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室春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化音
当喻宵站在梧桐大道上的时候,金苹果色的季节仿佛一下子涌进了他的眼睛里面。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疏落的罅隙洒下来,在大道上铺开一地细碎的流光溢。
梧桐高大挺拔,斑驳的躯干显示出它所承载的厚重岁月。梧桐叶红黄夹杂,迎着细细的金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忽而平地又一阵风起,于是一场梧桐雨纷飞起来,轻盈地飘落在路面上、路边的围栏上和行人的肩上,拂了一身还满。
师大留给他的印象是安静而不沉寂,灵秀而不妩媚,是这样的从容和谐。他恍然觉得,这个地方的确很适合顾停云。
喻宵举起单反开始取景。正在调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的镜头里。
那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冲他笑笑。他穿着件带毛领子的厚外套,脖子里又绕着条毛线围巾,把人裹得像个粽子。阳光跃动在他柔顺的深栗色短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顾停云颀长的双腿支撑着自行车,说道:“那么大排场啊。”
喻宵不动声色按下了快门,接着若无其事地对上顾停云带笑的视线,“我还嫌人手不够。”
“我们学校好景色太多了,的确够你们拍上大半天的。”
“我还是第一次来。”喻宵说道。
“你们很少进高校拍摄吧?”顾停云说道,“上次你给我安利了几个散心的好去处,回去我也安利你几个风景好的校园,你没事也可以去看看,错过了很可惜。”
喻宵道:“好。”
一片金黄的梧桐叶自他头顶的枝干悠悠落下。他用余光瞟到了,于是抬手从容地拂去,安静的侧脸浸泡在鎏金色的阳光里,鼻头和脸颊被凉风吹得微微发红,竟让这张一贯苍白淡漠的脸显出几分生动活泼来。
顾停云愣了愣,没在第一时间接上话,暧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喻宵觉察出气氛不对,有些尴尬地打破这不合时宜的宁静,“你……教什么专业?”
“中文。”顾停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说话间一只脚又踩上了踏板,“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找几篇论文,一会儿你忙完了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的工作就是四处转转。”喻宵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下班……打个电话给我,一块回家。”
今天的喻宵似乎比平时热情了三分。顾停云开玩笑道:“这么说我今天有幸搭乘您的尊贵座驾了?”
喻宵干咳一声,“坐单位的车来的,一会儿要给他们开回去。”
“那咱俩一块儿坐地铁?”
“嗯。”
“哎呀,难得下班路上不孤单。”顾停云笑眯眯地说道。
“嗯。”
即便弧度非常浅,顾停云也看得出来喻宵在笑。他莫名地出了神,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谁叫他平时跟袁千秋和朱文渝两个人拌嘴拌得脑子里那点词汇量都糟蹋得一干二净,关键时刻话都说不利索,也真真是活该。
……关键时刻?
“那就……一会儿见。”
顾停云草草地道了个别,然后踩着他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喻宵看着顾停云渐渐远去,看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终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边风景如画,而人亦可入画。
“组长,组长你看什么呢?”张晴刚刚追上喻宵,见他望着大道的另一头愣神,奇怪地拿着话筒在他眼前晃了晃,“组长别偷懒啊,好好工作。”
喻宵回过神,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
“这边拍完之后,你带着小陈去图书馆门口拦个人。穿深咖色外套,栗色头发,戴眼镜,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样子。采访他一下,自由发挥。”
“稀奇啊,竟然有人能成为我们组长钦点的采访对象。”张晴打趣道,“成啊,那我就自由发挥一下。”
半小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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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停云被图书馆门口突然窜出来的两名记者围追堵截刨根问底,差点连家底都交代出去。
一小时后,顾停云很心累地回到了办公室,看到一束颜色丽的紫色玫瑰正在他桌上等他。他用朱文渝的脚趾甲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某沈姓男子干的糟烂事。
他已经心如止水,连气都懒得生。
沈明昱的骚操作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他懒得理睬,但对方似乎乐此不疲。他上辈子就经历过一回这种死缠烂打又不表明来意的求复合方式,知道沈明昱这棒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怎么说都不管用,他越在意越容易引火烧身,干脆不管。
这时候沈明昱还在师大当研究生导师。他对沈明昱常去的几个地方了如指掌,所以他不得不去那些地方办事的时候,能差遣学生去就差遣学生去。至于顾停云的办公室,沈明昱是万万不敢来的,毕竟对他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顾停云是绝对安全的。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办公室只有他跟朱文渝两个人。朱文渝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问道:“又是那王八蛋?”
