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清风
烟云缥缈,锣鼓喧天,各家食铺里飘溢的香味将现实与虚幻勾连,管你是长毛的山中怪还是西装革履的社会妖,在这里,美食对你一视同仁。
“啪!”一颗巨大的龙头砸在戏台上,血溅三尺。龙头还在说着话:“李世民!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亏你允诺救我,不救也罢,怎还助那魏徵追斩我?快快出来!与我到阎王处说理!”
桓乐品出了些趣味,站上椅子好奇观赏,眼底倒映着戏台上的演员,也倒映着俗世的灯火,透亮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犹未尽地坐下,兴致勃勃地说:“这戏新奇,魏大人竟也去斩龙了。不过我们那儿的妖市可比这大多了,就在西市,只是时间不定。长安常有捉妖道士,朱雀台也不是善茬,万一碰见了,可少不了打一场。”
“朱雀台?”岑深难得表露出一丝好奇。
“那是大理寺下属专管妖物的部门,只要跟妖有关的,他们什么都管,只是不被正史记载。”桓乐笑盈盈的转着手中的筷子,道:“阿贵说,现在的人类似乎都崇尚科学,并不相信妖怪的存在,这跟我们那儿一点都不一样。普天之下,不管是哪儿的百姓,出了什么事都喜欢说妖物作祟。”
岑深不予置评。
桓乐又问:“科学又是谁?”
岑深依旧言简意赅:“科学不是人,是探索真理的学说。”
桓乐似懂非懂,也不去深究。真理是什么,比起岑深竟然在跟他聊天这件事来,暂时少了那么一点吸引力。
可这时面来了,桓乐揉着空空的肚子,又移情别恋了。
贪睡的阿贵终于醒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再也回不去?”
眼前的少年似乎不知道担忧为何物,明明身处一个巨大的困境,依旧心大得没边。闻言,桓乐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说:“可我来都来了,不看一看再走么?我娘常说,掉下山崖不要紧,山崖里还有武功秘籍。”
“少侠这话说得倒是好。”阿贵点点头,说:“老夫作证,山崖底下真有武功秘籍,我就亲眼看见有人掉下去过。”
桓乐登时来了兴致,跟他打听。
岑深看着这一妖一龟,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还是吃面罢。
时间很快到了六点十分,等车的妖怪们都三三两两地拎着行李往坊外的站台走。岑深和桓乐低调的走在妖群里,可走到一半,桓乐忽觉大事不妙:“我的包裹!”
他蓦然回头,只见他的蓝布包裹就放在面摊的椅子上忘了拿,而此时此刻正有两只黑不溜秋巴掌大的小影妖企图将它偷走。
“站住!”桓乐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飞鸿掠出,直奔面摊而去。
两只影妖吓了一跳,举起包裹立刻出逃,速度贼快,且走位风骚,一看就是老手。桓乐气急,他的全部身家都在里面呢,怎么能被两只最低等的小妖怪偷走,于是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
可影妖对这里太熟了,体型又小,专挑阴影处和小洞里钻,桓乐追了半天,愣是没追到。
这对于大名鼎鼎的桓三少来说,可谓奇耻大辱。他当即抽出唐刀,左手间法力流转,就要逼出小偷。
可说时迟那时快,两只影妖“咻”的往草丛里一钻,瞬间失去踪影。桓乐急急赶到,却见草丛里竟然有个洞。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呜呜的汽笛声。
桓乐没听过这种声音,但想也明白一定是列车来了,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跟岑深走散。岑深会等他吗?还是已经干脆地丢下他自己走了?
他终于有点慌了神,咬咬牙,放弃包裹往回赶。
月夜下的站台上,最后一个乘客也已经上车。
桓乐想上去,却没有票,被拦了下来。他只好焦急的来回跑,一个个车窗看过去,嘴里喊着:“岑深!阿贵!”
