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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priest
长庚彬彬有礼道:“打扰大师了。”
了然又做了几个手势,他不管干什么都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仙气,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这哑僧的局促。小沙弥在旁边解释道:“师叔说他看见四殿下就觉得投缘,让您以后如果得空,去护国寺坐一坐,必以好茶相奉。”
长庚客气道:“自然。”
了然和尚向长庚伸出手,长庚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了然便在他手心写道:“殿下信我佛否?”
长庚不像顾昀那样讨厌和尚,这些僧人身上出世清静的气质让他一见就心生好感。
但他也并无信仰,因为毫无概念,不了解,也就谈不上信与不信。
长庚不想当面驳了然的面子,便只是笑。
了然随即了然,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了一点笑容,在长庚手心一字一字地写道:“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幸哉,大善。”
长庚一愣,少年正对上哑僧如包万象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沉疴被对方一眼便洞穿了,一时间,乌尔骨、秀娘、真假难辨的出身、难以启齿的妄念全都流水似的从他心里滑过,被那“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八个字一箭洞穿。
了然对他合十一礼,正要离去。
长庚却突然叫住他:“大师,日后我会去护国寺拜会的。”
了然笑了笑,领着他的小沙弥飘然而去。
正这当,到了暖阁中大钟报时的声音,轻快的乐声响起,长庚蓦地回头,见座钟十二道小门以此打开,钻出了十二个小小的木傀儡,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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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有跳舞的,还有引吭高歌的,欢欢喜喜地唱完一首,鞠了个躬,又转身转回了小门中。
热闹都尘埃落定了。
这天之后,顾昀就过上了比先前还要早出晚归的日子隆安皇帝的意思是派他代表大梁,同西洋教皇的使者签订通商条约,现在西域边境开通一个集市,倘若顺利,就再将商路打开一点。
这样一来,他马上就得准备启程了,顾昀在京城和北大营中间一天要跑几个来回,走之前还得摆平户部,紧盯着这一年配给军中的紫流金额度,忙得不可开交。
正月十六那天,顾昀和沈易照常晚归,已经订好了第二天就要离京,两人有些事要商量,便一起回了侯府。
沈易:“皇上怎么把加莱荧惑也交给我们押送了,不怕我们半路上偷偷宰了那蛮子世子?”
顾昀苦笑道:“皇上驳回了我今年增加紫流金配给的奏折,说是灵枢院从洋人那偷师了一种新傀儡机,可以代人耕种,神得不行,亩产能增加一半,今年打算先在江南推广紫流金又多了一项出处,实在分不出来了,我能怎么说?玄铁营还能与民争利吗?皇上又说,玄铁营是国之利器,短谁也不能短了咱们,所以将蛮人加的那一成岁贡拨给了我们,你说我还敢动那蛮人世子吗?”
隆安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加莱世子掉一根汗毛,玄铁营的铁怪物们就不用烧紫流金了,你顾昀自己推去。
沈易想了想,无言以对,只好气得笑了。
两人越过侯府看门的铁傀儡,沈易问道:“对了,你明天要离京的事,跟四殿下说好了吗?”
顾昀摸了摸鼻子。
沈易:“怎么?”
顾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跟他说我陪皇上去香山,明天晚上不回来住,一会万一见了他,记着别给我穿帮。”
沈易沉默片刻,感慨道:“……大帅,你真有种啊!”
顾昀也苦恼,自从他无意中透露出一点自己可能要回边疆的意思,长庚整个人就不对了,以前练武是勤奋,现在成了玩命,头天还把手腕震伤了,肿得馒头一样,下午又不管不顾地去射箭,吓得教他武艺的师父天天找顾昀告罪。
顾昀觉得长庚有点太粘他了,别人家的父子也这么肉麻么?
棉袄太贴身了,把他穿出一身热汗来,实在是个熨帖的负担。
两人并肩走进侯府,一进门,却发现这个点钟了,侯府居然灯火通明,谁也没睡。
一个花红柳绿的小丫头炮仗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回头喊道:“大哥大哥,侯爷回来了!”
