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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清风
乔枫眠完全无畏他的威胁,但还是飞快把桓乐的问题说了一遍,以商四又睡过去。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往生塔里第九层,星君的地盘。
因为往生塔内无法使用现代科技,所以乔枫眠闲来无事,干脆自己跑了一趟。
商四觉得他就是闲的,空闺寂寞,存心不让别人好过。
“不能。”商四直接给出了答案,“关于柳七的事情我仔细查过,他那个小绣球,还不足以制衡天道。所以同一个时空内,当然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这是天道的禁忌。”
“哦。”乔枫眠顿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这就有趣了。
他把答案告诉桓乐,桓乐沉吟片刻,终于抓住了那个一闪而逝的灵光。
“如果一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是不可打破的规则,柳七回到1910确认吴崇庵的出生也是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实那么当吴崇庵出生的时候,柳七就已经造出小绣球去往大唐了,所以穿越时空回来的柳七,才能出现在1910这个时间点。”
时间流逝,吴崇庵渐渐长大,他与柳七再度成为了朋友。
紧接着,南京爆炸案。十二个匠师组成的“陪审团”,以莫须有的罪名对柳七进行了所谓的肃清,却被无情反杀。
柳七丢掉了一切,放弃了与吴崇庵的上海之约,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我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一切的开端。”桓乐喃喃道。
第68章一件旧衣服
桓乐下来床,拉开窗帘,拿起马克笔在玻璃墙上写下“1910”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月华如水,在他的脚边荡漾,少年穿着老头裤衩和白背心,托着下巴凝视许久,始终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
“上次四爷说……他是什么时候陷入沉睡的?”他回头问。
岑深还在整理脑海中的驳杂回忆,反应稍有些迟缓,“是……1916年?”
是了,是1916年。商四沉睡了整整一个百年,他苏醒时也正是岑深捡到阿贵的日子,2016年,往前倒退百年,就是1916。
1916年,人间战乱频发,四九城大阵不稳。商四为了修复大阵,不得已将自己填了进去,自此陷入沉眠。
桓乐一拍脑瓜子,“那不是在1910之前么!这中间还有整整六年的时间,这六年里,那个从大唐回来的柳七,一定存在于四爷的手札里!”
岑深立刻反应过来,“你想再去逮他一次?”
“对啊,这不是最快的办法么?”桓乐说干就干,拿起一旁的衬衫穿上,“我去找四爷!”
岑深忙叫住他,眼神扫向墙上的挂钟,“太晚了。”
桓乐这才清醒一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好像有点太着急了。四爷还在闭关,我去找他也不一定找得到。”
岑深点头,“先联系乔先生。”
乔枫眠闲得很,以至于大半夜不睡觉,得来的后果就是被商四拉了壮丁。
此时此刻,往生塔九层中,商四正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蹙着眉,挥毫泼墨。他看起来状态不大好,眼底有青黑,眼睛里还有血丝,像是宿醉之后又被吵醒,鞋也没穿,白色里衣半敞着露出壮胸膛,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仍是一贯的骚包的大红色。
大红色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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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上绣了两条鱼,一白一黑,叫做太极阴阳鱼,也是书斋里那两个小胖子名字的由来。
至于乔枫眠,哪怕是夜半时分仍旧穿得斯文得体,此刻正挽着袖子在一旁给商四磨墨。
“你怎么不让陆大哥来陪你?”乔枫眠优哉游哉的问。
“我们家圆圆是要睡美容觉的,你以为是你吗?年纪轻轻就熬夜,小心猝死。”商四写了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又一张符纸挥毫而就。
乔枫眠斗嘴归斗嘴,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符纸上,微微蹙眉:“你到底在画什么?”
乔枫眠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捉妖师,在符道上有颇深的造诣。饶是如此,他依旧判断不出商四所画图纸的用途。
商四这次倒是回答得爽快:“这叫镇魔符。”
“镇魔符……”乔枫眠念叨着这个名字,灵光乍现,“你想把它用在黑七叶身上?”