蓝衫的少年找遍黑色列车,可是没人回答他。
白色的蒸汽缭绕红灯,一片温暖中透着几点寒凉。
桓乐的脚步慢慢停下,看着即将开走的车子,有些颓丧地低下了头。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包裹被偷了,回家的路也不知道在哪儿,来自大唐的骄傲少年骄傲不起来了。
人世寒凉啊!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天籁:“你找我?”
桓乐蓦然回头,只见岑深就靠在路边石柱上,大半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有指尖一根烟亮着,像黑夜中的一点星火。
“岑深!”桓乐的眼睛也倏然亮了。
“别叫,我听到了。”岑深掐灭了烟,随手丢进垃圾桶里,而后他迈步像列车走去,好像刚才看着桓乐在那儿跑来跑去着急呼喊的人不是他一样。
其实他到最后一刻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他。
抽了半根烟,也没想清楚。至于最后为什么要叫,大概是临时中邪吧。
待两人上了车,喷涂着蒸汽的庞然大物即刻启程,踏上了归途。
依旧灯火通明的妖市里,穿着戏服的妖怪捡起龙头装回自己的脖子上,左右摆一摆,脖子一扭,那头也就正了。
“啪!”一个蓝布包裹被甩到了戏台上。抽着烟斗的漂亮女妖婀娜多姿地靠在台柱上,朱唇轻启吐出薄雾,白皙小臂上五只芙蓉镯清脆叮当。
龙头妖捡起包裹打开查看,不期然看到一块令牌,怔住:“这可真是个万分久远的名号了……”
女妖轻笑:“他们已经坐车走了,这事儿要上报么?”
“不了吧……”龙头妖把令牌放回包裹里,随手往阴影处一丢,自有小妖怪好。他随即转头遥望了一眼北边的方向,悠悠道:“四九城里有那位爷,天大的妖怪都掀不起浪来,哪需要我们瞎操心。不过,我倒是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点老朋友的气息,许久未见,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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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念啊。”
“你还有老朋友?”
“那可不,想要他命的老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岑大王:中邪了。
我:给我留评啊!
第5章西子胡同
包裹被偷的桓乐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就更要黏着岑深了。从西安回北京的路上,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岑深,吃饭也盯、睡觉也盯,连上厕所都不放过。
岑深仿佛时时刻刻处于一千瓦大探照灯的照耀下,每个细胞都无所遁形。
暴躁,想抽烟,想打人。
好不容易挨到北京,岑深的黑眼圈又重了一分,眼神冷冽得像刀子。阿贵可不敢在这时触他霉头,只有桓乐无知无畏,紧随其后。
岑深的家就在西城区一个名叫西子胡同的地方,胡同深处有个带院子的小平房。这里既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店铺,一家名叫“器”的杂物店。
桓乐对胡同里的一切都很好奇,自打走进这里开始,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奇妙世界。
比起刚才一路过来时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摩天大楼、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交通工具,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带着旧时记忆的墙砖、卖煎饼果子的窗口,还是张贴的小广告,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更加醉人。
对于一个大唐少年来说,不论是北京还是北平,都是陌生的。他以全新的眼光看这世界,惊奇得让岑深都以为自己住在什么很了不得的地方。
而西子胡同里的人们也会记得这一天,一个身穿蓝衫的俊逸少年像打破了时间壁垒般闯进这里,他在看风景,风景里的人都在看他。
“哇,你们这儿可真不一样。”桓乐嗅了嗅他的狗鼻子,敏锐得闻到空气中散不去的妖气。比起外头宽阔的大道和人流涌动的繁华地带,这里的妖气更浓。
胡同里有很多妖,桓乐判别得出来,几乎都是小妖,鱼龙混杂。妖的气息和人的气息充分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岑深的店在最深处,原木的牌匾上写着一个胖乎乎的金色“器”字,跟他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
推门进去就是一个小院,一半青砖一半土,一棵巨大的椿树高过院墙、高过屋顶,从这个都市夹缝里探出头去,遮了一半的太阳。
岑深对这棵年纪足以做他爷爷的树做了让步,转而采用了大面积的落地玻璃来弥补采光的不足。狭窄的游廊也保留了原木最本初的颜色,跟日光很接近。
这里除了卫生间,一共只有三间屋子,最大的那间做了工作室,小的那间是厨房,剩下的就是卧室。卧室也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拉开米灰色的窗帘,院里的风几乎唾手可得。
桓乐看得惊奇,因为这个小而舒适的屋子跟岑深看起来一点都不匹配。走进最大的那间工作室,各个木制置物架高低不一、错落有致,桌上几点绿意,墙上还有三两挂画。
各种各样的巧物件几乎随处可见。
“不要乱碰。”幽幽的声音吓了桓乐一跳。
桓乐连忙追出去,跟着岑深一路跑进了厨房,问:“我睡哪儿?”
