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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priest
“天子祭天是金口玉言,是向老天爷发了宏愿,覆水难,我有什么办法?”顾昀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安抚我,张口许给玄铁营三十战车和四百钢甲,旨意已经下到灵枢院了,他仁至义尽到这份上,我还好意思为了那点小事没完没了吗?”
新皇刚过而立之年,比风烛残年的先帝更强硬。
顾昀无心弄权,皇帝强硬与否他并不在意,但问题是,皇上对边境的政策竟比先帝还要目光短浅。
两人并肩沉吟了片刻,顾昀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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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国库空虚也是事实,皇上新近继位,多少有些迫不及待你不知道,昨天洋毛子‘大高帽’派了个尖嘴猴腮的使者过来,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下午,我现在耳边都嗡嗡。”
“……”沈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西洋教皇?”
在大多数大梁人心里,洋毛子家都十分不成体统,那“教皇”不好好在庙里烧香,整天戴个大高帽四处抛头露面,什么事都要搀和,皇帝说话反而不管用这不是要翻天吗?
顾昀点点头:“说是要通商,昨日我陪着听了一阵,他们想将古丝路沿西域境内扩出一条大商路来,由我双方派兵镇守,保障往来互通,说得天花乱坠的,连地图和想象的实物图都画出来了,给皇上算了一笔忽悠账。”
沈易笑道:“通商是好事,你说得什么话?”
“没说不是只是做生意的事我不太懂,”顾昀道,“但还是觉得,洋人若与我通商,他们未见得占得到便宜。”
这是实话。
西洋货自武皇帝年间便开始流入大梁了,那些个琉璃灯、西洋景之类的小玩意很是新鲜了几年,可惜都不长久,因为流入的西洋器物致归致,很多都要烧紫流金,一入中原,间接炒热了紫流金的黑市。
当年武皇帝感觉这么下去,国将不国,为了严控民间私用紫流金,他准备了软硬两手,在一天之内下了四道法令,着各地严查紫流金私用之事,抓一批杀一批,全部以谋反论处,概不姑息,先用高压铁腕勒住了这根国之命脉。
随后令灵枢院牵头,聚集了一大批民间长臂师,很快加班加点地仿出了一堆功能相近、但以烧煤上弦为动力的仿西货。
硬刀子卡死了紫流金出口,软刀子直接斩断了西洋货的市场哪怕弄得到紫流金,谁还不愿意烧点便宜的燃料呢?再者西洋画花里胡哨,在中原人看来,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
真正的西洋货很快便被仿物取代,洋商人的东西在中原一代卖不出价。
反而是丝绸一类的细巧物件,听说在洋毛子那里火得不行。
顾昀道:“既然没有好处,也未必有好心啊。”
沈易默然无语片刻:“皇上怎么看?”
顾昀的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是酸是辣的笑容,说道:“皇上有恃无恐,他觉得有我玄铁营镇守西北,大梁便能刀枪不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你说我愁不愁?”
沈易想了想,问道:“皇上是当着你面这么说的?”
顾昀苦笑了一下:“不光当着我面说,还赐了我一件狐裘呢。”
顾大帅一年四季只穿单衣的毛病满朝文武都知道,也就是在关外遇上白毛风的时候加点衣服,皇上赐他冬衣是什么意思,很难不让人多心。
沈易默然。
顾昀:“过完年我差不多也该回西北了,玄铁营老在北大营里待着,皇上有点睡不着觉。”
千里江山,锦绣河山在新皇一句话中凝成了一线,压在了安定侯肩上。
他们觉得他手握玄铁三大营,战无不胜、无所不能。
又倚仗他,又畏惧他。
顾昀玩笑道:“你说我要是有一天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沈易脸色一变:“哪来的混账话,呸!”
顾昀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顾家就没有命长的,非但命不长,连儿女运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老侯爷那时候每天看见我就长吁短叹,到了我这里更是……后继无人了。”
沈易:“不是还有四殿下呢吗?”
顾昀摇摇头:“那孩子不是吃沙子的命啧,好好的大年夜,咱俩聊这些添堵的事干什么?快去给我订个‘红头鸢’,我回家接儿子去。”
说完,他打马上前,将沈易甩在身后。
沈易愤怒地咆哮道:“你不早说,全城就二十条红头鸢,今天还怎么订得到?”
