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神仙

    “尚氏的姬君，你们尚氏是想对抗帝国吗？”

    度会神主见着丢掉性命的陆军大佐，慌乱地说道，发出没有意义的威胁。

    “只要没人知道就好了。”

    尚真海冷漠地说着，昔日的琉球王室已经成为华族侯爵，成为天皇的藩篱，彻底融入了华族圈，想想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迎娶的妻子都是公卿华族家的小姐，甚至如果她依然待在家里，说不定也是会嫁给某位摄关家或者清华家的贵族少爷，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命运。

    然而不论是琉球还是尚氏都没有违抗帝国意志的力量，甚至连想法都不能表现出来，至少琉球国灭亡之后，昔日的王室成员从来没有回到过冲绳。

    尚真海向着黑川七夜示意，剑就轻易割断了井上大佐的喉咙，随后便杀掉了度会神主。

    结界内到处都是尸体，一名白衣绯裤的巫女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装死，似乎将黑川七夜和尚真海当成傻子一般对待。

    “清隆殿下，杀掉她！”

    尚真海看着那倒在地上装死的巫女，惊喜地说道，甚至不自觉对黑川七夜用上了尊称。

    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巫女立刻惊醒，想要逃跑却被黑川七夜用手抓住了她的小腿，然后将剑放在她的脖颈处。

    “清隆，杀掉她，杀掉她，就她一个人的价值比所有人都还要重要。”

    尚真海眼神里满是欣喜，鹰司和子，明治天皇的小女儿，下一任的伊势祭主。

    “不行！”黑川七夜否决尚真海的提议。

    “为什么，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别看她现在外表还是少女的模样，你想想明治天皇都死了多少年了，这位昔日的内亲王殿下现在至少三四十岁了，你该不会被这个大妈迷上了吧。”

    尚真海见着不肯动手的黑川七夜不免有些慌张，仔细想想黑川家若是和帝国合作的话，那么之前发生的事都不算事，尤其是和鹰司和子发生了暧昧的关系，说不定黑川七夜真的会有倒戈的概率。

    只要有利益，有利用价值，就算是网开一面也不算什么，黑川久望可是差点杀掉明治天皇都一样可以受封伯爵。

    “喂，你想要品尝公主是什么资格，我也可以啊，琉球国王的女儿，自然也是公主，人家还是纯洁的少女。”

    黑川七夜用手弹了一下尚真海的额头，无奈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并不喜欢杀人，也不想成为杀人狂，杀人只是局势所迫罢了，我热爱生命，热爱世界，你说对不对，鹰司和子殿下。”

    鹰司和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尚真海鼓着脸一副很不开心的表情，黑川七夜拿起剑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应该进入黑川家了，鹰司和子小姐可是非常重要的人质。”

    军部可以牺牲任何人，唯独不能够牺牲皇室成员，尽管从法律上鹰司和子已经不是和子内亲王了，可是作为帝国人民奉若神明的明治大帝的小女儿，没有谁可以忽视她的人质身份。

    黑川七夜仰望着黑川家的宅邸，心中负面情绪开始蔓延，这是来自黑川清隆的感情，那无法抑制的憎恶。

    尚真海茫然地点了点头，联想到之前说的话，就算是贺茂道世这天下第一的阴阳师也没有本事用身体硬抗坦克，用咒术对抗航母和导弹，因此有人质在手中还是好的。

    ——

    推开黑川家的大门便看见几乎一望无垠的荒野，遍地的杂草似乎许久没有清理过了，与黑川七夜记忆里的印象截然不同。

    黑川清隆在黑川家出生，在黑川家的大宅子里度过了最寂寞的幼年时代，在他的印象里黑川家还算繁荣，有着仆役，黑川家也算名门。

    然而现在荒凉的境遇，似乎让人觉得黑川家的大宅似乎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尚真海用一根绳子捆住鹰司和子，看见荒凉的家宅也不由微张小嘴，感到惊讶。

    “你不打算跟着贺茂道世先生了吗？”黑川七夜心情感慨地问道。

    “不了，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孙女，现在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尚真海平静地说着，情绪没有半点波动，她或者贺茂道世早已经接受了注定会离别这个现实。

    “你跟着我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黑川七夜说完看也不看尚真海，就继续走在院子里，尚真海咬着牙没有说什么却紧跟着他。

    一枚明治初年制造的龙金币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是黑川清隆的母亲为黑川伯爵服务了这么久，15岁就生下他，然后又因为染病被逐出黑川家所换来的唯一报酬，只是一枚金币。

    黑川七夜心中五味杂陈，明明这不是自己的记忆，这不是自己的感情，可是由于他的身份是黑川清隆，所以不得不体会这一切，甚至不得不以黑川清隆的身份面对那个男人。

    黑川久望，理论上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同时也是自己的仇人，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自己应该复仇的对象。