“还能有谁?”顾停云把玫瑰花束往垃圾桶里一塞,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万一是别人呢?”朱文渝说道,“客观来说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被人看上不稀奇。”
“从品味来看,一定是同一个人。”顾停云淡淡道,“对了,你不正思春期呢么,留意一下送花小哥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又不是见个男的就发情。”朱文渝冷哼道,“况且,渣男牵的线搭的桥能靠谱么?”
顾停云道:“送花小哥又没做错什么。”
朱文渝道:“花也没做错什么。”
顾停云摇了摇头,“香味太重,又养不活,没必要留着。”
“遗憾它没碰上惜花人啊。”朱文渝拿腔拿调地叹道。
顾停云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残花,面无表情道:“没有比送花的这位更糟蹋花的人了。”
“可他画的花的确很好。”朱文渝对上顾停云的眼神,立马意识到失言,“抱歉,我多嘴了。”
“没事。”顾停云神色如常,“说实话,我也觉得可惜了这花。”
说完之后,他从垃圾桶里把花束抱了出来。
“顾停云,你这是……”
顾停云没说话。
朱文渝眼睁睁地看着他抽出一根花枝,开始一片一片地拔上面的花瓣。花枝变得光秃后,再抽出第二根。
把所有的花瓣都拔下来之后,顾停云随手找了个盒子把它们装起来,拿到了窗前。
“送它们回归来处,来年春天好当个护花使者吧,别再白白地被浪了。”
顾停云把盒子里的花瓣往窗外用力一抛,看着花瓣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纷纷然落到土壤上,“怜花不忍见落”的怅惋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
顾停云看着归入尘土的紫色花瓣,觉得它们现在这副模样比他第一眼见到的要美得多。
可惜颜色太深,他终究是不喜欢。
他眸光敛了敛,走回办公桌,看了眼时间,说道:“可以下班了。”
朱文渝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又补了一句:“接我室友回家吃饭去。”
他看了一眼朱文渝吃瘪的表情,笑得眉毛都往鬓角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男友基本上是没多少戏份的。
第10章浮光(2)
去图书馆门口堵人的两名“特派”记者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黄昏即将冥落。
张晴笑得阳光灿烂,一见喻宵就开始邀功,“组长,我们超额完成了任务。”
喻宵抬了抬眉毛,罕见地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怎么个超额法?”
“连他家有几口人都问出来了。”张晴洋洋得意道,“还偷拍了几组他的长镜头,不过只有背影和侧面。”
小陈无奈道:“新闻工作者的职业原则和专业素养都跟午饭一起吃掉了。”
“又不会播出去。”张晴不以为然,“跟主题相关的都问了,跟主题无关的……”她有些心虚地瞄了喻宵一眼,见后者表情平和,便壮着胆子说了下去,“我觉得组长有可能会感兴趣,所以以个人的名义也问了一下,我向他保证这部分会剪掉的。”
小陈心里嘀咕,他从来没见过组长对摄影之外的事情表现出兴趣,莫非身为女性的张晴对这方面的感觉比较敏锐,能看出他看不出来的喻宵的心思?
他回想了一下他跟张晴刚刚采访的那个人,确实形象气质学识俱佳,可关键那是个男人啊。
他满腹狐疑地看了张晴一眼,接着就听到喻宵说:“他家有几口人?”
张晴只是抖个机灵,没想到喻宵真的会对她的一个玩笑发问。她愣了愣,答道:“他说‘老家三口人,这儿两口人’。”
喻宵挑了挑眉,“嗯”了一声,没别的表示。
看这约等于没有反应的反应,张晴跟小陈只道他是为了配合张晴耍宝才随口问了一句,便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喻宵知道,这一瞬间他荒芜已久的内心世界忽然遍染满眼的绿意,湖面湖畔的层冰积雪在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施施然消融,紧接着,东风第一枝在小锣竹板啷当响的报春声中摇曳生姿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来也可以这样美妙。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喻宵的语气较平时轻快了三分,“你们回台里吧,我还要等个人。”
三人谨遵指示,拾了器材塞进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开着车跑了。
几分钟后,喻宵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嗯,我在春深湖前面的停车场。”
两人一起出校门的时间,刚好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大批学生涌出学校的时间。汉语言1401班的几个女生在人群中发现顾停云跟他身旁的神秘男子之后立刻呼朋引伴,把附近同班的男生女生都聚了过来,一群人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不怎么交谈,偏偏走在一起就是有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暧昧氛围。学生们看着喻宵的右手和顾停云的左手正循着相同的节奏前后摆着,觉得它们不牵起来简直对不起人民。
该班女生将“腐眼看人基”的优良传统不折不扣地从入学贯彻到了现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是一股清流的几个男生也渐渐被带成了泥石流,室友之间看彼此的眼神有时候都不太对。
顾停云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炽热的目光,走得自在如风。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喻宵手上,以欣赏艺术品的心态欣赏了一会儿喻宵漂亮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袖口的不自然状态,提醒道:“你袖子上有颗扣子松了,左手。”
喻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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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左边袖口,惊讶于顾停云观察之细致,以及关注点之清奇。
他为什么会注意我的袖管?他在看我的手吗?他在……看我?
