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恒山羽
赫戎本能去躲他的贱手,将头往旁迅速一摆,脑后的辫子便扫过了祁重之的鼻尖。后者耸了耸微痒的鼻子,毫不敛,竟又去绕他的长辫。
赫戎果真放慢了脚步,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懒得吭声阻止,单对他的话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是你事先计划好的?”
祁重之嘿嘿一乐:“不错,否则如今你我只能出来睡大街了。怎么样,我聪明吧?”
“很聪明,”赫戎附和,“脸皮也很厚。”
祁重之变脸:“滚蛋,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神草堂门口的护卫,远远一见这俩人,还未等他们招呼,已勃然变色地掉头冲进了内院,祁重之胸有成竹地在外头等,果然不过半盏茶功夫,李兆堂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临到头急刹一脚,面带窘迫,踌躇万分地凑上前。
赫戎把祁重之轻轻放下,明明动作谨慎,可岂料他的脚底板刚一沾到地面,立时凭空摔了一个大趔趄,以排山倒海之势,稀里糊涂地撞在了李兆堂身上,将茫然无措的李先生环臂牢牢一抱,张口就嚎:“李哥!我命苦啊!”
赫戎的眼角突兀一抽……好嘛,从先生一下子变成了哥,真是人为财死,他为食亡。也不知祁母那么温婉识礼的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祸害的。
为食亡的鸟人祁重之拿大巴掌惊天动地拍着李先生单薄的后背,把个瘦削羸弱的读书人揍得脸红脖子粗,想大声咳嗽又不好意思,只得眼含热泪地使劲推他肩膀:“祁、祁公子,莫急莫急,慢点说话!”
赫戎看不下去了,恐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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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将李兆堂当街拍成扁兆堂,强行扯着他的领子拽回身前,救了李先生一条老命。
李兆堂感激不尽地看了他一眼,抬袖擦擦额际虚汗,领着几人入内。
“李哥,你不知道,”祁重之半死不活由赫戎扶着,边走边哽咽,“我本来是快死的人了,多亏了后面那位小兄弟的师父,连夜把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好人呐!可我身无分文,也没办法报答人家,我心里有愧啊!”
李兆堂忙哄:“不妨不妨,祁公子的忙,李某一定要帮。王盛,给这位小兄弟拿银子去,快!”
叫王盛的侍从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去了。
祁重之又哭:“李哥,你真是个好人,我现在居无定所,连个客栈都住不起,你还愿意认我当兄弟……”
谁认你了?不是你自己上赶着去当人家弟弟的吗?!
被迫听完全程的小药童接过钱财,一脸复杂地看了祁重之一眼,行礼告退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兆堂怎么会听不出来祁重之的意思?他尴尬十足地扯扯嘴角,抬手挥退闲杂人等,瞧着祁重之面色苍白如纸的模样,心里也愧疚。竟真如哥哥般微弯下腰,握起他的手腕搭上脉搏,果然跳得紊乱:“你别急,如若不嫌弃,就先在神草堂住下,后院里还有不少空房间,随便你们挑。”
第36章第三十四章
这下衣食住行,全都妥了。
李兆堂亲自安排他们入住,两人终于不必再挤一间房,伤员祁重之也得以跟地铺告别,久违地睡上了柔软整洁的大床。
当夜,喝过中药后,祁重之便早早躺下了,睡意刚刚酝酿出一点儿,门外忽然响起阵急促敲门声,震得他一个激灵。
“谁?”