顾昀愣愣地想道:“侯府什么时候有姑娘了,莫非门口大柳树成了?”
再仔细一看,“小丫头”居然是曹娘子,他将自己盛装打扮成了一个小娘子,还是个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小娘子。
顾昀纳闷道:“你们干什么?”
“长庚大哥说今天是侯爷寿辰,特意嘱咐大家伙都等您回来呢。”曹娘子说道,“沈将军也来了,正好能一起吃面。”
沈易闻言一口答应:“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昀一眼,巧妙地用目光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你这个骗子,内疚吗?
第26章求佛
老人寿辰大办,叫做过寿,孩子生日热闹,是又长大一岁不易,爹娘多松了口气。
顾昀既不老也不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倘若他正好在家,老管家还能记得替他张罗一二,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不在家的,自己都把正月十六这天忙得忘了过去。
说实话,也没什么好庆祝的,坊间讲究“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说的是女生初一男生十五乃为佳,他本可以生在大富大贵的元夕之夜,偏要在娘肚子里多拖几个时辰,可见是条天生的烂命。
曹娘子不但打扮了自己,还伙同长庚等人,将侍剑傀儡也拖出来蹂/躏了一番。
他们给那夜游神画了两个淳朴的红脸蛋,不知从哪弄来了几条陈年旧绸缎,把它的铁臂五花大绑起来。
侍剑傀儡火树银花地手里捧着一碗面,呆呆地与顾昀面面相觑,黑黢黢的脸上好像有说不出的委屈。
顾昀低骂道:“混账东西,侍剑傀儡是让你们这么玩的?”
葛胖小上前分派功劳:“侯爷,红脸蛋是假丫头擦的,煮面的火是我生的,面里那鸡蛋是大哥打的呢!”
顾昀一时竟有一点拘谨起来,只觉得冷清了多年的侯府一下热闹得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长庚:“义父,吃完面再进门。”
顾昀:“好。”
他端起碗来,看了长庚一眼,特意将里面的鸡蛋先挑出来吃了,第一口就咬到个嘎嘣脆的蛋壳,他没有声张,连壳再蛋一并嚼碎吞了,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几口就把一碗面扫荡一空,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顾昀哪次离京都是来去无牵挂,唯有这一回满心惆怅。
可能是因为每次都是“回”边疆,只有这次是离家远赴吧。
可惜,不要说这种温柔的惆怅,就算肝肠寸断,也别想绊住安定侯的脚步。
第二天,顾昀没事人一样地整装出门,到底没跟长庚打招呼,只身前往北大营,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可惜,从这样远的地方,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起鸢楼。
沈易溜达到他身边,问道:“大帅,良心发现了?”
顾昀叹了口气:“下次回来没准又不认我了,唉,我这义父的头衔总在摇摇欲坠……走吧。”
玄铁营开拔,军容整肃,仿佛黑旋风一样毫不留情地碾过,所有人都不由得退避三舍。
他们要押送天狼族的世子北上,再直奔西边,在西域剿杀沙匪,保证古丝路能安全畅通。
他们离开后第二天,长庚照例早起,想起顾昀不在家,却还是忍不住牵着铁傀儡到了他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一个人和铁傀儡练剑过招,又一个人用完了早膳。
临走,他一抬头,看见院里的梅花开了。
日前刚刚下了一场雪,花瓣上结着一层剔透的凝霜,长庚越看越觉得喜欢,便忍不住伸手折了两支,他第一反应永远是给顾昀留着,纵然知道义父三五天之内不一定回得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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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细细地拂去枝头的霜雪,想找个花瓶放进顾昀房里。
可惜,顾昀偌大一间屋子,比脸还干净,他找了一圈,连个能茶插花的酒瓶子都没找着。
长庚推开窗,对老管家喊道:“王伯,有花瓶吗?”
老管家应了一声,自去寻找,长庚就捏着两枝梅花赖在顾昀房里左顾右盼。
突然,他目光落在顾昀床头,愣了一下床头那件让整间卧房都显得值钱起来的狐裘不见了。
这时,王伯拿这个青瓷的花瓶走了进来,向着长庚笑道:“四殿下,您瞧这个行吗?放哪合适?”