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句:“没事,回去再弄吧。”
十分淡定,十分从容,内心活动一点也没有暴露出来。
又走了几步,顾停云突然停了下来。喻宵刚想问他怎么了,顾停云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低下头帮他把那颗扣子扣好,“喏”了一声。
喻宵:“……谢谢。”
表面宠辱不惊,内心浊浪排空。
后面的女生很高兴又有了新的谈资。
出校门口右拐,大约五分钟的脚程就能到地铁站。靠近进站台阶的时候,顾停云瞥见路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奥迪a6。
他权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辆车的时候,车上的人摇下了车窗。
那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出头,鼻梁上驾着一副颇文艺的枪灰色细框眼镜,眼神阴郁,面颊清癯,比当年风华正茂的好模样差上那么一分,但岁月没忍心谋杀他的美貌,面色一沉眉头一皱,当年中文系冷面系草的风姿犹存。
“停云。”他唤道。
顾停云置若罔闻。
“停云,等一下!”
喻宵没看到车里是什么人,但看顾停云面色不善,便知道他有私事要解决,说了一句“我去里面等你”就先走了。
顾停云认命地停下了脚步,没去看车里的人,而是注视着喻宵一步一个台阶地走进了地铁站。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喻宵却突然转过了头来,往他这边望了一眼。
就在顾停云愣神的空档,身后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男朋友吗?”
顾停云干笑一声,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沈明昱,“沈老师无权过问我的私事吧。”
“你连一声‘师哥’都不肯叫了吗?”
称你一声“老师”都算给你面子了,顾停云想。他觉得这样说未太不客气,所以改口说道:“师你妈。”
顾停云式的“客气”。
沈明昱知道他对自己积怨很深,便也不恼,只是觉得失落。曾经最深情的人,现在变成最无情的那一个了。可这怨不得别人。
他刚才看顾停云和旁边的男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也就基本排除了他们是恋人的可能。他没再追问,生硬地转了个话锋,“花到了吗?”
顾停云声音发硬,“到了。”
“喜欢吗?”
顾停云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只要一跟这个人说话,他的脾气就会变得非常坏,坏到自己控制不住。
“不喜欢,闻着想吐。”他说。
“那我给你画的花呢?那幅墨梅……还在吗?”沈明昱不死心地追问道。
“墨梅?”顾停云佯装茫然,“不记得了。”
“那幅画,你好好地看过了吗?”
顾停云一脸油盐不进,“不知道。”
沈明昱眉间纹路更深。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顾停云看到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待他无声地叹完一口气后,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顾停云早就摸清了沈明昱的套路:随时随地能感动自己,还妄想感动别人。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道。
沈明昱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苦大仇深地吐出来一句:“没了。”
“那我走了。”顾停云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话,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停云边快步往地铁站里走,边想像沈明昱开车时锁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的样子。
他一直知道沈明昱很能装,但他清楚,当年沈明昱对他的感情不是假的。理性上知道这一点,但感性上来说,他没办法不觉得沈明昱的“真心”很塑料。
他讨厌优柔寡断,而沈明昱大概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把“优柔寡断”四个字诠释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个。
本就是错的人,纠缠下去害人害己。
他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台阶往下走,进站后看到喻宵正在检票口等他。喻宵把一张票递给他,一句“我有交通卡”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接过票,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喻宵的手,拉着他一路小跑了起来。
“不好意思,耽搁了,不快一点可能会赶不上这一班。”
顾停云看着单薄,手却相当有力,步子也很快,喻宵跟着甚至有些吃力。
他的手骨节分明,没有肉感。难怪他每天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个熊,握了他的手,喻宵才知道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点,手很冰,确实是会格外怕冷的体质。
顾停云松开手的时候,喻宵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顾停云全然没有尴尬的神色,很自然地走进了地铁,搞得喻宵也不好意思尴尬了。
地铁上已经没有座位,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搁手的地方,喻宵擦了一把额角的汗,问道:“你每天上下班的时候,地铁里都是这种状况?”
