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恒山羽
他这厢已给足了郡公的面子,孟凡林没再苛求,大方吩咐:“去吧,找个人跟着你。”
祁重之躬身:“多谢。”
他由护卫搀扶,慢慢绕过桌面朝外走,不经意抬起双目,淡淡扫过李兆堂的方位,与后者的目光接壤,各自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
整个后院都被包下的好处就是清静,侍者们都自觉退到了前厅,轻易无人进来打扰。
及至到了花坛边上,祁重之无意间扭头,不知看到了什么,惊异睁目:“奇了,他怎么会来?”
护卫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注意到身旁祁重之的眼神一凝,继而就被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了后颈上,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祁重之托住他软倒的身体,吃力架起来,扔到了茅厕边上。
他脱下自己花里胡哨的外套,里头竟是件黑色劲装,左右一看,确信四下无人,他再不是那个瘸腿的病秧子,闪身飞掠在屋舍之间,沿路从袖中洒下某种金属细末,接着掏出两块石头,两厢碰撞,擦出一线火星。
细细火苗沾到粉末,只一霎那,忽地窜起极高的火焰,随着粉末的走向蜿蜒燃烧,如一条游走奇快的火蛇,御风而行。
与此同时,雅间内还热闹非凡,李兆堂感慨道:“李某只身在外,很少能回一趟故乡,这张药方是外公亲手所写,可否在献与大人之前,再让李某看上一眼,权当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孟凡林笑说:“当然可以,李先生拳拳孝心,令人感动,来人,呈给李先生。”
下人捧起装药方的盒子,送去给李兆堂,或许是思乡情切,他未等下人走近,就迫不及待站起身,主动迎了过去。
李殿冷眼旁观,直觉有些奇怪。
李兆堂的手刚沾到药方一角,外头突然响起一声扭曲的尖叫:“啊!着火了!”
四座人皆是一惊,李兆堂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起药方,迅速退到门边。
李殿霍然起身:“师兄?!”
孟凡林的酒登时被吓醒了一半,马上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案:“混账!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药方抢回来!”
他话音刚落,立即意识到了不对,惊道:“祁钧呢?!快,把他给我找回来!”
两个护卫扑上来抢药方,李兆堂把纸一折,牢牢护在胸前,像只刺猬一样弓起身。
拳头即将要落到身上,李殿一个箭步冲近前,握住了其中一个护卫的拳头,任另一个实打实捶在了身上。他闷哼一声,朝李兆堂吼:“你是要拉整个济世峰陪葬吗?!”
李兆堂匆匆把药方塞进怀里,对师弟为他挡拳头的事儿毫无波动:“你们舍我,我舍你们,很公平!”
门砰然被推开,先前被祁重之打晕的护卫灰头土脸地爬进来:“大人,祁公子跑了!”
李兆堂狠一咬牙,以头撞开本就站不稳的护卫,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外!
孟凡林暴怒:“抓住他!”
李殿眼睁睁看着师兄弃他而去,眼眶逼成了赤红,回身死死合抱住一个护卫的腰,以微薄之力牵扯住了他追赶李兆堂的脚步。
但也仅此而已,孟凡林带来的护卫,少说得有十来个。
李殿太失策了,将济世峰的人都隔在了外头,因为他绝没料到,李兆堂胆子大到居然敢想出这等计划是要连他的命也赔在里面!
倘若今日来的是老峰主呢?!
李兆堂不会武功,跑到半路便被摁在了地上,眼见药方要被抢走,从天而降一人,飞身两脚,将压着他的护卫凌空踹翻了出去!
李兆堂惊喜:“祁公子!”
祁重之赤手空拳,与护卫们打在了一起,抽空厉喝:“跑!”
李兆堂不再犹豫,狼狈爬起来,头也不回奔向马厩。
片刻后,一匹骏马载着他,从正门横冲直撞逃了出去。
祁重之见势,疾退数步拉开战事,朝门板扔出一把硝石木屑,拔出一枚火折吹燃,甩手扔了过去!
