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伯利亚雪原
“你真打算饿死?”我问尉迟雷耀。他翻了个身。我冷笑,他突然被不可见的力量甩到墙上又摔了回来,疼得闷哼一声。我走过去,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嗯?”
他被迫仰头,嘴角淤青。
充满不屑与憎恨的眼神。我腿,然后一脚踏在他的脸上。
这是奇耻大辱的姿势。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我愈发用力。“不是很厉害么?就这点要死要活的本事,嗯?”
他在我的鞋底下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怒号。
“知道什么是尊严么?尊严就是起码自己有本事不被别人踩在鞋底下。什么都没有的人,谈什么尊严!”
他低头,不吭声。
出岫山地势险峻,站在山腰上便能俯瞰苍茫。
朔冽峰顶。至高天下,独尊朔冽。我默默地看着幽暗无底的千刃崖。寒云冷雾,驱风而逐,变幻无相,去留无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手掌中的小巧玉石耳环从指尖坠落,瞬息间没入黑暗,无声无息。
唯一的一点牵挂,就此了结。
权佑十六年九月初三,兰陵王反。七日内破湘州,攻行康,西南各族,无不归顺。又三日,遇歌舒威宁,战于平凉。无胜败,约他时再战。歌舒奉命还军北上,歌阳城破。真武帝立,兰陵王笑曰:尔等心急若此,不足成大事!众军观之,无不钦服。
《大国书兰陵王传》
镜波铠甲。我用手指划了一下上面的一层血痂,一道寒光凛然焕现。铁链山白金,世上一共三十九斤七两六钱。锻冶子锻造技术绝世罕见,锻造镜波铠甲只破掉三两五钱。
轻薄灵巧,大器天成。颜色却是亦黑亦银,如镜如波,皓亮夺目。
“镜波是没有颜色的,尉迟先生。”当年的锻冶子微笑着,身上几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翻卷着,露出纹理清晰的白色肌肉。他低头看了看,笑意更浓:“看,血流光了,就不会再流了啊。我说的没错吧。”
神兵利器都是浴血而生,天赋戾气。我看着如凤凰涅盘般的镜波,淡淡问道:“值得么。”锻冶子抱着镜波,气息微弱地说:“值得啊,当然值得啊。这是我的梦想啊。为了实现,我可不在乎呢……”
我披上犹自在淌血的镜波,微微颔首道:“多谢。”转身离开之际,倒在地上的锻冶子轻轻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是因为……你是,兰陵王……”
他说,我能让他的杰作名扬千古。我们,是各取所需。
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平凉一战,兰陵王名动天下。歌舒威宁拔营前来找过我。我们骑着马一路狂奔,跑到附近的山岗上,俯瞰荒原。
“尉迟雷焕,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觉是什么吗?”
“同类。”我答。
他一带缰绳,胯下白马打着鼻响转过身来:“尉迟雷焕,这次没分出胜负来,下次我一定会击溃你。”
“哦?”我冷笑:“你是我的对手?”
他大笑:“好,真好!这种感觉我喜欢!”他伸出右手,嘴角骄傲地扬起。我也伸出右手,我们的手击在一起,紧紧相扣。最了解自己的人,果然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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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雷焕,下次遇见我要小心了!”他策马离去,朗声笑道。
“歌舒威宁,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一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飞奔。
“主上,您回来了。”林副将接过我的缰绳,我从马上跃下,他命人牵走马,然后说道:“今天歌舒威宁的军队全部撤离。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萧瀚山庄呢?”
“一切都正常,只是……”
“什么?”
“主上,湘州来报,叛乱的苗人已经镇压,首领八蓝自尽。”
“很好。”林副将进帐,看着我一脸的犹豫。
“到底怎么回事!”我皱眉。
“据肃将军的文牒回报,八蓝临死之前好像对您下了咒……”
“哦?”