岑深头也没抬:“自己想办法。”
“那阿贵睡哪儿?”
“让他自己带你去看。”
闻言,桓乐又转身跑了,仿佛有花不完的力。
阿贵睡在工作室入口处的一个玻璃水缸里,水缸里铺了一些石头,还有两条金鱼跟他作伴。此时阿贵已经进去了,一边慢吞吞的划水一边告诉桓乐:“听我的,你去买一张吊床,睡着的时候就跟荡秋千一样。小龙女就这么干,人家还只睡一条绳呢,牛逼大发了。”
桓乐问:“小龙女?是哪个龙王的女儿么?”
“呃……”阿贵翻了个身:“就隔壁什刹海的。”
桓乐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阿贵老忽悠他,他可聪明着呢,但见到这个小院后他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赖着岑深的行为。
岑深……是真的穷啊!
房子好小,跟他家的大宅完全不能比,丫鬟住的院子都比这个大。可是他现在已经变成穷光蛋了,离开这里就只能流落街头。
一张吊床要多少钱呢?
桓乐独自盘腿坐在游廊上,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于是当岑深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仰头看着椿树发呆的画面。
他的头发是真的长,这么仰头的时候,快要垂到地板上。
“啊!”忽然,少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岑深被他惊得手中的咖啡晃了晃,觉得自己去了趟西安以后,忽然变得有点神经衰弱了。他黑着脸,转身进了卧室,可没几秒,桓乐的脸就出现在落地玻璃上,隔着玻璃眼巴巴看着岑深。
“我的衣服都在包裹里,一起被偷走了……”
岑深揉了揉眉心,脑壳疼。
半个小时后,岑深还是带着桓乐出了门去买衣服。不是他忽然善心大发,而是桓乐一直蹲在他的玻璃墙外看着他,让人无法忽视。
他想网购,但却没办法保证在今晚之前拿到货,比起让桓乐在他家里遛鸟,或是穿他的衣服,他还是宁愿走这一趟。
走到附近的服装店时,岑深觉得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所以脸色极为难看。往店里的沙发上一座,浑身上下散发的死气叫人退避三舍。
店员姐姐对桓乐很是热情,给他搭了一套又一套,全是青春活力、潮流十足的款。岑深却懒得看,闭着眼毫无反应,苍白的脸在灯光照耀下致又孱弱。
“你的腿还疼吗?”小心翼翼的关切让他的睫毛颤了颤。
他睁开眼来,看着焕然一新的桓乐,没说话。他的腿已经不怎么疼了,伤口已然结痂,马上就会痊愈,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宽慰对方呢?
管他去死。
岑深面无表情地刷卡结账,把刚才店员推荐的四套衣服全买了,又很省事的在店里找到了内裤和袜子,一次买齐,出手阔绰,仿佛一个大款。
桓乐很开心,但又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岑深很穷,所以他决定晚饭少吃点。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经过一家理发店。这家店叫君君理发店,老板也是一个妖怪,岑深是他店里的常客。
他本想让桓乐顺道把头发剪了,省得洗头发时又把泡沫弄得到处都是,可转念一想,古代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也作罢。
桓乐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躲过了一劫,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岑深后头献殷勤。
“你走累了吗?”
“要我背你吗?”