他一骨碌坐起来,将手按上断剑,警惕询问。
没有回应。窗户上映出的影子瘦长高大,绝不会是李兆堂。荣阳郡公派一次杀手不成,很有可能趁热打铁地派第二次。
……可哪个杀手会在执行任务前先敲敲门呢?祁重之皱皱眉头,掀被下床,一瘸一拐走向门边。
倘若有危险,以他目前的身手,应该能有躲闪一时的余地,赫戎的房间就在旁边,实在不行,就把他喊来帮忙。他如此盘算着,浑身紧绷地拉开门
先是撞见一身险些溶于夜色的黑衣,视线上移,再看着了来人冒出青胡茬的下颌,祁重之有些傻眼:“是你?大晚上的,你怎么……”
赫戎肩上扛着被褥枕头,旁若无人地绕开他,径直走向了里间,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祁重之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探头出去,瞧瞧院子里有没有别人在,万一被瞅见赫戎半夜三更抱着被子来他这儿串门,也太有伤风化了。
“你有床不睡,干嘛要来我这里打地铺?”关上房门,祁重之不明所以地看他在地板上铺开被褥。
赫戎明显没干过这种活,居然被子和褥子不分,毫无察觉地把应该盖身上的被子一本正经压到了屁股底下,还对祁重之答:“我不在,你会很容易被暗杀。”
祁重之被噎了个白眼,有心想说:我先把你杀了吧。念在他的心意是好的,才没跟他计较。
他行动不便地坐回床边,百无聊赖地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看不过去:“哎,你上床来睡吧,床够大,咱俩睡得开。”
赫戎想了想,没有推脱,大概也是觉得睡地板太掉份儿了。
两人并排躺到了一起,祁重之被这么一搅和,反而没了睡意,望着天花板出神。
如果他掐算得没错,赫戎毒性发作的时间,应该就是在这个月的初十前后,今天初六,最多还剩下三四天,郡公最好能在赫戎发病前动手,否则外起祸乱,内生病灾,他必定分身乏术,很有可能会把计划搞砸。
以及,不知道李兆堂给赫戎研制的药有没有效果,倘若再发病,会不会减轻一些痛苦……
他不经意走了神,无知无觉地叹了口气,听起来疲倦又感慨,一下子把赫戎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本以为他是腿疼或胸闷,可却发现他气色如常,两眼直勾勾盯着上方,灵魂出窍一般。
赫戎近在咫尺望着他的侧脸,突兀地问:“我们算什么关系?”
温热的气流顺着他的嘴唇渡进祁重之的耳朵,祁重之小幅度地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没太听清:“嗯?什么?”
赫戎轻声重复,又是那种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调调:“……我们算朋友还是仇人?”
祁重之讶异扭头,与赫戎几近脸贴脸地撞到了一起,他愣住了刹那,不太自在地往后撤离几分。
屋里没点灯,只能影影绰绰看见赫戎五官的轮廓,刨除了青天白日下的生人勿近,此刻恰到好处地渡上了层柔和的雾,将他近趋艳丽的面貌衬出了几许温润味道。
美色当前,同床共枕,不动心不是真男人。祁重之咕咚咽了口唾沫,心不在焉地看着人家的嘴唇:“说什么呢,怎么能是仇人呢,当然算是朋友。”
这话出口,赫戎眼皮低垂,似乎陷入了沉思,表情十分认真。
祁重之心思微动,意外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爱三岁孩子才会苦恼的问题,他却在仔细地琢磨。
这种“可爱”,莫名给祁重之一种“赫戎还不谙世事”的错觉,方才的不自在奇迹般在他心里一扫而空,太长时间没露面的风流本性突然冒出来个端倪,他微微逼近赫戎,嘴角要笑不笑噙着一丝弧度,流里流气地说:“但是……跟我睡过这一晚,我们就不算是纯粹的朋友了。”
他以为从蛮荒之地跑出来的赫戎不会懂其中门道,多半现在还是个不通情.事的雏儿,所以肆无忌惮地在那儿耍起了流氓。
可实在不好意思,比他多长五岁的赫戎,从小到大吃的都不是白饭,竟轻易就听出了他话里更深的意思,对着面前写满了“我在占你便宜”的脸无动于衷,兼之面无表情埋汰:“几个月没泄.火,你憋坏了吧。”
祁重之:“……”
他成功把暧昧的气氛轰炸得一点儿不剩,让本欲耍流氓的祁重之不好意思起来,尴尬万分地张了张口,半个屁也没放出来,极其挫败地转回头,闷着脑袋整个缩进了被窝,以“我乐意,我憋死算了”的态度回敬赫戎。
日子担惊受怕着过,就过得格外迅速,转瞬到了第三天,离赫戎毒发的时间不差多久,杀手却还没有露面的迹象,赫戎眼见祁重之嘴上急得要出火泡,一天拽着李兆堂问无数次:“你给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就那个红瓶的,他天天吃。什么?不清楚功效?!你们到底有没有谱!”