    金币上的龙张牙舞爪，那三爪看上去更是威武不凡，在夜晚微弱的星光下熠熠生辉，这枚金币母亲即使病重也不曾使用，坚持留给自己，黑川清隆这枚金币一定是有特殊含义的。

    荒凉的屋子里，器物早已经生灰，天花板上也有着蜘蛛网，在夜晚显得阴深深的，犹如鬼宅。

    踩在大厅的木质地板上，来到了曾经黑川久望伯爵最喜欢待的外厢房，那是黑川家的书房，拉开门，灰尘直扑过来，呛着人难受，寝室里只有棉被似乎盖着一个人。

    然而整个房间并没有呼吸声。

    “你确定黑川久望伯爵就住在这里！”尚真海拉了拉黑川七夜的衣服有些害怕地说道，即便是闻得大君，即便是高级巫女，可是面对幽灵这些可怕的存在，还是会感到害怕的。

    黑川七夜走上前直接掀开被褥，然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僵尸，救我啊！”

    尚真海狼狈地大叫，语气中带着哭腔，整个人如同树袋熊上树一般，整个人抱住了黑川七夜。




019 弑亲
    真是太丢人了，堂堂琉球王室的公主，琉球神道教的领袖，最高阶的巫女，闻得大君居然会害怕幽灵或者僵尸之类的。

    “放开我，如果连幽灵都怕，你还怎么保护你的琉球子民。”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这完全不一样的，我可以和任何妖怪，任何敌人大战三百回合，甚至帝国我也不怕，可是这种东西，这种鬼东西，人家实在是没有什么抵抗力。”

    尚真海紧紧抱住黑川七夜，死活都不肯松手，鹰司和子脸色尴尬想要逃跑却发现她的另一边依然拽着绳子，恐惧的眼神中还有一丝狡黠。

    被褥下的存在。

    不是人。

    而是一具尸体，干瘪到极致。

    明明皮已经贴在骨头上，干尸却依然躺在那里，似乎还能够活动。

    “清隆是你吗，你已经回来了吗？”

    干尸的嘴里发出怀念的声音，隐约能够听见是老妇人说话的声音。

    尚真海牙齿都在颤抖，这是什么鬼啊，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是为什么尸体似乎似乎还能说话，而且还有活着的生命迹象。

    “清隆，她死了还是活着。”尚真海简直快被吓哭了，黑川家是怪物的巢穴吗？

    “既不是死了，也不是活着，而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存在。”黑川七夜将尚真海从自己的身上放了下来，慢慢来到窗边看着在外人看来可怕的干尸，低声说道，“许久未见了，奶奶。”

    尚真海听见黑川七夜对着干尸说的话，尤其是那一句称谓更是感到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面前的尸体竟然是黑川清隆的奶奶，这也就是说这也是黑川久望伯爵的母亲，我的天啊，要知道黑川久望伯爵就已经是和明治天皇同时代的人了，面前的这位“老奶奶”至少是江户时代的人物。

    自己的母亲曾经在黑川家的工作就有照顾这位可怕、可敬又可怜的老人，年幼的自己也曾经误入这里，那个时候年幼的自己还不曾感觉到可怕，因为除却送饭时，老人一直是全身被被褥遮盖，没有人知道老人的真面目，更不会有人知道，黑川久望的母亲是一个“怪物”。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就如同以前一样，和蔼可亲的老人在被窝里和自己交谈，黑川七夜就如同清隆小时候一样陪着她说话，将她当成年龄大了，染上了怪病，直到在幼年时期见到过她的真面目，原本所有的一切温情脉脉都变成了恐惧。

    已经回不到过去了，黑川七夜起身想要离开，就听见了老人说着话，“请让我获得解脱吧。”

    那是庄严以及庄重的声音，就如同一头老黄牛辛苦耕耘一生，最后却被一根稻草压倒，早已经不堪重负，即便是身体还能支撑的住，心灵上也早已经饱受折磨了。

    “我会的，请安心吧！”

    黑川七夜向着老妇人郑重承诺着，见着他离开了屋子，从黑川家的地窖里搬出了一罐又一罐的酒，为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将酒泼洒在上面。

    “清隆，你想干什么呢？”

    尚真海意识到有些不对想要问他干什么，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里已经拿着一张弓，绑着茅草的箭搭在其中，火焰在其中燃烧。

    撕拉，箭矢在房间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尸体，给予了这位老人最后的解脱。

    “这是什么？”尚真海问道。

    “这是一种咒术，在奈良时代很是流行，在那个动荡不安饥馑的年代，总有父母因为意外活着疾病去世，担心自己年幼的孩子无人照看，无依无靠，因此父母就像阴阳师请求自己活着，然而随意增长人的寿命，阴阳师是无法办大的，可是让他们不能死却是可以办到的。”

    黑川七夜深呼吸一口气，仰望着天空说道，“束缚人本质根本形貌的东西是咒，是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身体，**束缚着灵魂，然而当**老死时，灵魂必然也会离开，因此为了照顾仍在阳世的儿女，就要让阴阳师做法，在将死的时刻，继续留在已经腐朽的尸体里。”

