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恒山羽
终于反应过来的两个家丁匆忙上前搀扶起祁重之,急三火四地向后退开,惊魂未定看着囚笼里发疯的人。
祁重之呲牙咧嘴按了下膝盖,确定只是普通的撞伤,扭头吩咐道:“赶紧!把安神香给我拿过来。”
家丁答应一声,掉头跑去屋里取。
他捡了块石凳缓缓坐下,搀着他的下人给他撩开裤袜,不由倒吸口凉气隔着衣服,脚踝上烙了一圈深紫色的淤青。
祁重之放下裤腿,心有余悸闭了闭目。
他知道,如果不是赫戎中了经脉无力的毒,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的脚恐怕已经被废了。
“少爷!香拿来了!”
家丁满头大汗地把香奉上来,祁重之一点眼皮,拿起一方手帕捂住了口鼻,朝赫戎那边儿抬了抬下颌。
家丁会意,一手抬袖闷住鼻子,一手举着点燃的安神香,战战兢兢凑到笼子跟前。
浓郁的香味儿源源不断被吸入体内,陷于狂躁中的赫戎反抗动作渐渐迟缓,终于眼前一黑,万分不甘地轰然倒地。
家丁们一前一后,正要去抬他,祁重之摆摆手,突然改了主意:“把他搬进我房里吧,就放在外屋。”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刚见识过北疆鬼帅的可怕,谁也不敢轻易从这种命令。年纪大点儿的跨近一步,弯下腰来语重心长劝他:“少爷可要三思啊,这疯子不是好惹的,不说能伤着少爷,就是发起疯来弄出的动静,不也招人心烦吗?”
“我心里有分寸,”祁重之说,“你们搬吧。”
家丁们清楚他说一不二的脾气,劝了一遍不听,就只得答应着去了。
“还有……”临走,祁重之又叫住他们,指着赫戎的胳膊道,“把包扎用的布给他扔进去,趁他没醒,隔着笼子再给他撒点金疮药,别轻易让他死了,我留着还有用。”
第9章第七章
张平森接到消息,没等商行罢会,就紧赶着回来了。
一进屋,率先看到了祁重之腿上的伤。
“哎呦,这是怎么弄的?”
“不留神磕的。”祁重之随口答。
屋里烧着地龙,很暖和,他便大咧咧把裤腿挽了上来,膝盖上敷着冷毛巾消肿:“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急着回家看我好久不见的儿子。”张平森弯腰凑到他膝盖那儿,小心翼翼掀开毛巾一角,见了伤势,心疼得连连吸气,嘴上还不饶人地训斥,“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跟猴子一样皮,这准是在前院台阶上磕的吧?嘶……你看看,肿了这么高。”
祁重之挨了通骂,心里却很熨帖,嬉皮笑脸跟义父赔罪:“知错了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张平森又凑在他腿前研究了好一会儿,直把他肿起来的高度都测算出来了,确定真没什么大碍,才舍得直起腰来坐下。
他开门见山问起正事:“我听说你这趟去,真把他给找着了?”
祁重之弯弯唇角:“我还把他给绑回来了。”
“哟,”张平森诧异,“本事真不小,绑回来撂在哪儿了?”
祁重之:“我房里。”
张平森瞪着他:“这是个大祸害,既然能抓住,你应该在路上就解决了他,带回来就算了,还放自己屋里干什么?”
祁重之把膝盖上的毛巾拿下来,拉好裤腿,慢悠悠答:“就这么杀了他,未太便宜了。”
这口气说得怡然自得,好似嘴里吐出来的是“今天晚上吃什么”,但掂量一下他和赫戎之间的恩怨,立刻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张平森自然而然想到了铁板烙背、剥皮抽筋、五马分尸那一套血淋淋的酷刑,并且认为凭自家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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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段,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祁重之在义父跟前打小嘻嘻哈哈惯了,从不见外,这会儿看他表情要变,才见好就,赶紧转了话锋:“好啦,说点正事。您还记得我家祖传的那本书吗?”
张平森胆战心惊挥去脑海里缺胳膊断腿的关外壮汉,迟钝地回神:“祖传的书?……噢,好像是有那么一本,你爹曾经跟我提过一嘴,叫什么《剑录》的?”
