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清风
但他昏睡了这么久,此刻便不想睡了,于是趁着桓乐去厨房做吃的,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沓草稿纸随手涂抹。
他还记得昏迷前看到的傅先生回信里的内容,得尽快将它们化为己用,修复小绣球。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越是拖下去,他的身体就越糟糕,桓乐就越走不了了。
桓乐回来看见了,自然极不赞同。把稿纸拿走,盯着他把粥喝完了,再抱着他强逼着他休息,这才消停。
大约是太累了,心里的弦一松下来,桓乐就陷入了梦乡。
岑深却又睁开眼来,黑暗中他深深地看了一会儿桓乐的侧脸,这才起身,披了件衣服独自走向工作室。
工作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还开着。阿贵趴在水缸底部的鹅卵石床上半眯着眼睡觉,两条小金鱼摇头摆尾吐着泡泡。
岑深径自走过去,打开工作台上的台灯,摊开了图纸。
接下去的几天,岑深都一心扑到了阵法图上面,连桓乐的撒娇都不管用了。桓乐劝又劝不动,又不敢对他太过强硬,急起来就往岑深脚边一坐,静坐抗议。
可十次有九次里,是抗议无效的。
“阿岑,南英说你要多休息的。”桓乐又开始老生常谈。
“早一点修复小绣球,我就可以早一点休息了。”岑深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末了,他又反问:“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这里,不走了吗?”
桓乐哑然。
他觉得岑深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阿岑,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桓乐仰头看着他,牢牢抓着他的手,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南榴桥下的石榴树吗?树上长着特别特别大的红石榴,等到回了大唐,我亲手剥给你吃。我还可以带你去西山打猎,秋天的时候,金色的银杏叶落了满山,特别漂亮。”
记得啊,你说要葬在长安的春光里,我也见过了那棵石榴树。
岑深的指尖颤了颤,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你记得就好了。”
“记得,我当然一直记得!”桓乐却仍觉得不放心,“阿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岑深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托褚元平在国外找治病的法子对不对?”
桓乐微愣,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儿。
岑深继续道:“我在你手机上看见的。他发了新消息过来,说没什么进展,甚至国外的情况比国内更糟糕。”
桓乐心中一凛,“为什么?”
“宗教。”岑深冷静对答:“半妖被视为不详和诅咒,许多半妖都被烧死了,很少有能存活下来的。”
桓乐没料到这一点,如果国外的情况远比国内要严峻,想在那里找治病的方法,可以说希望极其渺茫了。
阿岑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样的吗?
“你放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国外没有办法,还有摩罗,我还可以去求四爷。办法总是要找了才有的,更何况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桓乐最怕他失去生的希望,那比起绝症而言,还要可怕得多。
岑深望着他的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桓乐愈发心疼,一时间也无暇去思考别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治好岑深的病。岑深这么努力的想要修复小绣球,他也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见到黑七叶,搏一线生机。
于是桓乐再次出发去了书斋。
待他出门后,阿贵却对岑深说:“你在骗他。”
岑深兀自低头画着阵纹,没有理会。
阿贵继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被你的病占据了心神,当然看不清真相。褚元平的消息只是个幌子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从来没对‘治好病’这件事抱有什么期待。”
该凉的心,早凉了。
岑深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再奢求什么希望。阿贵一路陪他走过来,所以看得最明白,他当初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平静。
不管是南英还是摩罗还是褚家的研究所,岑深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过,都只是桓乐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南英说他有心病,这才是最致命的。
“那又怎样?”岑深回过头来。