顾昀:“你看着办”
“办”字飘然而落,裹着西北风糊了沈易一脸,那安定侯已经绝尘而去。
长庚本来踏踏实实地在屋里看书,大门陡然被人从外面破开,狂风卷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他桌上没来得及镇好的宣纸稀里哗啦地四散奔逃。
这样扰人清静的讨厌鬼非顾昀不做第二人想,长庚无奈回头:“义父。”
葛胖小和曹娘子一左一右如哼哈二将,跟在顾昀身后,一起冲他招手:“大哥大哥,侯爷说带咱们出去坐红头鸢。”
长庚:“……”
长庚天生不爱出门,喜静不喜闹,看见人多就烦,以前去将军坡练剑,也是因为自家院子不够大,自打到了侯府,他就没有渴望出去放风的想法。
在他看来,过节守岁,大家一起在家里围个小火炉,温二两酒,聊两句闲话不好吗?
非要出门喝风看人,这算什么志趣?
顾昀已经自作主张地将他的外袍拿了下来:“快点,别磨蹭,王叔说你自打住进侯府就没出过门,种蘑菇吗?”
一想起京城那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盛景”,长庚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哪怕是跟顾昀出去,他也是百般不愿意,于是在原地磨蹭着找借口道:“义父,守岁有讲究,得有人留下看家,我……啊!”
顾昀不由分说地把长庚往那外袍里一卷,直接把他当成一段会叫的房梁,扛在肩膀上拖出了屋子:“小毛孩子,讲究恁多。”
第22章起鸢
长庚从头皮红到了脚后跟,熟得外酥里嫩、七窍流香,气得真是叫都叫唤不出。
曹娘子却对这等房梁待遇十分羡慕,流着哈喇子对顾大帅的背影发花痴,咬着葛胖小的耳朵道:“有生之年要是能让侯爷扛一次,我可真是死都值了!”
葛胖小十分讲义气,闻言立刻一抹鼻涕,结结实实地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挺胸叠肚憋住一口气,仿佛即将去扛大包似的拍拍自己的肩膀,视死如归道:“来!”
曹娘子与他对视片刻,啐了一口,愤怒地迈着内八字的小碎步跑开了。
除夕之夜,金吾不禁。
到了外面,顾昀总算还记得给他干儿子留点脸面,将他放了下来。
长庚面沉似水,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腰杆直得活能去当旗杆,披风在身后起伏翻滚,俨然已经有了将来身量颀长、器宇轩昂的模子。
顾昀蹭了蹭鼻子,追上去死皮赖脸地笑道:“生气了呀?”
长庚甩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硬邦邦地说道:“岂敢。”
顾昀:“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不腻吗?小孩……”
长庚阴森森地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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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顾昀难得长了一回眼色,忙纠正道:“年轻人年轻人要活泼一点,你才过了几个年,就看腻红尘了?”
长庚与这种活泼的义父无话好说,木着脸,不置一词,再一次要挥开顾昀拉他的手,谁知刚好碰到了顾昀的指尖,被冰得激灵了一下。
长庚一皱眉,反手抓住了顾昀的手,见那爪子冻得发青,凉得活像刚从地底下刨出来的死尸。人肚子里又不烧紫流金,寒冬腊月天穿着单衣满街跑,能不冷吗?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长庚心疼,疼得心火也跟着旺盛,他一边生闷气,一边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拢在顾昀身上,顾昀被他拉得不得不低下头,却没有躲闪,纵容地任凭他给自己系上领扣,笑眯眯地享受了一回气鼓鼓的孝敬,心想:“有儿子真好,等小长庚长大了,我自己也找人生一个去要能生个姑娘就更好了。”
京城的除夕夜里,从酉时三刻开始,一刻有一声长号,提示人们来年逼近的脚步。
满城锣鼓鞭炮喧天,红纸四下翻飞,宛如蝶,河边、楼上、大路中间……到处都是两条腿的人,长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那可真是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挤在了小小的四九城里,跟这种热闹比起来,雁回城里每年把人挤到河里的集市简直可谓是荒凉寂寞了。
无论是强迫他出门的顾昀,还是兴致勃勃的葛胖小和曹娘子,此时此刻在长庚眼里都那么的不可理喻,他一边抓着顾昀冰冷的手,尽可能地想给他暖一暖,一边还要留神那两个东张西望的乡下孩子不要走丢,哪怕周围有几个神出鬼没的玄铁营侍卫,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像鹰啸又像鹤唳的长音,人群欢呼起来。
“红头鸢!”