爆炸声轰然响起,冲天的火舌倏地窜出,由红木雕细刻的前门成了助长火势的最好加持。
几个护卫被炸得头晕眼花,再想追已被大火彻底拦阻。祁重之早就地一滚,利索爬起来,蹬地跃上房梁,朝孟凡林所在疾奔去。
呛人的浓烟徐徐升起,孟凡林正被一行人护送着往外跑,被前门响起的爆炸声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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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抖,慌张问:“怎么了,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他喊完,两个护卫应声前去查看,过会儿返回,各自脸上都是惊恐之色:“大人,出不去了,全…全烧着了!”
孟凡林浑身发软,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墙…架梯子呢?”
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那你会死得更快。”
孟凡林一哆嗦,扶着护卫的手站起来,转身去看说话的正是祁重之!
他连日来消瘦不少,此刻背倚漫天烈火,眼底蕴起的恨意吞没所有光亮,如一缕踏风前行的幽幽鬼魅,缓缓向他们走来。
“我已经封死了所有退路,今天,是你们为五年前死在边疆的百姓,偿还性命的日子。”
五年前?边疆百姓?!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慌乱。
他们在孟凡林还在边境做守城大员时就跟着他,当年弃城逃逸,堵死城门,害满城百姓烧死的事,当然也有他们的一份。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机会尝尝,被烈火活活烧死的滋味?”祁重之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弯腰看向站不住脚的孟凡林,“我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我让你死得更痛快一些,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急,下章我们的狗子就会正式出来帮祁哥咬人了!
第43章第四十一章
“你、你到底是谁?!”
盯着祁重之近在咫尺,犹如索命阎罗的脸,孟凡林腮上的肥肉不自然地瑟瑟抽动,下一瞬,突然瞳孔骤缩,发出声变了调的杀猪惨嚎,捂着肚子踉跄倒退。
祁重之慢条斯理垂下手,一枚薄薄的铁片夹在他指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温热的血。
孟凡林的肚皮被划了一道极深的豁口,汩汩鲜红从他指缝间不住往外冒,他惊恐万状地瘫倒在地,面对逼近眼前的死亡,彻底变成了卑微的蝼蚁。
他把弄权术数十载,如今竟然被一个黄毛小儿算计了!
祁重之莫非是当年蒲城中活下来的幸存者吗?!
不、不可能,那场大火接天连壁,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整座城都毁于一旦了,绝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那他是什么,鬼吗?!
几个护卫见状,眼都给逼红了,谁也不想死,谁都惧怕死亡,平时祁重之在他们面前,只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怎知忽然间便换了个人,以微不足道的一人之力,就敢来索他们的命。
为首的豁出去了:“兄弟们!怕他干什么,反正都出不去了,咱们跟他拼了!!”
“对,他娘的,一个小毛孩子,怕他干什么!”
“杀了他,死也拉个陪葬的!”
其中一个如此喊,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接二连三高声附和,绝望能使人放弃理智,此刻仿佛谁的声音越大,谁就更有底气。
不知是哪个先带的头,他们都如饿绿了眼的狼,疯了似的冲了上来,好像要把祁重之撕碎。
不知是早有此料,还是到如今地步,他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祁重之的神色喜怒莫辨,从容侧身避过一个护卫的拳头,再横肘重重击向他身后那人的胸膛,直将其撞退出三步外,跌倒在地,接着又不甘心地爬起来,重新扑上。
又有两人从左上攻来,他们极占身高优势,祁重之矮身躲闪,并指成鹰爪,夹住来人右腕,朝骨节反方向狠厉拧转,咔嚓一声,断了他的腕子。
从赫戎那里偷学来的一招,果然好用。
后有一人屈膝顶向祁重之后背,左右都有围堵,他无处可躲,便极利落地弓身就地翻滚,从众人下盘间泥鳅般滑了出去。
他的伤势毕竟不容他经历过大的阵仗,起身时仍是微不可察虚晃了一下腿伤又裂了。
他嗤声冷哼,权当未觉,一刻也不停,接着把那差点让他摔了个狗啃屎的罪魁祸首揍出了鼻血。
五名迟迟占不到便宜的护卫相视一眼,目中俱现阴狠之色,不再挨个单上,前后左右一齐攻来,堵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祁重之是善用剑的,手无兵刃的打法毕竟不是他所长,何况他身上有伤。
他巧用灵活身形,接连闪过几招致命追袭,但终究勉强,脸侧和胸口同时挨了一记狠的。
他呼吸猛地滞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口,浓烟中憋闷得瞳孔发散,情急间,背后忽然贴上一只大手,及时稳稳扶住了他险些倾倒的身体。
祁重之蓦地一怔。
风声从他左耳后突兀袭来,他悚然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来人已单臂揽住他的腰,旋身一转,方位迅速变换,仅用另一只手扣住护卫挥到眼前的拳头,嘎嘣脆响,那侍卫的整条胳膊竟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扭曲成了一种怪异的姿势。
来人正是消失近半个月的赫戎!
