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天的绿
不过安应榉口才十分了得,倒是把一般说书先生都给比下去了,说起那战阵上的事情,真个让人身临其境。夸耀起自己来,那也是理直气壮,偏偏又合情合理,似乎真是那般,让人找不出不对来。一时之间,不要说本就对这些感兴趣的男子了,就是隔着屏风的女眷们也是听住了。
当时小王氏就道:“阿弥陀佛!七弟这般说来虽说比不上关公、秦琼这些,但是比起本朝开国的几位将军竟然是绰绰有余了!这是咱们妇人家见识少了,也幸亏还有七弟这般的兄弟,不然岂不是一直不知外头行伍里还有这许多说头!论起一个个英雄来,比那《隋唐演义》还要,不然今日晚间就请他来给咱们涨涨见识?”
安应榉的媳妇姚氏也是个促狭捧场的,不过是因着安应榉常年在外,她代为孝顺公婆,所以显得沉稳许多。这时候安应榉归家,她也就活泼起来,立刻道:“是极是极!若是我一个问他,他只怕要嫌我是‘妇道人家’,懒得来说。但若是咱们上下都想听,他就推脱不得了。”
他自家老婆都是这样说话,郑太太又在上头笑吟吟地点头,这件事情自然也是自然而然了。等到用完晚饭,丫鬟婆子上来撤了碗碟,拾桌子。大家正在香茶漱口的时候,就有丫鬟到了男席那边说了太太奶奶们的想头。
侄儿们不敢拿叔叔打趣,叔伯们更要端着,只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堂弟才笑着道:“快快去吧!七哥这一回可要与家里太太奶奶们说一回书了谁叫刚才那许多炫耀,倒是比说书的还!想到太太们也在,只当衣娱亲了,也是哥哥的孝心!”
这般了,他还能说甚,只得笑嘻嘻地往女眷们聚集的花厅过去。这时候,女眷们都已经在花厅里坐定了,上首的自然是几个太太。他又是深深作了一个揖,然后道:“叩请太太奶奶万福金安,并小姐们金安!今日在这里给诸位说一回本朝真人真事的传奇,唤作《九边英雄传》,说的开心了,请贵客们多打赏打赏!”
这安应榉安七爷,原来在家年轻的时候就是兄弟里头性子最跳脱的一个,况且他还能伏低做小。在女眷面前,无论是母亲婶娘,还是姐姐妹妹,都能扮丑作怪只为了逗乐,所以上上下下都是极喜欢他的。但是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这一回他归家就这样,大家一下就笑将起来。
莫说几个太太忍俊不禁,奶奶们也是纷纷转头捂嘴,小姐们笑得滚在奶母身上让揉肚子。就是丫鬟媳妇们也是或者弯腰屈背,或者躲出去蹲着笑去。一下子,竟然是满堂欢乐了!
就是这满场欢笑的样子,安应榉也十分撑得住,反而架子十足起来。手上也是一把折扇,咳嗽了一声示意噤声,然后才道:“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橐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到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这一下又是大笑!这可真是认真起来了连定场诗也诌了一首,可不是要‘衣娱亲’到底了!
这一回虽然十分可乐,但是后头他倒是不再逗乐了。毕竟后头是正经故事,女眷们只有听住了,为着英雄传奇屏住呼吸细听,哪里还会笑。
安应榉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倒真是极合适说书。这时候他说故事依旧是多多吹嘘了自己一番,不过他也没有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想也觉得不合常理嘛!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还给自己安排了几个好帮手,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一个白袍小将。真是被他吹得神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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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地上无,只比他口中的自己差一点儿了。
姚氏听他又吹了那白袍小将一回,忍不住插嘴道:“我听你说来,你手下倒真是能人辈出!想来这些人这个叫赵子龙,那个叫常遇春至于那白袍小将,莫不是薛仁贵?啧啧,看来这些年你本事越发大了,能役使鬼神呢!”
对照来看,安应榉说的几个帮手倒是与那些名将各有相似之处,所以姚氏才这般嘲讽。其余的人一开始还没听懂,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大奶奶万氏便推了姚氏一下,笑道:“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七弟是那般促狭的一个,你原先倒是稳重了几年。但是没想到七弟才一回来,你也就‘原形毕露’了!”