“对,就是它,”祁重之说,“去北疆的时候,我爹把它带在了身边,那是我家几代人的心血,后来我爹娘没了,书也不知所踪,我想他们九泉之下也不能合眼。”
张平森:“所以你把鬼帅绑回来,就是想从他嘴里问出《剑录》的下落?”
祁重之:“不错。”
张平森恍然大悟,转而揣摩一番其中利害,却欲言又止了:“孩子,别怨义父说话锥心,当年一把大火,整座城都差不多给烧干净了,你如今要找一本书,恐怕……”
“义父还记得溯城之战吗?”祁重之问。
他话题转得太快,张平森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啊…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浦城与溯城前后接壤,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浦城,就是我爹娘遇害的城池被烧毁后,北疆的军队还有往中原腹地继续挺进的架势,朝廷这才终于察觉到危机,一口气拨了上万人的兵过去,力求守住坐立在这之后的溯城。”
“仗最后虽然打赢了,但大损了一名将领和近八千的兵马,而北疆那边一共也才七千人。可惜塞外粮草稀缺,战马又是游牧民族的命根子,一举凑出小七千的兵力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极限,再想打也不成了,只能班师回朝,否则就大派出的那些饭桶……啧。”
张平森干咳一声:“这是大人该说的话吗?”
“我是大人,可不是大朝廷的人,”祁重之无所谓地一笑,“北疆能打这么漂亮的仗,主帅的原因的确占了很大部分,可赫戎归根到底不是神人,他的脑子也没看起来那么好使,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中途更换了兵器。”
“更换兵器?”张平森微微皱眉,“你是说……”
祁重之:“北疆人是一群穷疯了的野狼,每逢屠城之后,必然要把城里的油水全都搜刮一空。有传言说,在蒲城被烧毁后,赫戎没有立刻进军,而是原地扎营,吃了两个多月的老本,才又开始带兵行进。”
“大在溯城与北疆军队的第一次交锋,就看出了他们在兵器上的变化。北疆从前往往以弓箭和弯刀为主,弯刀尺寸较短,操作不易,而塞外的铸造技艺又不到家,锻打出来的刀片易折易断,想要杀人,就必须靠近敌人半步之内,往往还没等摸着大将士的毛,就已经被中原铁剑刺穿了。”
祁重之说得口渴,给自己倒了杯茶,张平森紧赶着问:“那他们到底换了什么样的武器?”
祁重之:“陌刀。”
张平森失声:“陌刀?!”
祁重之点头。
张平森唏嘘:“我晓得,那是中原失传已久的一种兵刃,传说造工繁琐,取料不易,制出来的刀片修长轻巧,杀伤力却极大。真是不可思议……可这是刀器,跟《剑录》有何关联?”
祁重之:“义父博闻广见,可您有所不知,陌刀本就是由古时的斩马剑演化而来,锻造方式与剑类同。我爹也是无意中获悉了其中奥秘,又经过无数个日夜的钻研,才摸索出了铸造方法。由他的手制出的新陌刀,虽然不一定能与传说相媲美,但也不容小觑。”
张平森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赫戎很可能在放火之前,搜走了祁家剑录,得到了陌刀铸造方法,继而现驻扎造兵,给北疆兵马换了新的武器?”
“不是可能,是一定,”祁重之深吸口气,把灼心的一股火从喉咙口沉甸甸压回胸膛里,微微冷笑道,“如果不是拿到了《剑录》,再给他十个脑子,他也造不出这样的兵器。”
张平森同样脸色复杂,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一番话谈完,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好一会儿,各自心里像塞了团棉花,堵得想吐又想哭。
丫鬟来传唤,说是饭菜做好了,祁重之却站起身来要走。
张平森拉住他:“诶,好容易盼着你回来。”
祁重之抽回手告罪:“等明早再一起吃。”
张平森:“合着今日就不吃了?”
