城,你不是说要看看云常市集吗?走,我们瞧瞧去。”
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会比任何人都小心。
孤芳不自赏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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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天公主回到王宫的时候,贵常青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公主。”见了耀天公主,贵常青躬身行礼。
耀天公主轻轻应了一声,疲倦地坐在椅上,举手按揉着太阳穴,良久方道:“我试探了白娉婷,看她的意思,是不会回到楚北捷身边的。”
“那么……公主的意思呢?”
耀天公主斟酌着想了想,犹豫道:“区区一个弱女子,如果对我们没有威胁,又何必加害她?我一提出让她离开,她的眉间都是欣喜,可见她也不愿留在驸马身边。”
“公主心软了。”贵常青叹了一声。
“丞相……”耀天公主低低唤了一声,“丞相难道就不明白耀天的难处吗?”
贵常青默然不语。
这位云常的老臣遇到与云常国运相关的事情时,永远是不容妥协的坚决。他长身而起,将目光从耀天公主身上移开,遥望远处看得不大清楚的城楼高台,徐徐道:“公主的难处,难道不应该是云常的难处吗?公主手上的权势已经很大,需要公主照顾和垂怜的人,远不止一个白娉婷。不错,放过白娉婷并不是难事,臣担心的是,公主若连处置区区一个白娉婷这样的小事都下不了手,不肯绝此后患,将来在遇到真正的艰险时又如何保全云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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