真真是说笑了一回,安应榉这时候也不说话,只等女眷们笑完才道:“你们可别笑,这英雄演义之类哪有个照本宣科的,自然要吹嘘一些。不然按着实在的写,我保准你们再不听这些书的。不过别的我认了,是有些装饰门面,但是那叫做周世泽的白袍小将可不是那般,我可是照着实话说来,人家就是那般的。”
看他一本正经,女眷们正是好奇起来:“真有你说的那般?按你说的那小将可才十八岁,这是哪门子的传奇演义才这般写?若是真的,他有那般武艺也就罢了,但是兵法指挥之类,真是到了走火入魔也不会那般厉害罢!”
安应榉却只是呵呵一笑道:“就真是这般厉害!人家原来是九边军门出身,家里家传的千总!子承父业罢了。至于你们觉着的太过了,那不过是你们知道的多是庸才,真有那些俊杰,天生就比别人强许多。”
说完他又砸吧了嘴一下,然后才道:“只是可惜他家门第太低,又在九边那边,实在太远,不然我都想把我家玉润或是侄女儿许配给他了!”
第14章
安应榉说了一句许配女儿侄女之类惹得女眷们大笑,不过却没人当真。大家只以为他是以此为例说明他对这名叫周世泽的白袍小将的欣赏,这倒是很有用,一下就让人知道他多喜欢这小将了。
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是说了真心话,他是真心真意地觉得自己想把女儿或者侄女许配给周世泽的。不过遗憾于门第和距离,不能成罢了。若说起来有几个侄女其实也不是说完全配不上庶出的庶出的庶出,家里不是没有这样的女孩子。
这样的出身,虽然还是盛国公府小姐,但是配个年轻有为的九边千总也不是不成。虽然暂且有些下嫁的意思,但是能被安应榉这样看重,说明真是有前途,说不得眼瞅着就要升喱!
但是这还有一个劣势,就是太远了!从金陵到九边,路程遥远,真个这样远嫁终归是不美远嫁他乡可不是好事!不说女孩子如何思乡,只说实际的,家里给女孩子撑腰都做不到。况且往外说也不好听,人家还以为盛国公府苛待庶女呢!
所以这也就只能是一个笑谈了,几个小姐都没放在心上,只有被指名了的玉润才羞得脸红,不看自家父亲。甚至这件事情还被几个姐妹拿到女家塾里告知了祯娘只有她一个不在场,大家都争相告诉她呢!
好在祯娘不是喜欢打趣人的,这让玉润松了一口气。她也不说吃素的,大家这样笑她,她也反击道:“你们就这般说我!当时我爹说的是‘玉润和侄女们’,说来你们哪一个逃地过去?咱们年纪都日日大了,说句不尊重的,这一回虽然是说笑,但是也就是这几年了,谁能避得过去?”
这一下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有最小的玉慢慢道:“呵,反正我是不急的,除了不和咱们一班读书的姐妹,我是最小的一个了。长幼有序,除了三姐就数你最大了,你们没得一点信儿,何况我们?怎么敢越过姐姐?”
说完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在场的女孩子划分成了两个阵营姐姐们一堆,妹妹们一堆。姐姐们虽然有身为姐姐的威严,但是天然就是处于弱势的。玉说的是一阵见血,‘长幼有序’可是规矩,讲体面的人家谁会让年纪小的妹妹先出嫁?不存在的。
玉浣玉润几个哪里会上套,当下不辩论这个,转而改了话头道:“可别说这些!虽然按着长幼是这样,但是咱们各家奶奶哪一个不是早作打算的。况且咱们年纪差的只在两三岁之内,说不得婶娘筹划起来比我娘还早!上一回玉淙不是就去了她舅舅家,说是五婶婶很喜欢她几个表哥喱!”
剩下的话就不用说透了,只接着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如今谁家还讲究这个,好些人家订亲之前甚至叫来女儿自己说明中意与否了。咱们几个姐妹之间说这些,倒是羞答答起来,显得小家子气了。”
玉淙因着被点了一回名,最有话说,立刻道:“说的轻巧,女儿家哪里能那般放松?你们要是真能那般大方再说吧!你们来说敢不敢说出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真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才服你们!”
玉润的性子较为受不住激,大声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就说与你们听就是了。”
说完,大家都看向她,她这时候才觉得鲁莽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都说出来了,在场的姐妹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真个反悔了,她们将来不晓得要如何找补。所以玉润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我是一个性子冒失的,家里爹爹哥哥们又都爱拳棒之类,大概是物极必反,心底里反而觉得还是那些文雅稳重的最好。”
听到玉润是这个想头,与她是一个冤家的玉涓就道:“原来玉润想的是这样那只怕要与七叔叔好生说一说了,不然就是这一回的白袍小将军差着一些。保不准将来还能找来一个门第配得上的黑衣小将军呢!”