“这些东西,苗人最通的。八蓝死时全身化为灰烬,随风而散,饶是肃将军都惊呆了……那八蓝口中念念有词,肃将军抓了个俘虏来审,那苗人说八蓝下的是血咒……”
“简单来说,就是今后有我血统的子孙代代不得好死,对吧。”我淡淡道。
“主上,您……”
“不用管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湘州稳定下来就好。”镜波上传来丝丝缕缕的血锈味。很不错。林副将走出营帐,和卫兵低声耳语:“怎么……还没走吗……”“还是在跪着……打发不掉呢……”
“林副将,随我去一趟马厩。”林副将应声进来,林副将拿起我的马鞭,跟在我身后。从歧月氏来得大批马匹高壮雄健,是最好的战马。
“主上,马厩现在关着一个人,我们怀疑是奸细或者是来惹事的刁民。”
“嗯?”
“他说他是萧瀚山庄的人,但是萧瀚山庄并没有派人出来。所以……”
我走进马厩里面,一大堆杂草边上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瑟瑟发抖,带着哭腔。
“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是奸细,我只是来找少爷的……”
“以……暖?”我略略一惊。
以暖抬起头来,小脸上尽是划痕污泥,衣服也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小手抱着个零散的包袱,全身缩成一团。他抬头见到是我,愣了一下,一头扎进我怀里,呜咽起来。
我抚着他的头,对林副将一挑下巴,林副将立正颔首,转身走出马厩。
“你怎么来了?”
“以,以暖想少爷啊……”这小家伙哭起来总是打抽。
“偷偷跑出来的?”
“嗯……啊,也不是……”
“嗯?”
“嘿嘿,第一次跑的时候被卫兵哄回来了,第二次,月公子帮我,就很顺利啊。”以暖抹了把脸,羞涩地笑。
我顿了顿,低声问道:“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月公子告诉我的。”以暖点点头,“放心吧,就我们几个知道。月公子说,不能害了你。”
“我娘他……还好么……”
“很好,湘州,行康,还有平凉,月公子很骄傲呢,可是也很担心你。他说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为你骄傲。还有,嗯,要多保重,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伤,不行就回家,嗯,还有……”以暖扳了扳手指,“还有……”
“好了。”我抱起他,他手里的包袱散开,东西滚了一地。以暖一看地上那些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脏兮兮的点心衣物,眼圈一红,又抽泣起来。我叹口气,把他放到地上,然后把那些东西拾到包袱里。
“那些……都是月公子和老爷准备的……结果,结果……”
“知道了,我拾起来了,你不用难过了。”我抱起他,他抱着包袱,回到了牙帐。
“这是我的侍童,你找身合适的卫兵的军服给他。”我吩咐林副将道。林副将看以暖一眼,应声而去。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你可知道,这是战场,无时无刻不在死人。目前,萧瀚山庄你是会不去了。”
以暖有点高兴的样子:“以暖不回去,以暖要伺候少爷。”
“主上”三世僵尸进来,看见坐在毯子上的以暖,愣了愣。以暖也呆了,吓呆的。
“什么?”我看着三世僵尸,三世僵尸捏捏拳头,“再往北就是广湟,探子来报,有鼠穴。”
“很好。随的?”
“正是。”
“去准备准备吧。”
三世僵尸转身离去,我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世僵尸咬咬牙:“多谢主上提点,属下明白!”
我侧脸看看正在东张西望的以暖。
有趣。
第23章
“夜允兄,别来无恙?”若兰清拱拱手,笑道:“早知道平凉的盛荫楼很有名,终于有机会来一饱口福了。”
“净周,确实是很久没见了。”我也微笑,“这都是盛荫楼最出色的菜,净周兄可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若兰清笑笑,清新自然,“你把我叫来,不是跟我客套来得吧!说罢,什么事情?”
“这平凉花雕,与别的地方的不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据说是要用血来滤,用的血不同,滤的次数不同,酒的品级也不同。”我到了品了品殷红的液体,“倒是不腥。过了九九八十一道滤血,便是熟雕,咱们叫雪醇,细细的甜,后劲大的吓人。听说,醉死过人。”
“奇了,用血滤酒,头一次听说。”若兰清一口饮尽,“夜允兄请我喝的,是什么酒?”