“……”
岑深买了个煎饼果子堵住他的嘴,回到家丢给他一床新的被子让他睡工作室的沙发,然后就锁上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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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彻底拜拜了。
阿贵在水缸里自由自在地吐着泡泡,说:“少侠,再接再厉啊,老夫觉得你很有前途。”
“我有前途?”
“是啊,你还是头一个占了他的地盘没被赶出去还要被人伺候的,加把劲,过几天你就能理直气壮的警告他咖啡不能当水喝、也不能当饭吃了。”
咖啡是什么,桓乐不懂,但岑深的饮食习惯有多差他是知道的,一整天下来也不见他吃多少东西。
他再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抱着被子在沙发上躺下,迎来了新家的第一个晚上。
四周悄寂无声,市井的喧嚣都被隔在院墙之外,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莎莎声回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黑色的树影,在玻璃上倒映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桓乐第一次失眠了,怀着一点点对未来的迷惘,和对柔软沙发的不适应,一直望月望到了凌晨。
现代的月亮,好像跟大唐的也无甚差别。
思绪渐渐沉降,桓乐终于沉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一早,被某个无情又冷酷的人一脚从沙发上踢下来。
“嗳。”桓乐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院里传来“叮咚”的门铃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图纸的岑深头也不回的道:“去开门。”
桓乐抓了把头发,迷迷糊糊地跑去开门,却没看到任何人。他又往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任何身影,正想要关门时,却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竹篮。
小竹篮里装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小铁盒子和一张纸。
桓乐再三确认这里只有一个小竹篮,而后狐疑地拿着篮子回去找岑深:“外头只有这个东西。”
岑深只看了一眼,心里却仿佛已经明了:“放那儿吧。”
桓乐却还有些好奇:“纸条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劳烦,落款则是桓乐认不得的两个扭曲字符wu.
岑深没有回答,阿贵探出水面,道:“那肯定是隔壁的无先生又来了。”
桓乐:“隔壁的先生?那他为什么不进来?”
阿贵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无先生就是不存在的先生,隔壁是个荒废很久的空房子,压根没人住。”
“没人?”桓乐惊奇:“那东西是从何而来?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还有落款呢。”
“那你不也是大变活人么?少侠,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知道,只是你还没见过而已。”阿贵大师慢悠悠地爬出水缸,还很爱干净地在水缸外铺着的毛巾上擦了擦脚。
桓乐只得再次感叹现代果真跟大唐很不一样,视线则控制不住地越过院墙,企图一窥隔壁的情形。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肯定是王老太太又因为那几盆花跟他老伴吵起来了,老头子前段时间迷上了唱戏,一大早就要开嗓子。老太太嫌他唱得太难听,把她的花儿都给唱蔫儿了。”阿贵适时地给桓乐解惑:“哦对了,王老太太住在东边,无先生在西边,你刚才看错地方了,少侠。”
桓乐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岑深。
岑深从篮子里拿出音机,对上他的视线,说:“我只是个修理匠。”
第6章大唐亡了
周六的下午,桓乐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拿块板砖敲着岑深打发他的核桃,一边吃核桃肉,一边遥望远处的胡同口。
阿贵花了半个小时从屋里爬出来,问他在干嘛,桓乐回答说:“我在观察,夫子说我不懂人心之深,不知世界之大,离家出走可以,但是回去的时候必须写十篇文章带给他。”
“你这夫子是书院里的夫子吗?还有鼓励学生离家出走的?”阿贵问。
“夫子自然是书院的夫子,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只是特别穷。”桓乐歪着脑袋回忆着:“他就是太穷了所以才我的,因为我有钱。”
阿贵:“……你们夫子还真是不拘一格,那你观察出什么名堂了吗?”