“那……”阿贵一时口快戳穿了他,却又词穷,末了只能叹口气,苦口婆心道:“之前不是挺好的吗?乐乐少侠那么喜欢你,你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都会笑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能不能活下去都好,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其实阿贵心里,对岑深的病也不抱什么希望。古往今来,夭折的半妖多了去了,岑深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
对于他这种老古董来说,桓乐的想法才是天真而可爱的。
阿贵只希望岑深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得最大的开心。旁的都不需要去想,好好享受当下就可以了。
岑深当然明白阿贵的话,他只是……
只是……
直到昨天才明白,原来他希望的并不止如此。在阳光下待久了,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留住它,希望能一直站在阳光下,哪怕只是喝杯茶、打个盹儿。
他不知不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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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纵容桓乐,其实是在纵容他自己。变得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耽于情爱,甚至开始害怕死亡。
他本可以送走桓乐,留在这里坦然等死,不需要与任何人告别。
可昨天看到那纸条上的字之后,一切假象都被打破,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瞬间的奢望他想跟桓乐一块儿走。
如果那时他还活着,他想跟他一块儿走。
桓乐想死在长安的春光里,岑深想死在他怀里。
“可我去不了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阿贵有点懵。可他看着岑深幽幽的眼底,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里,好像空荡荡的。
阿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深又说:“我知道他比我重感情,所以我有点后悔了,当初我不该接受他的。”
“后悔?”阿贵忽然有点心颤:“你这话可别被乐乐少侠听见,他会生气的,很气很气,说不定就又要离家出走了,呵呵……”
“你会告诉他吗?”岑深的目光陡然凌厉。
阿贵的心更颤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
岑深却没有回答。
他慢慢移开视线,望着院子里的椿树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继续埋头自己的工作,好像刚才的谈话只是夏日里吹过的一缕风,轻得恍若不曾存在。
阿贵不知道该不该跟桓乐提起,但他又摸不准岑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愁死龟了。
桓乐那边的进展却也不顺利,因为商四根本不同意他见黑七叶。
“这件事,哪怕天帝再生,都不可能。”商四一口回绝。
“为什么?”桓乐拎着菜篮子在后头追问。
商四慢悠悠地挑着胡萝卜,说:“黑七叶很危险,少年郎,以你的道行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可摩罗叶或许是最后唯一的希望了。”桓乐也寸步不让,“这件事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如果是陆先生遭遇到这种情况,四爷您难道会无所作为么?”
商四挑眉:“你以为我是你么?我很强,这就是我的底气,你信不信现在我一脚把你踹回大唐去?”
桓乐立马给他挑了两个最好的胡萝卜,“四爷可否把话挑开了说?”
商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被他缠得实在是烦了,说:“黑七叶的能力不在于他的法力有多高强,而在于他蛊惑人心的效果,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负面情绪,把人推向深渊。你一个小妖怪,哪怕实力再强,也很难抵挡得住他的神侵蚀。或许等你见过他之后,我就该杀了你,以防第二个大魔头出现。”
桓乐蹙眉,“有这么严重?”
商四反问:“你以为摩罗覆灭的原因何在?”
桓乐明白了,商四不会为了两个陌生妖冒这个险。而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能够抵挡得住黑七叶的神侵蚀,此题,无解。
商四又道:“哪怕你见到了黑七叶,又能怎样?”
是啊,又能怎样?
可桓乐又能怎样,这已经是他能主动去捕捉的唯一一个机会了。他不要看着岑深去死,也从来不信命。
大哥、夫子,这一个又一个人在他面前受伤、甚至离开,他什么都抓不住、挽回不了,那又怎样?
他绝不认输。
“小乔婶婶说,四爷是个好人。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可以帮我的。”桓乐重又露出一个微笑,跟上商四。
商四的嘴角抽了抽,“你俩这是攀的什么亲戚?”
“他说我像崇明的大侄子。”
“哦,那是挺像的。”
商四又道:“别拍我马屁,老子烦得很,买个菜都不得安宁。”
桓乐略作思忖,道:“我知道四爷您没有义务帮我,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绝不推辞。”
“口气倒不小。”商四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以帮到我呢?”