“吃,我回屋开小灶去。”祁重之朝后挥挥手,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他刚入住张家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同桌用餐时总见生不肯多吃,到了晚上常被饿醒,抽条拔苗的少年,瘦得却跟竹竿子一样,张平森看了心疼,给他在屋里单独设了小灶,一应厨具菜品俱全,让他半夜饿了,就再自己饬点儿填肚。
久而久之,除了练出手可登大堂的厨艺,还养出个不着调的坏习惯别人晚饭围桌吃饭,独他一人钻在屋里悄没声儿地吃独食。
祁重之从锅里捞出五个油糕,高高摞在盘子里,端到笼子边上蹲着吃。
他团的油糕个大量足,很舍得放配料,因此香味儿浓郁,单闻着就足以让人馋出口水。
今晚上的月光很好,屋里只点了两盏灯,关上门来有种朦朦胧胧感。赫戎的胳膊已经让他自己包扎好了,整个人不太舒坦地窝在笼子中央,两颊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愈发显得眼睛晶亮,瞧着倒是更凌厉了几分,他眼珠转动,凉飕飕的目光剐过祁重之油汪汪的嘴,很想把那两瓣剁下来喂狗。
“咱们都是聪明人,就不拐弯抹角了,我问你几个事儿,你照实了说,我就不为难你。”
赫戎冷哼,不想搭理他的屁话。
祁重之不甚在意:“虎落平阳,你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了那么大的周章抓你,却迟迟没有下杀手,你不想听听其中原因吗?”
那三十个熊胆太不好消化,吃得赫戎现在都心气郁结。这话恰好戳到了他的痛处,许久,他极轻微地一抬下颌,示意祁重之说下去。
祁重之笑了笑,明明笼子里那位才是阶下囚,但对方的态度,仿佛他才是处于下位的那个。
“第一个问题,你在北疆究竟犯了什么事?”
赫戎:“杀人。”
“什么人?”
“国师。”
祁重之噎了一下,这倒是真没料到:“……自己亲爹都杀,果然禽兽不如。”
北疆族民笃信神鬼,大国师在部落间可是比国君还有威望的存在。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赫戎要叛逃北疆,千辛万苦躲藏进中原,还专门往深山老林里钻了。
赫戎无动于衷:“还有吗?”
“有,”诧异完了,祁重之端着空盘子起身,重新从锅里捞了五个油糕,放到笼子外刚够赫戎能碰到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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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狗一样逗他:“这第二个问题,回答完了你就可以吃。”
赫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善。
祁重之:“为什么要杀他?”
这问题其实有些超纲,他是临时起意问的,因为觉得赫戎不像是会做这种自断前程的傻事的人。
赫戎重新恢复到之前缄默不语的状态,眼皮漠然垂低下去,聋了一样对他不理不睬。不知道是因为祁重之给他的难堪,还是因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祁重之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莫名觉得他这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很有趣,眼神肆无忌惮把他从头到脚打量过去,舌尖慢慢舔过一侧虎牙,讥笑道:
“你现在跟个娘们儿一样。”
第10章第八章
赫戎唰地贴近笼门,猛然把胳膊伸出去抓他,祁重之早有防备地后撤一步,抓了个空的赫戎反手拍落碗里的油糕,端起碗向地面狠狠掷去。
碗应声变得四分五裂,他毫不犹豫抓攥起一把碎瓷片。
祁重之大呼不妙,蹦起来冲向屏风后面。
与此同时,赫戎手中碎片化作暗器,携破空风声倏然射向他的方位
几片碎瓷割透屏风,齐刷刷冲着他的脑门而去,祁重之急忙扯过手边桌布,单臂拽着边角猛力一旋,将兜头罩来的“暗器”通通卷了进去。
屏风上映出赫戎脱力瘫坐下去的身影,粗重喘息呼哧呼哧传进耳中,看来扔这么几个小碎片,也是把他累得不轻。
“嘿呦…何必呢,这么不经逗。”祁重之撂下桌布啧啧摇头,心疼地去摸四分五裂的屏风,“我这块屏风,卖了你也赔不起。”
赫戎没再继续反击,大约一是疲力竭,二是手边仅剩的油糕威力欠佳,算不上一件能用的兵器,没法把他的脑袋给砸出大坑来。
祁重之见好就,不打算把他逼得太急。
他吹灭两盏小灯,屋里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反而更凸显出那厢久久不能平息的紊乱粗喘。
铁石心肠的祁重之权当配乐,脱鞋上炕一气呵成,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心安理得睡起了大觉。
竖日大早,他打着哈欠披衣起身,踢拉着步子出来洗漱,眼睛下意识往笼子那儿瞥了一眼,就定住了
地上本该散落着五个油糕,如今少了两个。
再看倚着栏杆闭目养神的赫戎,面容一如往常凶神恶煞,只是嘴角沾了粒小小的芝麻。
祁重之眉毛一扬。
他好心情地没点破,装没事儿人一样,轻手轻脚扫走了剩下的三个。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只要祁重之把饭菜放在笼子外面,守着他的时候,赫戎便跟瞎子一样置若罔闻,一到半夜三更,听着祁重之睡熟了,他才做贼一样开始狼吞虎咽。