他一出现,对方好容易积攒起的士气,一下子便宣告瓦解了。
所有人俱面色大变地不住后退,仿佛眼前凭空出现的是一只能吃人的恶鬼。失去行动能力的孟凡林完全被吓破了胆,连一滩烂泥都算不上。这是他初次直面鬼帅,单看赫戎冷到冰点的面容,便禁不住浑身剧颤起来。
硝烟弥漫,烧断的房梁哗然倾塌,直至坠落在地,跌成一片散碎的飞灰。冲天的火势疯狂蔓延,外面有不绝于耳的尖叫哭嚎,而在烈火围困的中央,却陷于压抑的死寂。
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赫戎动了。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那样的速度,祁重之但觉耳畔细风流动,余光只剩一道残影,化身猎豹的赫戎已飞身掠出,准锁住最近一个猎物的咽喉,瞬间扭断了他的脖子。
那人无声无息瘫倒在地,双眼茫然大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彻彻底底奔赴了死亡。
摧毁一个人的内心,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是恐惧。
“跟他们拼……”
“拼个屁啊!那是鬼帅啊!”
“饶、饶了我们吧!我们当年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干护卫,转眼丢盔弃甲,纷纷跪倒在他们脚下,拼了命地磕头求饶。
赫戎回过身,用眼神征求祁重之的意见。
祁重之:“杀。”
他声色俱冷,充耳不闻接连响起的频频惨叫,越过一具又一具早该在五年前就倒下的尸体,径自走到孟凡林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煞白的老脸。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孟凡林崩溃大叫,“我告诉你,杀了我,你们…你们也全都活不了!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祁重之抬脚重重跺在他的肚子上,靴底碾动,将肮脏的血液慢慢挤压出来:“我问你,《剑录》在哪?”
“啊!!”孟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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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的身躯疼得抽搐,嗓子嘶哑得像一只公鸭:“什么《剑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祁重之目光阴鸷,靴子重重一拧,换来底下的人一阵不似人声的嘶嚎,“那三十个未经打磨的陨石是从何而来?难不成城里打着仗,你就敢潜到北疆去购陨石吗?!”
孟凡林:“那那那…那是……哎呦,疼啊!”
祁重之怒极,正欲开揍,赫戎从后靠近,低声提醒:“火势太大,再不走来不及了。”
祁重之拧着眉毛抬头,灼灼烈火已映红半边青天,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烫得他脸颊酡红,但因处在盛怒之下,才一直恍然未觉。
他咬牙撤回脚,一把拽起孟凡林的衣领,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说!怎么来的!”
“我说,我说!”孟凡林被打得鼻血横流,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疯了的怪物,“是、是下属送的!”
“哪个下属!”祁重之真是服了这种踹一脚才能逼出一个屁的审问方式,眼见真相很快就触手可及,他的耐心终于耗尽,五指死死掐住了孟凡林的脖子,字眼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蹦出来。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让你立刻身首异处!”
孟凡林的脸很快涨成了青紫,咯吱咯吱的响动从喉咙里断续发出来,他的眼睛极度恐怖地凸出,血丝蔓延其上,艰难扑腾着双手:“是、咳咳……不是下属,我说实话,是一个京城来的中原商人、送的,咳!少侠饶命……”
祁重之眉心一跳,忙稍稍松开一点力道,追问:“是谁?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房屋轰隆倾塌,扬起的火苗几近撩到他们的衣角,赫戎攥住他另一只手,少见地急声催促:“快!”
祁重之什么都不顾了,猛地甩开赫戎,狠狠一晃孟凡林,吼道:“快说!!”