长庚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空荡荡的床头,问道:“王伯,侯爷那件狐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王伯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答道:“侯爷不是跟皇上出门了吗,想是带走了。”
长庚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除夕夜里,跟在顾昀身边的玄鹰告诉过他大帅在京城从不穿冬衣,只有出了关遇上白毛风,才偶尔拿出来。
除夕那天他就觉得有点奇怪,顾昀既然不穿冬衣,为什么要将一件狐裘挂在外面?准备做什么用?可当时兵荒马乱,他又噩梦缠身,脑子不太清醒,竟没有细想。
长庚蓦地转过头,声音干涩得像一根拉紧的弦:“王伯,他到底去哪了?您别骗我不爱出门,那我也知道香山还没有北大营远呢。”
王伯举着个花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顾昀那甩手掌柜自己走得倒干净,走了就不管了,老管家早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出,可他没想到这么快。
长庚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他是已经启程离京去边疆了吗?哪?北边,还是西边?”
老管家讪讪地赔了个笑:“这个,军务的事,老奴也不懂啊……殿下,我看侯爷也是不想让您挂心……”
长庚手里“咔吧”一声,将花枝折断了,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怕我挂心,是怕我死活非要跟着去吧。”
老管家闭了嘴。
长庚虽然名义上是顾昀的养子,但再没有人待见,毕竟也是个姓李的,将来好歹是个郡王。老管家心里发苦,感觉自家那不厚道的主人是临阵退缩,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自己,预备好了要挨上一顿发作。
可是等了好久,长庚却一声都没有吭。
长庚郁结而生的大吵大闹、大吼大叫都在心里。
不止是顾昀的突然不告而别,反正他被顾昀坑过不止一次,早就习惯了,理应平静相待。
可是这一回,他进京以后就一直积压在心里的不安与焦躁终于按捺不住,决堤而出了。
长庚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存在对谁都是多余的,他无意被卷进来,注定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会像身处雁回镇那条暗河中一样,身不由己地被卷着走。
他却被这些日子以来粉饰太平的安乐欢喜蒙住了眼,生出贪心,想要抓住一点什么,自欺欺人,拒绝去细想以后的事。
“你想要什么呢?”长庚扪心自问,“想得也太多了。”
可是任凭他心里惊涛骇浪,面对着白发苍颜的老管家,长庚却什么都没说。
老管家战战兢兢地问道:“殿下……”
长庚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取走花瓶,小心翼翼地修剪好被他掰断的花枝,安放好以后放在了顾昀的案头,低声道:“有劳。”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长庚离开顾昀房中就忍不住跑了起来,侍剑傀儡都被他扔下了。
葛胖小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卸下来的紫流金盒子,正往外走,堪堪与长庚错身而过,纳闷道:“哎,大哥……”
长庚恍若未闻,一阵风似的便卷了过去,冲进自己屋里,回手锁上了门。
就像顾昀最喜欢他的一点,长庚是个天生的仁义人,有天大的愤怒,他也没法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在这方面,秀娘功不可没,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虐待练就了他惊人的忍耐力。
同时,从小埋藏在少年身体里的乌尔骨也好像一株需要毒水浇灌的植物,渐渐开出了面目狰狞的花。
长庚开始喘不上气来,他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压住了,浑身的肌肉绷成了一团生锈的铁,小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耳畔嗡嗡作响,惊恐地发现一股一股陌生的暴虐情绪东/突西错地从胸口翻涌出来,他无意中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头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尝到这种被梦魇住的滋味。
长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生硬擦抹掉他心里所有温暖的感情。
刚开始,长庚意识清楚,心惊胆战地想:“这是乌尔骨吗?我怎么了?”