祁重之对此啼笑皆非,觉得他可恨之余,倒也有两分平常人的可爱之处。
然而可爱归可爱,他一天一顿地养着赫戎,可不是为了拿来当宠物观赏的。
之前几天是时候没到,现在,时候到了。
狭窄的一方铁笼里,赫戎抱住脑袋,面孔扭曲地挣扎翻滚,身体不停撞向左右栏杆,发出令人心颤的“咚咚”闷响。
他陷入了某种不明缘由的癫狂,额头青筋暴起,死咬着牙关不吭声,看起来痛苦异常。
祁重之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个小药瓶,耐心十足的模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从笼子里传出的闷响渐渐低弱,在赫戎终于受不了地惨叫出声后,祁重之适时拔开木塞,把药瓶放在地面,恰好在赫戎努力伸手,却无论如何够不到的地方。
瓶子里放着熊胆制成的药,赫戎身上的毒发作了。
他想喝血,想得要命。
“五年前的溯城之战,你们手中更换的兵器,铸造方法是从何而来?”
祁重之一遍遍重复着问题,赫戎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兵……器?”
“对,兵器,”祁重之稍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放轻声音循循善诱,“那是一把陌刀,你们北疆人第一次用这种兵器。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是不是在蒲城里……从一对中原夫妇手中拿到的?”
“我不知道……”赫戎的牙关咯吱作响,“把药给我!”
祁重之忍不住站起来,微微提高了音量:“你知道!那是一本书里的其中一页,你拿到了那本书对不对?它现在在哪里?”
“一座城里上万人,战利品数不胜数,我杀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得!”赫戎厉声低吼,一双眼睛成了赤红,拼命去抓笼子外的药瓶,样子异常狼狈,“把药给我!!”
祁重之蓦地攥紧了拳头,眼底迸出一线杀意,屋外炸出一声惊雷,他深深一闭目,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用脚尖把药瓶往前轻轻踢近了半分,堪堪停在赫戎的指头跟前:“只要你告诉我《剑录》的下落,解毒.药有多少就给你多少!”
赫戎死死扒着栏杆,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到下颌,看着祁重之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肉鲜血热的兔子:“我说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再想!”耐心告罄的祁重之猛然跨近,手掌一把按住铁笼顶端,居高临下和赫戎对视,一字一顿狠声道,“想不出来,你就永远要做我笼子里的狗!”
他反身一脚跺碎了药瓶,“咔嚓”一声,褐色粉末残忍撒了一地。赫戎瞳孔骤缩,几近崩溃扑到门边,十指拼命去抠抓挂在外头的铁锁,指甲缝里尽是血迹。
祁重之连人带铁笼,将他整个踹出了门外。
门在赫戎眼前嘭地关上,将他吼叫的声音隔绝了大半。祁重之背靠门框抹了把脸,拖着千钧沉的双腿坐回床上。
他默不作声弯下腰,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
他已经整整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手刃仇人的机会,却因为家族百年的心血而不能动手。
他还要继续等,等到仇人松口。
也许要一天,也许要一月,也许要一年……也许心志坚韧的赫戎到死都不会如他的意。
可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隔着层门板,二人一坐一卧,从夜色冗沉到晨光熹微,一个惨痛在身体,一个恨怒在心里。
祁家少爷住的院子从此成了禁区,下人们每每经过都要绕道而行。祁少爷的脸色一天赛一天阴沉,虽然待人待物的态度仍和平常一样,但举止间总难会流露出一丝焦虑,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触他霉头。
因为他估计得不错,赫戎直到现在为止,还不肯透露出半点他想要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赫戎知道,如果他说出了《剑录》的下落,他的命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祁重之又往嘴里灌了口酒,再想倒第六杯,手被人按住了。
张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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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对他端起长辈架子,强行把酒壶夺了下来:“行了行了,别喝了。”
祁重之其实没醉,也没有要借酒浇愁的意思,他从来不干那种傻事儿,只是心里烦躁,得有点东西供他宣泄。
张平森叹口气:“什么都没问出来?”