“他说,这是一对铸剑师用来铸剑的材料,很名贵,和宝石的价格类、类似……”孟凡林瞪着眼睛,濒死般大大喘息一口气,“是他教我、堵死城门,北疆追兵就不会追过来,咳…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姓张!”
姓张!
祁重之浑身一震,整个人如被穿心针从头扎透,狠命钉在了地上。
孟凡林趁势捞回自己的脖子,咳得惊天动地,抖如筛糠。
出不去了举目皆是烈火,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没人能从中脱困。
他抬头,眼见祁重之突然间不明缘由地傻在了当场,目中阴狠一闪而过,猛地迸发出极大的勇气,抱住祁重之的腰,反身就要投进熊熊烈火中!
他是要同归于尽!
祁重之骤然回神,额际青筋都暴起了,屈肘奋力去击孟凡林的肩颈部位,指望能把蚂蟥一般的人从身上剔除下去。
可他到底小看了这只老狐狸,人在预备赴死时的力量非同小可,他连日来磋磨到瘦弱的身板谈何能与孟凡林的一身肥肉相提并论?脚下一个趔趄,被带得栽倒在地,不受控制地滚近烈焰,转瞬半条小腿都被火势吞没!
赫戎瞠目欲裂,飞身扑上去,钳住祁重之的胳膊将他竭力往外拖拽,提膝一脚蹬在孟凡林额头上,将他半个身子踢得后仰,整颗脑袋瞬时陷进了大火里!
锥心惨叫穿透耳膜,孟凡林接着就翻身想滚出来,被赫戎拎住胳膊,当死猪似的凭空抡起,整个扔进了火海!
第44章第四十二章(加更掉落)
骇人的焦肉香飘散出来,孟凡林彻底湮灭了声息。
赫戎迅疾回身,蹲下来去看祁重之的伤势。
却发现他本该被烧得焦烂的小腿居然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被破坏半点。赫戎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撩开他的裤脚,接着放下,再撩开,再放下,翻来覆去做确认。
祁重之按住他的手,指尖在微微发抖:“是火浣布,辟火……扶我起来,我……起不来了。”
他说完,便颤着鼻息去脱外面的衣服,赫戎不敢放心,仍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腰将他抱揽起来,见祁重之穿在里面的,还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黑衣。
祁重之把外面的那身递给他:“穿上,从东面出去,那里有水渠。”
赫戎点头,将黑衣罩到身上,摁住祁重之的头脸护在怀中,提靴翘起脚边半截断木,踢上半空,继而腾身跃起,在空中被抛起的断木上借力二度飞掠了起来,踏风踩上高处摇摇欲坠的房屋残梁,未等停留一霎,赶在房梁倒塌前险险穿火前行。
他速度奇快,沾火及,但呼啸的火苗依旧紧咬他不放,只消一点布料的加持,就能顺着他的脚踝飕飕上攀。
祁重之无意间低首一看,惊道:“你的脚”
赫戎:“快到了,别急。”
说着,将他的后脑再次按在了胸膛前,护得他风火不侵。
祁重之的耳朵自始至终都在嗡嗡作响,余光所见皆是猩红的鲜血与烈火,此刻被兜头罩在了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着咚咚有力的心跳,满心的焦躁难安,忽然就平复了大半。
他看不见外面的火势又烧到了何种程度,不知道赫戎带着他逃到了哪里,他苦心积虑筹谋到如今地步,到了本该最惊心动魄的时候,可却莫名其妙的放心交付给了另一个人,仿佛自他被赫戎抱在怀里的那刻,所有的一切就突然都与他无关了。
紧绷了几个月的气力蓦然间松懈,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竟连抬抬小指的力道都使不出来。
又见到了赫戎,他一切安好,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祁重之应该高兴的,可他无法做出半点愉快的姿态。
姓…张……
他脑海里不期然蹦进孟凡林的话,胸口毫无预兆开始笃笃锥痛。
未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落地了。
茂密的树林足以掩盖行踪,他们现处的环境很安全。
刀山火海上走过一遭,蒙在上空的大手撤去,昏红的光亮映在脸上,祁重之唇色苍白,浑身剧烫,只在短短的片刻,就像是被抽干了三魂七魄的偶人,死气沉沉扶住赫戎胳膊,摇摇晃晃站直了身。
“我一直没问,”祁重之气若游丝,喉咙像被一只巨手扼住了,目光空茫茫落在脚下,说出的话无比艰难,“张易要杀你的那天,义父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赫戎低头去看他的脸色,发现他一直在发抖。
他在害怕。
害怕心里的验证被猜想。
赫戎陷入无来由的沉默,祁重之现在像一座要决堤的山坝,他潜意识觉得,如果自己说出真相,将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祁重之深吸一口气,眼珠缓缓转动,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双眼。
他一句话都没催促,但胜过千言万语的逼迫。
“他说,”赫戎终究低声开口,仿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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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去了,话里的刀锋,割在祁重之身上的力度就能小一点,“你是爱兵成痴,不甘心中原兵道流落在我手中,所以才想亲手得到陌刀铸术。”
“……还有呢?”