弄得李兆堂也十分无辜:“李某当初给药的时候就说明白过,赫兄的毒蹊跷,我等人只能尽力而为。”
赫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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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姓赫。”
……
鸡飞狗跳的一天浑浑噩噩过去,祁重之连晚饭也没吃上几口,等月上柳梢时,整个人已经坐不住了。
他抖开装药的包袱,把杂七杂八的药瓶一股脑儿倒在桌子上,一会儿捡起那个看看,一会儿捞起这个闻闻。
过了半晌,赫戎听他犹豫着说:“要不……再等等。”
等什么?
赫戎:“杀手不会给你时间等。”
“不,我是说……”祁重之皱起眉,盯着手里的红药瓶,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要不,你拿着这些药,找个隐蔽的地方,先出去躲躲,等熬过了蛊毒发作,你再回来。”
赫戎目光下移,祁重之的右腿上还缠着纱布,走起路来都不稳:“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
祁重之好像又犹豫了,可能也觉得要独身一人应付不知数量的锐杀手,会很吃力。
夜本来很静,在药堂里更应该是静的,屋外只有刮不停歇的风,近来雨很频繁,不是好兆头。
等又一阵风停了,神草堂的大门被人咣咣拍响,守夜的老仆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问了句:“谁啊?”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像是来了许多人,火把的光亮几乎透过高墙,把老仆昏昏欲睡的眼睛都给照清醒了。
他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不对,提高了声音又问:“谁、谁啊!”
“官府奉命缉拿要犯!”
话音未落,一把刀唰地从门缝间伸进来,挑起门锁,铮铮两下响,锁应声断裂,门板被人从外“嘭”地踢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气势汹汹涌入内。老仆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灯笼骨碌碌滚出去半拉远,惊魂不定地仰头去看。
为首的大胡子穿着与身后一众略有差异,是荣阳的总捕头赵忠,刚才抽刀断锁的正是他。他铜铃般的眼睛往地上一扫,不屑冷哼一声,绕开老仆,昂首阔步地踏进院子,往正中一站,高声喝令:“搜!要追捕的是敌国军队的头目,此人非同小可,别放过任何地方!”
“是!”众官兵齐声一应,各自训练有素地四散开,像进村的土匪强盗,二话不说就踹门砸窗。
主卧的门自己开了,衣衫不整的李兆堂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一见大胡子凶神恶煞的脸,腿先吓软了三分:“赵捕头,您这是做什么?”
济世峰家大业大,当然不是能轻易惹的,但如果与窝藏敌国将帅这类罪名搭上了干系,就是有万贯的家财,该掉多少脑袋,一个也赦不了。
赵忠更看不起李兆堂这类靠家世出头的怂包,听说他还是母亲和外邦人私通才生下来的小杂种,在济世峰内也常被众同门不耻,所以才被峰主打发到千里之外来做生意,逢年过节都不回山一趟,是个有其名无其实的挂牌少爷。
赵忠连正眼都不看他:“李先生,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跟你打官腔,就直说了。郡公大人接到密报,近期有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出现在荣阳,其中一个是北蛮人,经过大人的查证,已经确定,他就是北蛮失踪已久的‘鬼帅’赫戎!”
“鬼、鬼帅?!”李兆堂大吃一惊,脑门上登时浮起一层冷汗。
赵忠接着道:“大人派我来搜捕敌国要犯,我可是听人告密,他们于三天前被你请进了神草堂里,就再没出来过。”
第37章第三十五章
李兆堂被骇得身形微晃,王盛忙从背后扶住他:“先生当心!”
赵忠威慑道:“倘若罪名坐实,先生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我劝先生识相点,趁早把要犯主动交出来,没准还能落个全尸。”
李兆堂面无血色,眼珠子忍不住往小阁楼上的一户窗上瞟。
他的反应没逃过赵忠的眼睛,多年抓捕逃犯的经验让他练就敏锐的直觉,当即拔刀而出,率先领一队人马冲上了阁楼:“跟我走!”
那正是祁重之二人借住的房间。
赵忠抬脚去踹房门,腿骨被冲力震得狠狠一麻,门后面居然严严实实堵着东西,屋里的人看来早有防备!
赵忠:“撞门!”
官兵齐心协力,门板被撞得四分五裂,后头果然堆着桌椅橱柜。把这些杂物移开,室内已然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着,呼呼往里灌着冷风,别说是人,连个包袱也不见了!
李兆堂气喘吁吁跟上来,一见此景,同样懵在了原地。
他们……他们果真有问题!
赵忠反手拽起李兆堂的衣领,几近将他半提了起来,怒吼道:“人呢?!”