祁重之:“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你以为北疆的鬼帅是好糊弄的?”张平森道,“他审过的犯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那点‘过河拆桥’的算盘,他能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怎样,”祁重之不信邪,“他身中奇毒,我不信他能熬到死。”
张平森:“他中的什么毒,你弄清楚了吗?”
祁重之摇头:“不清楚,我问了几个大夫,都说闻所未闻。他说他是杀了他爹才逃来中原的,我怀疑也许是北疆的某种蛊术。”
张平森一听,不由倒吸凉气,连自己亲爹都杀,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货色?自家义子如今就天天和这种东西共处一室,长此以往还得了吗?当下不容置喙地一拍桌面:“不行,你别跟他再耗了,趁早杀了他,把人头送交官府。孩子,这是北疆的统帅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窝藏敌国军队头目,院子里哪个家丁不长心眼地随口乱说,咱们家就完啦!”
因为祁家私事而陷旁人于险境,祁重之自知理亏:“可《剑录》的下落还没有查明……”
“我看他多半不会告诉你,”张平森语重心长,“就算告诉你,你能保证他说的是实话吗?你要找《剑录》,与其寄希望于仇人,还不如寄希望于自己人,让义父派心腹去北疆帮你查查看,一定给你查出门道来,好不好?”
祁重之仰头靠进椅背,茫然望着黑漆漆的屋顶,一时陷入了沉默。
义父说得没错,把希望寄托在灭门仇人身上,本身就是个极端愚蠢的行为。他祁重之自诩聪颖,可就偏偏在赫戎这里犯了难。
尽心机把他抓回来,他却像只团起来的刺猬,让人无处下口。想要强行窥探其中隐秘,就要做好被扎一嘴血肉模糊的准备。
可惜这种事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时当局者即便清楚厉害,也不愿意抽身而出,因为深陷其中时尚能抓住一线光亮,可要真正踏出局外,等待他的才是又一轮的混沌不明。
张平森的话,让祁重之夹在道义和亲情之间两难,无疑令他更加心烦意乱了。
“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吧。”
出来饭厅,祁重之脚步虚浮地走在路上,他给自己灌了不少酒,眼神虽说清醒,但脑子里多少还有点混乱。
走近他居住的院子,院门一如既往紧闭,因为里头关着能吃人的恶狼,所以他又在门上加了把锁。
这防备程度,几乎有点神经质了。
祁重之自嘲一笑,伸手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呼吸狠狠一滞。
第11章第九章
笼子里面关着的,大概是个血人了。
赫戎的额头在铁栏杆上撞开了个豁口,血漫过眼睛滑到嘴角,一滴不剩被他舔了进去。除此之外,他唯一完好的左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牙印。
他如同患了狂犬症,可眼前无人可伤,只好自己折磨起自己,在所能撕咬到的所有皮肤上肆无忌惮地吮吸鲜血。
导致脸色灰败,浑身虚汗,连瞳孔都是涣散无光的,可牙齿竟还仍然深陷在左手腕上!
“你他妈疯了吗?!”
祁重之万万没想到会有此情状,险些惊得把舌头吞进去。他下意识以为赫戎要自杀,边掏钥匙边冲进院子,火急火燎打开笼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里头半死不活的男人拖了出来。
期间赫戎一动不动,眼皮生气全无地半阖着,祁重之刚一触到他冰凉的手,心不由得咯噔一跳,匆忙去探他的鼻息好险喘气还稳当。
他刚才差点以为赫戎把自个儿给喝干了!
他把赫戎半抱在怀里,绕到他身前去夺他的手,奈何这条疯狗咬得太紧,轻易还拿不下来。
祁重之满头大汗,勉强捏开他的嘴,一点一点把牙齿掰开,取出他血肉模糊的手臂。
赫戎的喉结微微滚动,艰难吞咽下一口血沫,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小片阴影,把他整个人渡上层憔悴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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