说完了反而不觉得如何羞窘了,玉润立刻理直气壮道:“管他如何呢!反正我是说完,那你呢?我见你平时目下无尘的,常常自比卓文君蔡文姬之流,再没有看的上的了莫不是将来要嫁一个大才子?”
玉涓却是把头一扬道:“才子如何?不是才子又如何?我只要嫁一个最有上进心的就是了,这人只要不是蠢笨地无可救药,到时候我在旁自然就能辅佐他。无论是科举考试,还是为官之道,哪一样我不来得。如此这般,和我自己科举入仕也没甚分别了。”
玉涓的文采在堂姐妹中间是拔尖的了,平日常常感叹身为女儿,不然也能求取功名,挣得前程,光宗耀祖了。所以她这般说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听起来倒是情理之中了。只不过话里的意思还是太孩子气了一些,哪个男子汉能忍受全盘由着妇人操控?况且也是把科举想的忒简单了。
旁边的玉清立刻就摇头道:“姐姐话里太容易了,老话说了,天字出头便是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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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以夫为天的。这些年风气越来越开,因着女工的缘故,妇人倒是更有地位了,但是水依旧漫不过桥去,这世道依旧是男子做主我虽不是那样想的,也觉得咱们女子不比男子差,但是男子可不是那般想的。哪个男子汉能让姐姐这般?”
大家也都笑了,觉得玉涓想的忒不周全了,虽然听着有趣,但是只怕做不到。玉涓自己想了想,也是扑哧一笑,觉得自己说的不成,最后只得道:“是难了一些,待我日后仔细想想,如何做到滴水不漏,不让他觉得是我出了那许多力就是了。”
这话一出,大家心里越发摇头了,觉得她正是吃力不讨好呢!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庸俗之人,倒不至于觉得她是胡言乱语或者异想天开。要知道她这番话,往小了说不过是个少女胡思乱想,往大了说也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之后又有玉淑玉淳这一对双生姐妹说了如意郎君该是什么样子说了好几个了,大家才发觉最大的玉浣居然是一个字都没说的,于是立刻不服,只道:“三姐姐怎么这般!明明是咱们里头的一个头儿,这时候居然偷偷躲着!”
玉浣却是笑着道:“可别胡说!我哪里躲着了?明明是你们一个个说的热烈了,我做姐姐的难道不让着你们,叫你们能先说!”
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又笑了一回,然后才道:“说起来我倒是想的简单,你们那些都要仔细考察才知道,且不知道真假。但是我这个简单,凡是上门提亲的,只要听是什么人家,立刻就能知道,并且绝无虚假!我是想着找个将来能继承爵位的。”
玉浣这样说倒是大出所料了,她靠着自己的出身,嫁给个世子爷不难,何况她还那样出色,何苦把这个当作选夫婿的说法。特别是李月芝,听了就道:“这真真是咱们几个都没想到的了,姐姐到底为何这么想?说起来姐姐是盛国公府出身,尊贵的很了,难道是外头那起子人,还要靠着这个提高身份。”
玉浣微笑,并不多做解释,等到妹妹们都表示不解后才笑眯眯道:“你们说的都太虚了,男子的品格之类的实在难以说。而就算是说准了,也难保将来不会变。还有那些才子之类也不用说,就是才子又能说明什么呢。要我说来,还是爵位最是实在了,有了就不会变了,世世代代传承。如今也有一些有爵位的人家是衰落了,但是人家儿女成亲退而求其次都能有些豪商大户呢!”
祯娘这时候才第一回说话:“倒是不这样觉得,豪商大户也不是蠢的。本来就是为了提高门第才结亲的,但是总归会发现衰败的勋贵人家是不能提高门第的。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只怕就没人会这般做了罢其实说起来,如今最豪富的南北商贾已经不意在与那些人家结亲了,人家只看重又有门第又有实权的人家。”
祯娘其实说这话很不妥,这里有一个问题只有她家是做生意的。其余哪怕是身份最低的孙家姐妹,说起来也是官宦人家书快论坛出身。至于安家姐妹和李月芝就更不要说了,就是货真价实的勋贵人家。她这样说话真是极容易让人觉得她是在挑事儿。
不过玉浣说话也是欠妥了‘但是人家儿女成亲退而求其次都能有些豪商大户呢’,若是没有祯娘在场,这样的话自然说得,但是有了她在场,这样的话就太冷人心了。不过祯娘倒是明白她应该是说了心里话,倒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所以她也不为这个生气。
正如玉浣是说的心里话,不是针对祯娘。祯娘其实也是说的心里话,并没挑事儿的意思。但她说话并不是肚子里过三遍的人,说出口才察觉到不对。心里只得苦笑:之前还说红豆犯了‘口讳’,现下自己还不是一般!