“聪明。”商四回过头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又瞬间变脸,“你这是在磨洋工吗,磨磨唧唧的,磨到天亮都磨不完。”
乔枫眠翻了个白眼,“谁让你给的砚台那么硬?你从哪儿掏出来的铁疙瘩?”
“别废话,这是让大师开过光的,快给我磨!”
“知、道、了。”
事实证明磨墨真的是件很伤神的事情,尤其是给商四磨墨。那块砚台确实有古怪,若是让平常人来磨,可能连半点墨水都磨不出来。
乔枫眠忙活了半宿,第二天一早,法力都耗空了。但这足见商四对这件事的慎重,因为商四以往画阵,直接取天地元气为墨,端的是轻松写意。乔枫眠进书斋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块砚台。
星君也来了,手里还抱着他那只肥硕的大花猫。
他瞄了一眼躺在软塌上稍事歇息的商四,语气清淡地问乔枫眠:“他死了吗?”
乔枫眠:“你踢一脚试试。”
“你们当我真死了吗?”商四恶声恶气地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复又看向星君,“你能不能养只好看点的猫?丑死了。”
星君不为所动:“都准备好了?”
“还差一点。”商四反问:“你都准备好了?”
“也还差一点。”
“那你问个屁。”
星君正色道:“关闭往生塔不是件小事,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若亡魂无法得到及时引渡,一旦超过时限,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哪怕只是二十四小时,也很容易出问题。”
“你星君执掌往生塔千年,不要告诉我连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
“你该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当今社会与以往并不相同,我们应该规避麻烦,而不是主动制造麻烦。直接杀死黑七叶,才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
闻言,商四的笔尖顿住,顿了两三秒,才抬眸看向星君,道:“死亡确实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办法,但你作为往生塔的主人,更应该知道死亡并不是终点。”
两人作为多年的好友,却鲜少有这样正儿八经论道的时候。乔枫眠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磨墨。
商四放下笔,走到栏杆边与星君并肩。两人一同望着塔里的来来去去的鬼魂,各式各样的鬼身上带着不一样的因果,在这虚无之地,展现着人间百态。
良久,商四道:“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如今是个人治的时代,科技的力量取代了神明,繁荣更甚以往。但历史是个轮回,焉知万年之后,会不会又来一个孔雀王朝。黑七叶受业火焚烧数千年而不死,他的因果还没有断,你即便杀死了他,他也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这世上。”
闻言,星君摸着大花猫的头沉默许久,才问:“如果七叶摩罗之花真的重新绽放,你要把它赐给那个小半妖吗?”
世间只此一朵的神药,黑七叶甘愿为之受千年业火焚烧之苦也要复活的神药,与一个随时都会暴毙的渺小的半妖,实在不对等。
商四勾起唇角,“世间苦乐,不过求仁得仁,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
与此同时,桓乐不知道乔枫眠还在往生塔内,无法借助电子科技与外界取得联系,久久不到回复后,便又给崇明拨了一个电话。
崇明从外地出差回来,刚下飞机,答应帮桓乐转达,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桓乐只能等,但他自从知道“吴崇庵就是夫子”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怕岑深担心,勉强躺了一会儿,便又按捺不住的起来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就走到了隔壁的院子。
他仍是翻墙过去的。
盛夏的清晨,凤仙花盛开的小院里,朝露随着晨光洒落一地,将久无人居住的腐朽气息暂时压下。
桓乐走到了槐树下,那只影妖还睡在坟头上,头顶盖着一片不知哪儿采来的荷叶,像一顶巨大的帽子。
露水滴答自帽檐滑落,渗入泥土,浇灌着新长出来的一棵青草。桓乐伸手想要将草拔掉,可抓住那纤弱根茎的时候,又不忍心了。
不过就是一棵草,就让它长着吧,何必要拔呢。
桓乐回手,干脆盘腿坐下,托着下巴跟坟头面对面。他直到现在都难以想象,这坟里住着他的夫子。
转念一想,投了胎的夫子,还会是夫子吗?