“快看,今年第一条红头鸢飞起来了!”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平时是有空禁的,九门上装了无数支白虹箭,便是玄鹰,倘若胆敢从天上靠近京城,也只有被射下来一个下场。
唯有除夕这天例外。
出皇城一条宽宽的大路直通城外,矗立着整个中原的标志“起鸢楼”。
据说那些乘着大船漂洋过海的西洋人刚到中原时,所知道的唯二两处名胜,一个是皇宫,另一个便是起鸢楼。
起鸢楼并非一座楼,乃是先帝在元和二十一年的时候,用削减出来的军建的,迎宇内八方来客,气派得不行,共分南北两区,北区一排圆顶高塔,取名“云梦大观”,南区则是一座高台,有人背地里调侃说这是“摘星台”,当然,当面没人敢这么叫,民间一般就称其为“停鸢台”。
南北对望,取意天圆地方,与皇宫遥遥相望。
每年除夕,停鸢台都会变成整个京城的中心,南来北往的名妓名角们无不削尖了脑袋想上去献唱一曲,台下围观者人山人海,云梦大观的观景台上也不乏达官贵人。
而酉时三刻一过,围着停鸢台会升起二十只“红头鸢”。
红头鸢和边境巨鸢原理相似,只不过巨鸢让无数蛮人闻风丧胆,红头鸢则完全是玩乐用的。它是船型,首位两头刻着火红的锦鲤,靠九九八十一只火翅升上天,船身上则用一种半透明如蛛丝的特殊绳索拴在停鸢台上。
火翅一发,二十多条红锦鲤似的红头鸢便稳稳当当地悬挂在半空中,微微晃动,摇曳生姿,帝都斟酒夜空如水了。
上面视野极佳,有一个雅间和一圈露台,要酒要菜都能顺着那些蛛网似的绳索传上去,人在上面,能看见万家灯火、红墙宫禁。
顾昀轻车熟路地带着三个半大少年从停鸢台旁边的小路上拾级而上,值夜的卫兵认出他来,吃了一惊,正要俯首做礼,被顾昀轻飘飘地摆手止住:“带孩子来玩的,别多礼看见沈将军了吗?”
一个火侍者远远地跑过来:“侯爷,这边请,沈将军在红头鸢上等您呢。”
顾昀面上淡定地点点头,心里却不由得有点叹服他其实只是带长庚他们来凑凑热闹,完全没料到沈易居然这么无所不能,居然还真给定来了一艘。
葛胖小盯着红头鸢的眼都直了,紧跟着顾昀问道:“侯爷,咱们要升天吗?”
顾昀:“不着急,过几十年再升,咱们今天先上去踩个点。”
长庚聆听着这两人大年夜里别开生面的吉祥话,实在想将此二人的嘴一并塞严实了。
红头鸢上的雅间中温暖如春,顾昀进屋就把披风解下来搭在了椅背上。
沈易已经叫好了一桌酒菜,雅间中还有几个美貌少年少女侍立在侧,有那胆大的还不住地偷眼瞄着顾侯爷。
顾昀打眼一扫,先是一愣沈易是个未老先衰的学究,看西洋画都嫌脏污眼睛,二十年如一日地假正经,怎么会留下这么一群小嫩肉?
当即便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沈易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魏王听说以后执意要让给你的。”
顾昀听了一时没言语,脸上喜怒莫辨。
火侍者很有眼力劲,立刻上前问道:“侯爷,点火吗?”
顾昀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点吧对了,叫露台上守着的兄弟们进来吃顿年夜饭,今天没外人,不必拘虚礼。”
火侍者得了令,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出了红头鸢,跳下露台甲板,长长地唱和了一声。
几个玄铁营的将士应声进来,训练有素地齐刷刷行了礼:“大帅!”