李兆堂的胆子原本就不大,被脸贴脸地这么一吓,差点昏了过去。王盛从旁扣住赵忠的手,急声解释:“不关先生的事!先生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朝廷要犯!”
“这些话,你们留着到官府再说吧!”赵忠咬牙切齿,甩开软脚虾一样的李兆堂,朝官兵们一声令下,“他们跑不出去的,追!”
官兵们鱼贯而出,王盛扶着李兆堂,在一片狼藉的屋内寻了张干净木凳坐下,躬下身子,为他细心擦去额际的细汗。
李兆堂深深吸一口气,脸色忽白忽暗,他当然清楚,凭赵忠一介小小的捕头,凭什么敢在他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不过是仗着背后有郡公撑腰,又瞧不起他难以启齿的出身。
一直服侍他的王盛却像浑然不觉,俯下身问:“公子,要帮忙吗?”
他说的是祁重之一伙,李兆堂缓一缓神,微微摇头:“暂时不必,他这一手釜底抽薪,把我也算计进去了,先观望观望。”
且说祁重之,在官差破门而入前,赫戎抱着他从窗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墙头上。
神草堂的后院三进三出,翻过这道围墙,再往后还有两层。赫戎的身形很快,抱着一个大男人,在瓦片间还能疾走如飞,两人刚落下第二道墙头,后门眼看就要到了,三支冷箭却倏然从斜前方齐齐射来,直冲两人而去!
变故发生在陡然间,赫戎迅疾松开双手,一把将祁重之拍了出去,接着朝后弯折下腰,箭矢唰唰从他胸前掠过,未能伤他分毫。
他不敢托大,提起刚被他搡了个趔趄的祁重之,夹在咯吱窝底下,闪身避到了一堵墙后。
须臾,从旁边的屋顶上三三两两跃下几个手握兵器的黑衣人。
其中一个胖子骂骂咧咧:“妈的,兔崽子跑得还挺快!”
他身侧的那位中等个头劈手给了他后脑勺一掌:“谁他妈让你瞎放箭的?!”
胖子声势立刻低了下去,异常委屈地嘟囔:“我这不是怕他跑得太快,想留一留吗。”
“留个屁!黑灯瞎火的,万一把那位也给射死了,你得吃不了兜着走!”中等个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朝一众黑衣人再三嘱托,“大人吩咐了,只杀北蛮人,中原的要抓活的,都听清楚了吗?”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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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
中等个一挥手:“继续搜,他们应该还在附近。”
祁重之与赫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讶异
官府竟然早有埋伏!
祁重之脸色铁青,紧皱眉头飞快思索:是他太大意了吗?完全低估了对手……他的确计划将郡公的人引到明处,才好借机发挥,但没想到,这个“明”也亮得太出人意表了!
如此一来,主动权便都到了对方手里,万一被下了大狱,自身难保,他再想找机会查清当年旧事,肯定要愈发困难。
与此同时,赫戎也在想究竟是谁泄露出了他的身份?
没有时间给他们多虑,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亮堂堂的火把晃动着朝这边迅速靠来,一个眼尖的官差隐约瞧见矮墙下躲避着的二人,立刻大声呼喊:“快!他们在那儿呢!抓住他们!”
他率先拔刀冲了过去,中途被闪电般袭来的一石子凌空击在了脑门上,连声都没出,头朝下咕咚栽向了地面,半天没再爬起来。
片刻,从他脑袋下方缓缓漫出一滩混着脑浆的血迹,人竟已经不见动静了。
他身后的一众官兵皆不约而同急刹住了步伐,各自面面相觑,有了惨烈的前车之鉴,都踌躇着不敢再近前。
赫戎慢慢回手,面容整个隐在背光的暗处,显得晦暗莫测。
这是祁重之第一次见他杀人,反应过来后,不禁窜出了一脊背的冷汗,真正体会到了何谓毙命于无形。
鬼帅赫赫威名在外,不是假的。
赫戎趁那些人还在争相推让谁先打头阵,反手揽住祁重之的腰,将他整个扛在了肩侧,就在众目睽睽下,几步飞跃上墙头,朝后门奔去!
然而越近出口,祁重之的心越沉,及至攀上最后一层高墙,朝下一望,乌压压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已将神草堂团团围住,绝断了所有退路
郡公居然将全荣阳的城防军调了过来!