“可不嘛。”顾停云说道,“虽说习惯成自然,但我还是没办法不羡慕有车的人啊。”
“等我攒够钱给你也买一辆”这种话,喻宵打死都说不出口。主动提出接送顾停云上下班也是不行的,就两人现在的关系来看,僭越得太厉害了。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心里已经就“该如何接顾停云的话才显得不可疑”写了一篇小论文。
论文写完之后,他得出的答案是:“嗯。”
“嗯”这个字,对喻宵来说是可以用来终结一切让他为难的话题的万金油。
顾停云早就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自然不见怪,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地铁发动了。
车厢里人头攒动。喻宵拉着扶手站在顾停云身后,胸膛紧紧地贴着顾停云的背脊。喻宵的手臂往前靠过来的时候,仿佛形成了一个从背后拥抱着顾停云的姿势。许是车厢里太闷热,顾停云的呼吸莫名变得胶着起来,心脏也有了不知名的异动,殊不知这种微小的异动置换到喻宵心里,已经是一场海啸了。
他站得有些疲累,拉扶手的力道不知不觉减轻了一些。地铁在某一站停下来的时候,他没做好准备,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臂适时地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耳边响起来的是喻宵温和的声音。
顾停云借着腰上手臂的力量稳住了自己,重新拉稳扶手往后看的时候,对上喻宵一双好看的凤眼。那里面热烫得快要沸腾起来的情绪连喻宵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顾停云觉得头有点疼。
“你很瘦。”喻宵松开环在顾停云腰上的那只手,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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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句,“比看起来还要瘦。”
顾停云的耳畔回荡着喻宵低沉好听的尾音,平白无故品出了一丝魅惑的味道,心里愈发混乱。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胡诌一句:“小时候家里穷,一日三餐都是胡萝卜和土豆。”
后半车程,顾停云都没有转头跟喻宵说一句话,当然也没看到喻宵发烧似的烧成一片红的耳根。
下地铁的时候,一车厢的人都拼了命似的涌向门口。喻宵被人群推搡着出了地铁,顾停云仍然在里头艰难突围。
喻宵刚想挤回去把顾停云带出来,就看到一只白净瘦削的手在高举着奋力求救。他立刻伸手攫住顾停云的手腕,一发力,把被堵在门口的人拉出了包围圈。
顾停云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我坐了那么多年地铁,没想到输给了一个新手。”
喻宵淡淡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有特殊的脱身技巧吧。”
人潮沸反盈天地向着出站口涌去。顾停云站在空荡一片的地铁轨道旁,看着喻宵嘴角的那一抹笑,足足愣了十秒钟。
喻宵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终于连脸颊也开始红了。
第11章浮光(3)
出了地铁站,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们你追我赶着跑上台阶,年少的情侣们手牵着手,喝着同一家店的奶茶,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庞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放学后与恋人一起在街上闲逛一会儿,享受彼此之间那仅有的一寸距离,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快乐之一。
路过85度c的时候,顾停云问喻宵要不要进去买些面包当明天的早餐,顺便买点喝的,驱散一路走来身体里堆积的寒意。后者推开店门表示默许,等顾停云也进门之后才松开门把手。
顾停云夹了几个肉松面包跟一盒椰丝小方,喻宵只象征性地拿了一袋切片面包。
顾停云指了指柜台前的长龙,跟喻宵说:“我去排队结账,你等我一下。”
喻宵道:“我去结账,你去买喝的吧。”
“那也行,反正是要一起回去的。”顾停云由着喻宵从他手里接过托盘,“你喝什么?”
“海岩。”
“热的吗?”
“常温,半糖。”
分工完毕,两人朝不同的队伍走去。
喻宵的目光始终黏在顾停云身上,而后者毫无察觉。这时节离冬天还有段距离,店里还没开始打暖气。顾停云因寒冷而缩着脖子,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定定地看着前面人的背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宵想起顾停云苍白冰冷的手,手掌比他自己的要光滑一些,也没有常年接触摄影器材磨出的趼子。他轻轻地把手握成一个空心拳头,之前跟顾停云相贴过的手心好像微微地发起热来。
他眯了眯眼睛,回想刚才两人肩并着肩兜过每一个货架,把面包放进同一个托盘里,商量谁去结账谁去买喝的,等一下还要走相同的路回到同一个家,分享同一顿晚餐,心脏就软软糯糯地泛起甜来。
张晴的那句“老家三口人,这儿两口人”还在他的脑袋里回放。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幸福美满的一对似的。
他看到顾停云搓了搓手,往前张望了一下还要等几个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这里看过一眼。
“家”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童年时期呆的那个地方不能称作“家”,只是一个栖身之所。后来他终于等到一个人带他回家,那个家虽然很小,但不冷清,仅有的两个成员相依为命度过每一个平淡而安定的日子。再后来,家突然垮了,只余下他一个人,少年瘦削的肩膀撑不起坍塌的房梁。
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他却连家是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
四处辗转过了这么些年,他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临时的居所,没有家,也没有人让他愿意停泊。直到来到这座城市,直到与记忆里那个曾经莫名其妙请他吃了一顿饭的少年重逢,他才第一次生出一种想就此安家落户的念头来,想长久地在这里停靠下来,不再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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