很快,他连惊恐也消失了,意识模糊起来,他开始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千万重念头潮水一般大起大落,朦胧的杀意自无来由处而生。
他一时想着顾昀走了,不要他了,一时又仿佛看见顾昀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嘲讽着他的无能无力。
长庚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发作的乌尔骨成百上千倍放大。
这一刻,顾昀好像再也不是他小心翼翼托在心里的小义父,而是一个他无比憎恨,迫不及待地想要抓在手里、狠狠羞辱的仇人。
长庚死死地攥住胸前挂着的残刀,手指被磨平了尖角的残刀活活勒出了血痕。
这一点在无限麻木中异常清晰的疼痛惊醒了长庚,他本能地找到了一条出路,十指狠狠地抓进了肉里,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了一串血肉翻飞的伤。
等乌尔骨的发作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
长庚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透了,胳膊、手上,到处都弄得鲜血淋漓,他筋疲力尽地靠在门边,总算是领教了乌尔骨的威力,才知道以前以为乌尔骨就是让他做噩梦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这一次秀娘没有对他手下留情。
老管家等人见他久久不出来,敲门也不应,早就担心得不行,在外面不住地徘徊,隔一会就要叫他一声。
这一点人气让长庚好受了些,他眼皮微微眨动了一下,一滴冷汗就从额头上滚下来,落到了眼睫上,压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我没事,让我自己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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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老管家说,“侯爷要是在,肯定不忍看见殿下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哪怕喝碗粥呢,要不然老奴给您端进去?”
长庚心神俱疲,听他提到顾昀,便将那人无声地在心里念叨了两遍,强打神道:“没事的王伯,我要是饿,晚上自己会找宵夜吃,不用管我。”
老管家听他声气虽然微弱,却有条有理,也不好再劝,只好回身冲伺候长庚的老仆与探头探脑的曹娘子和葛胖小摆摆手,各自一步三回头地散了。
长庚靠着门坐着,一抬头就看见顾昀挂在他床头的那副肩甲。
那东西黑沉沉冷冰冰、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却是原主人为了给他驱散噩梦而留下的。
不知坐了多久,屋里的火盆才渐渐温暖了他冰凉的身体,长庚有了点力气,就爬起来拾了自己一身的狼狈,他换了身衣服,找到某天练剑受伤时师父给他的外伤药,洗干净伤口仔细涂好,摘下顾昀的肩甲,抱在怀里,仰面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他没有哭。
可能是没力气了,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流过血。
选了流血的路,通常也就流不出眼泪来了,因为一个人身上就那么一点水分,总得偏重一方。
长庚方才与那个注定要与他纠缠一生的敌人交了一回手,输得一塌糊涂,也见识了对方的强大。
只是他奇异地没有怕,像雁回镇上他在秀娘房里独自面对穿着重甲的蛮人时那样。
他态度温和,但是任何东西都别想让他屈服。
唔……除了顾昀。
长庚有气无力地想道:“我恨死顾昀了。”
然后他试着把顾昀的肩甲挂在了自己身上。他没穿过甲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只觉得这东西压在身上比他想象得沉,他披着甲胄倒头睡去,梦里还有千万重艰难险阻等着他。
第二天,长庚宣布,他要出一趟门。
整个侯府都震惊了除夕夜里四殿下被顾大帅扛出大门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
顾昀的原话是:“拖上三五天,到时候反正我们都过七大关到北疆了,他没地方追去,也就老实了。”
可这还没过三五天呢,老管家唯恐长庚是要让他备马追上去,忙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玄铁营不比普通行伍,脚程快得很的,千里神骏也追不上,再者军中不留无军籍之人,这是老侯爷传下来的规矩了,您看……”
长庚冷静地回道:“王伯,我没想追过去添乱,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老管家:“那您这是……”
长庚:“我想去一趟护国寺拜访了然大师,以前跟人家说好了的。”
老管家的脸色再次一言难尽起来。
大帅将来回府,要是发现他不在家的时候,小殿下居然叛国通敌到了和尚庙里……
老管家简直不敢想象顾昀的脸色那还不得活像戴了绿帽子一样?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哄着侯爷的义子能高兴一点,老管家没办法,只好咬着后槽牙答应了,如临大敌似的点了一排家将护送长庚去护国寺。
浩浩荡荡的如同上门踢馆。
了然和尚煮了茶,见到长庚也并不惊诧,仿佛早料到他会来,和颜悦色地邀请他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又让小沙弥拿来了纸笔和烧纸用的火盆,摆出长谈的架势。
才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了然和尚发现面前的这少年眉目间的茫然和焦灼都不见了,整个人带来了几分郁郁的沉静与坚定,像是化蝶的虫挣脱了第一层蛹。
长庚道了谢,接过茶碗来喝了一口,险些呛出来。
这和尚上回说要以好茶相奉,敢情纯粹是客气话,给他泡了一杯不知道什么玩意,苦得舌根疼,全无茶香。
长庚:“这是什么?”