夫子和吴崇庵,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倒是颇为相似。此刻再回想吴崇庵留下的那封绝笔,便让人愈发叹息。
“夫子,是我啊,半山,您还记得我吗?”桓乐嘀咕着,心里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却没料到惊醒了坟头上的影妖。
“阿嚏!”它似乎感冒了。
桓乐急忙后仰,得被感冒病毒波及,再回去过给阿岑,那就罪过了。可他越是躲,影妖就越是往他身上扑,像是与他玩闹一般,溅了他满身泥点。
“好了好了。”桓乐一把逮住它,让它安分待在自己的掌心,眼珠子一转,套起话来,“我问你啊,你还记得吴先生喜欢吃什么?”
“咯。”影妖在他掌心滚了一圈,似在撒娇,可它的话,桓乐着实听不大懂。
“我问你话呢。”
“咯咯咯。”
“打你哦。”
“嘤。”
你这不是能听懂么。
桓乐气得没法,把它放在掌心搓圆捏扁,玩了好一阵子。良久,他不见岑深来寻,几度回头张望,心里有些小委屈。
阿岑一点都不关心他。
他又低头看了眼身上沾满泥点的衣服,略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子,放下影妖,又悄悄爬上了围墙。
很好,院子里没人。
桓乐武功高强,一点儿没有声音的从墙上跃下,几步便跑进了浴室,趁着岑深还没发现,把脏衣服换下来,还顺便冲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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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哗啦啦当头冲下,桓乐隔着水声,隐约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可很快又消失了。
是阿岑来了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桓乐快速冲完澡,拉开浴室的帘子正要拿衣服,就见凳子上摆着一套衣服这规整的叠法,一定是岑深摆的。
可是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啊,阿岑怎么还专程送过来?桓乐愈发狐疑,抖开衣服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这衣服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明明就是一件旧衣服,款式普通,价格亲民,还是补过的。
等等,补过的?
桓乐仔细盯着那个缝补过的破洞,这拙劣的针脚,莫非……是阿岑给他补的?他记得之前自己请他补过衣服,可岑深大约看出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直接拒绝了。
这么久过去,桓乐还以为这件衣服已经被丢掉了呢。
所以是岑深一直留着它,偷偷摸摸的将它补好了,今日拿出来,为了哄他开心吗?
桓乐很开心,可开心了,像偷喝了一整瓶82年的可乐,心里咕嘟咕嘟的冒泡泡。他是个藏不住喜悦的,拿着衣服就往隔壁工作室跑。
“阿岑!”
“阿岑阿岑阿岑!”
惊喜的喊声,像充满夏日气息的烟火声,将岑深的目光吸引。他回头看到向他扑来的桓乐,猝不及防间,被他抱了个满怀。
“阿岑,你给我补衣服了,我好开心啊。”桓乐蹭着他的脸颊,双手紧紧的抱着心上人,满腔喜悦亟待诉说。
岑深却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将他推开。
桓乐眨巴眨巴眼睛,仿若被渣男抛弃的无辜少女,万分委屈。
岑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向下扫了一眼,道:“你能先穿衣服吗?”
桓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颊瞬间爆红。但这时候他就更不能放手了,借着拥抱的姿势挡着自己的关键部位,小声说:“你看到了,你要对我负责。”
负你个大头鬼。
第69章除魔
岑深和桓乐再次造访书斋,不出意外没能看见商四,甚至连乔枫眠和陆知非也不在。
开着四季花的庭院里,一个穿着风衣的长发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池塘边,手里拿着蛋糕屑喂鱼。
两条肥嘟嘟的锦鲤在池塘中摇头摆尾,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似乎还要挑食。一只大花猫在旁虎视眈眈,长长的柔软的尾巴勾着男人的脚踝,锋利的爪子却在肉垫里蓄势待发,“喵。”
“来了。”男人无需回头,便知晓了两人的身份,将最后一块蛋糕屑丢入水中,那一圈圈荡起的波纹倒影在他眼底,层层散开。
岑深蹙眉:“请问您是……”
男人这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而冷漠的脸,“商四大约跟你们提过,我自往生塔而来。”
事实上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桓乐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鬼宴当晚,跟商四坐在一起饮酒的那个鬼差。
也是而今的往生塔主人,星君。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桓乐略作思忖,“星君大人是在这里等我们?”