“用一千多只天鹅的血,化了十年时间滤出来的。割破脖颈处,天鹅死前的血,都叫‘活血’,用活血滤的酒,要更矜贵些。”
“不错倒是不错,太过惨烈。”
“不过很值。”我笑。
“夜允兄到底想说什么呢。”若兰清看我一眼,“活血酿酒,倒是饮尽了世间的血腥。”
“所以很甜。”
“要得过多,你不觉得……”
“这话,你认为对我说合适,还是对歌舒威远说合适?”
若兰清晃晃酒盅,轻轻抿了一口。“都合适。”
“杀戮得天下,不过也是一杯‘雪醇’而已。歌舒威远自己都没拿自己当回事,自然不把别人当回事。帝京新立,你来这西南蛮族之地,为什么?”
“还没到要藏良弓的地步。”若兰清轻笑,“怎么还得再等几年。毕竟……用的血不同,滤的次数不同,酒的品级也不同。我自认……还算是上乘的‘活血’。”
“我没打算多事。你自有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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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歌舒威远为什么这么急着立帝?他也是个通透的,难道看不清楚?”
“看不清的,怕是只有歌舒威宁吧。”若兰清脸颊泛红,倒有些风情万种这跟他的里子当然没任何关系。“我都想拿枪戳他的脑袋了。自以为是的笨蛋……现在装傻还早了点。”
“你,应还是不应?”
若兰清哈哈大笑:“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来逼我。我若兰清什么时候成了宝了!夹在中间落的个里外不是人。”
“你家主子跟我过不去,我当然没有不接着的道理。也是为了你家主子好,两下都得益。你不觉得,你那个英明睿智的主子,有些操之过急了么?”
“是啊……操之过急了……他急,他怎么能不急……不过,也还不是和你争的时候,这倒是对的。”
“这坛雪醇就送了你,够喝个两三年了。兑着水,别陷太深,能醉死。”
“醉死也是幸福咧……你懂什么。”若兰清用手指钳着鼻梁,晃了几晃,趴倒在桌上。
“净周的酒量,还真是不一般的差……”我撩袖站起,看着窗外的景色。
“哪跟你似的……”若兰清细不可闻地嘟囔着:“你,你有正常人的反应吗……”
我一愣,若兰清满面笑容地撑起脑袋,眯着眼睛说道:“可是啊,你骗不了我,你根本狠不起来。你……才是色厉内荏呢……”说罢,咚一声倒在桌上,睡着了。
……真该考虑灭了他。
“主上,您回来了。”林副将牵过缰绳,我走进营帐,以暖伸手解下我的披风。三世僵尸把鼠穴拔除得干干净净,这是他的乐趣。
当日,我问他,你当真如此想要复仇?
他毫不疑迟,是。
想到连自己都可以放弃的地步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对。
我长叹,很有趣。
他脸一沉,您说谁?
我笑道,我自己。
三世僵尸那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后来他把自己搞成了这幅德行,为了复仇。我记得,他好像是和我一样大。
“干得不错。”灯影把三世僵尸的脸拉扯得更为扭曲狰狞。他坐在帐里,不动声色。
“听没听说过元婴?”
“元婴?”他皱眉。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小男孩儿炼成的内丹,据说可以增进几世的武功修为,甚至能得道成仙。
“最好的元婴,是纯阳之体。换句话说,就是两个男人生的孩子。”
“那怎么可能……”三世僵尸惊诧。
“所以,当有这么个孩子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能不动心么?”
“我不明白……”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对彼此还有用。”我盯着他,他一震,别开眼去。“你肯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比你更有理由憎恨。”
他当然不明白,当日我服下‘灼光’,半是为了学武,半是为了自保。
他更不可能明白,世人都只知元婴修炼得是刚出生的婴孩,殊不知,幼童的效果会更好。而这个效果更好的年纪,就是十岁。
那时候,师父不知道我的由来。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次众人景仰的医神来到凤凰门,我正在后院劈柴。医神和凤凰门的门主商量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当时把我赶出家门,我爹就没再指望我能回去。他要医他的爱人,师父要医他的徒弟。我掉头跑进药室,仰头灌下了一整瓶的灼光。
灼痛,像吞下了一柄匕首。
等师父赶过来,我笑。
“师父,徒儿想着,一瓶灼光或许不管用,不如把这瓶也喝了?”