商四很强,非常强,活了这么久,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打动他了。桓乐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答案来。
他唯一的软肋就是陆知非,可陆知非看起来也很无欲无求的样子,仿佛老妖怪成了。
但没关系,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刘备还三顾茅庐呢,他桓乐来个十八相送都没问题。
于是桓乐再次把商四恭恭敬敬地送到书斋门外,可谓诚意十足。
乔枫眠抱着太白太黑两个小胖子在窗边看着桓乐离开,回头问走进来的商四,“真的不能带他去见黑七叶?”
商四迈着老爷步慢悠悠的走向厨房,“黑七叶想要复活七叶,这本来就是件逆天而行的事情。我正发愁呢,你们要我送一个小妖怪到他面前去,这不是让他去死么?”
乔枫眠蹙眉:“怎么说?”
“其实世上本没有七叶与黑七叶之分。”商四一边走,一边慢悠悠的说着:“只是造化弄人,业障难消罢了。一个七叶一分为二,无论哪一个都是七叶,哪怕变成了黑的,洗洗白不就成了?”
“洗白?”这是什么骚操作。
“把他身上的黑,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以此来还原他最本真的颜色。但你要知道,我们当初之所以决定将他永镇塔底,就是希望业火能焚尽他身上的黑,让七叶摩罗这种天赐的神药能继续存活。可数千年过去,业火都焚烧不尽他的罪孽,想要让他获得新生,只能转嫁。可作为容器的那个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乔枫眠哑然,片刻后又问:“除了重获新生这条路子,摩罗古国里,真的就没有神药存在了吗?”
闻言,便是商四都忍不住唏嘘,“如果真的有,当初南英身子不好,星君早就去摩罗为他采药了。”
第66章初遇
虽然商四并没有答应桓乐的请求,但桓乐仍然风雨无阻的每天去书斋报道,次数多了,竟成功的入了陆知非的眼。
这一天,他又带着陆知非特制的苏式绿豆汤回家,古朴的食盒里装着致的荷叶碗,特殊的平衡装置让碗永远不会倾倒,甚至还能保温。
这一碗是给岑深的,没有阿贵的份。
“你这个少侠,偏心能不能不要偏得这么明显,现在我已经连汤都没得喝了吗?”阿贵的小短腿在地板上拍得啪啪响。
桓乐答:“你一只龟喝什么绿豆汤?你已经有一对绿豆眼了。”
“……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怎么被人打过?”
“是哦。”
桓乐一句“是哦”把阿贵气得翻白眼,转头又笑嘻嘻地端着碗给岑深投喂。岑深正在画图,刚想伸手接碗,盛着清澈汤水的勺子就递到了嘴边。
“这一碗是我自己配的,还凉着呢,你快尝尝。”
岑深依言张嘴,下一瞬,带着薄荷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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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汤水便滋润了整个口腔,还带着一丝丝冰凉的甜味儿。
桓乐又舀了一点糯米和绿豆,一边喂一边慢悠悠介绍,“这是用井水做的,书斋里那口井的井水就跟泉水一样,干净又甘甜。”
阿贵吐槽:“感情你是去做帮厨的吗?”