一时间,玄铁的冷意顷刻间侵袭了十丈软红尘,雅间里暧昧难明的气息顿时被驱散一空。
顾昀眼角瞟了一眼识趣退出去的侍者们,其中一个格外赏心悦目的临走还含情脉脉地偷看了他一眼,顾昀便冲她笑了一下,同时心里遗憾地想,他身边带着三个半大孩子,这半夜三更的娱乐恐怕也就只能止步于眉来眼去了。
沈易道貌岸然地干咳了一声,顾昀若无其事地回视线,人五人六地抱怨道:“魏王也老大不小了,可真够不着调的。”
沈易皮笑肉不笑道:“呵呵。”
幸好,那三个少年人被红头鸢周遭成片亮起来的火翅群吸引,全都趴在窗口往外张望,没注意到屋里这些暗潮汹涌地龌龊着的大人。
火翅的爆鸣声嗡嗡作响,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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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热风“呼”地一下席卷而来,吹得窗棂猎猎作响,长庚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木窗边,曹娘子在旁边大呼小叫,整个红头鸢都轻轻颤动着,往天上升去。
正这当,戌时到,一团烟花从停鸢台上蓦地平地而起,在二十来艘红头鸢中间炸了个满堂,将那些彼此相连的蛛丝都遍染橘红。
停鸢台徐徐升起,下面铁齿轮环环相依,一个红衣舞娘抱着琵琶亮相开嗓。
天上人间,最繁华莫过于此。
沈易开了一瓶葡萄酒,抬手给顾昀倒了一杯:“这是西域叛乱平定后他们头年进贡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美酒合该配英雄,尝尝吧。”
顾昀盯着那夜光杯看了片刻,神色不由得淡了下来,他接过来啜了一口又放下并不是酒不好,但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顾昀:“算了,喝不惯这个,还是换花雕吧,看来我不是英雄是狗熊哎,诸位都坐,别管他们仨,他们在家都吃过了,让他们玩去吧”
说话间,他开始觉得视线有一点模糊,便低头伸手掐了掐鼻梁,知道自己前几天喝的药效恐怕快要没作用了。
药效消退时间大约是小半个时辰,一般他会先瞎后聋。
沈易一见他小动作就知道怎么回事:“侯爷?”
“没事,”顾昀摇摇头,换了酒,冲席间举杯道,“诸位都是我大梁万里挑一的勇士,跟了我,却既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权势好处,边疆清苦,连饷银也就那么一点,都受委屈了,我先敬弟兄们一杯。”
顾昀说完,一口干了,随即不由分说,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第二杯敬留在西域的弟兄们,当年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把他们带出去,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沈易:“大帅,过年呢,别说了。”
顾昀笑了一下,真就住了口,举杯一饮而尽了,旋即再次满上。
“第三杯,”顾昀轻声道,“敬皇天后土,愿诸天神魔善待我袍泽魂灵。”
长庚站在窗边,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盛景已经不能吸引他了,他侧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昀。
他从未见过落寞举杯、一饮而尽的顾昀,这样的义父对他而言几乎是陌生的。
算起来,顾昀在他面前就没发过火,也鲜少流露出疲惫或是不开心来,好像总是在逗他玩,又可亲又可恶好像除了这一面,其他诸多神色都是不方便透露给他看的。
因为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长庚突然间生出一种想要立刻变得强大的渴望来。
这时,葛胖小突然回过头来喊道:“侯爷!沈将军,洋毛子带了一大堆野兽在跳舞!快来看哪!”
第23章猛虎
顾昀慢吞吞地从怀中摸出了一片琉璃镜,架在鼻梁上,溜达到长庚旁边,推开窗户眯细了眼往停鸢台上张望。
那琉璃镜镶着白金的细链,横斜入耳,遮住了他一只桃花眼,鼻梁却越发挺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间显得冷冽了起来,幽幽地冒着一股衣冠禽兽的气息。
长庚呆呆地看了他一会,问道:“义父,你戴了什么?”
顾昀偏头逗他道:“洋人的小物件,好看吧?他们那边就流行戴这个,等出去走一圈,给你骗个洋后娘回去好不好?”
长庚:“……”
有个玄鹰部的小将士有意缓和方才的凝重气氛,抖机灵道:“大帅,您也不是亲爹啊!”
顾昀没心没肺地跟着笑。
那小将士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几年世道变了,人心都不古了,以前的女人看重的是咱们的德行能耐和性情,咱们都不发愁,现在倒好,她们只关心男人俊不俊俏,大帅,咱们弟兄们光棍可不是因为长得丑,是生不逢时啊。”
玄铁营的土特产就是光棍,一听这话,全都跟着起哄起来。
顾昀大笑道:“滚,别把我也扯进去,哪个长得丑?本侯乃是堂堂玄铁三部一枝花,美名都远渡重洋去了。”
一群军中糙汉震慑于自家大帅的厚颜无耻,只好哄堂大笑以对,沈易凉凉地说道:“大帅,您貌美如花,怎么也讨不到媳妇呢?”