师父震怒,当时那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我无暇理会他的表情,心里却颇为得意。一瓶灼光是恰到好处,那两瓶呢?不仅元婴炼不成,我也会死。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那时,我是清楚的。
清楚,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一直一直,想要我的命。
第24章
“雷……焕……”
竹林木屋,清风迭起。
他拈着笔,转过头来轻笑:“你可知,这两个字在我们嘉摩语里怎么写?”他轻轻在白锦上画着,唇角上挑,一抹浅笑若有似无。
“不许说不好看!雷焕……可嘉沁中……真好听呢……”
“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不要如此恨我,好不好?”他放下毛笔,跑到少年的床前,支着下巴,用手指描绘着眼前少年的轮廓。
“我跟师父说啦,要是不治好你,我也就两瓶灼光的事儿。师父可生气啦,可是也没有办法。”
他端详了躺在床上的少年半天,嗤嗤地笑起来。
“告诉你个秘密哦,我是嘉摩族的族长。怎么样,很了不起吧?”他颇为得意,凑上去,波的一声香了一口。
少年没醒,脸色依旧苍白。他想了想,把少年往床里挪了挪,揭开被角,躺了进去。他笑嘻嘻地抱着少年的胳膊,把小脸儿埋在他的肩窝上。
“师父让你作药人,就是为了治我天生体羸的弱症。嘿嘿,我偏偏不听他的话,我不要那么快就好,你帮我治一辈子,可好?”
他把脸往他怀里蹭了蹭。那少年有些黑,蜜色肌肤,身体修长结实。模样好看的不得了,闭着双目,黯然睡着。这边的白皙少年娇俏可人,却是一眼就看得明了,活不长久了。
“昨天我偷偷下山看他们娶新娘子,真好看。呵呵,我娶雷焕,好不好?要不,我嫁了雷焕,你觉得呢?”
小少年抱着雷焕,把脸埋进被子,舒服地找了个姿势,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竹林木屋,清风迭起,有他,有雷焕。雷焕将他抱在怀里,屋外的阳光,暖暖和和地照耀着。
耶律庆祥一矛戳来,我闪身一躲。两匹战马扬鬃刨地,长嘶不已。
尘土飞扬。马蹄踏起地上的脓血,咄咄有声。在战场上,大部分人不是被兵器直接杀死,而是受伤后被活活踩成肉泥。一场战役下来,地面就变成了和着白骨的泥沼。
倒真是腥风血雨。
他连上挂着一道见骨的大伤。本来不长,和我几番厮杀下来,直由右眼角裂到下颌。耶律庆祥有半边脸糊着厚实的黑血,狰狞而残忍。他的眼珠子似乎随时都有滚落出来的可能。我强行把真气逼到手少阴经上,手上的迫夜沾了血,兴奋地战栗着。
“果然是兰陵王!今天战死了,老子也值了!”耶律庆祥大笑一声,长枪一挺,冷光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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铄。
“你也不弱!我头一次遇上如此难缠的对手!”我把口中一口瘀血吐出。刚刚被他的长枪一扫,估计肋骨断了几根,刺破内脏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夫余弱小,兔子不拉屎的山旮旯,一年到头就他妈的下雪!山里倒是能挖出冶铁的石头,可那能吃吗?”耶律庆祥喝道:“来吧!起码还有人要我们夫余的雇佣兵!”