“年纪轻轻,不要自作多情。”星君说起话来,是公认的刻薄无情。他比起商四来,对于世间一切都要冷漠得多。
说罢,他就转身往客厅走。那只大花猫恋恋不舍地看着吃糖里的鱼,又傲慢地扫了岑深和桓乐一眼,这才迈着法国贵妇一般的步伐跟在星君身后。
岑深和桓乐迟疑地相互对视一眼,虽然吃不准星君为何独自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跟了进去。
星君兀自在小茶几前坐下,是最正经的跪坐姿势,举手投足间便让人生出一股距离感。对着岑深和桓乐这两个小妖怪,他也丝毫没有敛自身的气息。
“商四暂时没空理你们。”他一边倒茶一边说。
桓乐玲珑心思,更不怵于跟上位者打交道,微微一笑,便不着痕迹地把岑深往身后护了护,道:“那我不找四爷了,我找您。”
“找我?”星君抬眸,眼睛里带着一丝审视。
桓乐点头,“我有一事,想请星君解惑。”
星君复又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手指摩挲着杯口,表情莫测。良久,他才淡淡说了一句,“说罢。”
两人这才坐下,桓乐递给岑深一个“安心”的眼神,稍稍整理思绪,问:“敢问星君,吴崇庵是否就是我夫子的转世?”
星君回答得很干脆:“是。”
其实星君也是在今天早上在查到的。
作为往生塔的主人,星君当然能知道所有轮回的起点与终点,然而世间生灵千千万,如无特殊情况,他不可能对每一个亡魂投以关注的目光。今早他去找商四谈话,才从他和乔枫眠那儿得知了夫子和吴崇庵的事情,回去一查,果真如此。
他记得夫子这个人。
当年的鬼宴他也在场,夫子坠井,本该魂飞魄散,但他本身并未犯错,又无业障缠身,是以天道还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千年光阴,残魂凝聚,他又再次投胎了。
得到了星君的确认,桓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却没有什么放松之感。说到底,吴崇庵也只是转世而已。
桓乐定了定心神,再问:“那柳七呢?他死后,魂魄又去了哪里?”
“他不在了。”星君答。
“不在了?这是何解?”桓乐蹙眉。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他的魂魄没有来往生塔,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甚至连三生石都没有他的投影。这是彻底的消亡,无影无踪。”
桓乐心惊,按照星君所说,柳七的死是真正的死亡。魂魄消散,破除轮回,世间再没有他的一丝气息存在,如此决绝。
以他半神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
桓乐思忖着,又问:“星君可知道四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星君面色冷硬,余光扫过坐在一旁沉默无声的岑深,末了,又添了一句:“从今夜子时起三天内,你们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到外面走动。”
桓乐微怔:“为什么?”
星君:“不要总问为什么,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桓乐碰了灰,从星君这里也再得不到什么消息,便只好跟岑深一块儿回家。一路上他都在仔细思考星君最后的那句话,从子时起的三天内……他们又有什么大动作吗?
上一次有异动,还是因为恶鬼暴乱的缘故,四爷闭关,是不是就跟这个有关?