事情怎么会闹得那么大?!
赫戎放下他,两人在墙头悄悄蹲了下来。
“赫戎,”祁重之握住他的手,语速飞快道,“我落水的那条大江你还记得吗?你沿江线往北走,穿过大坝,有一座密林,我那天看过了,林子很偏僻,不会有人注意,你就去里头躲着,等风声一过便找机会出城,不必管我。”
赫戎脸色唰地阴沉下来。
祁重之急声:“听话!郡公的目标是泰阿,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反而是你,如果带着我这个累赘,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对,事到如今,危机已避无可避,只能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起码不能拖累赫戎,凭他的身手,只身一人脱困而出,应当不是难事。
赫戎却充耳不闻,纹丝不动定在了原地,祁重之厉声低喝:“走啊!”
他伸手去推,被赫戎牢牢抓住了手掌,十指相扣,他被猛地往前一拉,几乎撞到了赫戎身上。
他稳住身形,心头火烧得旺盛,却听上方传来赫戎异常沉静的声音:“你为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怎么唯独没有想好你自己的?”
祁重之愕然:“什……”
赫戎毫无起伏道:“把我身份泄露出去的人,是你。”
犹如当头被倾下一盆冰凉的水,从皮囊冷到了骨头缝,浇灭了所有沸腾的烈火,晚风一吹,祁重之打着寒噤屏住了呼吸,只觉刹那间化身成了深夜里被野兽盯上的猎物,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看出来了?什么时候?!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赫戎微微牵起唇角,并不诧异他的反应:“你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今晚不仅看到了他出手杀人,竟还看到了他有史以来初次展露笑容,可惜祁重之心乱如麻,根本无心欣赏。
不错,他频频在人前强调赫戎姓“赫”,兼之透露出自己祁家后人的身份,为的是让人震惊之余,不好奇,能与祁氏子孙相交甚笃的北疆人,会是什么身份?
中原和北疆虽然战事频繁,但两国在私底下仍有少许贸易往来,打仗不影响老百姓们做买卖,大街上经常能遇见成队的北疆货商。但这些货商,只要去查,个个都能摸清来历,而赫戎却是个查不清背景的“黑户”。
到这一步,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姓赫、来历不明、身中病发时会啖血的奇异蛊毒、气质凌厉,绝非普通北蛮族众……桩桩件件串联下来,矛头都直指那位突然失踪的北疆“鬼帅”。
“郡公身份尊贵,就是想夺泰阿,也不能明抢,而你恰好给了他一个可以来正面与你交锋的理由,那就是我。”
赫戎声色平静,听不出究竟愤怒与否,但足够令祁重之面无血色。
他自以为心思缜密,能全盘瞒过赫戎,所以做得明目张胆,非要说哪里露了破绽,大概是在第一次告知李兆堂,身边的北疆人姓赫之后,对赫戎突然好起来的态度,令他起了疑心。
可他也明明为此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说是怕应付不了杀手,请他在危机时刻救命……
“你窝藏钦犯,能想到的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被官府逮捕下狱,但如果坐了牢,你就身不由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而你真正的目的,是获取与郡公对座交涉的机会,拿你所谓的泰阿做诱饵,借机套出他是否是当年杀害你爹娘的凶手,”他点了点祁重之背在肩上的断剑,接着道,“所以你想方设法住进了神草堂,用李兆堂来当挡箭牌,因为郡公想拉拢济世峰,又私下里和李兆堂交情深厚,你觉得他就算想抓你,也不会跟神草堂撕破脸。”
如此一来,郡公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用更为迂回的办法,要么四处张贴通缉令,要么派心腹到神草堂来探底,不管哪一种,祁重之都能掌握主动权,可他没想到……
“可你没想到,郡公居然连李兆堂的面子都不给,甚至不惜得罪济世峰,直接大张旗鼓地闯了进来,完全超出了你的计划。”
第38章第三十六章
他说得分毫不差。
有一瞬间,祁重之甚至在怀疑,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赫戎。
极度震惊之下,他却又冷静了下来:“你早就看出端倪了,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戳穿我?”
非要配合他走到如今的地步,连自身的性命眼看都要搭进去了。
赫戎却很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这值得深究:“我只是看出了不对劲,但猜不透你的用意,没提出来,是因为你对我献殷勤的样子,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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