“还有,他知道《剑录》不在我手中。”
他知道,可却没让祁重之知道。
可怜祁重之当时铁了心认定赫戎就是杀了他父母的仇人,一心想从赫戎手中取得《剑录》的下落,为此不惜以身犯险,孤身入大松山,差点丢了性命,才将赫戎诱捕了回来。
“也是他告诉你,我曾在大松山附近出现的吗?”赫戎问。
空气似乎凝滞了,祁重之没有回答,他纹丝不动,四肢像灌了泥浆一样沉重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冲得他目欲滴血,悲愤欲绝。
对,十五岁时,爹娘死在外域、北疆鬼帅焚城的消息,就是义父带来的。自此,他便一直将赫戎视作仇人,日日拼命练剑,只盼有朝一日,能只身入关外,取了鬼帅的项上人头。
天可怜见,后来鬼帅叛逃北疆,逃进了中原境内,经义父心调查,在大松山左近发现了踪迹。他还激奋不已地觉得,如今不必跋涉千里,也能得报大仇,上苍垂怜,命运何其顾我。
知道这事儿的第二天,祁重之就想也不想地出发了。
他从没怀疑过这些消息的真假,因为将这一切告知他的人,是在他最绝望时接纳他回家,养育了他整整五年的义父。
“义父…哈…义父……”祁重之怆然一笑,打破了久久的沉寂,义父两个字在他嘴里反反复复、时高时低地念叨,他好像不可置信,又好像恍然大悟。
“我怀疑过我爹娘身边的人,可我最不想怀疑他们身边的人,因为祁家隐居多年,身边相交最深的人,只有一个张平森!”
祁重之年方弱冠,从未单独出过远门,武学造诣也只在中上,碰上北疆的鬼帅,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当初一心扑在报仇雪恨上,竟未仔细想过,一个平日对他呵护有加,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半天的人,怎么会在明知道他一定会冲动行事的情况下,还透露给他赫戎在中原的下落,怎么会在祁重之要远去大松山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现在想来,不禁不寒而栗,倘若赫戎当真是穷凶极恶的暴徒,那他祁重之的命,恐怕早已葬送在了半年前!
可笑啊,太可笑了……他还自认聪明绝顶,能骗过所有的人,谁知他自己就是一枚随时可弃、任人玩弄的棋子!
他双目蓦地圆瞪,弯腰“哇”地呕出口腥甜鲜血,赫戎匆匆扶住他,被他轻却不容置喙地推开,神情似哭又似笑:“人心、亲缘、情义,哈哈……”
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以一种绝对惨痛的方式。
想报仇雪恨,就要铁石心肠,否则永远也不会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样的恶鬼。
赫戎当日的话浮现耳边,他彼时只当是在劝他坚韧心志,别被一次的失败彻底击溃,却原来是在早有预料地教会他,如何在大悲一场后,迅速变得麻木不仁。
“你早就知道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倒不怪赫戎没有事先提点他,这种事情,除非他亲耳从孟凡林口中得到确认,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跟他说:你义父就是你的仇人。他也不会相信。
何况是总在被他算计的赫戎。
他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柱,不肯接受旁人的搀扶,拖着铅重的步子,慢慢往前行走。
赫戎无声无息跟在他背后,是一尊铁铸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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