好在在场的几个看出几分意思来了,立刻缓解了尴尬,让祯娘说说自己要个什么如意郎君人家梯子都架好了,祯娘自然顺着台阶下来了。思索了一会儿就道:“我想找个读过书,知情解意又听话的。”
不等大家疑惑她就解释:“这世间好男子少,况且看不见人心,所以干脆找个软弱些的,就是境况再差也就有限了。至于知情解意之类,总不至于两个人没话可说。”
第15章
鼎司万钱,玉食常罗珍,吾评扬州贡,此物真绝伦。
苏轼
秋风起,蟹脚痒。秋日里倒是最好吃螃蟹的时候,不过说起来现下却不是吃螃蟹的最好时候这时候似乎是最后吃螃蟹的日子,也就是这几日了,螃蟹只怕就要下市了,如今上面上螃蟹格外贵了,还不好得。
但是玉浣却在这几日下了帖子,请姐姐妹妹们都去她的文杏阁吃螃蟹来着姐浣谨启祯妹妹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我见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只觉秋色已晚,今岁清景难逢。雨侵坏瓮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之景竟未一赏再赏,就已流光抛去。因此欲邀众姊妹文杏阁一聚,食蟹螯,共赏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之景。谨启。
祯娘打开请帖念过一遍,问道:“这几日市面上还有螃蟹?已经不是时候了罢!又银多少?”
将离听了笑道:“原来是玉浣小姐请大小姐吃螃蟹,这些事情大小姐不知道,咱们整日呆在家里的又如何知道。若大小姐真有些意思,就让叫丁香进来,她娘在厨房里面做事,这些事情也只有她知道了。”
后头丁香进来,果然知道地一清二楚,只听她口齿清晰道:“今岁年景不同,倒是还有螃蟹,只是也倒是快下市的时候了。至于价儿,这螃蟹不同自然价儿也是不同的。若是玉浣小姐请客,就算不是顶顶好的贡品那一类,也是一等的。这样的螃蟹今年总值七八分银子一斤,不过这个时候了,好螃蟹越发少了,只怕涨到一钱一二也是有的。姐儿若想更知道些,我去问我娘。”
祯娘摇摇头,她不过是一时想知道罢了,追根究底却没兴致。只是道:“既然这时候还有螃蟹,也让厨房采买些,晚间做出来。我倒是记得母亲爱吃一道“蟹酿橙”,也就是把蟹粉和少少的橙子汁酿在大橙子里,用酒醋水蒸熟,极是清新鲜美。今岁却还没食过,就做这个罢!”
第二日的螃蟹宴祯娘还未赴宴,但是晚间已经享用了螃蟹美食。等到第二日,正是旬休时候,祯娘让挑了一件袖口紧窄些的袄儿,手上不戴戒指,这才出门坐车去了盛国公府。
这些客人里头只祯娘不住在国公府里,因此她倒成了来的最迟的一个。文杏阁里头杯箸酒具、茶筅、茶具、各色盏碟不说,就是洗手的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都已经准备地妥妥当当的了。各个女孩子都坐在席上,只空了一个座儿留给祯娘,倒像是万事俱备,只欠祯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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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娘到的迟些,虽说是有缘故的,但是大家都想促狭她,于是便道:“这可不成,咱们眼巴巴地一直只等着你了,任凭螃蟹在蒸笼里头,再不让人端上来的!这时候要是不罚一些,我们可不认!”