一句话戳到了顾昀的伤心事,顾大帅只好捂着胸口道:“我待价而沽呢,好东西都压轴,你懂什么?”
说起这事,也实在怪不得顾昀。
当年先帝对他十分矛盾,又疼他,又防备他,小时候还好,稍稍长大些,安定侯的婚姻大事就成了先帝喉咙里卡的鱼刺。
选个身份卑微的,怕人说他亏待了忠良之后,先帝给谁也交代不过去,但要是选个位高权重家里的,先帝心里又要打鼓。
两厢为难,想必当年先帝心里一定恨不得顾昀是个小太监。
安定侯的亲事一直拖了很久,最后先帝给定了郭大学士之女。
郭家世代书香门第,家世清贵,郭姑娘据说貌美如兰,才名满帝都,与当年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并称京城双姝,既不牵扯什么,也不算辱没顾昀。
可也真奇怪了,这朵名花自从订婚开始,就跟被霜打了一样,一天不如一天没等顾昀打完仗回京,郭小姐已经先香销玉殒了。
说起来,死过老婆的人多了去,没什么稀奇的,何况只是个没过门的未婚妻子。可这事摊到安定侯头上,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那鳏寡孤独的外祖、早逝的爹娘。
于是就这么着,安定侯克妻的名声不胫而走。
能嫁给安定侯固然里子面子全有,还不用伺候公婆,可天大的福分也要有命享才行。
后来顾昀辗转西域北疆,四五年没回京城,也就再没什么机会张罗,现如今先帝蹬腿去了,当今皇上虽然比顾昀年长几岁,却是从小叫着他皇叔长大的,差了一辈,纵然君臣有别,管起他的婚姻大事来也多少不太方便。
顾昀本人也没力上心,一拖二拖,就拖到了现在。
沈易不肯饶过他:“待价而沽?大帅你想把自己卖给谁?”
顾昀一抬头,透过琉璃镜,正看见长庚紧紧地盯着自己,脸上还不由自主地带出些许紧绷来,便以为那少年是担心自己娶了亲不疼他。
顾昀安抚性地抬手拍了拍长庚的后脑勺:“我喜欢聪明温柔性情好的,放心,以后肯定不弄个河东狮回来搅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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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仿佛在长庚胸口豁开了一个洞,那仿佛已经被他降服的妄念得了机会又出来作祟,翻起无处排解的黯然*来。
他只好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好像每天晚上逼着自己合眼睡觉一样用力。
这时,停鸢台上突然一阵鼓噪,只见几个西洋人将台上的跳来跳去的猴儿鹦哥都带了下去,扛着一个绒布盖着的大铁笼上了台,一个脸色惨白的西洋小丑扭扭哒哒地支起了一个大火圈,搔首弄姿好半晌,吊足了人们胃口,才一把揭下笼子上面的绒布。
只见那笼子里竟有一只大老虎。
葛胖小把整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嘴里不住地问:“真的假的呀?那是真老虎吗?”
小丑上前打开铁笼,提着项圈将那大老虎牵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围观的人太多,那老虎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住地做出挣扎的动作。
顾昀却皱起了眉,冷冷地说道:“这群洋人规矩真是懂大发了,大过年的弄来这么个畜生小贾。”
方才话最多的少年玄鹰神色一肃:“是。”
顾昀道:“找人看着点,下面人多,别再出什么乱子。”
小贾领命而去,他直接从红头鸢露台上翻了下去,数十丈的高空,他黑影一闪,在空中留下了一缕细细的白蒸汽,转眼已经不见了。
人声鼎沸中,焦躁不安的老虎开始不情不愿地跳起了火圈,神色狰狞得仿佛它是被逼良为娼的。
云梦大观的观景楼上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激动起来便开始从上往下撒钱。
歌舞杂耍看得高兴了,往停鸢台上扔些铜钱无伤大雅,很多人都这么干,可这天却不知从哪来了个二百五,居然一出手便往下攘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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