可想再多也得不到答案,乔枫眠也仍旧处于失联状态,无法为他解惑。
却是岑深蓦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微微蹙眉。
桓乐疑惑的看过去,只见他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一分,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干裂的嘴唇就像这瓷器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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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一抹嫣红如血,涂抹再多润唇膏都无济于事。
“要变天了。”他说着,扫了眼躲在路边花坛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影妖,“小妖怪最能感觉到天地的变化。”
往生塔内,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一声令下,所有的鬼魂都躲进了房间里,门窗紧闭,再无声响。
塔中静得可怕,但却有风。风吹着大刀上整齐排列的十二个金环,丁零当啷,清脆悦耳,而这大刀插在桌前的地板上,桌前坐着乔枫眠和陆知非。
乔枫眠在喝茶,陆知非在刺绣,两人都很闲适。
唯一在忙碌的仍旧是商四,一袭红衫一支狼毫笔,在整个往生塔里都留下了他的墨迹。那些狂放的、铁画金钩的字,如游龙般爬满了墙壁、红柱,甚至是垂下的帷幔上,到处是字,处处是字。
有那些胆子够大的鬼魂们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向那些字,却在凝神的刹那,便觉眼睛一阵刺痛。
他捂住眼睛痛呼一声,旁边的鬼魂们却在此时看到那些字里隐有金光闪现,连忙避开,再不敢看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金光越来越盛,往生塔内的鬼气被不断压下、压下,而那些字,竟开始逐渐脱离原有的载体。
无数的字像空中飘去,慢慢汇聚在一起,向着塔顶盘旋而升。一炷香的时间后,字龙的雏形除显,无数个“一”字组成龙须,金光璀璨。
与此同时,书斋内,茶几上的茶杯忽而轻轻颤动。
一直如老僧坐定般等候着的星君睁开眼来,目光扫向院中的小池塘两条锦鲤正逃命似的从水中蹦出,落地即化作两个拳头大的小胖子,嘤嘤嘤的光着身子遛鸟。
池水已经全黑了,这是商四的墨池。
“星星星星君!大阵开啦!”两个小胖子跑过来拉星君的裤脚管。
“去找大花玩儿。”星君将两个小胖子无情的丢给大花猫,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眉头微蹙,澎湃的法力便自脚底渗入城中的大阵。
商四是大阵的守护者,阵心自然就在他的书斋。
此刻他人在往生塔内,子时一到,便会按照预定计划放出黑七叶,开始除魔。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所以决定暂时关闭往生塔。
而本该在往生塔内的星君,自然就代替了商四,前往人间坐镇。有他这个往生塔主在人间,对于鬼魂的震慑要比商四大。
在关闭往生塔的时间内,鬼魂得不到引渡,这是件需要警惕的事。
星君负手而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面色凝重。蓦地,他忽然对着墨池开口问:“你那边如何了?”
话音落下,往生塔内,站在九楼栏杆上的商四抬头望了一眼,道:“还行。”
他仍赤着脚,大红的衣摆上已沾满了墨汁,右手拿着的那支狼毫笔上,还有墨水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掉啊,掉啊,一直坠入底楼那幽深的井口。
子时将至,还未至。
“四爷。”陆知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冷却又暗藏温柔,恰似江南的一溪春水。
商四回过头,瞧见他双手捧着的茶碗,拿起来润了润嗓子。茶水的温度永远是刚刚好,既不烫手,也不因温度的流失而失了味道。
“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商四大喇喇地在栏杆上蹲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差点儿蹭了他一脸墨水。
可陆知非只是在旁边看,哪会累呢?
“你忙吧。”陆知非把茶杯拿回来,笑了笑,“早点忙完就行了。”
“行,爷都听圆圆的。”商四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入骨风流。
陆知非就是这样让他喜欢,他从不会问“你有没有把握、危不危险”这样的话,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句废话。
很快,陆知非又退回了乔枫眠身旁,安安稳稳地坐在大刀后面。乔枫眠瞄了眼他的绣绷,“你又给他绣什么,他那一屋子的衣服,穿得完吗?到处是金线,他干脆把金子穿身上得了。”
乔枫眠吃了那么多年的黄金狗粮,报复心极重。
陆知非答:“这些金线是大师开过光的。”
大师开过光的。
又来。
你们的东西怎么都是开过光的。
哪个大师啊?
寒山寺的妖僧么,不怕被他下诅咒么?
真是的。
不论乔枫眠如何腹诽,淡定从容如陆知非,都是不会理会的。在他眼里,乔枫眠永远都是小乔,一个长不大的别扭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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