“因为四爷从来不做饭啊,小乔婶婶也是个金贵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桓乐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陆大哥今天还夸我了。”
“那你也做点东西带过去吧。”岑深道。
桓乐歪着脑袋想了想,礼尚往来,是这个理,“可我带什么东西过去?我会做的陆大哥都会做啊,他做得可好了。”
岑深沉默片刻,道:“烤羊腿吧。”
桓乐点点头:“这个好,四爷就喜欢吃肉,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最爽了。”
可话虽如此,桓乐却不怎么会用现代的烤箱。他以前做烤肉的时候,那都是在大草原上,呼吸着空气中新鲜的青草气息,做的最原汁原味的烤羊腿。
不过岑深并没有让他插手的意思,只吩咐他把食材买回来,第二天便亲自下了厨。
这距离岑深上一次进厨房,已经过了很久了。
桓乐既担心他累着,心里又充满了甜蜜,全程跟在岑深屁股后头打下手,有时岑深回个头就差点亲到他脸上,无可奈何之下,恨不得抄起羊腿打人。
“去门口坐着。”岑深推了推他。
“不嘛。”桓乐抱住他的腰,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口,“我只是想亲亲你。”
岑深便也作罢,干脆指挥着桓乐做完接下来的步骤,自己则靠在料理台上看着,做个甩手掌柜。
“等到时间了就把它拿出来。”羊腿进了烤箱,岑深又叮嘱一句,便准备回工作室继续画图纸。
桓乐急忙拉住他的手,只是拉住两根指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不要走好不好?就陪我待一会儿,说会儿话不行吗?就一会会儿。”
岑深看着他,顿了几秒,终是心软了。
“说吧。”他又靠回了桓乐身边。
桓乐一下就笑了,问:“说起来我好像从没问过,阿岑你做饭是跟谁学的?”
岑深语气淡然:“自学的。”
其实岑深以前也是不做饭的,岑玉山还在世的时候,都是他在做饭。家常小炒、青菜豆腐,就这么简单。后来岑玉山去世了,岑深开始四处游历,倒是被迫学会了一些野外生存技能。
仔细回想,岑深忽然有些恍惚。
当初搬到西子胡同,装修这个小院的时候,其实他也尝试过要积极乐观的生活的。所以他采用了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让阳光能毫无阻碍的铺满每一个角落,也自学了很多菜式,学着种花。
可很快,花都枯萎了,多余的菜没有人吃都喂给了垃圾桶,他忽然开始讨厌阳光。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就是在某个午后突然睁开眼来看到门半敞着,阳光直直地打在他的眼睛上,勾起他心底一阵暴躁。
每一段以失败而告终的自救都是晦暗的,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岑深从来不把这些事说给别人听,包括桓乐,他一直觉得旁人没有义务来听这些垃圾废料,能不打扰就不打扰。
有时岑深会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烟是个实在的东西,能通过肺部的灼烧感来准确告诉你,你还活着。
桓乐是个意外。
就像,冰激凌圣代上点缀的一颗草莓。
“我娘说,娶了媳妇就代表长大了,我们桓家的儿媳都是娶进来享福的。”桓乐握住了岑深的手,垂着头仔细摩挲着他掌心和手指上的茧子,“大嫂比起刚进门的时候,胖了许多呢。天天说要减肥,可大哥天天给她带好吃的。他们还有小厨房,比爹娘院子里的还好吃。”
岑深被他弄得掌心有点痒,“你还想娶我?”
“娶的啊。”桓乐一本正经的点头。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岑深穿红衣的场景了,无需盖盖头,也无需坐轿子,他们一同骑马走过长安街头,那场景,肯定比状元游街还要热闹好看。
但他娘如果知道他在成亲前就玷污了人家的清白,可能会打断他的腿,那他就不能骑马了。
“你会骑马吗?”桓乐问。
岑深摇头。
这可不太妙,桓乐连忙说:“那我教你。你们现代人都不骑马了哦,可是骑马很帅,比坐在汽车里帅多了,汽车把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
岑深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教自己骑马,只是因为骑马很帅?他摇摇头,扫了一眼烤箱,提醒他烤羊腿快好了。
桓乐连忙去烤箱前盯着,等到羊腿烤好了,就趁热送去书斋。
但这一次,桓乐带回来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四爷闭关了,我没见到他人。”桓乐蹙着眉头走进工作室,脑子里还在反复思考这件事儿,“陆大哥叫我先回来,也没说四爷闭关要多久。”
“是出了什么事吗?”岑深问。
桓乐摇头,“不确定。四爷最近好像是很忙,他说要去查柳七的事情,可这也无需闭关啊?”