了然和尚笑盈盈地写道:“苦丁,清目活血,可除烦助眠。”
长庚:“那不就是瓜卢吗?我在侯府喝过,好像……”
口感没有这么恶心。
了然:“那是小叶,此为大叶瓜卢。”
大叶的听起来有点厉害,长庚刚想顺着夸两句,便见那和尚实在地写道:“大叶的便宜些。”
长庚:“……”
他仔细地打量着和尚的茶碗,碗是好碗,刷得也很干净,可惜用得太久,难磕碰,好几个都已经豁口了。
了然和尚:“僧舍粗陋,殿下见谅。”
整个京城都给他留下了一个纸醉金迷的印象,好像所有人都很有钱,满城都是奢侈的消遣,西洋人说大梁帝都铺的地砖是包了金子的,其实并不算很夸张。
但不知为什么,长庚身边认识的几个人都是穷鬼,沈易不必说,天生长着一张世代贫农的穷困苦瓜脸,还有顾大帅,坐拥偌大一个侯府,整个就是个空壳子,初一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长庚去宫里找皇上打秋风,现在又多了一个用豁口杯子的了然和尚。
长庚道:“护国寺香火旺盛,大师却安于清贫,果然是出世修行的人。”
了然笑了笑,写道:“和尚走南闯北,落魄惯了,慢待贵人了。”
长庚问道:“我听人说大师还坐铁蛟去过西洋番邦,是为了宣扬佛法吗?”
了然:“我才疏学浅,不敢效仿古时云游高僧,出门只是为了看看四方世界,看看人。”
长庚又含了一口苦丁,越品越苦,毫无回甘,只好失望地咽了下去:“我从小在边陲小镇长大,没离开过小镇一亩三分地,来到京城,又鲜少出侯府,是不是□□于一隅了?但我总觉得天底下的喜怒哀乐大抵是一样的,看了别人的,还是没地方安放自己的。”
了然:“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烦恼就只能挤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长庚听说,愣了好久,看着了然和尚将写过了字的纸一点一点地填进火盆里烧干净。
“大师,你那天跟我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现在我知道了苦处,来讨教神佛,可否请您指点迷津?”
第27章私奔
冥冥中,或许有某个不知名的神灵给远在天边的顾大帅提了醒,告诉他儿子快被秃驴拐跑了,总之玄铁营开拔一个月以后,顾昀居然记得在给皇上写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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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顺便给长庚带了一封家信。
长庚临摹过多次的熟悉字迹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先是言辞恳切地认了错,而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明了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最后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并且承诺,要是西北平安无事,他年底之前一定赶回侯府过年。
长庚从头看完,轻轻一哂就搁在了旁边,因为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东西必定不是出于安定侯之手。
什么“一别千里,夙夜难安”,“加食添衣,勿忧我心”之类的肉麻话,根本不可能从顾昀脑子里那片土里发芽,字里行间那股絮叨劲一看就是沈易代笔的。
混蛋义父顶多自己誊写了一遍。
不过长庚悲哀地发现,他心里想得这么明白,一想起这些字真的是从顾昀手里的笔下流出来的,还是忍不住把每个字都抠出来镶进眼里。
可惜,顾昀食言了。
顾昀自知有愧,这一回让随便代表他承诺的沈易滚蛋了,他亲自操刀,给长庚写了一封漫长的信。长庚看完以后气笑了,虽然感觉这回这封家信还挺真诚的顾昀实在没有哄人的天分,完全是在真诚地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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