既然是这般,祯娘便十分爽快答应替大家剥蟹壳这时候小丫鬟们送上螃蟹姜醋等,然后又捧上蟹八件。这些蟹八件自然都是银制,祯娘自家也是。她倒是听苏州那边嫁女儿爱用金制的蟹八件陪嫁,但是这样的器具只能束之高阁的,因为金子性软,并不实用。
蟹八件有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八种,祯娘只拿了一只热气腾腾的螃蟹,垫之、敲之、劈之、叉之、剪之、夹之、剔之、盛之,手上灵巧,声音纷纷扬扬。忙活了好一会儿,完完整整取出了金黄油亮的蟹黄或乳白胶粘的蟹膏,又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最后用小汤匙舀进蘸料,端起蟹壳递与了一旁的玉淳。
玉淳却笑道:“我自己剥,吃起来香甜,哪里用得着你!我倒是告诉你,咱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一般的,刚刚与你说要你剥螃蟹,不过是与你玩的咱们早就定论了‘螃蟹必须自己边剥边吃才有味道,如果别人给剥了吃,不光味如嚼蜡,简直就不是螃蟹了’。”
祯娘又让了一圈,果然都是这样说的,她这才不让,剥了螃蟹自己来吃。
李月芝看在座各人使用蟹八件都是十分纯熟,姿态也优美,便抱怨道:“这东西本就是自南边传到大江南北的,北边不用这些。我虽会用,但总是使不惯它。要我说,这东西好是好,能把这大螃蟹吃得干干净净,但是也忒神,倒不如咱们‘据案大嚼’来的畅快!”
玉浣道:“这也本就不是因着吃得干净才流行的,只因这样吃实在好看,正是大户人家才讲究这般,于是也就有人偏爱了。”
这时候玉淳也道:“这样说来,芝表姐倒是极适合一道菜,这也是宋时就有的名吃了名字就叫“洗手蟹”,将生蟹剁碎,用盐梅、椒橙一拌,洗了手就能吃。这不知用不着蟹八件之类,就连蒸煮都省了。”
李月芝只是听说了是生吃,表情就一言难尽起来,忙忙地喝了一口热热的黄酒,才道:“可别和我说了,螃蟹这样的东西怎可以生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难道不觉得腥气?我看也只有你们这帮南蛮子才会这般吃东西了。”
在座的也有不服,玉涓就冷笑道:“哦?难道你的品味又高贵到哪里去了!昨日你还问三姐姐能不能不只做清蒸螃蟹呢让做个‘螃蟹鲜’,在大蟹斗酿入蟹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炸,酱油、醋造过,说是香喷喷,酥脆好食。这又是什么吃法?油腻腻的,谁吃这个!”
祯娘也道:“是这般了,螃蟹本就应整只蒸熟来食。若用蟹粉做羹、做脍,甚至于对半剖开煎熟的,都使蟹之色、蟹之香与蟹之真味全失了。除清蒸外我最爱以淡盐汤煮熟了食不过人最爱吃螃蟹喝黄酒,我却爱配着白酒。《晋书华卓传》上说‘得酒满数百斛,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鳌,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若是生在当时,倒是与华卓引为知己。”
听了祯娘的话月芝就拍掌道:“了不得了!家里真来了一个大雅的了!你们不过爱清淡些,或者配着新橙、雪盐、菊花之类也就罢了,多少还是孱弱文人气的小雅。到了祯娘这里竟然不止,偏以白酒下菜,豪爽洒脱地多,倒是东晋名士风骨呢!”
玉涓接口道:“什么大雅,什么小雅,我还道诗经喱!你也读了几部书的,怎得说话忒不讲究。况且你怎一下又把话绕开了?凭祯娘多风雅,咱们说的是你就爱吃这些肉食,还爱把他们生炸死煮的做法!”
这其实是风气不同的意思,风雅名士高门大户所好自然是清雅二字,就是菜肴往往也是蕴含着这一层的。所以这些人里流行的菜肴多是清淡之物,讲究清清爽爽,少烟火气,因此甚至还有‘鱼生’这一类生食的菜肴。所以众人才对姊妹里有一个不同的大为惊异,而月芝只觉得金陵这边姊妹的口味才不对,这才争将起来。
争了一回,大家互相看了看,也是扑哧一笑。姐妹几个情分那样要好,哪里是会为了一点子口味上的事情动了火气的,所以这些辩驳也是小姊妹之间斗嘴罢了。这一会儿依旧分不出高低,心有灵犀般地都笑了起来。
玉浣就举杯道:“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咱们都说南甜北咸,又有众口难调的说辞,想来口味这些事情总不是说说就行的。咱们觉着月芝的口味忒奇怪,她看咱们只怕与咱们看她一般呢!”
不知谁说了了一句‘这话说的好!当浮一大白!’,一时众人又笑了,共同斟酒,就要举杯共庆。这时月芝却看了一眼酒壶道:“难道只预备了黄酒?方才祯娘说了她爱配着白酒,你们没得?恁扫兴!”
旁边有丫鬟陪道:“有呢!在隔壁耳房里烫着,只预备着小姐们要。也不只是白酒,还有那烧酒、葡萄酒、桔子酒,都是备齐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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