阿贵便道:“或许他是在躲你呢,谁叫你老是去找他。”
“不可能,有陆大哥在呢。”桓乐很笃定,“况且四爷也不可能为了躲我一个小妖怪而去闭关,他是大佬么。”
说来说去,桓乐也想不到商四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闭关。难道真的是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黑七叶的事情,亦或是……他的闭关本就与黑七叶有关?
思及此,桓乐又去跟乔枫眠打听,乔枫眠对此也颇感意外,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
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我去问过再告诉你。
另一边,岑深的修复工作却是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上一次他修复了一部分阵法图,因而获得了柳七关于宋梨的记忆。这一次他又修复了一部分,于是他便看到了夫子。
鬼宴之后,夫子的故事还存在疑点夫子应该没有中毒身亡后的记忆,因为他并不是重生而是改命,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鬼宴上发生的事情,并赶过去救人的?
为了迎接这次的记忆狂潮,岑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以防再像上次那样晕倒。可当无边的、驳杂的记忆涌入脑海时,他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不够。
如果说有关于宋梨的记忆只是一个小池塘的话,那么夫子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让岑深一时间五感骤失,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半天,岑深才缓过来,扶着桌沿轻轻抒了口气。
他不敢立刻去翻阅那些记忆,余光瞥向还在厨房忙活的桓乐,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水,才慢慢将记忆打开。
这一次的感觉与宋梨那次很不一样,在宋梨的故事里,柳七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并没有跟宋梨发生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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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集。岑深经常能从一些隐蔽的角度看到宋梨的身影,就像坐在监控摄像后面旁观一样,感觉颇为诡异。
可这次,柳七却变成了故事里的一个角色,而夫子就站在他的身旁。
桓乐似乎说过,柳七是夫子的……朋友?
岑深继续往下看,因为回忆是杂乱无章的,并未按时间排序,所以岑深看到的内容也零散无序,很难从中理出些顺序来。
有时他们在长安街头慢悠悠的边走边聊。大多时候是夫子在说,柳七在听,说些跟改命、法器完全无关的无聊话,譬如夫子发现他常去那家酒馆的老板偷偷往酒里兑水,譬如他最得意也最糟糕的学生桓乐,他的文章写得真是狗屁不通,让老师非常苦恼。
有时他们又对坐饮茶,在路边的茶寮里,亦或是在某个山头的光滑巨石上。夫子似乎真的很穷,穿来穿去总是那么两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还总是用自己带的馒头换柳七食盒里的肉吃。
有时他们也会出现在红衿院那样的场所,红衿院的姑娘们对夫子好似非常熟稔,见了面总要与他谈笑几句,却又不是对客人的那种笑。柳七通常只在旁边看着,他太过冷淡,姑娘们看起来都不大喜欢他。
太多的琐碎的画面,看起来毫无意义。可正是这种毫无意义,让岑深感到惊讶那个柳七,竟也会又一个可以正常来往的朋友么。
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岑深仔细翻找着,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源头,倒是被太过庞大的记忆充斥得头疼。桓乐过来叫他吃饭,看到他脸色发白地揉着眉心,连忙大步跑过来。
“怎么了阿岑?”他紧张的抓住了岑深的手腕。
“没事。”岑深缓了口气,道:“我又修复了一部分阵法图,看到了柳七记忆里的夫子。”
桓乐怔住,抓着他的手不由紧。
岑深吃痛,却没出声,直到桓乐回过神来,才继续说:“我现在还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他们似乎真的是朋友。”
桓乐定了定神,道:“嗯,夫子跟我说过的。”
其余的,桓乐却是没问,他笑了笑,把岑深扶起来,“饭做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岑深顺从地跟他去了厨房,坐在餐桌旁看着他来回忙碌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绵密的心疼。桓乐应该很想知道夫子的事情吧,可却又害怕知道更多的细节,矛盾又难过。
“我看到夫子说,你的文章做得狗屁不通。”岑深有时觉得桓乐都不像一个古人,从不咬文嚼字,更离之乎者也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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