“没有,人世多茫茫,我心多烦忧啊。”桓乐摇着头,“啪”又是一板砖下去把核桃拍了个七零八落。
“那你慢慢烦忧吧。”阿贵可不喜欢他装的这股深沉文艺范儿,又慢吞吞地往回跑,找金鱼玩儿去。
平静的日子如是过了两天,桓乐每天都坐在门槛上敲核桃,愣是没憋出一句之乎者也。他还去隔壁无先生的屋门口观察了很久,但就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对此颇为遗憾。
岑深倒是因此享受着难得的清静,脸色好了不少。
可是第三天的下午,桓乐忽然大惊小怪的从外头冲进来,惊得正从水缸里爬出来的阿贵又扑通一声栽了回去。
岑深急急想要锁门,来不及了,桓乐扒着门框,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他:“武才人做皇帝了?”
岑深关门的动作顿了顿,反问:“你有意见?”
桓乐急忙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激动:“真厉害啊,太厉害了,她可是个人类,我娘想要占山为王还得打上个三百场呢。”
桓乐的反应倒出乎了岑深的意料,他下意识地问:“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反对?”桓乐不明所以。
岑深默然,关于桓乐的出身,他虽然没仔细问过,可一个敢在半夜翻越皇城的锦衣少年,一定非富即贵。
皇城里的贵族子弟,接受的可是最正统的礼教。
桓乐似乎看出了岑深的疑惑,哈哈笑了笑,张开双手解释道:“不管哪个人类做皇帝,山河还是我的山河啊。”
岑深微怔,他倒是忘了,桓乐归根结底是个妖怪。在妖怪的世界里,几万年来只奉行一条铁律强者为尊。
但与此同时,岑深想到了一个能制住桓乐的好办法。
“你从哪儿知道武才人做了皇帝的?”他问。
“隔壁王奶奶请我看电视。”桓乐答:“电视真好看。”
岑深的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他用来辅助工作的电脑,还是自己改装过的,根本不让别人碰。桓乐又没有手机,所以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全中国除了他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但让岑深最觉神奇的是,他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都没把邻居认全,桓乐才来了三天,就能去隔壁王奶奶家看电视了。
到底谁才更像一个现代人?
岑深让桓乐在工作室待着,径自回屋抱来了一叠书。这些都是他研究小绣球时淘来的唐朝相关的资料,有正史、野史、奇闻异事还有各种器物相关的书。
他把书给了桓乐,难得温和地说:“拿去看吧。”
桓乐有些受宠若惊,放下书又往外跑,没过几秒他跑回来,把一个玻璃罐子递给岑深:“给你。”
岑深接过,看到满满一罐子剥好的核桃。他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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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桓乐给了核桃,自认为礼尚往来,很自得的抱着书跑向了沙发。
沙发已经彻底变成了他的根据地,因为沙发不够长,他还在旁边摆了一张矮凳翘脚。
桓乐去看书了,小小的院子又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岑深见他看得专注,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小罪恶感慢慢消散,转头继续钻研他的阵法。
阿贵无聊地在游廊上四脚朝天晒太阳,才三月的天,怎么就枯燥得像是在冬眠。
可是小院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入夜之后,当岑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隐约的嘀咕声,还有可疑的哭声。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声音还在,但是他并不想理会。翻个身,塞住耳朵继续睡觉。
可是岑深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像他这样的人,除非累极,否则有一点声音都无法安然入眠,更何况那还是黑夜里隐隐的啜泣。
他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终于忍不住下了床,“砰”的一声打开隔壁工作室的门,眼风如刀往沙发上一扫没人。
岑深愣住,这时阿贵趴在水缸边朝地上指了指,他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桓乐。
月华如水,漾开一地水晕。没开灯的房间中,长发的少年就这么穿着身薄薄的家居服抱着膝盖躺在一大堆书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静静淌下,打湿了泛黄的纸张,而他的眼神中,满是迷惘和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岑深觉得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具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空壳,至于他的灵魂,已经迷失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中了。
伤心,是真的伤心。
这已经不是白天那个说着“山河依旧是我的山河”的少年了。
“起来。”岑深打开灯,道。
桓乐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伤心着。这让岑深忽然产生一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来源于毫无人道的剧透,就像拿着一个大饼铛子,“哐当”一记砸在对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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