“再来!”迫夜龙吟声震九天,金属相擦电光火花四散飞溅。
嘶喊声,惨叫声,怒杀声。人间地狱。恍然记得,自己身处战场。以命相搏,不过一念之间。
我爱上这种感觉了。
迫夜性起,一剑削了银枪头,流光纵逝,须臾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闷声一响,耶律庆祥扔了手中的铁杆,仰头嘶啸一声:“难啊!”我抽手,迫夜回转,耶律庆祥应声在下马去。我挽了朵剑花,迫夜如浴火重生,甩去桎梏,潋滟。
难,难啊……
广湟城城墙大门铸铜包铁,坚固异常。人折损了不少,进展却不大。千云起之这个窝囊废只派出了倒霉的夫余雇佣兵当炮灰,和我们耗着。围了十天,断粮断水,城内毫无异样,可见千云还是有些主见,早有了准备。今天夫余军全军覆没,却还没见到广湟军。
“主上,这帮家伙一味只是在耗,再不有所行动,等大凛的援兵一到,我们就麻烦了!”林副将一身血泥,神态却泰然自若。
援兵?不知道是哪个大凛的援兵?歌舒霆的大凛?笑话!歌舒威远的大凛?更笑话!帝京新立,歌舒威远机关算尽,离间武力无所不用其极地使当年攻破大凛的大楚,匈奴,柳的三盟国崩溃。盟军刚被打出大凛,他还没那个力分身过来。只怕是一直揩大凛油水的随国放不下广湟这开向大凛的门。
“不用担心,很快,很快就结束了……”洗砚阁的人已经潜进了广湟,想必东西已经埋好。林副将看我们只是齐聚在广湟城门前按兵不动十分不解,我无意多说。刚刚攻城时广湟城一直向我们滚烫的燃油,灼死我不少的人。我就等着这个时机,铜壁四面几乎浇了个透。广湟守军看我们不动,只和我们僵持。
突然之间,广湟城四周火光大起,浇透燃油的铜壁铁门霎时全起,城内爆炸连连,建筑房屋开始成片地坍塌。城内内乱,百姓号哭声震耳欲聋。广湟铁门的消息掣已经被砸掉,这时就是想放也放不下来了。硝烟四起,有人妄图翻过城墙,此时的城墙早已烧透,炽热焰红,如同锅壁,那些人当即被烫的皮焦肉绽,痛不欲生。风向下转,腥臭弥漫。
林副将远远看着,身子开始微抖。城墙最上方的箭墙还未祸及,士兵慌乱之中竟然泼水,无异于火上浇油。不一会儿,有人想起填土,压住火势。箭墙上张弓搭箭,千云起之怒吼道:“尉迟雷焕你这个禽兽!”
我大笑:“你们不死,难道要我死吗?早有听闻广湟城铜壁铁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云起之红了眼,抄剑竟然一跃十几丈高的城墙而下,人影飘忽,一路杀到了我眼前。我拔剑相迎,剑身相撞,千云起之轻飘弹开,旋即回身,一剑劈下。
“计划是不错,不过随的援军似乎没有想象的来得快呢!”千云起之的剑术倒是不赖,不想平时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我叹道:“你若不是千云一族,倒真真是个将才!”
“少废话!城中六千百姓,做了冤魂也要拉你陪葬!”
“拉我陪葬?害他们的是谁?千云起之,是你!”
“混账!找死!”
“你若痛快地降了我,哪得如此!”
千云起之终于怒极,长袖一甩,一迭柳叶追魂镖扑面而来。城墙上重努连弓一字排开,千云起之看来是要和我同归于尽了。今日只带了锐过来,到底还是低估了千云起之,低估了广湟的练军水平。
终究还是,妇人之仁。但你千云起之的广湟城里的是人命,夫余的就不是人命了?歌舒威远谪了你,到底是没有看错你!
飞镖好躲,箭墙上箭云却迎头砸了过来。身边的林副将挥剑当镖,回头一看,立时大惊失色道:“主上小心!”
一团白影,轻柔卷过。
衣袖翩翩,清凉的花香划破了战场上空郁积的恶臭之气。那箭统统回转了方向,箭墙上的人鲜血飞溅。
背后是冲天大火,那人一袭白衣,兀自笑得逍遥俊逸。
凌静又。
这边的千云起之反倒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道:“妄造杀戮,尉迟雷焕,他日终是深陷阿鼻地狱!”
“败兵只将,凭的什么讲杀戮一词?”我一剑敲落他手中的剑,他看向静又,静又温文一笑。
“只不过是方法不一样而已。当年你爹千云中天攻城略地,屠过的城有多少,他自己有数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怪就怪,自己生在乱世!”静又平静地说道,“再说了,他就是下了地狱,还有我陪着呢。”
我仍在马上,静又抬起眼睛看着我,水润沉静。
“不是说好了么,你是阎君,我就是阎王座下的小鬼。”
千云起之回手一剑,刺进胸膛,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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