    理论上已经死去，可是却还已经活着，这种不生不死的存在，是怪物。

    “你的意思是你的奶奶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所以选择让阴阳师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已经腐朽的尸体里。”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为什么不是，儿子为了留住自己的母亲，不惜禁锢自己母亲的灵魂让她继续留在阳世，也要将她的灵魂留在尸体里。”

    “这不是孝顺，根本就不是孝顺，如果自己的家人真的到了天命，儿女应该安心地送她离开，而不是将其禁锢在尸体里，这不是孝，根本就不是不孝。”

    尚真海情绪激动地说道，如果说之前黑川七夜讲述的故事中，主人公要求阴阳师禁锢自己的灵魂留在人间是一种父母对于子女的慈爱之情，那么子女强留自己的父母在人间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与之对应的孝，而是不孝。

    想要尽孝大可以在生前奉献，为什么要在死后禁锢自己母亲的灵魂，以至于变成怪物的老妇人会请求自己的孙子让自己解脱。

    黑川七夜摇了摇头，他隐约知道真相，甚至知道得更多，那是关于邪神的秘密，他看向尚真海说道，“施行这种咒术，必须当事人亲自同意的，因为这种法术本来就是民间阴阳师自己倒腾出来的，因为有伤天和，所以正统阴阳师都不屑甚至不敢使用。”

    “是这位母亲，要为自己的儿子牺牲，同意让自己的孩子禁锢自己的灵魂，为的是避免儿子犯下不孝的罪名，获得弑亲的罪行。你看我说的对不对，黑川久望伯爵大人。”

    黑川七夜望着前方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说道，尚真海及时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心中震惊，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

    “你知道多少，清隆！”老人用着嘶哑的声音问道。

    “知道很多，因为奶奶成为怪物后，除却我的母亲和我会和她说话，她已经没有人可以和她聊天，而老年人总是很寂寞的，因此当面对自己唯一的孙子，也是会絮絮叨叨说出很多该说以及不该说的话。”

    黑川七夜看向面前的老人心情五味杂陈，似悲伤又似开心地说道，“只有将自己的母亲灵魂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您就不会犯下弑亲，或者说弑母的罪行了。”



020 黑川久望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尚真海看着那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按照生前的年龄至少应该一百来岁了吧，可是她依然能够感受到老人身上那惊人的能量，就如同她在昔日的琉球首里城御乐感受到的浩瀚气息，简直就如同神灵一般。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即便是再强大的人类，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力量是会增长，可是人类可不是传说中的龙种，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睡觉就会增长力量，人类力量的增长是有极限的，随着人类身体的逐渐衰老，力量也会逐渐衰退，就如同贺茂道世自诩他的力量几乎给他自己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好强的力量，如果这就是他已经衰退后的力量，简直难以置信曾经青年时期甚至中年时期的黑川久望伯爵究竟有多强。

    “你回来是想干什么？”黑川久望望着面前这位少年，原本是如此幼小的孩子，还不够自己小腿高，恍惚间一下子就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少年一举一动中都蕴含着从容与不迫，那平静表情下的目光甚至敢与自己对视，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以及潜力，尽管这力量和自己相比不值一提，可是看着眼前的少年，那荡漾着一种高贵风华的，何时这个在自己面前只会哭哭啼啼，流着鼻涕乱跑的小孩子竟然已经如此出类拔萃了。

    “我想要一件东西。”黑川七夜说道，黑川清隆内心的情感已经把他淹没，两人不分彼此。

    “什么东西？我的爵位，我的财产，我的地位，以及我的名声，甚至整个家族的荣耀，我都可以交给你。”

    黑川久望笑着说道，凝视着面前的少年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这一切我都想要交给你。”

    黑川久望在心里补充道，他能感受到黑川七夜内心里对于自己的排斥和厌恶，只是他依然想要讨好面前的少年，只要你想要的话，我都可以给你，沉浸在这种自我满足之中。

    “贺茂道世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与其继承先辈的财产与地位，名望和荣耀，倒不如继承先辈的智慧和力量，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产，不是金银，也不是传承历史的文物和荣耀，而是优秀的人，能够将精神传承下来的人。你所提到的这一切我都不需要，因此我会将这段话当作家训传给后世。因此我想要的东西是公道。”

    黑川七夜平静地看着老人，这是现实中黑川家的家训。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是优秀的，越是优秀的父母越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和自己一样杰出，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光耀家族。

    只是真正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够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依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超越父辈，那么身为优秀的父母或许会因为孩子没有办法继承自己的事业而有些失落，可是却会在心底里为自己孩子的成就而喜悦。

    黑川七夜这番话，不仅仅是出于清隆的意志同时也是出于他的本心，黑川清隆想要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家长，哪怕他还没有成家，这样就可以和黑川久望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以便与之对决，而七夜同样希望这番话能够刷对方的好感度，以便于接下来更有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